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劃開屏幕是方助理的聲音:“聽說你跟許寧分手了?”  雖然想不通為什麽對方知道自己分手,但他感覺方助理就像自己的一個大哥哥,輕輕嗯了一聲。  “你在滬市有住的地方嗎?”電話那邊的聲音浮出溢於言表的擔心,“如果沒地方住要不要來賀家?”  經曆上次同在櫃子裏的尷尬,少年不好意思再麻煩賀山亭:“我找好了住的地方。”  “真的找好了嗎?”  見方助理還欲再勸,宋醉開了個玩笑:“同賀先生住一起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每天提心吊膽會不會被趕出去,不如住橋洞踏實。”  電話開的免提,少年話音落下方助理感覺書房裏的空氣都冰凍住了,皮膚蒼白的男人看不出喜怒說:“讓他去住。”  方助理在心裏咯噔了聲,這下他也愛莫能助了,在令賀山亭生氣這方麵宋醉從來沒怕過誰。  *  少年不知電話那邊的情形,車在公交站停下,掛了電話走到滬大的新生接待處。  他走到接待處問工作人員:“我是今年入學的新生,請問可以辦理提前入住嗎?”  “不可以的。”工作人員開口,“隻有在開學前一周才能辦理入住,這是學校的規定。”  原本堅定拒絕方助理的少年緩緩低下脖子看了眼手機,不知道現在答應還來不來得及。  他準備轉身離開時瞄了眼學費,加上宿舍費五千五一年。  宋醉的思維還停留在五百塊的學費上,工作人員似乎望出他的想法走過來建議:“生活上有困難可以開學領貧困生補助,如果成年可以去打點零工。”  “什麽零工最掙錢呢?”  工作人員聽了這話笑了出來,一聽便是沒打過工的小少爺,沒上大學的學生大多去餐廳裏端盤子或者去發傳單,掙不了多少錢。  望著纖細的少年他開玩笑說:“發傳單洗盤子一天頂多一百,旁邊賀氏的工地正缺人,一天掙三百不是問題。”  “謝謝。”  宋醉禮貌地離開,不過令工作人員沒想到的是少年真去往離學校最近的工地。  身上隻有九百塊的少年拉著沉重的行李箱抱著貓,走到灰塵彌漫的工地。  工地上到處是灰塵,戴著紅色安全帽的工頭在指揮工人,他走上去客客氣氣問:“您好,請問您這兒招人嗎?”  “就你?”  工頭望著少年柔弱的外表差點沒笑出來,皮膚白得跟女孩子似的,就這樣的小孩子他一隻手能分別提一個,別說綁鋼筋估計推泥水車都推不動。  邊上一個皮膚黑的工人顫顫巍巍把一袋水泥扛在背上:“你知道這袋水泥有多重嗎?”  然而緊接著少年輕鬆扛了兩袋水泥,神色沒有絲毫改變,聲音還是文文弱弱的:“這樣可以嗎?”  包工頭:????!  天氣熱工地上正差人手,他立馬安排少年在工地上入住,他領著宋醉走進邊上的宿舍。  工地上的宿舍都是易於拆卸的活動板房,一個房間八張上下鋪,床上擱行李床下住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貴重物品不要留在房間。”工頭瞧了眼少年身上的好衣服說,“白天工地別穿好衣服,弄髒了可惜了。”  少年點了點頭。  工地上人員流動複雜,他把脖子上的玉墜仔細收起放在衣服內側的口袋,重要證件不放心留在宿舍也隨身帶著。  放好行李後他戴上黃色安全帽走到炎炎烈日下的工地,工頭本來還怕宋醉不習慣工地生活。  沒料到少年對小工駕輕就熟,無論綁鋼筋還是運水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半點沒想象中的嬌氣,如果多在工地上住段時間想必大工也沒問題。  非要說的話就是有點潔癖,大家都直接坐在台階上吃飯,少年先用紙巾擦了擦地麵再墊上層報紙,才坐在台階上吃盒飯,在工人裏顯得格格不入。  還有一點工地上的米飯是不限量的,令工頭心痛的是少年的飯量格外大,一個人就能吃四碗飯,這是招了個什麽怪物回來。  夜裏工人們在打牌,隻有宋醉坐在床上安靜看書,一個工人打趣:“這麽晚還不睡是不是想家了?”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笑笑,當其他人睡去他才放下書和衣睡覺,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是枕頭下藏著把鋒利的小刀。  