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路過的同學想給他打招呼,手都舉起來了,又被無形的低氣壓勸退。 這時,遲煬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來電人是“淩叔”。 遲煬沒有立刻接起,而是在自動掛斷的前一秒,才按下通話鍵。 對麵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阿煬,現在是下課時間吧,在國內一切都還順利嗎?” 遲煬:“托您的福,還可以。” “順利就好。”淩榮江笑了兩聲,“不知道琅琅現在改造得怎麽樣了。” “改造?”遲煬動了動唇角,眼底卻沒有絲毫的笑,“您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淩榮江頓了一下,半晌道:“嗬嗬,都一樣都一樣。叔叔還是那句話,隻要他能做個正常人就行了。” “您搞錯了。”遲煬握緊手機,表情泛起冷意,“不正常的人,從來不是小琅。” …… 教學樓的另一側樓梯內,淩琅叫住了正要上樓的連雪鹿。 淩琅看著她還沒完全恢複血色的臉,說:“我可以幫你追遲煬,但你要先告訴我什麽叫追人,需要我做什麽,最好用紙寫下來。” - 下午課間的時候,王每站在教室門口大聲喊:“琅哥,5班連雪鹿找你!” 正在刷題的淩琅抬頭,看了眼窗外,起身從後門走了出去。 王每這一嗓子下去,教室裏無論是學習的、補覺的,還是聊天的,全都紛紛支棱起腦袋。幾十雙眼睛隨著淩琅的身影看向教室外,然後接二連三地冒起光來。隻有淩琅的頭號迷妹薛婕,望向窗外的眼神有些悶悶不樂。 走廊上,連雪鹿遞給了淩琅一張疊好的紙。淩琅打開掃了一眼。連雪鹿左右看了看,見沒人經過,便踮起腳,湊在他耳邊說了句話,然後轉身離開了。 這短短的一分鍾,瞬間被吃瓜群眾們腦補成十萬字的驚天八卦。淩琅回教室之後,教室裏明顯比之前更熱鬧了,但沒人敢去求證心中的想法。 最後排的角落,遲煬看著淩琅把那張寫滿了字的紙疊好,放進書包內袋,拉上一層又一層拉鏈,然後把書包推進抽屜,拿起筆,打算繼續剛才沒做完的題,從頭到尾都十分刻意地無視、甚至躲避他這個同桌的目光。 他一把合上淩琅的作業本,發出“啪”的一聲,把淩琅嚇了一跳。 淩琅愣道:“你幹什麽?” 遲煬眯了眯眼:“我聽徐圖說她以前追過你,現在還在追你?” 淩琅差點脫口而出“她想追的是你”,好在欲言又止了。 因為連雪鹿剛才給他的《追人法則》裏,核心思想就是“欲揚先抑”。 - 晚上的作業是在遲煬那邊寫的,量比較少,提前一小時就完成了。 淩琅收好書包準備離開的時候,遲煬按住他掛書包的手:“小琅,出去散會兒步吧。” 淩琅抽出手:“不了,我有點困,想睡覺。” 小狼崽還和小時候一樣,根本不會撒謊,一堆出賣自己的小動作。 但遲煬沒有戳穿,還是放他回去了。 到了自己的單人宿舍,淩琅從書包裏拿出連雪鹿給他的《追人法則》。下午他隻在走廊上粗略地看了一下,沒來得及深究。 這個法則很詳細,分為基礎版和進階版兩部分。淩琅先從基礎版的內容開始閱讀。 第一條:合理製造同行機會。 淩琅想象了一下可行性。 遲煬大部分時間都是和他呆在一起的,包括吃飯、放學、戶外活動。不知道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時候,還能否算作同行。 第二條:和對方一起吃飯,在對方沒時間吃早飯的時候給他帶他喜歡的食物。 淩琅搖搖頭。 遲煬的一日三餐就如同電腦程序設定好的一般規律。反倒是他假期的時候,偶爾會畫畫畫到忘記吃飯,每到那時,遲煬一定會把飯菜送到他宿舍,監督他吃。 所以這條的後半段沒戲。 第三條:找準合適的時機問對方題目,尤其是數學題。 連雪鹿能寫出這條,充分證明了她並不知道遲煬數學成績不好,更不會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會給遲煬補習數學。 第四條:下雨的時候共撐一把傘 …… 看完十條基礎版,淩琅又認真閱讀了十條進階版,很多都是日常小事,譬如穿對方的外套、一起看愛情電影…… 淩琅始終覺得,用不著這麽麻煩,就像那個在露營地撒花瓣雨求婚的人,沒必要那樣大費周章。遲煬應該是喜歡她的,再不濟,好感也是有的。 他雖然不懂男女之情,但他看得出周圍的人對遲煬和連雪鹿的態度,那種近乎直白的起哄,就是傻子都能會意。 有句老話——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也把這些想法跟連雪鹿說了,但連雪鹿根本不信,還說這是他不想幫忙找的借口。 他思索片刻,給連雪鹿發了條消息:你先找機會試試基礎版第四條吧。 - 機會總是說來就來,沒過幾天,晴了半個月的天下了場綿綿的雨,這雨斷斷續續,下下停停,仿佛沒個盡頭。 