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辛桃馥卻不這麽說,隻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麽熱心,怎麽不去居委當差?”  司延夏便笑道:“你明知我隻熱心你的事。”  辛桃馥:……嘔。  待回了紫藤雅苑,辛桃馥洗洗就睡了,這是要養足精神,因他知道明天必然有一場狂風暴雨等著自己。  翌日醒來,辛桃馥見床邊無人,便問秋丹:“昨晚先生回來過嗎?”  秋丹答道:“先生昨晚出去了又回來,見少爺先睡下了,他便去客臥睡了,今天又一早出門了。”  辛桃馥轉了轉眼珠子,又說:“行,我知道了。”  這日無事,辛桃馥便在家裏歇著。  午餐過後,司延夏又給他打電話了,隻說:“情況不妙呀。”  “怎麽不妙?”辛桃馥問。  司延夏說:“詹姆不知從哪兒找了個會所的保潔員工來,那個保潔說親眼看到你挑釁辱罵相公子,相公子不與你理論,隱忍離開,卻還被你絆了一跤。說得是有板有眼,跟真的似的。”  辛桃馥聽著,這個保潔的形容也是三分假七分真,讓人聽著也是相信的。相公子倒是永遠要扯著一層“白蓮花”的皮,他自己虛弱地說“不知道”“不記得”“我頭痛”,卻又讓詹姆找來這麽一個“目擊證人”來錘死辛桃馥,一邊他自己又說“隻是誤會”“我看辛少爺也是一時意氣,不是故意要傷我的”。  這下,相公子倒是無害溫柔,顯得辛桃馥更像一個惡毒小人了。  辛桃馥卻問:“那殷先生怎麽說?”  司延夏便道:“他當時沒說什麽,隻是問我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辛桃馥問:“那你怎麽說?”  司延夏說:“我能怎麽說?我隻能說我不知道。”  這倒是符合司延夏素日作風。  辛桃馥別無話說,將電話掛了。  待到日暮,紫藤雅苑才迎回了殷先生。  殷先生回來得不晚,和平日一樣踏在飯點回來,進屋的時候神色如常。全屋上下都沒看出任何不對。  辛桃馥也感意外,按照殷先生的作風,辛桃馥以為自己會像在x城那次一樣,被晾起來冷待。  按照他的理解,殷先生是不會把話說開的,也不會直接對辛桃馥說什麽教訓的話。殷先生是一個講究體麵的人,辛桃馥這次的舉動正好踏在“可與不可”之間,殷先生要是將他重罰,有失體麵,要是當無事發生,也有失體麵。所以,殷先生應當會把人晾起來,讓辛桃馥自己知錯、低頭。  辛桃馥這回是打定主意不知錯、不低頭,耗掉殷先生的耐心。等時間差不多,辛桃馥再去鬧一鬧,吵一吵,讓相公子沒臉,間接導致殷先生無臉,這樣,他和殷先生的關係便會降到冰點。正巧,時間也差不多到他去和平州讀書了。他便可飛去和平州,慢慢和殷先生冷了、斷了,沒事了。  可現在殷先生不按常理出牌,竟沒事人似的回來吃飯,辛桃馥心裏覺得古怪,但表麵上佯裝不覺,仍如常在餐桌旁坐下。  傭人上菜後,便退了出去,讓餐廳隻剩下二人。  殷先生一邊吃著飯,一邊笑道:“等吃了飯,我們去探探相宜希的病?”  相宜希是相公子的全名,辛桃馥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以至於辛桃馥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過來,隻說:“他什麽病?”  殷先生說:“他什麽病,你還不知道麽?”  若是正路說,辛桃馥該軟和些。但現在辛桃馥是要走歧途的,自然就硬氣起來,冷笑一聲,說:“他是什麽病?我又不是醫生,怎麽知道?”  殷先生歎了口氣,說:“我叫你安靜呆過這陣子,你怎麽不聽?你就當他不存在不行麽?”  