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桃馥但笑不語,心裏卻“咯噔”了一下:這是殷先生第一次喚自己做“小辛”,平常他喊自己可親熱了,不是“少爺”就是“辣桃子”,一句句甜似蜜,跟談戀愛似的。平日說“少爺倒是嬌貴”“桃子脾氣大”,倒是比這一句看似誇獎的“小辛懂事”更親熱百倍。  殷先生一句“小辛懂事”,立即把二人從“疑似談戀愛”的氛圍打消,顯出一陣地位高下之別來。  待宴席散去,殷先生便與辛桃馥一起走。  看著他們仍是一對,但氛圍與來時已有微妙差別。  辛桃馥知道自己剛剛的反應是惹到了殷先生了。  他思忖,殷先生帶自己來,說是“長輩們想見你”,那是假的。真的是要帶著辛桃馥來秀恩愛,然後順理成章地拿“愛吃醋的辛桃馥”當擋箭牌,拒絕長輩們的“禮物”。  狄鈺鈺的事開了一個壞頭,殷先生當時不知道狄鈺鈺被送來是幹這個的,否則斷不能答應。然而,他已答應了,事情便無法更改。要他收了大叔送的男孩子,卻不收二叔送的男孩子,那就是很一個失禮舉動。  失禮的事情,殷先生可不能做。  但辛桃馥也不想做。  再說,辛桃馥心裏又有一層私心算計:總不能一直順著他。  先生雖然喜歡掌控一切,但對於小打小鬧的抓撓卻是很喜歡的。  辛桃馥在狄鈺鈺這件事上吃過醋了,算順了先生的心意一回,再來一群人,辛桃馥又順著他的期待表演,這樣一直來,也挺無趣的。  辛桃馥與殷先生坐在車上,一路無話。  司機馬哥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但他也不敢說什麽,也就默默把車開回紫藤雅苑。  辛桃馥從車子上下來,回頭見殷先生不動,便問:“先生不來雅苑坐坐嗎?”  殷先生淡笑:“今天就不去了。”  辛桃馥並未忽略“今天”這個關鍵詞,但他認為殷先生這是放狗屁,別說是“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殷先生也不會來的。  殷先生現在是不爽了,就跟上回司延夏的事情一樣,他不爽了,但他不說,隻是微笑著開始不理人,把他一個小貓兒晾在豪華大別墅裏,一陣子不見他,使他慌、使他亂,使他自我反省、使他努力改變,作為矯正寵物錯誤行為的懲罰。  辛桃馥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了解這個狗男人了。  這應該是一件好事,但辛桃馥總覺得不太得勁兒。  辛桃馥甚至將不得勁寫在臉上,擺出一張不高興的臉色。  馬哥在旁看到辛桃馥居然對殷先生甩臉子,馬哥立即退後三步、抬頭望天,表示自己什麽都看不見。  殷先生看到辛桃馥的臉色,反而多了幾分興味,隻是淡淡笑著看他。  辛桃馥道:“剛剛在外頭不方便,你先進來。我有話跟你說呢。”  殷先生臉上的笑容沒那麽淡了,便道:“有什麽話,你在這說也行,小馬也不是外人。”  馬哥聽到這句話,當然不敢把自己當自己人,忙說:“我正犯了煙癮,先生容我先去抽口煙。”  殷先生便揮揮手:“去吧。”  辛桃馥倚在車門邊,看著坐在後座上的殷先生——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站著俯視殷先生。這高高在上的角度讓辛桃馥添了幾分氣勢。  辛桃馥隻說:“先生打算怎麽處理他們呢?”  殷先生聽這話有趣,問:“什麽他們?”  辛桃馥不知道那些男孩子的名字,也不願意稱他們為“禮物”,便隻裝出個怒容,說:“先生知道我說的是誰。”  殷先生笑了,道:“剛剛要收的時候你不說,現在已收下了,你才要鬧,這是什麽道理?”  “我在叔伯們麵前可不敢造次。”辛桃馥道,“我是什麽身份呢?”  殷先生似不以為然,道:“這是哪來的話?”  辛桃馥再次甩出那句:“他們甚至不肯我和說一句話,也不用正眼瞧我一下,我還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說著,辛桃馥鼻頭一酸,眼眶泛紅——這泫然欲泣的委屈,半是演戲,半是真情。  