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之後,一輛出租車停在大巴車站門口的廣場上,車門打開,兩個長發披肩、穿著連衣裙的女孩兒手拉手從車上下來。  原本還在聊天吹逼的徐圖四人直愣愣地站成一排,看傻了。  尤其是暗戀連雪鹿的侯思傑,眼神飄忽得都快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兩個女孩兒一路小跑過來:“抱歉抱歉,路上堵車,來晚了!”  侯思傑立刻道:“沒事沒事,你倆住得遠嘛。”  人到齊後,大家一同往車站走去。  侯思傑整整衣領和發型,不露聲色地走到連雪鹿身邊,一不小心就離得有點兒近了,他擼起袖子,露出自己剛練出點兒肌肉的胳膊,問:“你的包重不重啊?要不要哥來幫你拿?”  “不重。”  連雪鹿說著,往旁邊走了幾步,和侯思傑重新拉開一個純潔的距離。  侯思傑點點頭,沒走幾步,又向後摸著頭發,晃到了連雪鹿身邊:“今天好熱啊,你渴嗎?”  連雪鹿:“不熱,不渴,謝謝關心。”  說完,她拉著蘇巧宜率先進了車站,把侯思傑甩在了身後。  走到售票大廳門口的時候,連雪鹿肩膀被人戳了一下,她回頭,是徐圖。  徐圖清清嗓子:“某人要我幫他問你,你為什麽總避著他。”  連雪鹿:“他腦門兒太亮,反光,刺到我眼睛了。”  這話聲音不小,侯思傑也聽到了。  徐圖回頭一看,謔!真是好一顆油光發亮的腦袋!他剛才都沒發現。  他問侯思傑:“你他媽該不會是把半瓶發膠都倒頭發上了吧?”  侯思傑臉一紅,低聲質問:“靠,不是你說抹發膠的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嗎?”  徐圖無語:“那我也沒讓你抹這麽多啊!”  侯思傑差點吐血。  遲煬看了眼剛從包裏拿出的礦泉水:“我這兒有水,要不現場洗洗?不過去油能力可能不是很強。”  徐圖幾個人聞言,直接爆笑出聲,連最端莊得體的蘇巧宜都在捂著嘴笑,笑點奇低的陳楓甚至笑倒在劉斐然身上。  一針見血。狠還是煬哥最狠。  淩琅在一旁聽著,看著,思索著,雖然不知道笑點在哪,但看到大家這麽開心,也還是跟著一起舒展開萬年不變的沉冷表情。  猶如一束青蔥的光闖入,昏暗暗的大廳都仿佛變亮了許多。八個少男少女背著旅行包,有說有笑地走進售票大廳,即使沒有校服點明身份,也依舊充滿高中生特有的少年感和朝氣。  對於那些在人生旅途疲於奔命的人來說,年輕美好的氣息總是能勾起他們不由自主的向往。排隊買票的人有不少回了頭,然後打心底裏感歎一聲青春真好。  今天是五一假期的第一天,返鄉的外地務工人員很多,這裏又是個老式的小型車站,裏麵幾乎人擠人。  拿到票之後,一行人往停車場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被衝散了。  連雪鹿原本是想叫她爸媽一人開輛車送他們的,但徐圖說大巴更有春遊的感覺。  此時此刻,被插隊的人擠得沒脾氣的徐圖有了那麽一絲絲的後悔。  淩琅淡定地在人堆裏緩慢前行,突然感覺褲腿兒被人拽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看樣子是走丟了。  他立刻彎腰扶住小孩的肩膀,避免他被行人撞倒,問:“你家長呢?”  小孩用手背擦著眼淚,抽噎道:“嗚嗚,我要找我媽媽。”  四周人潮洶湧,找人和逆行一樣,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淩琅想了想,道:“那我把你舉高,你看看哪個是你媽媽。”  小孩淚眼汪汪地點點頭。  淩琅二話不說,彎腰抱起小男孩,再抬頭的時候,遲煬已經不見了,應該是順著人流先進停車場了。  借助身高優勢,淩琅把小孩舉過頭頂,原地轉了一圈。  小男孩雙手扶在淩琅頭上,抓著頭發焦急地搖了搖:“大哥哥,再轉一次。”  淩琅頂著一頭亂發,又緩慢轉了一圈。  小男孩突然大喊:“媽媽,我看見媽媽啦!”  半分鍾後,小孩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年輕的母親眼眶紅紅地抱著兒子,向淩琅頻頻道謝,還說要請他喝杯飲料,或者加個微信給他發紅包,被他拒絕了。  淩琅摸了一把小孩的頭:“小朋友,人多的地方要跟緊媽媽,別再走散了。”  小孩跟著媽媽走後,淩琅也準備進站,剛出示完身份證和車票,手腕就被人牢牢握住。  淩琅單手插兜,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看向突然出現在麵前的人。  遲煬:“小朋友,別再走散了。”第42章   走散的六個人陸陸續續上了大巴,隻剩淩琅和遲煬還沒過來。  連雪鹿托腮望著車窗外:“也不知道他倆誰先出現。”  徐圖:“我賭一包辣條,狼哥先到。”  劉斐然不屑道:“瞧你那點出息,要賭就賭大的,我賭十包辣條,煬哥先到!”  其他幾個人也興致勃勃地跟著加碼,兩邊賭注加起來,高達一百包辣條。  