辛桃馥原計劃就是要表現自己恃寵生嬌,就是要表現不忿不甘,而現在麽,辛桃馥倒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不忿不甘,也不是演出來的。他便發揮著真感情,氣極反笑:“現在是我當他不存在就行了麽?你怎麽不叫他當我不存在呢?我人微言輕,就是一隻螞蟻。他高興就能叫人扒我衣服、搞我公司,我惹一身騷,險些遭大罪,他自己可一點兒事沒有,還能保持風度。”  殷先生沒想到辛桃馥竟提起這兩樁故事來,便說:“原來你因這事記恨他,怎麽不與我說?”  辛桃馥笑:“我說了又怎樣?你能叫君小少脫衣服賠罪,難道能叫相公子脫衣服賠罪?”  殷先生隻說:“這就是你想要的?”  辛桃馥被問得一啞,嘴唇一撇,轉了話題,道:“先生叫我安靜待一陣子,是怎麽安靜呢?我不過是多和他說了兩句話,就成了我不安靜了?他這個‘相公子’是真金白銀的‘公子’,我這個‘辛少爺’不過是子虛烏有的‘少爺’。他總是比我高貴一些的,要弄死我,千百個方法。從來隻有求他當我不存在的,哪裏有我當他不存在的可行性?”  辛桃馥說得倒是氣火直冒,已不是表演,倒是句句真心。  殷先生聽了他的話,又不言語,默默給他倒了一杯茶,半晌才說:“你到底是在不滿意他,還是不滿意我?”  辛桃馥又被問得啞住了,幾秒後才低聲說:“我哪裏敢不滿意先生呢?”  殷先生那雙溫柔的眼睛又變得如從前鋒利,仿佛一把刀似的割破辛桃馥的表皮。他問:“那你鬧這一場,是為了什麽?”  辛桃馥仿佛被揭掉了衣衫般,情緒被迫赤裸,竟生了種莫名的羞。  他臉一下紅了:“我……我為了什麽?”  殷先生把手交疊在膝上,自然地擺出一種仿佛商務談判的架勢,聲音溫和而不失力量:“你是不是想走?”  辛桃馥一下駭住了。  他驚駭於殷先生的敏銳。  是不是因為這陣子他和殷先生的相處過於順遂了,無論他要從殷先生這兒得到什麽,都無比順暢,使他過於飄飄然,自認為掌控了殷先生的所有心理,才不提防——在他變得越來越了解殷先生的同時,殷先生也越來越了解他。  如同照鏡。  辛桃馥繃得緊緊的,好像被吊起的螞蚱。  殷先生道:“如果你想結束,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  辛桃馥望著殷先生那雙沉靜的眼睛,心下倒是一陣複雜。這個殷先生,使他既喜歡又討厭、既提防又信賴。他沉沉歎了口氣,身上似泄了氣般,半晌才說:“可能是我自作多情,總覺得先生不會輕易放手。”第51章 先生,再見  殷先生用一種極為微妙的眼光看著辛桃馥,淡淡說:“先把飯吃完。”  辛桃馥被殷先生這不輕不重的一句卸了全身的力。  他苦笑一下,低頭吃飯。  辛桃馥滿腹心事,吃得也不多,殷先生同樣沒進食多少,二人都隻算是攝入了一點兒熱量罷了。  待飯菜撤下後,殷先生收到工作電話,便先回書房處理公務。  辛桃馥獨自在房間裏待著,坐立難安,如同頭上懸了一把刀,不知何時會跌落,將他頭顱奪去。  待到了平日睡覺的時刻,臥室的門便“啪嗒”的開了。  辛桃馥見殷先生進了屋內——殷先生沒穿家居服,而是一套西裝,一絲不苟得像從前的他那般。他看起來也不那樣隨和了,眉眼間的鋒利好像鋼筆的筆尖。  辛桃馥忽而就感覺事情並不簡單,但他卻隻能硬著頭皮迎接。無論是好是壞,這都是他需要麵對的結果。  他笑笑,對殷先生說:“先生這麽晚了還穿這樣,是要出門嗎?”  殷先生道:“小朋友,我們談談。”  “我們談談”,四個字,可比什麽都教辛桃馥震驚。  辛桃馥不覺得殷先生是那種會把話放在台麵上攤開談談的人——起碼不會這樣和自己談。  但現在殷先生真當有什麽事一般坐下,目光專注而認真,就像已不把辛桃馥當寵物了,真當他是一個平等的人一般。  辛桃馥咽了咽唾沫,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說:“談什麽?”  “談談你的想法。”殷先生語氣平淡而認真,像一個深度訪談的記者,“為什麽打算如此粗暴又倉促地結束這段關係?”  殷先生越是平淡,辛桃馥就越是光火。  但他仍壓著一口暴躁的氣,不徐不疾地回答:“殷先生既然要和相公子訂婚了,我要是再不走,就太不識趣,也太不體統了。”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諷刺,約莫是他有些忍不住氣,也約莫是他覺得殷先生不會感到冒犯。  殷先生果然不以為忤,他還沉思了幾秒,才說:“真的是這個原因嗎?”他的語氣好像一個求知若渴的學生。  辛桃馥愣了一下,卻說:“為什麽不是呢?”  殷先生隻道:“為什麽不是呢?”他語氣輕輕的,像窗欞擦過的風,“如果我說我根本沒有和他訂婚的打算,你就會徹底打消離開的念頭嗎?”  辛桃馥一下被問住了:會嗎?  不會的。  在相公子趾高氣揚地宣告訂婚消息的之前,辛桃馥就打定主意要走了。  所謂的什麽訂婚、什麽相公子,都不過是一個導火索。  真正的火藥桶,早早就橫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跟什麽相公子沒有關係。  辛桃馥未想到殷先生看得這麽透徹,這種透徹讓辛桃馥覺得有些難堪。他眉毛挑起,眼睛裏閃過嘲弄的光:“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既然說了要錢,我便給你錢,你要喜歡,我也給你喜歡。”殷先生的語氣帶著幾分困惑,“所以,你的不滿是什麽?”  殷先生素來平直的眉頭微微蹙起,顯出一副如孩子般純真的模樣,眼神裏浮現的困惑又那麽的真實——真實得讓辛桃馥惱怒。  辛桃馥氣笑了,隻說:“是啊,我又有什麽資格不滿呢?”  這句話語氣尖得像貓兒磨得鋒利的爪,再可愛也能將人抓出血。  殷先生的眼神閃了閃,嘴裏吐出長長的歎氣:“所以,這就是你的不滿。”  “什麽?”辛桃馥倒未明白。  殷先生道:“你的不滿,便是你不能不滿。”  辛桃馥未想到自己都沒說明白的話,能叫殷先生瞬時一語道破。  但細想來,又有什麽不能的?  殷先生是一個聰明透徹的人,這麽平白淺顯的事情,有什麽看不透的?他要真的看不透,怕是沒費力氣、花心思去看,不在意便不了解罷了。  殷先生似覺感傷:“我以為,你知道我待你是不同的。”  這份感傷叫辛桃馥頗為不屑。  辛桃馥笑了,說:“是不同,但也沒什麽特別的,對先生而言,我再特別,也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  殷先生聽完這句話,沉靜了一秒鍾,神色也肅穆,身體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種攝人的氣場,或許,這就是上位者的惱怒。  辛桃馥仍未曾見過殷先生的惱怒,這是第一回 ,使他感到十分新奇,又十分害怕。  “玩物。”殷先生好像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如咬碎一個黃蓮,“你確實是這麽想的嗎?”  殷先生的薄怒好像火,能燒得辛桃馥也發熱。  辛桃馥隻覺無力維持那種虛假的溫馴,眉眼也染了惱意:真好笑,像是誰不會有脾氣一樣。  他咬了咬後槽牙,鼓起勇氣,大膽忤逆,冷聲說:“先生,你既在一開始就說了,錢和喜歡隻能選一樣,不就已經限定了我們的關係了嗎?我是你花錢找的樂子,如果不是玩物,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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