錢香福撇撇嘴道:「那可不要賴我。是秦勉不願娶你的。」


    「我也不想嫁他。」如果不是隨時提醒著自己要注意儀態,周宜琳此時怕是會忍不住翻白眼。「我生氣,是氣我自己在別人眼中竟然隻有這麽點價值。」


    「所以呢?氣完之後,你的處境能改變嗎?」


    「會改變的。我不想隨便死去,更不願死得沒沒無聞毫無價值。大將軍一定不知道我是哪個支係的女孩、誰的孩子。六姑娘今日待我親熱,不過我猜她連我的模樣也沒記住,更遑論名字了。我叫什麽名字她肯定不知道,她隻知道我是二十六娘——這是旁支女性族人的排行叫法。如果我有一天還是必須為了周家的榮耀去死,定然要死得轟轟烈烈——」


    「噓……」錢香福突然打斷周宜琳充滿熱血的宣言,然後側耳傾聽;她的耳力很靈,可以比別人聽到更遠以及更微小的動靜,而且她的直覺也警示著她,危險正在迫近!


    那些人在別處捜尋無果之後,往這邊追來了!


    「快走!」錢香福悄聲說著,一手抓住周宜琳的手腕立馬開跑!


    「在這邊!都快過來!別讓她們跑了!」一聲粗蠻爆吼自她們身後傳來,引來更多雜遝腳步聲朝這邊集中而來。


    錢香福腦中存有這一片巷弄的路線圖,她本來計算得好好的,隻要再左拐、左拐、右繞、再左拐三次,就可以再躲到另一區更像迷宮的巷子裏,到了那邊之後,這些人必已繞暈,想要抓住她們完全沒可能。可惜身手靈活的她此刻拖著一個嬌貴後腿,於是就注定了意外必然發生……


    周宜琳早就跑得快斷氣了,如今沒休息夠,就又被拉著跑,她的體力完全趕不上,於是在一個拐角時,她不幸地扭傷了腳踝,還害得錢香福拐錯了方向,竟是跑進一處死巷子裏!


    「真要命……」錢香福將軟趴趴的周宜琳夾在手臂下,抬頭看著麵前那堵高牆興歎。如果隻有她一個人的話,爬過這道兩人高的圍牆完全不是問題,但帶著周宜琳就不成了,她沒辦法在背著一個比她重的人的情況下,還有力氣去攀牆。


    而那些窮追不舍的腳步聲正在迅速逼近中,她們已沒有時間可以離開這條死巷,轉而去走另一條了;背著已經失去行動力的周宜琳跑出去的話,絕對跑不掉,一定會跟那些人正麵對上,然後被一舉成擒!


    「……你會不會希望我此刻很善解人意地說:別管我,你快走,然後我從容去赴死?」周宜琳突然很不合時宜地問,甚至還能扯出一抹笑。


    錢香福正忙著四下捜尋有沒有逃生的機會,語氣有點不耐煩道:「還活著就別想著死,那叫不務正業!」


    「眼下這樣,我們還活得成嗎?」周宜琳看著兩人手上的木棍,實在不認為能在幾個壯漢麵前起到什麽作用,人家手上拿的是亮晃晃的大刀呢。


    錢香福撇了撇嘴,聽著一群人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似乎下一眨眼就要轉進這個巷子與她們正麵對上。看來,就真的隻能靠手上這兩根棍子救命了……


    這時——


    「嗤嗤,嗤嗤——」奇怪的噴氣聲突然自她們腳邊傳來。


    錢香福同時做出兩個動作——伸出一手捂住周宜琳的嘴,防止她可能的驚呼;然後低頭看著腳邊原本平坦的石板路被人掀起一角,露出一雙正朝她們看的眼睛。


    這雙眼睛……她熟啊!


    錢香福的眼睛立馬變得比一百盞油燈還亮!她想也沒想,更沒多說什麽,立即將石板給掀開到足以容許她們滑進去的寬度,然後先將周宜琳給丟下去,自己再跳下去,也不管會不會把下麵的人給壓傷。她跳進去的同時,以非常靈巧的勁道反手將石板給扯回原來偽裝成路麵的樣子,與其它石板密密貼合,完全看不出這塊石板有何不同,甚至看不出縫隙。


    就在錢香福完成這些動作之後,那領頭追捕她們的北蠻人也跑進了這條死巷,以為可以順利甕中捉鱉,不料竟是撲了個空!


