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聲響起,老劉走進了教室。  唉,看來下節課是語文課。  但王每眼尖,發現老劉並沒有帶教材,整個人率先支棱了起來。  老劉站在講台上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這次的月考成績非常好,550分以上人數在20個班裏是最多的,所以今天我和其他老師商量了一下,決定讓你們去上體育課。”  老劉話音未落,底下已經歡呼了起來。  “老劉yyds!”  “老劉我愛你!”  8班學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愛老劉過。  三分鍾不到,教室就空了,既然老劉為大家爭取到了來之不易的體育課,那就一定要爭分奪秒地好好利用!  四月初的運動場是新綠的,南風越來越和暖,兩旁的樹蔭也被吹拂得日漸濃密。陽光打著圈圈斜照在朱紅的跑道上,瓦藍的天空仿佛被拉得很遠。  在這樣舒適的環境下,盡管隻有四十五分鍾的自由也足夠了。  淩琅獨自圍著運動場慢跑著。  原本徐圖和侯思傑是跟在他身邊的,但兩人一圈下來就跑不動了,退到花壇邊癱著去了。  他們看著跑道上,那個邁著大長腿勻速奔跑的人,對老大的體力和耐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淩琅並不知道徐圖和侯思傑已經不在了。他眯著眼,十分享受這種在奔跑過程中吹風的感覺,可以通過奔跑速度自由控製風速,還可以放空大腦,什麽都不用去想。  然而,這一切的空白與寧靜,都結束在他看到不遠處那個籃球場上大殺四方的身影之後。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的初春,遲煬轉到北高來的第一節 體育課——也是他上過的最認真的一節體育課。  那天秦野邀請遲煬打籃球。遲煬不情不願地去了,上半場左躲右閃,連傳球都不會,下半場卻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迅速進入狀態,還以一人之力把上半場輸掉的比分悉數贏了回來。事後他問遲煬怎麽突然這麽會打球,遲煬說他是上半場現學的。  現在想來,肯定也是騙他的。  事實上,遲煬那次的演技並沒有多精湛,甚至可以稱得上漏洞百出。  哪有完全不會打籃球的人,隻用了半場時間就學會了,還打得爐火純青?要真是這樣,nba都要集體致敬了。  但他還是信了。  那時候的他,對遲煬的盲目崇拜簡直到了一種他不可理喻的地步。  遲煬一個灌籃投進,回頭看了跑道上的淩琅一眼。  淩琅正在想他,猝不及防地左腳絆了下右腳,幹脆若無其事地停了下來,改為慢走。  5班這節課也是體育,他們看到8班歡天喜地去上體育課了,於是開始鬧情緒,他們班主任沒辦法,也揮揮手放他們去了。  連雪鹿來到運動場的時候,正好和走下跑道的淩琅打了個照麵。  高三很忙,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了,便一塊坐在了榕樹下。  四下無人,連雪鹿一臉八卦地悄悄問淩琅:“你和遲煬,現在啥情況了?”  淩琅:“什麽意思?”  連雪鹿:“那我直說了,去年暑假前,我說你有喜歡的人,就是他吧?”  淩琅看向她,沒說話。  “你肯定想問我怎麽知道的。”連雪鹿眨眨眼,“其實很明顯啊,自從他來了,你整個人都變溫柔了,你對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包括你那幾個好哥們,唯獨對他百依百順,關懷備至,《追人法則》那幾條你們全都占了,如果這都不算愛!”  “有這麽……明顯嗎?”淩琅神色略微複雜地問。  “其實也沒那麽明顯啦,你放心,其他人看不出來。”連雪鹿摸摸鼻子,“隻不過我那時候還在暗戀你,所以觀察得比較仔細。”  淩琅:“……我以為你早就放棄了。”  連雪鹿無語:“那也就是騙騙你這個情感冷漠症患者,喜歡這種事兒,哪能說沒就沒的!”  這句話如果放在以前,淩琅大概不懂,但現在,他還算同意。  於是,他點點頭,說了句“也對”,收獲了連雪鹿一枚震驚的眼神。  “不過我要澄清一下,現在的我對你是真的真的沒有朋友以外的任何想法了。”連雪鹿舉起三根指頭,“高二那會兒我讓你幫我追他,其實就是想試試你的反應,如果你的確喜歡男的,那我就立刻放棄。”  淩琅怎麽都想不到,他們之間,居然還有這麽山路十八彎的劇情。可能連雪鹿天生就有“情感牛逼症”吧,和他這種“情感冷漠症”是相對的。  “後來,我還去找過遲煬,知道了他對你的想法,你們倆居然是雙向的!”  聽到“雙向”兩個字,淩琅低下頭,盯著腳尖,突然彎起唇角笑了。  看來連雪鹿也不是這麽火眼金睛。  連雪鹿揉揉眼,驚道:“琅哥,原來你會笑啊!”  -  高三下學期過得既匆忙又安穩,就算每天幾乎都是複製粘貼前一天,大家也還是能偶爾製造點小驚喜來自娛自樂,緩解焦躁,安下心來衝刺。  然而,意外就發生在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月,那天下午,陽光正好,老劉按照慣例,上課前抽查大家默寫情況,然後點一個學生到黑板上來寫,這次點的是淩琅。  淩琅默寫的時候,寫錯了一個強調過好多遍的字。  老劉站在他身後,恨鐵不成鋼地連歎三口氣:“有的人吧,他可能跟這個字有宿仇,鐵了心了就是不想認它,罰抄多少遍都沒——”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隨著第一排同學一聲驚呼,老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淩琅匆忙轉身,沒來得及扶住,老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教室頓時一片大亂。  