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地又被碾壓。 但比上盤勉強能看了些。 柏舟一跳下石凳,正要與藍山一並離開,就聽那老頭問:“小友學過圍棋?” “沒有。”柏舟一止住腳步答。 “那你怎麽懂套路。”老頭子不信,第二盤柏舟一的下法,雖然很生澀,但顯然有專業的思路。 “什麽叫‘套路’?”柏舟一看他,說,“我學著你下的。” 老頭一怔,這才意識道第二局的柏舟一的走法,模棱兩可地在複製第一局相似局麵中自己的落子方式。 這小孩才幾歲,就學會舉一反三了。 老頭抬眼,細細打量柏舟一。 柏舟一垂眼揪著衣領上的毛,雪白小臉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但並非因為兩次慘敗,而是著急回家吃飯。 很是不驕不躁,處之泰然。 看著就他媽是個人才。 老頭捋捋胡子,下定決心,笑著問:“我覺得你我有幾分緣分,小友是否願意與我當個長期棋友,每日傍晚以棋會麵?” 他說話文縐縐的,柏舟一聽不完全懂,但他還是搖頭,鄭重說:“不行,傍晚我要和藍山看動畫片,不陪他他會生氣。” “我不會生氣!”在一旁偷聽的藍山不滿,“你不要瞎說!” “你會。”柏舟一篤定。 不等老頭再說什麽,柏舟一拉起藍山,快步離開了。 “不要和陌生人講話,不安全。”他教訓藍山。 “你不是講了。”藍山感到荒謬,“你和他麵對麵坐了一個小時!” “我們沒有講話。”柏舟一很嚴謹,“我們隻是在……下棋。” “……”藍山無語道,“好吧。” 確實也沒有聽過哪個人販子是通過下圍棋把小孩拐走的,如果真有,那不能叫人販子。 那該叫伯樂,專釣柏舟一這樣的奇葩千裏馬。 藍山和柏舟一雖然一同回去,但吃晚飯還是得各回各家,雖然雙方家長都很歡迎對方來蹭飯,但他們也總不能像連體嬰一樣成天賴在一起。 藍山坐在寶寶凳上,他家椅子矮,坐上去根本冒不了頭,他努力扒著飯,發誓一定要長過柏舟一。 但在那之前,他先要長到能坐普通椅子的程度。 藍山正給自己填著鴨,就聽藍軍生唾沫橫飛,傳銷似地激動說:“所以得買港股,現在買,年後賣,發財!” 藍山啪一下把碗放下了。 他記得,他三四歲時,正值股票市場虛假繁榮,隨時準備大跳水的時段。 藍軍生要真把錢扔股市裏,自家那點小存款就算不打水漂,也肯定賺不到錢。 真要發財…… 路子也不是沒有。 藍山一拍桌子,站起來:“想發財嗎?” 他氣勢洶洶、氣宇軒昂,如同天降財神爺,聖光庇護。 藍山大聲說:“買房!買房絕對能發財!” 下一秒就挨了一暴栗。 “坐好小兔崽子!摔了才開心不是?!”鄭媛沒好氣地說,“才幾歲就發財發財的,掉錢眼裏了吧……吃你的飯!” “我吃飽了!”藍山捂著腦袋,委屈地吧唧嘴,但還堅持說,“真的要買房!江邊的房,那房十年後能漲到二十萬!!真的,祖宗托夢給我的!” “去去去,什麽祖宗不祖宗的,社會主義國家,務實一點!”藍軍生把他拎出去,“去去,吃飽了就找舟一玩去,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真的真的。”被推出門前一秒,藍山還在掙紮,“你信我,這是咱家發財的機會!哎呦!” 他屁股著地,摔得齜牙咧嘴,疼不出話了。 “拉倒吧哈哈,你爹我搞房地產的能不懂?”藍軍生看著四仰八叉的藍山哈哈大笑,“再說,要真江邊那村子都賣到二十萬了,其他房子得有多貴,錢都不值錢了還發什麽財,玩去吧你,鹹吃蘿卜淡操心!” 門關上了。 “你懂個屁!”藍山揉著屁股,怨念地怒道,“我說的是一平方二十萬!迂腐的舊時代人,腦袋不靈光,活該發不了財。” 他罵完了,又覺得可惜。 發財的機會啊,多好的一個發財的機會啊。 藍山愁眉苦臉,意識到自己剛剛跟成為富二代的機會擦肩而過。 鈔票似流水般逝去,藍山心疼得臉都綠了。 他不甘心,他還要嚐試。 用一些曲線救國的手段。 “柏舟一——開門——”幾秒後,藍山站在柏舟一家門口,努力地錘著門,大聲說,“你讓你爹媽趕緊去買房,咱家能不能飛黃騰達,就看這一次了!” 藍山的聲音響徹走道,擂門的力度無比動人。 他對柏舟一家的稱謂無比親昵,無意識已經上升到“一家人”的程度。 他媽的。 藍山踮起腳,鼓足勁猛按門鈴。 他是有夢想的! 就算是童養媳,他也要當富貴人家的大少奶奶!第六章 是哪個男狐狸精 藍山最終遺憾錯失了成為大少奶奶的機會。 21世紀初期,金融市場興起,不管什麽職業,但凡手裏有點閑錢的人,都會一股腦地將資本投入到股市中。 分房製度還未取消,沒人信自己每天腳踩著的那幾塊破水泥以後能賣到幾萬甚至幾十萬的價格。 