殷先生沒說話,隻是歎了口氣,伸手將他一拉。  辛桃馥便從車門邊跌坐到車子裏,殷先生身上的古龍水味撲了他一臉,他仰起頭,從剛剛俯視先生的角度又變成了仰視的熟悉視角。  殷先生似無限憐愛地撫著他的青色的鬢角,說:“有我在,你不用忍氣吞聲,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誰都不能看輕你。”  “先生……”辛桃馥滿臉感動,心想:這狗男人又放狗屁。  他現在要使我當槍,當然要鼓勵我跋扈些呢。  殷先生又道:“你既然這麽不痛快,早該跟我說……不過現在也不晚,你既然不喜歡,我把他們都打發了去吧。”  辛桃馥卻說:“那他們也太可憐了,送來了又即刻送走,他們沒臉,叔伯們臉上也掛不住。”  殷先生似稀奇地說:“少爺倒是好心胸,夠慈悲。”  “少打趣我!”辛桃馥心裏想的卻是:現在立即送回去,這筆賬肯定也是算在辛桃馥頭上的。大家不說殷先生出爾反爾,隻說辛桃馥不懂事,耍脾氣,心裏沒點數。  辛桃馥卻說:“我這也是為先生想。我雖然不懂得你們這些大家大族是怎麽回事,但我也是有親戚的。親戚往來之道都是要顧全臉麵、大家和氣,都是周全之禮。我怎能讓先生為我做出不周全的事?”  殷先生聽著頷首,說:“那你說怎麽辦?”  辛桃馥道:“您之前不是就‘收’了狄鈺鈺麽?”  殷先生忙撇清道:“那是沒有的事,隻是叫他來實習。”  “那不就是了,”辛桃馥說,“您也照樣叫那幾個男孩子去實習,而且是和狄鈺鈺一組實習,這也顯得公道啊。”  殷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辛桃馥的意思,不覺失笑。  辛桃馥自顧自說下去:“先生不是說了,狄鈺鈺一個人來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正愁沒個室友嗎?現在正好,就安排他們這些人全住在一塊兒,待遇都是一樣,最公平公道。要是他們出了什麽摩擦,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兒。長輩們也沒話說了。”  殷先生笑道:“好、好,倒不知道少爺還有這樣的好算計。”  殷先生倒是肯聽辛桃馥的話,翌日就讓班子書安排了那幾個男孩子來上班,開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項目,讓那幾個男孩子與狄鈺鈺一起加入。他們湊在一起,立即就是烽火台上冒狼煙。狄鈺鈺是一個攻擊性很強的綠茶,其他幾個也不是吃素的,關在一起,同吃同住還要一起工作,哪兒有不起摩擦的道理?  但他們互相掐架,隻會記恨對方,卻不會想到恨辛桃馥。連帶著,他們背後的“送禮人”也不至於想到辛桃馥頭上去。  辛桃馥也不必露臉,隻在紫藤雅苑裏喝喝茶,偶爾聽兩耳朵他們的“趣聞”就夠了。  所謂“化解不了矛盾那就轉移矛盾”,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辛桃馥這天便坐上私家車,正要上學去。  馬哥倒是個耳報神,笑眯眯地說:“辛少爺,那個‘禮物群’出事了!”  馬哥用“禮物群”來形容他們,辛桃馥雖然聽著有些物傷其類,但也不會出言糾正。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立場就罷了,卻不指望旁人站在他的立場與他抱持一樣的想法。  辛桃馥便笑笑,問:“哦?出什麽事了?”第25章 你可以選擇不聽  其實事情倒也挺簡單的,完全沒有超出辛桃馥的預計。  五位新來的小美人連同狄鈺鈺一起被安排到一個項目組裏。組長叫他們做事,他們也肯幹,但心思都不在幹活上,經常是搶到殷先生辦公室匯報的機會,為此真是智計百出,陰招陽謀齊上。  比如是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文檔刪了,又或是在宿舍裏扔對方的鞋子,諸如此類,內耗不斷。