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了。”柏舟一神色一鬆,他看著表情急切的藍山,很快地笑一下,抬手揉亂藍山的額發,說,“咖啡崽,沒有什麽天才不天才的,我沒你想得那麽神,隻是個聰明點的普通人。” “我們也不過是兩個普通人湊一起,談一場普通的戀愛而已。” 藍山茫然地看著柏舟一,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又直接承認了他的“普通”。 他那麽淡定,好似黎曼猜想和狀態失衡不過兩顆壞掉的雞蛋,隨手扔進垃圾桶裏,房主人也不會餓死,隻是晚飯少了點葷腥。 “至於你說如果你不攀岩,我會很開心。”柏舟一繼續說說,“攀岩太危險,如果你放棄,我反而會很高興。” 他看著藍山,眼角微微一挑,露出些從未見過的偏執來:“我討厭一切可能把你帶離我的東西,比如攀岩,尤其是攀岩。”第七十八章 賭約 “啊這……”藍山倏然想起前世,有些心虛地縮下脖子,問,“你不會要問‘攀岩和我,你選什麽’這種問題吧?” “嗯。”柏舟一說,“選什麽?” 藍山眼神飄忽,他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但柏舟一目光幽幽,不給他逃避機會,他隻能脖子往前,親上去,堵住了柏舟一的嘴。 柏舟一回扣住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藍山每半月的假期隻有一個周末,他在周五訓練結束後匆匆趕來,又在周日下午匆匆回去。告別的時候他衝柏舟一揮手,說:“兩周後見!” 柏舟一的話語掃去一部分藍山的擔憂,但並沒帶走他的鬥誌。回到巴黎,藍山加大火力,向教練申請了強度更大的訓練內容。 他每日早早來基地,晚上最遲走,一個動作不練到滿意就不停重複,教練看著都害怕他把自己練傷了,隻得緊張地盯著他,到合適的時間強製叫停休息。 在這樣的魔鬼強度下,藍山每天回到宿舍都是脫力一躺,除了累什麽都不想了,柏舟一都得往後稍稍。 練習出成績,這句話做不了假,在藍山的努力下,他的狀態快速回升,不過短短大半個月,秒,抱石和先鋒也都取得蛻變似的進步。 藍山仍不敢鬆懈,但他的保護員已經瀕臨崩潰了。 “藍?”又是一日魔鬼訓練,保護員站在軟墊上,有氣無力地對著上方喊,“還來嗎?這都是今天第七十八次了!” 藍山落地,往手上又抹了層鎂粉,他的手掌早在常年的練習裏磨出一層厚繭,但在過度的訓練中仍會有些發紅,他說:“麻煩再試一次,我有個動作不熟練,容易失誤。” “先鋒失誤是正常的。”保護員心很累,“不失誤怎麽能看到難度呢,先鋒不失誤可以說是上帝顯靈了。” 藍山已經握上起攀的岩壁,低聲說:“那就讓他顯靈……請求攀登。” “你啊。”保護員搖頭,無奈說,“允許攀登......你比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孩練得還狠,教練都不壓著你,那麽努力幹什麽呢?” “不努力出不了成績。”藍山起攀,閉嘴不說了。 教練不壓他,但世錦賽和世界杯壓著他,親人朋友的期待壓著他,他的天賦和尊嚴也壓著他。 柏舟一或許不會不喜歡作為普通人的藍山,但藍山沒辦法接受毫無作為的自己。 這側藍山的訓練如火如荼,那邊柏舟一的研究找到了突破口。 他通過學長聯係上了做了多年黎曼猜想研究的教授,謙遜交流過後,柏舟一在其的研究裏發現了一種比現存所有證法更具邏輯,也更完善的證法。 