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還在掏鑰匙,一抬頭想說什麽,柏舟一已經幹脆利落地轉身,樓梯間傳來匆匆腳步聲,柏舟一走了。  他來去都像昨夜那場雪,猛烈地來快速走了,隻留藍山撐著腦袋,虛無又擔心地望著窗外鵝毛。  柏舟一來了又走,沒打亂藍山的生活節奏,但卻很顯然影響到了他自己的生活狀態,他回到北京馬不停蹄又去中數院旁聽研討會,為了補上空缺的內容甚至壓榨了更多休息時間,他的學習效率令人驚歎,消耗的體能也非一般人能比擬。終於在七小時一動不動地端坐後,柏舟一覺得有些頭暈,他想倒杯水,扶著桌子站起來,兩眼卻一直發黑,耳邊更是耳鳴震震。同桌的人發現他不對勁,側身問:“怎麽了……”  話還沒說完,柏舟一膝蓋一彎,倒在了地上。  暈倒這種事情不大不小,但要告訴藍山可絕對會被放大,柏舟一沉默寡言又報喜不報憂,他讓藍山不準瞞他,自己卻又雙標地壓下事不說。視頻的時候,藍山問他額角怎麽青了,他很輕描淡寫地說:“趴桌上睡覺時壓的。”  “哦,你活得也太糙了。”藍山很好騙,他輕易就相信了這個拙劣的謊言,還說,“我買個枕頭給你,或者你要個折疊床嗎,別直接趴桌子上,容易著涼……”  他絮絮叨叨一堆,柏舟一安靜聽著,說:“枕頭就好,折疊床沒地方放。”  “行吧。”藍山已經開始翻某寶,他翻著翻著,忽然凶巴巴地說,“照顧好自己啊!”  “好。”柏舟一說,“好凶。”  “這是男朋友行使的凶人權,忍著吧。”  柏舟一撒謊勝在不動聲色,藍山被蒙在鼓裏,直到幾天後和鄭媛聯係,才偶然揭穿了柏舟一的謊言。  那日他上午訓練完,本想照常與柏舟一聯絡,鄭媛的視頻通話申請卻先過來了。  藍山接通,對著視頻說:“喂,媽。”  他那天早上被練狠了,臉色不大好,看起來有幾分勞累。鄭媛很警惕地發現了這點,問:“你怎麽了?又生病了。”  “我沒怎麽啊?”藍山很懵地說,“我好著呢。”  鄭媛讓他靠近屏幕,細細觀察一番才勉強放心,說:“你們這些小孩啊,一個個在外麵太不讓人放心,前兩天舟一才出事,搞得我神經都緊張了……”  “舟一怎麽了?!”藍山愕然打斷,聲音驟然大了兩個度。  “誒,嚇死我你這孩子。”鄭媛被他驚一下,說,“他學業忙,你幹爸又這樣讓人擔心,他來來回回的作息不規律,前兩天在中數院直接倒了,辛虧隻是低血糖,但也算敲警鍾了,年紀輕輕的,身體搞成這樣怎麽行啊……你吃午飯了嗎?你怎麽看起來也有點低血糖。”  “我剛吃過了。”藍山臉色煞白,快速地說,“那舟一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了,就是把你幹媽嚇得不行,差點飛去北京……你真的吃過飯了嗎?狀態看起來很不好。”鄭媛擔憂地問。  “運動完都這樣。”得知柏舟一沒事,藍山稍稍鬆口氣,他找借口扯過這個話題,心思卻飄到其他地方去了。  藍山有些自責,鄭媛不知道柏舟一暈倒始末,隻當他操心家裏沒休息好,這才出事了,但藍山知道柏舟一是怎麽病倒的,他遙遙飛來巴黎,又馬不停蹄地飛回去,覺沒怎麽睡飯也沒好好吃,身體怎麽可能不出問題。  鄭媛又叮囑了幾句,掛了視頻電話。藍山在微信置頂找到了柏舟一,卻半響沒播出電話也沒發出消息。  