最後排的遲煬見狀,立刻扔下筆,三兩步往講台上跑去,路過何柏的時候,對他說了聲“班長快打急救”。  已經嚇傻的何柏立刻拿出手機撥電話,副班長葉玲玲也反應過來,跑到教室外喊人。  離老劉最近、親眼目睹老劉倒下的淩琅此刻已是手腳冰涼,渾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聽到身後的遲煬說“讓開”,立刻僵硬地退到一邊。  遲煬見過老劉吃心髒病的藥,蹲下身冷靜道:“老劉應該是心髒病犯了,大家請坐好,別擋道,秦野、於誌銳,你們兩個過來幫我一起做複蘇。”  遲煬的聲音太沉穩可靠了,亂糟糟的教室仿佛被打了一針鎮定劑。  先到教室的是校醫室的醫生,這種情況他們也束手無策,好在遲煬當機立斷做了急救措施,目前還不算太過凶險,很快學校附近大醫院的救護車到了。  老劉被擔架抬下去的時候,年級主任馬白武和幾個校領導也紛紛趕來。  馬白武見一個穿校服的身影要跟著上救護車,連忙將人攔住:“哎哎,你幹什麽?”  “我要去醫院……”  馬白武對上淩琅赤紅的眼,愣住了,一眨眼的工夫,淩琅就上了救護車,再一眨眼的工夫,遲煬也竄上去了。  -  醫院的急救等待區。  淩琅坐在藍色座椅上,手肘撐於膝蓋,臉深埋在臂彎裏,整個人無聲無息的,安靜得過頭。  遲煬坐在一旁看著,臉上有一絲擔憂。  他覺得淩琅很可能是受到刺激,想起淩瑾了。  果然,他聽到淩琅顫聲說:“老劉有可能,有可能是被我氣的,如果我沒寫錯那個字……”  “隻是碰巧而已。”遲煬立刻溫聲道,“你看林猛天天氣老劉,老劉什麽時候心髒病突發過?”  淩琅頓了頓,慢慢抬起微紅的眼,看向遲煬:“老劉不會醒不過來吧?”  “不會的。”遲煬斬釘截鐵地說。  淩琅喉結劇烈動了幾下:“希望你這次沒有騙我。”  遲煬“嗯”了一聲,安撫性地笑笑,唇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看來,他在淩琅這裏的信用值的確已經處在告罄的邊緣了。  淩琅再次把臉埋回臂彎。  遲煬彎下腰,整個寬闊的胸膛覆在淩琅僵硬的背上,淩琅顫了顫,但沒有躲開。第65章   老劉的妻子在兩位校領導的陪同下很快趕到了,她還穿著職業裙,胸口掛著工作證,應該是直接從工位上過來的。  她情緒很激動,一路抓著校領導的手問她老公到底怎麽了,校領導也說不清,看到一旁的遲煬和淩琅,趕忙道:“這兩個都是劉老師班上的學生,他們應該知道具體情況。”  遲煬立刻起身:“師母,我來給您說吧。”  遲煬說的過程中,淩琅一直盯著師母,想看她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這場意外中的時候,會有什麽反應,但她似乎完全沒有在意他充當的角色,盡管遲煬完完整整、一個細節不落地把當時的場麵複述了一遍。  遲煬說完始末,又簡單地說了下自己給老劉做急救措施的經過,安慰師母先放寬心,一起等劉老師出來。  她這才緩了下來,隻是靠在牆邊,雙手交握著抵在額前,狀似祈禱,嘴裏念著:“我就說要他別把精力全放在學生身上,別整天熬夜分析學生,他偏不聽,這下好了吧……”  半小時後,急救室的門被打開,有醫生走了出來,老劉的妻子和兩個校領導立刻迎了上去。  淩琅也迅速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又驀然停下,不敢上前。  遲煬走到他身後,用力搭住了他的肩膀。  醫生對家屬道:“好在病人發病之初的急救工作做得及時,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現在還在觀察期,家屬不能進去,實在擔心可以在外麵看一眼,但要保持安靜。”  醫生話音落下,遲煬感覺自己手臂下的人渾身都軟了下來,他看著淩琅逐漸恢複血色的側臉,笑道:“你看,我沒騙你吧?”  淩琅往旁邊退了幾步,離開遲煬的胳膊,略微點了下頭。  在淩琅轉身跑去小窗口看老劉之際,遲煬鬆開插在褲兜裏緊握的拳,臉上的笑容消退,長舒了一口氣。  -  第二天是周一,校領導在升旗儀式的大會上全校通報表揚了遲煬昨天的臨危不亂和當機立斷,還給他當場頒了個獎。  遲煬原本在北高的知名度就高,這次事跡直接讓全校同學都認識他了,儼然從風雲人物晉升為頂流大明星。  散會後,某位正要去找淩琅一起回教室的大明星被班上同學團團圍住,問他昨天去醫院的情況。  遲煬視線高高地越過眾人頭頂,看到淩琅雙手插在校服褲兜,身後跟著徐圖四個小弟,目不斜視地路過他們這一團人。  被一群礙事的人擋著,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小狼崽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步離去,背影寫著一個大字:酷。  然而,淩琅的酷似乎僅僅是針對他一個人的,一進教室,他就看到淩琅在給前座的女生溫和講題。女生臉頰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在看作業,還是看帥哥。  坐到座位上,跟在遲煬身邊講了一路的王每依舊忍不住激動的心,誇讚的口:“校草,我必須再說一句,你昨天真的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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