最重要的是,這種證法,和柏舟一之前對著各類資料,摸索構思出的證明公式高度重合。中數院方研究小組多次討論後,都覺得這是現存證明方法裏最可行的。 兩個學者給出相似的證法,那便說明這法子很可能是正確的路徑。 但這個證法有個致命的缺漏。 “你這個公式……缺關鍵數據啊。”學長翻著柏舟一的筆記,說,“我之前在一個教授那裏就見過,但你這個好像有點不一樣……” “這是中數院交流後改善的證明方法。” “噢,怪不得。”學長嘖嘖稱奇,“這玩意我看著都費勁,你居然還能改善……太強了。” 柏舟一沒告訴他主思路是自己的,改善才是組員的功勞。誇讚並不能證明出黎曼猜想,柏舟一找他另有所求。 “還缺個帶入計算的定值。”柏舟一說,“我聽說馬普所,找到計算定值的公式了是嗎?” 學長說:“對。” 又說:“我還記得那個式子呢,因為太典型了,所以記的特別牢……筆給我一下。” 他從柏舟一手上接過筆,刷刷在筆記本上寫下式子。 那式子特別短,比起五六頁的推論證明,隻有寥寥數行,孤零零在橫線上,看著有些可憐。 柏舟一盯著式子,麵色一點點沉下去。 他說:“答案不定。” 學長歎口氣,說:“對,教授們想出這個式子時本是欣喜若狂,以為終於找到證明黎曼猜想的方法,但若是要讓這個式子成立……答案有無窮盡種。” 柏舟一不說話了,式子套式子,式子需要的定值是個不定值。 學長歎氣:“這也是為什麽,最接近黎曼猜想的證明方法被放棄了。” 柏舟一垂著眸,冷不丁說:“理論是可行的。” 學長苦笑:“理論可行的東西,可太多了。就算有了定值,帶進去計算,也有成千上萬的可能性,一次次計算,什麽時候到頭呢。” 柏舟一沒說話,把筆帽扣上了。 學長又翻翻之前的筆記,發現筆記本上的證法和教授的證法不同處挺多,他問:“這是你自己想的嗎?” “根據已有研究報告重構的。”柏舟一說,“中數院再進一步完善了。” “那也很厲害了。”學長讚歎道,“我們導師說這是天才的公式,我當時可花了兩個月才弄懂它,你居然自己總結出來了......隻可惜,這個式子不可用。” 柏舟一目光沉沉,說:“再看吧。” 訓練結束時,教練叫過藍山說要和他談談。 藍山擦擦汗,過去了。 “隊裏最近在意大利那邊發現了幾個未被開拓過的岩壁。”教練說,“、13的難度。” 教練看著藍山說:“這個難度的線路,能嚐試紅點的人不多。” 藍山問:“要我去嗎?” “隊裏有這個想法,但是……”教練說,“這個機會很難得,所以要抓緊時間,如果要派你去,那從下周開始,你的訓練內容就得加上野攀一項了。” 藍山說:“我沒問題。” “我知道你沒問題,但現在問題是,我需要知道,你是想要取得更好成績呢,還是要往野攀方向發展?”教練問,“你現在競技狀態回春,再練練說不定能拿牌,但野攀機會同樣難得,而且你條件不錯,如果往野攀發展的話,前途也是很寬廣的。” 藍山問:“不能兼顧嗎?” 教練說:“可以是可以,但是無論是室內攀岩還是野攀,都需要大量練習,如果你要參加世錦賽,那你的日常訓練便不可以鬆弛,那就隻有周末時間可以和攀岩隊一起去野攀,但這不僅可能打亂你的生活節奏,還可能搞到最後兩邊都撈不著好。” 藍山點點頭,垂眸思考著。 教練候了一會兒,說:“我和你中方的教練都覺得,優先保競技比較好。” 藍山低頭好一會兒,最後決定地抬起頭,說:“我兩個都想練,可以嗎。” “你如果真的想,當然沒問題。”教練這麽說,臉上卻是不讚同,他歎口氣說,“猜到你會這麽說了,去吃飯吧。” 