他最後歎口氣,放棄地退出聊天框,找到鄭媛給她發【家裏還有點巧克力或者其他糖嗎】  十分鍾後柏舟一的視頻電話過來了,巴黎和北京有時差,中國的夜晚是法國的午間,柏舟一會趁著藍山的午間休息時間和他聯係,這個時間並不長,所以得抓緊。  視頻通了,柏舟一清雋蒼白的臉浮現在屏幕上,他打個招呼,說:“早,咖啡崽。”  藍山心中冒出點酸澀,他說:“早。”  柏舟一打個哈欠,他並非有意表現得這麽憔悴,但他現在確實連眼瞼都抬不大起來。  中數院事多,他午休寫了“作業”,以擠出時間和藍山視頻。  藍山一直知道這事,但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難過。  他想問柏舟一最近是不是犯低血糖了,為什麽不和自己說,話到嘴邊卻又成了:“我讓我媽給你寄了點糖,你過兩天收一下,嘴饞的時候吃。”  柏舟一懶懶笑一下:“你說得我好像小孩子。”  “你就是。”藍山說,“你本來就比我小,該叫我哥的,而且你還嗜甜。”  “嗯。”柏舟一睜了下眼,卻很快眯上了,他說,“謝謝年上男朋友送的糖果。”  酷哥怎麽能隨便叫人哥哥呢哈哈第六十九章 介紹一下  藍山訓練了大半個月左右,再次收到了醫生的警告。  醫生很生氣地告訴教練,他的腳還沒到能做劇烈運動的程度,如果一定要練,可以先練手臂力量,不能這麽操之過急地用腳踝。  教練也很無奈,藍山都練了大半年手臂力量了,他甚至可以不誇張地說,在現役的攀岩運動員中,沒人再比藍山能更靈活地運用自己的手臂。  手臂力量一塊,藍山已經算是練無可練了,再練下去,把肌肉塊練出來,增加了體重,反而會適得其反。  教練隻能無奈地問醫生:“還要緩多久?”  醫生說:“最少一個月。”  這是勉強能接受的答案,因為藍山不參與今年的世界杯,所以他要麵臨的大型賽事基本都在半年以後,一個月的休息,也正好可以給他調整混亂的競技狀態。  教練想了想,又和藍山的中國教練溝通了一下,最後大手一揮,批給了藍山三周假期。  這忽如其來的幸福可給藍山整蒙了,他自練攀岩以來,除手術後那段時間,就再沒休過這麽長的假。反複確認自己是放假了不是被開除後,藍山立刻搭飛機飛回了中國。  他先回家,和爸媽團圓了幾天。  鄭媛對他的回來很驚喜,但是驚喜也是附帶代價的,在最初的“瘦了”、“幸苦了”、“好好休息”之後,藍山迎麵撞上了死亡問題。  “談女朋友沒有?”回家的第二天,鄭媛在餐桌上問。  藍山擺出萬金油借口,說:“沒呢媽,我訓練忙。”  “訓練忙也不能忙成這樣啊,我工作也忙,你爸更忙,怎麽,我們還不結婚了。”  “結婚和談戀愛不一樣。”藍山說,“而且我不一定要結婚。”  剛說完,他立刻就被敲了個暴栗,鄭媛舉著筷子,瞪著眼說:“說什麽呢!”  “欸——”藍山捂著腦殼不吱聲了。  “你們這些小孩怎麽回事,你也是,舟一也是,一個兩個思想那麽奇怪呢?”  “柏舟一……怎麽了?”  “舟一比你能幹,說是談了個朋友,但前兩天也說以後不結婚,把你幹爸氣得夠嗆。”鄭媛歎氣道,“舟一這孩子吧,聰明是聰明,就是有點太軸了,老柏那個身體狀況,怎麽都得順著說點舒心的啊,女朋友還藏著不給看,把爸媽當外人呢。”  藍山縮著脖子不說話,心想柏舟一已經很孝順了,這真要把“女朋友”的真身擺出來,那幹爸可就不是氣得夠嗆的問題了,估計得叫救護車。  他正蔫了吧唧地想著,鄭媛指了指門口的箱子:“吃完飯把水果給你幹爸幹媽送過去,你回來還沒見過他們呢。