他就這麽在工地上留了下來,工地上實行計件工資,他每天都是件數最高的人之一,包吃包住每天能攢下五百塊。  他對滬市這麽高的工資不可思議,他從西南到滬市後便被許寧養在別墅裏,對這座城市的印象隻停留在摩天高樓上。  在存夠一萬塊後少年白皙的臉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  宋天天大概體會到了養他的不容易,不甘心住在床底下,開始每天去工地上找東西叼回來,有時是易拉罐有時是廢銅線。  工地上散養小動物是很危險的,即便他每天最後一個離開宿舍,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宋天天總能找到機會鑽出去,叼著東西朝他飛奔而來,不像是小貓反而像是小狗勾。  “大家打起精神!”工頭大早上拿著喇叭說,“今天有集團過來的記者拍攝。”  宋醉不知道工地上有什麽好拍的,不過同他也沒什麽關係,他認真扛起水泥倒在桶裏,沒察覺閃光燈對準了自己。  另一邊賀氏的內部會議上,因為泰國開發案複登上政治舞台的陳明講著江淮的開發進度。  “在加班加點下江淮一期工程結束,第二期工程將會在明天準時開啟。”他此時容光煥發,全然不見過去的步履蹣跚。  主位上的賀山亭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陳明,這讓陳明沒有任何顧忌大談自己的計劃。  然而當工地的畫麵在投影儀上出現時,神色從容的男人忽然挑起了眉,眼裏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明不禁疑惑自己哪句話沒說對,他性子向來想三步走一步,謹慎停下來沒再繼續講。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竊竊私語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有方助理看見了畫麵上的少年。  站在角落的少年戴著明黃色的安全帽搬著水泥,原本白皙的皮膚在烈日下曬成小麥色,漂亮的唇幹燥發白。  他看到照片心都揪起來了,當時以為說住橋洞隻是開玩笑,少年如今灰頭土臉的模樣同住橋洞也好不了多少。  賀山亭灰藍色的眼眸收了下來,落魄成這樣也不吭聲,性子這麽倔不知像誰。  他的神色看不出在想什麽,隻是對陳明語氣平靜說了句:“繼續。”  陳明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打定注意回去要重新對一遍報告,壓下心底的古怪繼續說著對江淮的計劃。  方助理不禁想賀山亭未免太不近人情,他還以為好歹會皺下眉,會議結束後他整理著會議資料,突然聽見冷漠得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開口:“去工地。”  他收攏文件的手一停,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而賀山亭走出會議室對他說了句:“帶上水。”  他沒想到他老板這輩子會紆尊降貴去工地,畢竟噪音還有灰塵是賀山亭深惡痛絕的東西,他忍不住問:“您是不是也放心不下宋醉?”  宋醉同他見過的孩子都不一樣,從沒聽過少年的抱怨,看起來溫吞綿軟可好像什麽都明白。  正當他對賀山亭的良心有點期待時,男人泛冷的聲音傳來:“去看看他住的是莫伊蘭德還是格呂克斯堡。”  方助理被賀山亭的話噎住了,無論是莫伊蘭德還是格呂克斯堡都是德國知名宮殿,果然資本家是沒什麽良心可言的。  *  葉今坐上司機的車去金融中心上課,當車經過滬大旁的工地時他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少年用推車搬運水泥。  “停車。”  他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麵,原本大熱天還要上課心裏不耐,但一看到在工地上的宋醉樂了,饒有興致走過去。  宋醉同許寧分手的消息傳遍了二代圈,他本來還在想這隻金絲雀離開籠子還能幹什麽,沒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居然會淪落到在工地上打工。  “好久不見。”葉今笑吟吟衝少年打招呼。  少年眼也沒抬推著車往前走,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這令葉今有種被無視的氣惱感。  這種感覺從以前就有了,盡管少年安安靜靜站在你麵前,可總會覺得他壓根沒在看你。  他抬高音量說:“換個地方就不認識我了?誰不知道你偷東西被趕出來了,沒有學曆隻能搬磚,半點比不上白老師。”  他說到最後還不忘誇白問秋一句,所有人的視線朝宋醉望過來,沒料到這麽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孩子會偷東西。  “真該讓許寧來看看,沒了他你過的什麽日子。”葉今對著少年評頭論足。  因為他知道無論怎麽說少年都不會出聲的,被人罵到頭上不過是低頭自己走開,麵團一樣綿軟的性子誰也能捏一把。  工人們都圍了過來,工頭看到這個場麵也無奈,對方的穿著打扮看著便知不是能惹得起的。  葉今望著眼前木頭般的少年正要繼續說,然而令他沒料到的是宋醉輕輕開口:“再說一次好嗎?”  盡管對方的語氣很輕,但他心裏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他還沒反應過來宋醉拎起桶水泥,徑直澆在他頭上。  “手抖對不起。”  少年的聲音依然客客氣氣的,眼裏沒有任何溫度,葉今緩緩用手摸了摸頭上的水泥,不敢相信宋醉會用桶倒水泥在他頭上。  他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人,在學校便因為打架被開除隻能出國,可當他望見標在桶麵上的重量後咽了咽喉嚨。  宋醉能拎起一桶水泥也能拎起大半個他,這年頭金絲雀都這麽野的嗎?不知道許寧從什麽地方帶過來的物種。  在武力壓製麵前他什麽也不敢說了,自己邊擦著頭邊離開工地,還不忘跟許寧告狀:“你知不知道今天宋醉用水泥澆我頭?足足五十公斤。”  電話那邊的許寧聽到宋醉的名字愣了許久,他本以為少年會聯係他可手機沒有任何動靜,仿佛從他的生活裏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他壓住心裏湧動的情緒,壓根不信葉今的話:“你別一天沒事找事的,宋醉怎麽可能欺負得了你?他連瓶蓋都擰不開,要是我知道你找他麻煩跟你沒完。”  下一秒電話掛斷了,葉今從沒這麽委屈過,明明受害者是他但說出來沒人信。  明明是隻偽裝成金絲雀的猛獸,什麽擰不開瓶蓋,分明一口咬斷一個瓶蓋。  而工地上的少年隻是用溫水沾濕的紙巾擦了擦粗糙的手指,圍在周邊的工人自覺散開了,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害怕。  宋醉繼續搬運著水泥,工地上洗衣服不方便,盡管他很小心,他的衣服漸漸變成灰撲撲的,看起來像是隻髒兮兮的小鵪鶉。  工頭接到了個電話走出工地,回來後對著他們說:“大家下午去洗個澡。”  “為什麽?”  底下的人不解地問,雖然夏天天氣熱不洗澡不舒坦,許多人舍不得水費沒有每天洗澡的習慣。  “今天有大人物會來,你們可得好好收拾。”包工頭的語氣透出嚴肅,“特別是安全帽的繩子說了多少次要係好,不要鬆鬆垮垮掛在脖子上。”  這對宋醉沒什麽影響,他每天工作後都會洗澡,隻是在想集團的記者來都沒這麽大的陣仗,不知來的是什麽大人物。  他個子矮隱在排隊的人裏,聽見前方工人們小聲的議論。  “工地上那隻貓可真好看,城裏的貓看著就胖乎乎的,我老家的貓瘦得跟竹竿一樣。”  “肯定能賣不少錢吧?”  “少說也有五百塊。”  少年抿了抿唇沒有再排隊,他走到工頭的辦公室邊敲了敲門,聽到一聲進來後他走進了辦公室。  工頭把桌上貴重的茶葉罐收了起來,宋醉沒有錯過這個舉動,他沒有往前走隻是站在門邊:“我來辭職的。”  隻要有心人注意到宋天天,即便他再怎麽防備也會有疏漏,更何況小貓根本關不住,正好他的學費掙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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