    這條封閉的巷子裏除了兩根被丟棄的木棍之外,什麽也沒有。


    【第十二章】


    「今日是誰駕家裏的馬車出行?」秦勉神色凝重地問王勇。


    他領著一小隊士兵在熱鬧街市裏分頭圍捕北蠻人,在路經草木街時,突然停住疾奔的步伐,站在街角苗圃店旁一輛再熟悉不過的馬車前,拍了拍正在吃著店家修剪淘汰丟在門外的草木樹葉的一匹老馬——這車與馬都是他在永梅縣買下的,用來運載兩位長輩以及隨身行李進京,同行了一路,他自然認得。


    所以,隻看到馬車沒見到人,秦勉心中便有了不祥的感覺,於是隨口問著跟在一邊的王勇。雖然不抱期望,但還是希望可以聽到駕這輛馬車出門購物的是家裏新買的仆從,而不是錢香福。


    當然,奢想往往都是白想,怕什麽就來什麽。


    「我昨日去宅子吃晚飯,就聽嫂子對大叔說今日她要來草木街買糧種果樹苗什麽的,所以我想……這輛馬車應該是大嫂駕出來的……」王勇再怎麽粗神經也看得出來頭兒的憂慮。看著裝得滿滿的馬車以及不知去向的馬車主人,用腳趾想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一顆心不禁為之吊了起來,滿是不妙的預感。


    一個弱女子在遭遇危險時,乍見到熟人,一定是想也不想地立馬跑過去求援吧?


    秦勉相信錢香福不是那種會大發善心的人,她眼色極好,從來不會讓自己攪和人危險的境地中,可若是來不及反應就被拖累,那就想躲也不一定躲得過了。


    眼下的情況,恐怕就是如此了,那名被當作釣餌的周姑娘先發現了錢香福,朝她跑了過來,然後錢香福便不得不跟她一起逃命;因為這樣的意外,於是才會任由這輛裝了滿滿糧種的馬車棄置在大街上。


    還好馬車停放在人來人往的大街口、店門邊,一時半刻不會有人注意到馬車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隻當還在店裏購物呢,所以沒人打這輛馬車的主意。


    當然,也是秦勉來得早,先發現了馬車,不然可能再過個半個時辰,就會有宵小上前試探地將馬車駕走了……


    「唐吃,你將馬車駕回去。如果大叔他們問起,就說我跟香福在一起有事忙,才讓你先把買的東西送回家,其它的就別多說了。」秦勉很快吩咐完。


    「好的,頭兒,我知道怎麽說。」唐吃應道。


    秦勉點頭,然後一招手,對其他手下道:


    「我們走!」很快地帶人往既定的路線奔馳而去。


    此次行動,務必將所有北蠻人一網打盡,再不允許有任何漏網之魚。


    相較於秦勉的憂心如焚,錢香福此刻的處境就是否極泰來的輕鬆愉快了。


    「水姑,我真沒想到會在帝京遇到你。」


    「怎麽會沒想到?早說了我會跟著大丫來帝京的啊,我得給她送嫁不是。


    既然都在帝京了,遇見也挺正常。」水姑倒是不覺得在帝京偶遇故人有什麽了不起——因為她其實才剛到兩天,連落腳的巷弄都還沒走出去過,所以對帝京有多大完全沒概念,就覺得差不多就是梅川鎮那樣的大小吧,所以遇見阿福很合理。


    「你剛到帝京沒幾天吧?」錢香福想了想問。


    「才兩日,就忙著打理屋子了,還沒空出去找營生呢。」水姑是個隨時隨地都在找商機賺錢的人,「我瞧著帝京的人過得很滋潤,就連巷子裏躺著的乞丐都像是在睡大覺而不是餓暈過去,一邊擱著的破碗裏放著黑窩窩不管不顧也沒人搶,我都想著換一身破爛衣服跟著去當幾天乞丐了。什麽也不做的躺在那兒,躺個十天半個月的,搞不好我回梅川鎮的路費就有啦!還有啊,我家大丫一到京城,我就帶他去看對象了。是個小兵頭子,管著十個人呢!我打聽了他的家庭與身家之後,也不囉嗦,當天就把她嫁了!那兵頭子高興得馬上跪地跟我磕頭叫娘哩!我這女婿也是有心的,立馬帶著我們娘倆去衙門給大丫落戶籍了,我家大丫如今也是京城人啦……」也許是太久沒有好好跟人自在談話,水姑一開口就說個不停,神色很是亢奮。


    錢香福是知道水姑習性的,所以就任由她先滔滔不絕說個夠,不時應和兩聲,直到水姑說得暫時盡興了,才問道:


    「水姑,你才剛到帝京,怎麽就能挖出這條救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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