即便藍山說服了柏舟一,柏舟一的爸媽也隻把兩小孩的勸說當笑話聽。 最終藍山隻能放棄,他垂頭喪氣地捏捏柏舟一的臉:“兄弟你沒當富二代的命。” 又拍拍自己的胸口:“連帶著我也失去了雞犬升天的資格。” 他一句話裏參雜太多高級詞匯,柏舟一聽不懂,但是被捏疼了,漸漸皺起眉。 藍山還在痛惜那夢裏的一平方20萬,就被生氣的柏舟一一巴掌摁在了腦袋上。 發財的指望沒了,日子還在一天天過,藍山每日定時帶柏舟一下去溜,試圖改變他“閉關鎖國”的社交模式,但柏舟一總對其他小孩愛搭不理,藍山催著才敷衍地抬眼哼唧幾聲,藍山不在則完全當個局外人。 藍山拿他沒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路小跑向涼亭,遠遠避開孩子堆。 或許天才總是孤獨的。 藍山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再說,柏舟一嘛,不聽話正常的,聽話就不叫柏舟一了。 不過柏舟一也並不孤獨,老頭每天都會出現在涼亭中,笑眯眯地擺開棋盤。 柏舟一在他對麵坐下,很自覺地掀開棋壇蓋子。 他們很少說話,藍山圍觀過幾次,猜測老頭是個高手,但他從不教柏舟一,也不留手,似乎很享受單屠全局的爽感。 雖然柏舟一慘敗也是無表情,看起來很難給人帶來欺負小孩的快樂。 當然老頭並不是那種喜歡欺負新手的人,至少不全是,在柏舟一從輸得一敗塗地成長為輸得勉強能看時,他捋捋胡子,少有地開口:“我拜訪了你父母。” 柏舟一說:“我知道。” 老頭去他家的時候,柏舟一也在家,但他看老頭沒帶棋盤,地點又不是涼亭,藍山還在一旁看電視,便是悄聲無息,房門一關,當他不存在。 “你在啊。”老頭不滿,“小孩子,來人都不打招呼,沒禮貌。” 柏舟一不回答,隻說:“我快到點回家吃飯了。” 意思是有屁快放。 老頭哼一聲,不和他計較,說:“年後有個圍棋賽,我看你有天賦,特意給你推了個名額,參加嗎?” 他嘰裏咕嚕一大串,柏舟一隻能理解“要不要參賽”,這個內容。 雖然他對比賽的概念也就是藍山領著一群小孩到處亂跑。 藍山管那個叫比賽,他總是冠軍。 “我可以參加。”柏舟一垂著眼睛,沒人教過他,但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記棋局,這能讓他在下盤棋裏輸得沒那麽慘。但這次他不太專心,記著記著眼神就從棋盤上飄開,落向涼亭外的小路。 藍山一蹦一跳地踩著石板路靠近,他還沒習慣自己驟然縮短的身高,老是容易被過寬的石板間距絆到。他今天也被絆了幾次,剛開始隻站穩繼續走,後麵就開始罵罵咧咧,老遠就飄來“笨蛋石板”、“沒腦子的設計師”、“憨八龜”之類的叫罵。 柏舟一默默把這些詞記下來,雖然他不罵人,但他需要知道藍山說一些聽不懂的話時是不是在罵自己。 ”回神。”老頭變魔術一樣掏出一把折扇,“嘩”地在柏舟一麵前展開,高深地扇兩下,“下棋最重要的是專心。” “已經下完了。”柏舟一轉回眼,卻還忍不住隔三岔五往藍山那瞄。 老頭扇著扇子,斜眼看著蹦跳過來的藍山,又看望著他蹦過來的柏舟一,覺得這兩小孩真有趣。 倆奇怪小孩挨一起,少年老成的那個變得符合年齡了,天真無邪的則更奇怪,甭管他行為如何幼稚,骨子裏總透出股照顧人的長者感。 “有意思。”老頭扇著扇子,笑著搖頭。 老頭雖然看起來神棍,但做事效率一點都不低,他第一回 去柏舟一家,就是想說服柏舟一父母同意兒子參賽,但潘詩奉行自由散養的原則,讓他直接去問柏舟一意見。 現在柏舟一同意了,老頭又一次登門,經過一番協商,不僅把報名的事談妥了,還給柏舟一報了個圍棋興趣班。 可憐的小柏舟一,三歲未過半,幼兒園都才上幾天,就一腳邁進了少年宮的大門。 對此,藍山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小區裏的小孩聽聞,也都直抽冷氣,覺得柏舟一“英年早學”的經曆實在是太慘了。 柏舟一本人倒無比淡定,無所謂玩樂時間的減少,他的趣味天生和別人不一樣,甚至認為在圍棋班上課比待涼亭發呆還舒適些。 他唯一不滿的地方是與藍山相處時間的減少,雖然他不願承認,但藍山作為他認識時間最久——兩年半,也是唯一的朋友,柏舟一並不喜歡藍山和其他小孩來往,尤其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會讓他產生濃厚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