早自習後,外麵的雨暫時停了,願意去食堂吃早餐的人也多了起來。 淩琅和遲煬剛找到一張空桌坐下,就看到不遠處端著餐盤找座位的連雪鹿,淩琅朝連雪鹿招了招手。 遲煬看著走來的連雪鹿,驚訝地問:“什麽意思?” 淩琅淡淡道:“叫她過來一起吃。” 遲煬:“……”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某位小狼崽在進食的時候,會對除了他以外的人過敏。 在連雪鹿走到餐桌邊之前,遲煬恢複了往日和暖的表情,又在淩琅主動讓連雪鹿坐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暗下去幾分。 而淩琅想的很簡單:這樣連雪鹿就可以和遲煬麵對麵了。 三個人吃完一頓有些沉默的早餐,剛走到食堂門口,外麵又下起了大雨。 淩琅和遲煬都帶了傘,連雪鹿沒帶。 遲煬剛打算把自己的傘給連雪鹿,和淩琅共打一把,就看到淩琅率先撐開傘,一個人走進了雨裏。 淩琅回頭,對身後二人說:“快上課了,我找老劉還有點事,先回教學樓了。” 轉過身的那一刻,淩琅像完成任務般喘了口氣,但卻並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 在遲煬的注視下,淩琅快步往前走了十幾米。 突然,天空劃過一道亮白的閃電,隨之而來的是連片的雷聲。 淩琅猛地放慢了腳步,脊背也瞬間繃緊,試圖提前抵禦襲擊。然而,過往的一幕幕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利刃般劈開了他的大腦,強行挖出了他內心深處最可怖的瘡疤。 他咬緊牙關,強忍著無法抗拒的心悸,才把步子邁得像個正常人。 食堂前的遲煬眉頭一擰,迅速將手中的傘塞到連雪鹿手上,二話不說,冒著大雨朝前麵的人跑去,腳下濺起一灘又一灘水。 頭頂厚厚的雲層依舊在電閃雷鳴。 淩琅在六月的日子裏渾身冰涼,左手插在褲兜死死握拳,內心計算著走進教學樓剩下的步數。 突然,身後一陣火熱的氣息襲來。 一隻胳膊摟住他,高大的身軀順勢擠進了他的傘下。 淩琅下意識想要回頭。 “別看了。”遲煬單手扣住淩琅的後腦,讓他無法回頭,“我把傘給她了,淋不著。” 遲煬淋了雨,說話的時候發梢在滴水。水珠落入淩琅的頸窩,有點癢,卻意外地驅走了幾分難忍的心悸。 淩琅撐著傘,張了張嘴,看向他問:“你怎麽不和她一起走?” 因為擔心你害怕打雷。 但遲煬沒法直說,小狼崽不願意讓人知道這件事。 遲煬看著淩琅失去一半血色的嘴唇,頓了頓:“你找老劉有急事,我一樣可以陪你,不會耽誤時間,我的腿不比你短。” 遲煬語氣有些罕見的急促,敲擊著淩琅的耳膜,留下一陣嗡嗡作響。 淩琅像被針戳了一下,縮回目光看向前方,悶聲道:“我不用人陪。” 遲煬愣了愣。 這種話,淩琅不是沒說過,但那是在四個月前他們剛剛重逢、淩琅還是個冷酷孤僻的小狼崽的時候。 過去的四個月裏,淩琅被來自四麵八方的善意一點點捂熱,逐漸對他卸下防備,甚至開始不由自主地依賴他。他的《小狼崽觀察日記》也寫了三十多頁。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朝好的方向發展。 但他能明顯感覺到,這段時間,淩琅和連雪鹿的接觸頻率在逐漸變高,和他卻疏遠了不少。他一時摸不透緣由。 或許是受了探險家父母基因的影響,遲煬是個素來熱愛探險和解謎的人。而蟄伏,通常是解謎過程中的常態。倘若是以前,他會耐心收集線索,靜靜等待時機,一步一步地剖析出對方的心理,從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在這件事上,他很快就沒有了耐心。 - 最近幾天,校草心情不好。 校霸似乎也是。 但校霸本就是一張冷臉,所以不太好確定。 又過了幾天,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了一個“兩男爭一女”的傳言,很快就在高二年級蔓延開來,連老劉都聽說了。 他挑了個大課間,把兩個人一起叫到辦公室。 老劉看著眼前兩個並肩而立的高大學生,話不多說,單刀直入:“既然都是男子漢,那就敢作敢當,痛痛快快一點,我呢,也不拐彎抹角了,你倆是不是有早戀的心思了?” 淩琅木著張臉,手伸進口袋,掏出自己的診斷單拍到老劉辦公桌上。 老劉拿起來對著光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還給淩琅,又看向遲煬:“那你呢?” 辦公室一片寂靜。 遲煬始終保持著沉默,沒反駁,也沒解釋。 老劉等了一會兒,心裏有了數,道:“淩琅,你可以走了,遲煬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