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鞋,他還沒穿過,是全新的,所以能賣出一個很好的價錢——實在是超乎辛桃馥這種“平民”的想象。一雙二手鞋,居然能賣這個價?  而現在,這雙被賣掉的鞋又重歸辛桃馥眼前——這讓辛桃馥想起了一個老故事:故事主人公把受詛咒的鏡子丟進河裏,第二天起床,發現那麵魔鏡又再次擺在他的床頭……  鏡子裏照著的臉自然寫滿恐懼和慌亂。  辛桃馥再次喝了一口咖啡,他心裏還有疑惑:這雙鞋他又沒穿過,司延夏怎麽知道這是他賣出去的?  辛桃馥看著司延夏,保持微笑,好像根本不在意,一切的不安都溶在深褐色的咖啡裏,藏在厚厚的白色奶沫之下。  他說:“為什麽突然送我鞋子?”  司延夏知道辛桃馥不肯承認這是他賣掉的,便說:“阿明是一個誠實的生意人,但是口風不嚴。”  辛桃馥背脊顫了顫。  阿明,是他們學校的一個同學,兼職當球鞋的二道販子。辛桃馥賣鞋無門,是偶爾聽說到阿明在幹這個,才悄悄把鞋賣給他的。  他明明還讓阿明不要透露他的身份,而阿明也信誓旦旦、拍著胸脯說絕對保密的。  辛桃馥覺得自己像被逼到了牆角,眼前就是司延夏狐狸一樣的鉤子眼睛。可司延夏並無趁勝追擊,他似乎也沒打算威逼辛桃馥承認自己賣鞋了這件事。  司延夏好像想表示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隨後,他又徑自聊起另一個話題:“現在大學商業街鼓勵大學生開鋪創業,還有優惠,你知道嗎?”  “聽說了。”辛桃馥不知道司延夏為什麽說這個。  司延夏則道:“我在那裏開了一家咖啡廳,你有興趣入股嗎?”  辛桃馥答“我沒錢。”  司延夏說:“人才入股嘛,也可以的。你當店長,可以拿到相應的股份和月薪。”  辛桃馥笑笑:“我算什麽人才?”  司延夏道:“你的形象好,又懂得待人接物,是最適合的。”  辛桃馥道:“可我對咖啡一竅不通。”  “不必懂太多,隻是一家又賣咖啡又賣輕食的小店而已。”司延夏道,“你可以先來試工,如果你實在是‘德不配位’,我也會不留情麵地辭退你的。”  那天回家,辛桃馥拎了一個鞋盒子,還得到了一份工作。  司延夏所說的咖啡廳就在大學商業街裏一個角落,門店不大,裏頭有輕食和咖啡。店裏有人專門做咖啡,也有人做輕食,有人做收銀,有人打掃,也就是說辛桃馥幾乎什麽都不用做。他隻需要早上去開店,下午去對對賬本清點一下物資,一天的工作就已算完成。  甚至說,如果是刮風下雨,或是辛桃馥那天無課不用上學,還有另一個店長主動替辛桃馥完成這些工作,叫辛桃馥不必特意跑一趟。  辛桃馥發現,自己不是去當店長的,是去當爺爺的。  那家店雖然是司延夏開的,但司延夏去得更少。  那麽說,辛桃馥是爺爺,那司延夏就該是太爺爺。  司延夏對這家店不太過問,就像他根本不在意這裏頭投入的錢。辛桃馥雖然沒開過店也沒學過管理,但他還是能看出來,這家店是不太掙錢的,有時候可能還要虧損。  但司延夏不在乎。  辛桃馥甚至懷疑,司延夏是不是故意開一家店來給自己做“店長爺爺”?  當然,司延夏發現辛桃馥的疑問後,也解釋了一番:“這家店開了好幾個月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開店的時候還不知道你是哪根蔥呢。  辛桃馥不禁疑惑:“那你開這個店是做什麽的?”  司延夏說:“我報名了校內創業項目。”  “……”辛桃馥懂了。  司延夏這是響應學校的號召,踴躍參與創業比賽。玩兒呢。  雖然這家店不掙錢,但辛桃馥還是收到了不菲的工資。  辛桃馥知道這錢不是白給他的,但他似乎不能做到像那天在牌桌上那樣風度翩翩又幹脆利落地拒絕。  他想到父親和奶奶現在是多麽的幸福洋溢,他就無法拒絕這一筆錢。  中秋節來臨之際,辛桃馥就跟店裏請了假,因為他要隨殷先生一起出國旅遊。  臨行之前,他也回了一趟家裏。辛思勞完全沒了那個嘲諷地說“你找到好去處”的樣子,特地為辛桃馥做了一桌子菜,說:“這些都是你愛吃的。等你出國了,肯定會想這個。”  辛桃馥咬了一口酥軟的豬肉,說道:“我就去一周,也不久。”  辛思勞又說:“那邊冷,你帶好衣服了麽?……那邊吃得不慣,先帶個杯麵去怎麽樣?……天氣預報說那兒要下雪的……”  也不記得多久沒聽過親人這樣絮絮的念叨,辛桃馥眼眶濕潤。  真好,這樣真好。  辛桃馥想著。  x城確實下雪了。  辛桃馥和殷先生到達的那天晚上就很冷,但辛桃馥並無感覺。  因為他們一下飛機,就坐上了開著暖氣的專車離去。過程中他仍穿著上飛機時穿的薄秋裝,身子處在溫暖的車子裏,卻能看到車窗外薄雪堆積的街道,以及穿著冬衣的行人。這仿佛形成兩個世界。  辛桃馥就像是玻璃罩子裏的玫瑰。  辛桃馥原以為他們會去酒店,沒想到卻去了一個別墅。  他這才知道,原來殷先生在這個地方也有房產。  