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對方的中文咬字相當正,說得上優雅,隻是嗓音透著層未收攏的冷,像是在什麽地方聽過。 宋醉的心髒莫名跳得格外快,仿佛衣服下的玉墜也在發燙,一小塊皮膚上浮出灼燒的觸感。 聽到這個答案他從這張出色的臉上挪開視線,壓下心底的疑惑說了句:“打擾了。” 他兩隻手端著空酒杯向酒吧走去,忽然平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孩子不要喝酒。” 語氣如同長輩的口吻,他的腳步在地麵一頓,不自覺答應了聲。 少年走回酒吧後才慢半拍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會答應陌生人?他咬著水杯想不出原因,隻能歸結於在許家聽話太久的原因。 而賀山亭靜靜站在原地,黑色風衣的衣角被夜風吹起,高大的身影在地麵上投下陰影。 他凝望著嘈雜的酒吧似乎在想什麽,那雙藍灰色的眼眸在路燈下明滅,最終戴上耳塞走進了酒吧,如同走下了封閉的高塔。 * 震天的音樂裏殷子涵坐在座位上侃大山:“你們知道為什麽東歐過來的模特多嗎?蘇聯解體後東歐經濟衰退隻能賣資源度日,一個比一個窮。” 大部分人給麵子地講著,但當少年從酒吧門口走進來,所有人的視線落在宋醉身上。 如果沒有見過肯定難以想象有這麽一種人,隻是安靜坐在角落裏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細長的睫毛在小麥色的皮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殷子涵冷笑開口:“這個社會死讀書有什麽用?關鍵是要會社交有人脈,上大學多交兩個朋友比悶頭學習重要。” 他的眼睛瞄向宋醉:“有的人出來社交隻會坐著不說話,白白浪費滬大這麽好平台。” 坐少年身邊的吳縝點了點頭,聽著殷子涵的話也沒錯,殷爸爸白手起家在滬市經商,看得出來想殷子涵在滬大認識朋友畢業從商。 雖然他們讀的是物理係,但未來會繼續深造的人太少了,多數還是轉行進入社會,這時就體現出社交好的優勢了。 隻不過吳縝怎麽聽怎麽在說宋醉,來酒吧還拿著書的隻有少年一個,從沒主動對別人搭話過。 少年完全沒意識到在說自己,低頭吃著端上來的東西,他來酒吧不是為了社交隻是蹭便宜的晚飯罷了。 殷子涵看著宋醉一言不發的模樣心下吐了口氣,成功找回場子的他打定主意不再理會少年。 在他大談在皇後鎮跳傘的時候少年端起了份鬆露巧克力,在他提及自己買了輛奧迪的時候少年拿走三文魚刺身,在他回憶賽場風姿的時候少年從容吃了盤阿根廷甜蝦。 如果宋醉浪費食物他還能出聲說兩句,但少年慢條斯理吃了兩大盤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即便他不差這點錢也肉痛了。 殷子涵隻能改變之前的想法,主動搭話試圖降低對方的速度:“剛才你出去看到東歐來的模特沒有?經濟不景氣好多人都下海。” “全是東歐的嗎?” 少年抬起頭。 “東歐距離這麽遠肯定不全是。”殷子涵有經驗開口,“東南亞人都有不少,還有不少整容混血臉試圖蒙混過關。” 因為有女生在他壓低聲音說:“這種模特私底下稱為野模,往往不止在一家酒吧,讓你買貴的酒拿提成,不僅坐台還會出台,酒吧門口的差不多都是。” “不一定吧。” 宋醉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用紙巾擦了擦唇,他眼前浮出那張出眾的麵容:“我在門口見到一個混血,他的衣著打扮很考究,應該不是你說的野模。” 雖然他從不把時間浪費在衣服上,但在許寧身邊久了還是對好衣服有了解,貴的衣服從材質麵料都不一樣。 “你穿件破襯衫也知道什麽衣著打扮?”殷子涵想也沒想抬杠,“再說了你以為人家沒有成本嗎?穿的整的都要錢,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穿一百塊衣服的和穿一萬塊衣服的會是一個價嗎?” “氣質不太像。” 