兩人一起往食堂走,路上,教練隨口問:“說實話在你這個年齡就喜好野攀的不多見,很多隊員都更偏向於在賽場上取得成績,你為什麽對開拓線路那麽執著?” 藍山不知想到什麽,笑了,說:“大概因為我已經想好了紅點線路的名字吧。” 藍山開始野攀訓練後,一個月兩次的假也縮短到了可憐的一天,這點時間肯定是不夠見柏舟一的來回了。他歉意地告訴柏舟一最近一段時間不能過去,柏舟一卻說沒事,自己過來就好。 “你常來會不會有點麻煩?”藍山有些遲疑。 “談戀愛有什麽麻煩的。”柏舟一淡淡說,“我折扣卡都辦好了。” 但柏舟一就是來巴黎,藍山也沒有假期,所以他經常是跟著藍山一起,坐上去某個訓練山區的列車。每次來回,柏舟一都能攢下小一搓火車票,他把它們收好,研究疲憊了的時候,他就掏出那堆火車票,一張張翻著看,好似那是什麽保護神,往身上一揣,負麵情緒便煙一樣能散了。 柏舟一跟車次數多了,引起攀岩隊的注意。 他們發現最年輕的隊員身邊總伴著一個同樣年輕的高挑青年,其他隊友開始會大聲問:“藍,這是你兄弟嗎?” 藍山總會同樣大聲地說:“不,這是我男朋友。” 隊友便在兩人間反複掃了掃,感慨道:“哦,你們可真般配。” 藍山周轉於訓練場和各大山脈,柏舟一徘徊於算不盡的公式和解不開的謎題。但時間慢慢悠悠,仍是執著地往前走。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預計的,開拓新線路的那天。 柏舟一恰好有假,照例訂了半夜的火車,遙遙從柏林過來陪伴藍山 昨夜下雪了,柏舟一的火車晚點半小時,藍山已經到了候車間,一邊齜牙咧嘴地揉著大腿肌肉,一邊望眼欲穿忘著門口。 他一不小心力用大了,跳著腳嘶嘶,嘟囔說:“好他媽疼。” “誰讓你昨天還練那麽凶。”保護員聽到了,笑他,“競技賽就算了,野攀你還狂練,你已經是我們中最厲害的了,你還年輕呢,以後開拓線路的機會多得是,這麽急著幹嘛呢。” 柏舟一背著登山包,快步走向候車間,他舉著手機,說:“學長,麻煩你把這次的數值發給我。” 盡管希望渺茫,但柏舟一還是想試試已有的公式。學長欣賞他的執著,主動提出幫忙計算帶入的數值。 電話那頭,學長調侃道:“急什麽啊,無數個不定值呢,早算晚算不都一樣嗎,有幾百萬次可能性呢,差這一點時間嗎?” 柏舟一轉過拐角,候車室就在不遠處,他呼出一口白霧,說:“差。” 他的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剛拉開閘門的店鋪,門板半掩的入口,落在遠處,裹著藍黑防風衣懶懶靠柱站著的青年。 藍山聳聳肩,防風衣沙沙作響,說:“沒辦法。” 他抬眸就看見柏舟一,眼睛先一亮,後彎成月牙。 他抬手對柏舟一揮揮,再轉向回答保護員的問題,柏舟一看見他的動作,也回以招手。 他們同時開口,繼續對隊員和學長說。 “我和男朋友有個賭約呢。” “我和藍山有個賭約。”第七十九章 證明 柏舟一走進候車間,和藍山說:“早。” 藍山衝他笑下,兩人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通知上車了。 兩人跟著攀岩隊浩浩蕩蕩上了列車,四人一間的臥鋪,攀岩隊照顧柏舟一,把下鋪分給他,又照顧藍山和柏舟一,把另一邊下鋪分給了藍山。 隊裏都是年紀不大的青年,根本坐不住,火車還沒開呢,藍山宿舍那倆隊員就竄去其他隔間玩了,正好給藍山柏舟一留出獨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