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擔——指背,或者抱。 17歲的柏舟一自然比不到7歲的柏舟一強壯許多,但17歲的藍山的體重也讓人很有負擔,他看著瘦,體脂率卻低得嚇人,這導致同等身高體型的情況下,藍山的體重總要高出十來斤。 柏舟一背著這麽個秤砣玩意兒走來走去,手沒兩天就抽筋了,好巧不巧趕上開學考試,他語文作文沒寫完,150滿分弄出個92的低分,看得老師瞠目結舌,還以為這位理科尖子是在蓄意挑釁。 “聽說了嗎,這次的理科第一換人了……” “那個競賽生好像這次第四,說是語文考砸了。” “多少?” “92。” “靠,我97,我居然考過了競賽生!” “有點出息,人家作文都沒寫!” 周邊的議論沸沸揚揚,藍山心虛地低頭扒飯,沒吃兩口就聽麵前哐當一聲,柏舟一扔了筷子。 說是“扔”也不準確,大概是沒拿住,不小心掉了。 藍山抬眼時,看見柏舟一的手指微顫,出現明顯的脫力現象。 柏舟一起身又去拿了雙筷子,無表情地路過議論的學生們,仿佛話題圍繞的不是他本人。 他回到藍山那桌,用新筷子夾菜,但幾次嚐試都以失敗告終。他最終放棄了,抬頭對上藍山複雜的眼神。 “要不,之後我自己走吧。”藍山斟酌說,“或者叫別的同學幫忙……” “藍山。”柏舟一叫他名字,打斷他話語。 柏舟一視線下移,落在藍山還包著繃帶的腿上。 “我連菜都夾不起來。”他語調很平靜,即便他們都知道他生氣了。 “對不起。”藍山有些心虛地垂眸,為沒寫完的作文,為夾不起來的青菜。 “我不想說沒關係。”柏舟一拒絕原諒,他眉峰冷厲,進一步表達出怒意。 他不是在為作文、為青菜生氣。 但是藍山不明白,隻重複說:“對不起。” 柏舟一不眨眼地看著他,很細微地失望了:“你就不想讓我好過…… “藍山,能不能別再連累我了。” 風還在吹,藍山拉過柏舟一顫抖的手指,讓出大半椅子。他把柏舟一拉下來和自己一起坐好,又鼓起嘴。 柏舟一坐下後在膝蓋上放好抄寫本,摸出筆,繼續完成在教室裏未完的作業,藍山則望著操場,不自覺地輕輕吹氣。 一聲悠長的口哨伴隨著風卷起進教室,前麵班級的窗戶大開,幾張白卷如鴿般脫出,在孩童的驚呼中展翅奔向操場。 “對不起。”藍山沒頭沒尾地說,“又連累你了。” 柏舟一認真地把本子抵在膝蓋上,一筆筆寫下歪扭的字跡。 鴿子飛遠,悠悠降落遠處磚麵。 柏舟一停筆:“你會口哨?” “剛學的。”藍山收起思緒,“好聽嗎?” “很好聽。”柏舟一說,“以後要多吹給我聽。” 藍山愣一下,笑著說:“好啦。” 作者有話說: 本文又名——柏舟一總在生氣第十七章 另一個天才 小孩的筋骨軟,適應快,沒過幾天,藍山就習慣了體能訓練,走起路來不踉蹌了,輪椅也被送回了醫務室。 但藍山還沒得瑟幾天,就笑不出來了。 體能過後上岩壁練技巧,凹石凸石圓石尖石練下來,沒遭過苦難的手掌起了水泡,藍山耐不住,手癢給戳破了,一時間,掌心上出現了好幾個驚心動魄的大血印子。 藍山自己看著那血肉模糊的手心都覺瘮人,更有意識藏起來不給柏舟一發現,但他倆形影不離,一天也就睡覺不在一起,怎麽可能瞞得住。藍山費盡心血瞞了一上午,中午拿飯時疏忽,被柏舟一抓了個正著。 看著那慘不忍睹的掌心,柏舟一臉拉得老長,一下午都生氣地不說話,放了學攥住藍山手腕,一言不發地大步往門口走。 “你要拉我去哪?”藍山跟著他。柏舟一走得急,藍山顧不上路,一絆一絆的,“我手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柏舟一才不信,他拉著藍山的手腕,押送犯人似的在人流中穿行。 他們走得很快,魚一般,輕輕一擺尾便越過嘰喳的同齡人。 眼前倏然一高,藍山定睛,兩人已到了家長和學生的分界線,家長們扇著扇子,交頭接耳地眺望校門,如一座吵鬧的森林。家長和學生那涇渭分明的線上,時不時有孩童被家長拉入森林,消失在大樹的交談中。 藍山在“樹林”前有所遲疑,但柏舟一毫不停頓地帶著他“遊”了進去。 