即便沒有過多交談但少年敏銳察覺出對方透著的從容氣息,不像是殷子涵口裏說的野模。 “這年頭你跟我談氣質?穿上名牌誰都有氣質。”殷子涵立馬說,“對了像你這種沒多少錢的學生千萬不要去碰,一年到頭的生活費被騙光都說不準。” 雖然殷子涵的口氣斬釘截鐵逼人信服,宋醉還是相信自己的感受,能勸他別喝酒的人應該不是什麽壞人。 因為宿舍有門禁十點聚餐結束,大家紛紛在空杯裏倒酒,舉杯慶祝大學生活的開始,他思考了下合群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杯子裏盛放著白色的液體,他以為是白水隨意拿起水杯喝下,嚐到舌尖才察覺出是濃度不低的白酒。 負責倒酒的吳縝不好意思說:“是不是倒成白酒了?” 聚餐的人數多他手忙腳亂倒酒,居然把白酒倒進了宋醉的杯子裏,還好沒釀出什麽大問題,不然說不得進醫院。 安靜的少年點了點頭。 吳縝正要把杯子裏的酒倒出去時,或許是覺得喝都喝了怕浪費,他眼睜睜看著滴酒不沾的少年喝下一整杯白酒! 白酒的濃度比普通酒高,他的酒量還算不錯的,過春節喝過一小杯白酒,喝完嗓子火辣辣疼,更別說平時不喝酒的宋醉了不知會有多難受。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少年喝完酒平淡放下水杯,如果不是他知道杯裏是白酒肯定會以為宋醉隻是喝了杯白水。 吳縝眼裏浮出濃濃的意外,原來不是不能喝酒隻是怕影響記憶力單純地不想喝酒而已,他突然覺得自己適合當老婆的室友有什麽不對,誰家的老婆這麽生猛能喝哦。 宋醉坐在卡座的角落裏,心裏惦記著聚餐完畢回去喂貓,沒發現一個寬肩長腿的男人走到吧台坐下。 賀山亭獨自坐在椅子上,一個濃妝豔抹的年輕人走到旁邊坐下:“能知道您的名字嗎?” 年輕人的語氣忐忑不安,下意識用了敬稱,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賀山亭這種模樣的人,不光長相出眾看身上的衣服便知家世不俗。 來酒吧玩的都不會太冷漠,可對方像是無視他存在般不為所動,連隔音的耳塞都沒取下。 他在心裏想這個人可真是傲啊,這種傲慢又不同於分人而論,看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男人側著頭似乎在看什麽,他循著對方的視線望向卡座,看著的好像是其中一個乖學生少年。 當邊上的人離開後空氣裏還殘留著濃烈刺鼻的香氣,賀山亭皺了皺英挺的眉,站起身走向衛生間。 * 夜深大家收拾著東西依次離開,殷子涵走到前台買單,宋醉嫌棄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的酒味,準備走去衛生間準備洗把臉。 他走到衛生間門口正要進去時,忽然聽見隔間裏傳來細微的哭聲,因為有門擋著哭聲聽不太清。 對方的嗓音浸著哭腔:“求求你不要把我逼到絕路!我保證會按時還錢的,每天都會開酒,一夜八千賣了錢就給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裏麵的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得連音色都聽不分明,但他能聽出話裏的惶恐。 有的錢借了是不好還的,即便沒借多少也會利滾利,他對聽人傷疤沒有任何興趣,退到門口背過身等待。 因為離遠了點聽不見裏麵人的電話內容,隻能聽見隱約的哭腔。 這應該就是殷子涵口裏說的人,主要靠坐台賣酒拿提成,偶爾也會陪客人出台,不過他還是被八千這個數字刺激了下。 他在工地上打了快一個月的工差不多也是這個數,可聽著哭聲想這個行業也不好做,他邊想邊等待廁所裏的人出來。 賀山亭站在衛生間裏的鏡子前,他的視線落在包裝便宜的洗手液上時收了回來,沒有要用的意思。 他確定沒有沾染任何香味後他才朝衛生間外走去,餘光瞥見倚在牆麵上的宋醉。 聞見少年身上的酒味,賀山亭的唇抿成直線,這隻聽話的小狐狸在外麵似乎變野了許多,不僅同人出入酒吧還喝了不知多少酒。 