同樣的,也有管家和仆人再次守候,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時刻準備著恭迎這位一年也不知會“臨幸”幾回的主人。  雖不知主人一年會來幾回,但知道月薪一年會來十幾回,那就足夠。  管家笑容可掬地用外語說:“先生,您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辛桃馥便問:“我的房間呢?”  殷先生笑道:“你和我住一間。”  辛桃馥愣了一瞬。  他從未和殷先生同住過一屋。  說起來,他雖成了殷先生的“金絲雀”已好幾個月,二人卻從未同寢過一回。  剛開始的時候,辛桃馥已像“準備就義”一樣的做足心理準備,預備在入住紫藤雅苑的第一天就“正式上崗”。這一層“覺悟”卻隨著殷先生優雅的“謙讓”一天比一天的淡下去。他的“決心”在先生的縱容下變成了像玫瑰一樣脆弱又紮手的玩意兒。  別墅的主臥室裝修華麗,整體牆壁貼著羊絨質感的湖藍色壁布,淡雅的水晶燈打出柔軟的光映襯著這片壁布,色彩便更夢幻,像是墜入海洋,使人心曠神怡。床頭放著玉蘭花似亭亭玉立的落地燈,依舊散發柔和可親的光澤。  辛桃馥在這麽美好的環境裏,卻心神不寧,躺在極舒適的床上,卻無法入眠。  先生在主臥配套的淋浴間洗澡,水聲並未被隔絕,模模糊糊地傳入辛桃馥的耳裏,像是窗外下雨似的。  等好一陣子,殷先生穿著浴袍走了出來。  浴袍使他平日裹藏在西服下的肌肉顯出形來,他是那種乍看苗條卻又肌肉發達的身材,很像一隻豹子。  “先生……”辛桃馥的頭靠在枕頭上,臉上露出恍惚的神色。  殷先生帶著熱水蒸汽溫度的身體靠近,使他們之間的溫度都要上升。  “先生……”辛桃馥說。  殷先生離他很近,卻不觸碰他,隻是問:“怎麽還不睡?坐一天飛機不累麽?”  說完,殷先生便躺下,那充滿侵略性的、豹子一樣的身體遮掩在薄被之下,隻露出那斯文俊秀的臉蛋,使人警戒心都低了七分。  辛桃馥不想打啞謎,便直接問:“先生和我睡一屋,不想幹點什麽嗎?”  殷先生聽到這樣的話,就像是大人聽到童言童語一般詫異的笑。他說:“我今天真的隻想睡覺。”  ——這是實話。任何一個連續加了七天班後又坐了十幾個鍾頭飛機還得倒時差的男人都可當禁欲派的領軍人物。  辛桃馥決定直來直去,問:“今天?那明天呢?”  殷先生也直來直去,便答:“明天就不一樣了。”第17章 你在叫我做事?  殷先生說這句話,幾乎已經明示,明天他們會有什麽不一樣的進展。  說完這句話,殷先生便不再做聲,隻閉眼入睡。  聽到殷先生的話,辛桃馥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他卻也很快入眠,而且睡眠質量還不錯。  可能因為坐飛機實在太累。也可能是因為他對於和先生肌膚之親這件事已經不太排斥……  在紫藤雅苑這些日子,他和殷先生雖然沒有“跨過雷池”,但卻很親密,耳鬢廝磨,擁抱接吻,一樣不落。即使刨除經濟條件,殷先生仍是一個“質量上佳”的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曾叫辛桃馥無限心動的男人,和這樣的人親密,辛桃馥當然是喜歡的——有時候,他還得控製自己,告誡自己不要太喜歡了。  明天到了。  明天有一個不錯的天氣,雪晴。  辛桃馥醒來的時候,床邊的位置已經空了,甚至連餘溫都無。  看來,殷先生很早就起來了。  辛桃馥忽然想起,剛住進紫藤雅苑的時候,女傭陳菲每日定時叫他起床,表示本宅的規矩就是每天七點起。  他想,如果這是本宅的規矩,那麽殷先生可能自小就是跟著這個規矩作息的。可能他也是七點就起了。  辛桃馥從床上起來,洗漱一番後,才緩緩下樓。  這個別墅的管家和傭人都是外國人,大概也不知道什麽勞什子的“殷相司君”,隻是把殷先生他們當普通雇主看待。因此,他們也不像紫藤雅苑那班人一般透露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他們的工作狀態幾乎和酒店員工無異,客氣、禮貌又不太熟。  辛桃馥在餐桌上坐下,吃著吐司麵包、牛奶和煎蛋,用外語問:“你們知道殷先生在哪裏嗎?”  管家回答:“他今天一早就出門了。”  辛桃馥心想:他怎麽一句話不說就出門了。  當然,他也知道殷先生出門不必跟自己報備。  辛桃馥隻想知道,殷先生出門了,那他辛桃馥可以出門不?  “嗯,”辛桃馥對管家點點頭,又問,“殷先生出門的時候有吩咐什麽嗎?”  管家說:“殷先生沒有說什麽就離開了。”  辛桃馥吃過早餐後,便拿起手機打聽。  當然不是直接跟殷先生打聽,他已習慣了有事先問班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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