遊魚一頭紮進人群,身高的局限讓藍山看不清眼前的路,隻能跟著柏舟一在人堆中左右穿梭。 柏舟一是一條靈活又目的明確的魚,他拉著藍山流暢穿出人群,片刻不停地走入藥店。 “您好,請問有藥膏嗎?”柏舟一仰著頭問前台。 “誰受傷了啊。”店員彎腰,好奇地看著“不速之客”。 “他。”柏舟一把藍山往前一推,說,“攤手。” 他語氣不高興,藍山乖乖攤開。 攀岩初學者的傷口實在猙獰,店員倒抽一口涼氣:“怎麽搞的?” 柏舟一不說話,藍山不敢說話。 “等一下。”店員快步走到藥架邊,翻騰兩下,拿著藥膏和繃帶回來,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們……”她捏著藥膏比劃一下,“有錢嗎?” “多少錢?”柏舟一攥著兜中的月度零用錢,問。 店員報出一個需要他半年零花錢的費用。 柏舟一很成熟地歎口氣,再抬頭,嚴肅地問:“姐姐,可以借一下手機嗎?” 姐姐被可愛得捂心抽氣,把手機借給了他。 柏舟一采用了“叫媽大法”,大概是因為太過可愛的原因,店員破例允許他先用藥膏後結賬。柏舟一也不客氣地拆開包裝,用棉簽把傷口周邊清潔過後,用新棉簽蘸上藥膏,開始塗抹。 “嘶嘶。”清涼藥膏上手,藍山疼得麵目扭曲,條件反射想閃避。但他一動,柏舟一就不高興地“嘖”,搞得他身體僵硬又不敢收手,隻能痛苦地發出氣音,像一隻不太聰明的響尾蛇。 柏舟一手很穩,他一絲不苟地把藥塗抹到傷口上,眉頭卻隨著響尾蛇的遊動愈發收緊。 等終於抹完,藍山痛苦地收回手,鼓起腮幫子一陣猛吹,一邊吹一邊瞥柏舟一,心想這小子真是.... 小小年紀臉都皺成老頭子了。 但總歸是沒哭。 進步了。 想當年,這小子可是看自己摔破膝蓋都會哇哇大哭的。 藍山看著“淡定”的柏舟一,忽然了悟挫折教育的重要性。 有句話說得好,一天受傷一點點,一天給你的竹馬一點小驚喜,讓他在掀開你棺材板時都能淡定如初,最多歎一句:“哇,摔得比上次還慘欸。” 哢吧! 柏舟一用力把空藥盒壓癟,再卷成團。 明明在幹別的,他的眼睛卻冰冷地盯著藍山。 藍山被看了個哆嗦,又望向那皺巴的紙皮……牙一酸,老老實實坐好。 等潘詩趕來贖人,藍山都沒再敢想那些雷人的操作。 柏舟一在自家吃了晚飯,背著書包抱著枕頭,熟練地摁響了鄰居家門鈴。 鄭媛見到他都不驚訝了,說一句“又來陪藍山睡覺啊”就把人放進去了。 被壓著寫了一晚上小學生作業,還被瞪著又塗上藥的藍山隻能歎氣,心說媽你賣兒子也不能這麽減價大拋售吧…… 好歹稱個斤啊!豬肉都漲價了呢! 晚上睡覺時,柏舟一還不開心,但藍山問他是不是在生氣,他又否認。 藍山才不信,換了個問法:“為什麽生氣?” 柏舟一安靜好一會兒,才說:“學攀岩老會弄成這樣嗎?” 他總能一下戳到痛點,藍山一陣牙酸,幾乎覺得對麵躺著的是19歲的柏舟一。 “這種事,隻會在開始時發生。”藍山春秋筆法。 “這種事?”柏舟一很敏感,不允許含糊其辭,“你是說受傷。” “......”藍山不敢保證,運動員哪有不帶傷的,何況是攀岩這種危險性高的運動。 柏舟一從他的沉默裏聽出答案,對受傷,對攀岩。 他嗅到藍山身上清淡的草藥味,混著些類似塑料的奇怪氣息。 是防滑的粉末,柏舟一查過,是鎂粉。 藍山把它們抹在手上,它們順著傷口侵入藍山血液。 柏舟一不喜歡這種氣味,他幾乎想開口勸藍山放棄攀岩,換個別的輕鬆點的愛好,但是...... “我很喜歡攀岩。”藍山搶在他前麵開口,聲音在沉默的房間很清晰,“就像你喜歡數學一樣。” “數學不會讓我受傷.....”柏舟一快速說。 藍山噎一下,笑道,“那很好。” “......不好。”柏舟一有些想發脾氣,他在藍山這總是想發脾氣,因為藍山總能惹他生氣。 “攀岩是有點,激烈。”藍山說,“但是我有天賦,能用它做些事,我也想用它做些事,如果這次我拿到冠軍......” “你肯定是冠軍。”柏舟一打斷他,少有地粗魯翻身,“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