淩琅和遲煬一同上車的時候,迎麵而來的就是六道望穿秋水翹首以盼的目光。  然後,這六道目光同步下移,落到遲煬牽著淩琅手腕的手上,凝固了。  淩琅麵不改色地抽出手腕,走到前排僅剩的雙人空位,把背包塞到隔板上,然後坐下,一點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遲煬緊隨其後,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十多分鍾後,售票員上車檢票,大巴載著滿車人行駛了起來。  開往鄉鎮的客車是老式的,一路上搖搖晃晃,像漂在水裏。淩琅昨晚被連雪鹿和遲煬攪得睡不著,半夜爬起來分析化學小測,一不留神就到了很晚,早上為了防困還特意買了杯美式咖啡,但這會兒睡意還是席卷了上來,眼皮不受控地打架。  一場期中考試,班上的學習氛圍肉眼可見地濃厚了起來,尤其是淩琅,突然開始玩命地學習,努力的程度連遲煬都始料未及。  在教室裏,淩琅課餘時間除了補覺就是刷題,兩個人回宿舍寫作業的時候,他也絕對不講半句廢話。遲煬想和他說話,隻能通過問題的方式。  遲煬本來是想借這個難得的機會和淩琅聊聊天的,但看他和瞌睡鬥爭得這麽辛苦,還是建議道:“困就睡一會兒吧。”  淩琅“嗯”了一聲,額頭抵著窗玻璃,微微闔上眼。  越往城郊走,路麵就越顛簸,大巴車壓過一個土坑的時候,淩琅的額頭在窗玻璃上磕了一下,發出“咚”的一聲。  淩琅睫毛顫了顫,伸手按了下額頭,正要換個姿勢繼續睡,腦袋後麵突然有一隻大手伸過來,把他的頭按到了隔壁肩上。  他睡意朦朧地睜開眼,下意識想要坐起身,被遲煬攔住了。  “就這樣吧,別等下又撞疼了。”遲煬說著,用拇指指腹輕輕揉了揉淩琅額角被撞紅的地方。  在這樣柔軟持續的觸碰之下,淩琅瞌睡完全醒了,被撞的地方突然像起火一樣的熱。他覺得這樣很怪,但還沒等他去深究,遲煬就拿開了手,正襟危坐地讓他靠著。  大巴太吵,尤其是後麵六個興奮到恨不得掀翻車頂的高中生,遲煬從耳朵裏拿出一隻降噪耳機,塞到淩琅左耳裏。  鋼琴曲緩緩流淌,是舒伯特的《野玫瑰》。  半小時過去,大巴停在一個小超市旁,放乘客們去買點吃的,抽根煙。  斜後排坐著的六個人原本還在嘰嘰喳喳聊八卦,這會兒全都捧著零食,默默觀察著前方,心生感慨——  瞧這畫麵,怎麽就這麽美好,這麽和諧呢?  淩琅並不知道車停了,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偷偷觀察,他依舊靠在遲煬肩上,安安靜靜補覺,姿勢癱軟又不設防,隻剩一個發絲略微淩亂的後腦勺,依稀還有當初酷得沒邊的影子。  老實人陳楓擔憂道:“狼哥好虛弱啊,王霸之氣都沒了,不會是生病了吧。”  侯思傑搖頭:“不可能,上車的時候都還好好的呢,狼哥又沒有暈車的毛病。”  連雪鹿用胳膊肘懟了下徐圖:“你和琅哥最早認識,他以前有這麽柔弱過嗎?”  徐圖撓撓頭:“不瞞你說,自從上了這輛車之後,我都快不認識我狼哥了。”  遲煬的頭號粉絲劉斐然倒是不以為意:“煬哥嘛,總有辦法。”  蘇巧宜是被連雪鹿拉來的,平時和大家來往不算多,她嚐試著分析:“我覺得他們關係好很正常呀,以柔克剛,性格互補就是最好的。”  校花說完,空氣突然安靜。  她立刻捂住嘴,遲疑道:“啊,我說的不對嗎?”  四個小弟瘋狂點頭:“對,對。”  校花說什麽,那當然就是什麽!  但隻有他們四個才知道,看似溫柔陽光的大校草,其實是電影學院的優秀畢業生。  別看他那個胳膊正溫柔地給狼哥靠著,揍人的時候肌肉鼓起,全是恐怖的爆發力!  別看他那個手正撥弄著狼哥眼睛上的碎發,那可是一拳一個社會青年,能捏碎楊少欣骨頭的大殺器!  別看……  靠,真的快沒眼看了!  如此關愛同學的溫馨畫麵,為什麽會有一絲gaygay的感覺?  -  下午三點多,八人抵達鎮上的車站,一起在路邊的小麵館吃了鱔魚糊湯粉,等了半天沒等來公交,便徒步往露營地走去。  一行人順著筆直的公路往前走,整條路上隻有他們,和偶爾行經的車子。公路兩旁都是綠油油的莊稼,傍晚的風一吹,在姹紫嫣紅的晚霞中搖曳,美的像油畫一樣。  徐圖忍不住心中萬馬奔騰的情緒,對著空曠的道路大聲唱歌:“所謂的那快樂~偷摘水果被蜜蜂給叮到怕了~~”  離得最近的蘇巧宜被他嚇了一跳,撫著胸脯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很快被其他幾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擋到身後保護。  劉斐然踹了徐圖一腳:“好家夥,我沒給蜜蜂叮怕,給你唱怕了。”  陳楓:“別人唱歌要錢,你唱歌要命。”  侯思傑原本在思考怎麽接近連雪鹿,這會兒耳朵都快炸了:“徐圖,求你放這首歌一馬,可以嗎?”  對於大家的集體抗議,徐圖充耳不聞,繼續捂著屁股陶醉在自己的表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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