你幹爸媽是看著你長大的,咱們兩家算半個親家,要懂得感恩,常和他們聯絡。”  “知道了知道了。”藍山說,“我馬上去。”  吃完飯,藍山搬著水果,摁響了柏家門鈴。開門的是潘詩,弄清藍山的來意後,她笑彎了眼,像小時候一樣捏捏藍山的臉,親昵地說:“我說,養多個孩子就是好,咖啡崽可比我家那小崽子孝順多了。”  “你能不別老叫人乳名,孩子都這麽大了,不尊重。”柏父在後麵不讚同地說。  潘詩斜眼瞪他:“姓柏的,你有意見?”  柏父錯開眼,冷靜說:“沒有。”  他吃癟的樣子可真少見,藍山忍了又忍,才沒把嘴角揚上去。  潘詩把門大開,熱情道:“快進來坐。”  藍山進去了,也很快就笑不出來,因為潘詩聊了幾句,忽然來了興致問:“咖啡崽你最近有和舟一聯係嗎?”  “有……吧。”藍山咳嗽一聲,掩耳盜鈴地說,“不是很經常,他比較忙。”  “哦哦,要常聯係啊,你們兄弟兩個,一起長大的……”潘詩摸出手機說,“這個點,舟一應該空著,我給他打個視頻吧。”  藍山驚了,單獨見潘詩柏父是一回事,和柏舟一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搞得和見父母一樣,藍山就是心再大,也沒做好這種準備。  但是柏父也讚同,說:“給他打一個,一家人說說話挺好。”  藍山隻能咽下挽回的話語,坐立難安地看著潘詩在手機上一番操作,然後猛地把手機舉高。  “兒砸!”潘詩很開心地轉向,把屏幕對過來,“看看我給你帶來的什麽驚醒,當當——”  藍山與屏幕裏的柏舟一四目相對,局促極了。  柏舟一很淡定,說:“hi。”  藍山很尷尬,說:“hi……”  潘詩笑:“說了讓你們兩兄弟多聯絡,怎麽搞得這麽生疏。”  藍山幹笑說:“哈哈。”  心裏想,兩兄弟可真生疏,生疏都生疏到床上去了。  柏舟一倒很冷靜,說:“你們聊什麽呢?”  藍山已經出汗了,他說:“聊……”  “聊找對象的事。你不是說你談了個朋友。”柏父接過話頭,“現在藍山在這,你不和我們說,也該和藍山說說。”  藍山擦擦汗,幹笑:“不樂意說算了......”  “我和藍山說過。”柏舟一說,“他認識。”  柏父和潘詩同步扭頭,說:“嗯?”  藍山擦汗的速度愈發快了,他在心裏把柏舟一罵一頓,嘴上說:“額……是。”  柏父問:“是什麽樣的人?”  藍山還沒開口,柏舟一先說:“很可愛。”  柏父潘詩又齊齊扭頭,好似不認識似的看著自己兒子,這種話可真不像他能說出來的。  半響後,柏父責怪道:“膚淺!”  “實話實說。”柏舟一雲淡風輕,說,“不信問藍山。”  兩人再扭頭,藍山壓力山大,硬著頭皮說:“是挺可愛。”  “很黏人。”  藍山尬笑:“是,黏人。”  “很喜歡我。”  藍山咬牙切齒,說:“是,是,喜歡你......”  這場景可太尷尬了,即便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潘詩和柏父,也從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裏品出些詭異來。  柏父清清嗓子,責怪道:“這麽好的女孩,你不和人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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