宋醉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雖然男模掙的錢比他想象中多不少,不過他在酒吧外見到的那個男人應該不會為錢下海。 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張冠絕眾生的臉,這應該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胸膛下似乎還殘留著心跳聲。 盡管他冒出過自己買不起的念頭,但不知為什麽他感覺男人身上有股生來的高高在上,總之不會是殷子涵口裏說的東歐野模。 這個想法剛剛從宋醉腦子裏劃過,隔間裏的哭聲停止了,恰好聽見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他回過頭。 本以為會看到一張陌生的麵容,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走出來的是在酒吧外看到的那個男人,對方幹淨修長的指尖上還殘留著拭淚的水跡。 上一秒還在捍衛對方的少年聽到自己的心髒哢嚓一聲碎了一小塊,看向對方的目光一片複雜,還真是東歐野模。第二十九章 由於轉折來得太快他在原地愣了兩三秒,意識到盯著人看不太禮貌,少年幹巴巴打了聲招呼:“你好。” 不過對方沒有任何回應,正當一股淡淡的尷尬在他心上彌漫,對方伸手摘下了耳塞:“你說什麽?” 那股尷尬如同沙灘上的竹節蟶悄然鑽了回去,他鼓起勇氣又說了次:“你好。” 賀山亭用潔白的絲質手帕收好耳塞放進西服口袋裏,他不適應酒吧的雀喧鳩聚,可少年的嗓音在他耳裏格外清晰。 宋醉說完對方還是沒有反應,他剛準備離去時對方突然俯下身一點一點地靠近他。 男人的個子足有一米九二,俯身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暗色的陰影,近得能看清對方灰藍色的眼眸,在一根根分明的睫毛下近似暗流肆虐的海麵。 他整個人下意識僵住了,可還在繼續接近,他感覺自己心跳在若有若無加快,還沒待他回過神。 “喝酒了。” 對方站起身平淡說。 宋醉正想開口解釋忽然認識到自己現在的反應不太對勁,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 “成年人喝酒是件很正常的事,我隻不過喝了一杯白酒,還不至於影響大腦神經進而影響記憶力。” 十九歲的他話音一落下,額頭上一涼,對方曲著骨節分明的食指懲戒般敲了他一下:“這個年紀好好學習。” 聽到男人的話他在心裏犯了難,已經考上了滬大還要怎麽學習? 隻不過這句話沒說出口,他摸著自己的額頭火速離開了,沒發覺身後的人不緊不慢跟了上來。 * 入夜的許家別墅一片安靜,樓上房間的門緊緊閉著,門把手上落了一層灰。 端著冰咖啡上樓的白問秋在房間門口停住了,宋醉離開後許寧不讓任何人進少年的房間,他不明白一個山裏來的人有什麽好懷念的。 他端著咖啡隨意打開門,房間裏保持著宋醉離開時的畫麵,無論是床還是桌椅收拾得幹幹淨淨。 他本以為少年會爭先恐後把東西都帶走,但帶走的東西並不多,還有大半衣服在衣櫃。 白問秋從十六歲起就不穿過季衣服,沒有把衣櫃裏過時的衣服放在眼裏,還抵不上他一件衣服貴。 他喝著咖啡準備走出房間,忽然視線瞥到桌上一個簡潔的盒子上,光看盒子的設計便知道裏麵的東西不菲,不是宋醉買得起的。 估摸著是許寧送的。 白問秋往房間外探了眼,確定沒人後關上門打開盒子,本以為是普通珠寶可令他驚詫的是裏麵裝著的是帝王綠,還是他在拍賣會上看中的那一塊兒。 他心裏浮出無端的怒意,許寧明明拍下了帝王綠卻對他說沒拍下私底下偷偷送給宋醉。 他不會像少年沒用得看到他們親密都藏起來不敢出聲,他大方拿著帝王綠走出去。 正巧許寧實習完拖著疲憊的步伐上樓,他不知道這段時間怎麽得罪他小叔了,自從宋醉搬走後工作一天比一天累,還不如去工地上搬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