這個組長是班子書特別選的,死腦筋、為人正直,可不會看什麽“這是有殷家老人撐腰的”,誰要是辦砸了事,他就直接翻臉。  但這幾個男孩子也不怕組長翻臉,因他們認為自己的“老板”其實是殷先生,而不是這位組長。  組長實在受不了,收集了他們搞砸事情的記錄,統一匯報殷先生跟前。  殷先生看了便隻有一句:“那就開了吧。”  這幾個人才發現自己真的搞砸了,忙一邊垂淚一邊認錯。狄鈺鈺性格要強,竟不知分寸的還直接搬出長輩來,隻說:“殷總不看在我的苦勞上,也看在叔叔的臉麵上啊!”  殷先生臉上笑意更冷,隻說:“那也是你丟了他的臉。”  狄鈺鈺臉色一白,低下了頭。  旁邊幾個男孩子更不敢出聲了。  一時間,全場清淨。  這些男孩子各回各家,叔伯們臉上也確實很過不去,沒想到“禮物”剛送出去就被打回。況且,殷先生的理由還十分充足:“是叔伯們‘推薦’的人,我都是一樣重視的,都放到總裁辦裏親自培養。沒想到他們的表現這麽令人失望。”  叔伯們也沒好氣,他們心裏一邊是埋怨這些男孩子不爭氣、沒能攢住殷先生的心,但另一邊也埋怨殷先生。殷先生收了人,卻沒收進內宅裏,隻是收到了公司裏,還讓他們在一個宿舍吃飯睡覺、一個辦公室上班打卡,這不是成心要製造矛盾嗎?  但是他們也不敢埋怨殷先生,更沒想到“幕後凶手”是辛桃馥,他們隻能埋怨自家送出去的人沒辦法。  然而,殷先生一口氣攆走了六個男孩子,也向眾人表明了一個確切的態度:那就是不歡迎大家送男孩子。  這個態度擺得夠明白,也足夠讓大家消停一陣子了。  而經此一役,辛桃馥這個被“養在金屋”的小雀兒也聲名鵲起,不但在殷家內部,就是在世家之間,也都出了名。  圈子裏的人都聽說了,久不近女色的殷先生原來是好男風的,近來嬌養了一個姓辛的男大學生在紫藤雅苑,寵,獨寵,專房之寵。  大家聽說這話,難免都心思浮動。  自然有人想著投其所好地送美男子去,但殷先生的態度讓人望而卻步,大家都暫時歇了這個心思。  此外,卻也有人想著通過辛桃馥來攀上殷先生。畢竟,很多時候,八級台風都不及枕邊風。  過沒兩天,崔涵歡歡喜喜地找到了辛桃馥,說要請他吃飯。  辛桃馥便問:“是不是投資的事情談妥了?”  “差不多了,七七八八。”崔涵極歡喜地說,“還真是多久了您啊!所以想請你吃一頓。”  “請客是必須的。”辛桃馥點頭,“不過啊,崔老哥,你不會有了殷先生這個‘大財主’,就看不起我這個小孩兒,不樂意讓我投資了吧?”  要說,殷先生既然看得上這個項目,就證明是有利可圖的。辛桃馥自然心動。隻是,崔涵搭上了殷先生後,自然“財源滾滾”,便沒再提請辛桃馥投資的事了。  辛桃馥心裏仍記掛著,才有此一問。  崔涵忙說:“這怎麽會?有錢哪兒能嫌多!怕你嫌我就真!”  這才又和辛桃馥談起投資的事情來。  說實話,現在崔涵有殷先生投資,自然是“水源充足”,也不必貪戀辛桃馥那麽一點兒的投資。拿了辛桃馥的錢,還得兌成股份給人家不是麽?  可是,殷先生這事能成,都是仰仗辛桃馥這個“中間人”的,崔涵自不能過橋抽板,便讓辛桃馥也入股。  辛桃馥手裏的現金其實不多,而且他現在知道崔涵不缺自己這一筆投資,便沒給多少,但要換的股份確實實打實的。這看起來崔涵是虧了,但崔涵仍滿口答應,絕不推卸。因為他很明白,辛桃馥是他和殷先生之間的“友誼的橋梁”,那可不能斷呐!  崔涵過後,又陸續有人來找辛桃馥。這些人的意思倒是有些明顯的,很多也像之前的司延夏或是崔涵一樣,意圖通過辛桃馥來接觸殷先生。  因為司延夏的事,辛桃馥可是“失寵”了好幾天的。辛桃馥現在是長了個心眼了,無論有誰找他,他都不太理會,轉頭又跟殷先生抱怨:“大家現在看我都不像個人了。”  殷先生笑問:“怎麽不像人?”  “不像一個人,倒像一道門。”辛桃馥抬手作出“敲門”的姿勢,“是用來敲先生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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