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桃馥聞言也覺有理。這個相公子完全是屬於死要麵子活受罪的類型,天天端著也不累,一心一意維係自己的完美形象、良好口碑。現在人設崩裂,受傷最深的還是他自己。他根本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 更別提他那股令人驚訝的偏執勁。一般人誰會偏執到這個程度,為了整辛桃馥幹出這麽下作的事情? 一看這個人的心理就很有問題。 “所以他就吸毒了?”辛桃馥頓了頓,“還把自己給吸死了?” 黎度雲蹙眉,道:“詳情我也不得而知,畢竟我並沒有一直關注他。直到他死了,我才聽說。警察發現他死在自己的寓所裏,死於濫用藥物。現在初步調查,確實發現他染上毒癮已有數月了。基本上就是剛出獄沒多久就染上了。” 辛桃馥心中一陣感慨。 相宜希落到這樣的下場,實在叫人不知該如何評判了。 辛桃馥並不覺得快意,也不覺得悲傷,隻是感慨而已。相宜希對他而言已經是一個很遙遠的名字。 或許在從前的某一些時日裏,這個名字是他心裏的一根刺,是他眼裏的一根釘。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淡忘了這麽一個人。 他苦笑著搖搖頭,道:“你倒是有趣,特地跑來給我報喪呢?你真把我當什麽人了?覺得我會很高興聽這樣的消息?我人品雖不算上佳,但也未至於此!” 黎度雲則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辛桃馥問。 黎度雲道:“我還以為你這麽聰明會明白,我不過是找個借口來會見你而已。” 辛桃馥聽著黎度雲這話,便是一愣,隨後又是一陣別扭,竟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黎度雲便替他開口了:“我想,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怕是一直也不會見我。” 辛桃馥嘴角掀起一抹苦笑,無法否認黎度雲的話。 黎度雲便說:“輪到你了。” “什麽?”辛桃馥眨眨眼。 黎度雲說:“我跟你說了個新聞,你也跟我說個新聞吧,最近你身上發生了什麽新鮮事嗎?” 提起這個,辛桃馥可又是一陣舌根發苦,半晌方道:“我剛剛和我媽在這兒喝了杯咖啡。” 黎度雲沉默了半秒,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辛桃馥笑了:“你也有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 “因為我一直以為你媽死了。”黎度雲道。 “……” 黎度雲又道:“你別誤會,我不是在罵人。” “我知道……” 辛桃馥很少跟黎度雲說自己的事,更對母親的事情絕口不提。黎度雲隻知道辛桃馥家庭不幸,隻有一個不成器的父親以及一個生病的奶奶。不知怎的,他就下意識地以為辛桃馥的母親已經逝世了。 辛桃馥笑笑,說:“其實也差不多。在我十二歲那年,她就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離開了。我對她的感情比較複雜。” 黎度雲點頭,又沒說什麽。 他素來寡言,辛桃馥也習慣了。 隻是過了一會兒,黎度雲才問:“那你打算和她重歸於好嗎?” 辛桃馥愣了一下,才迷茫地說:“我?我不知道。” 黎度雲道:“我總覺得你在漂泊著,心裏不穩,或許需要一個很愛你的人陪著你,給你家庭的感覺,你才能夠真正感到安穩和快樂。” 這話倒是說中了。 辛桃馥的心裏到底是渴望著那種家庭的溫暖的,不然當年也不至於做出“氪金充爹”的蠢事。可現在呢? 辛桃馥苦笑道:“你是說,我需要我媽嗎?” “不一定。”黎度雲說,“你隻是需要一個真正在乎你的人的陪伴,那個人可以是你媽,也可以是我。” 咖啡的醇香飄散在空中,寂靜的夜晚,經曆過一場迷惘和傷心的辛桃馥看著黎度雲,莫名感到溫暖。 他甚至在恍惚裏說:“你是說,我們可以試一試嗎?” 這話說出口之後,辛桃馥就立即後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鬼使神差地講出這句話。 可是,他又在這樣搖擺的情緒裏無力地往前抓了一把——正好抓到了黎度雲的目光。 黎度雲的眉眼依舊平靜,看著辛桃馥,並沒有任何欣喜之色。他隻是說:“不,不要試。如果是為了填補空虛,那並無必要——我像現在這樣當著你的朋友,也是一樣的。” 這句話好像冷水一樣,兜頭澆在辛桃馥的頭腦上。 辛桃馥一下覺得又尷尬又難堪,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黎度雲斷然道,“但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 這場與黎度雲的會麵算是不歡而散——反正從辛桃馥的角度上來看是如此,但黎度雲看起來還是不喜不悲、不慍不火的。 辛桃馥獨自回到酒店,但見燈火輝煌的大廳裏沒幾個人,隻有服務人員盡忠職守地守在崗位上。他忽而又不想回那個冷冰冰、空蕩蕩的豪華套房了。 今天的他分外不喜歡冰冷無人之處。 他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下,把頭靠在沙發背上,仰頭看著璀璨的水晶燈。 今天的一切讓他十分疲憊,在濃重的無力感襲擊下,他緩緩合上眼睛。在他半睡半醒之間,隻覺得有人接近自己,柔軟的物什輕輕搭在自己身上,帶來了一陣暖意。他立即睜眼,隻見身上蓋了一件羊絨毯子,他猛抬起頭,卻見是酒店的服務員。那個服務員蓋完毯子就轉身離開了。 不知為何,他心裏閃過一陣失望,也不知失望什麽。 他搖搖頭,打算把羊絨毯子扯下來還給服務員,隻是當毯子擦過臉頰的時候,一陣熟悉的香氣鑽入鼻腔——是殷叔夜古龍水的氣味。 他驀地攢緊手中的毛毯,上麵還殘留著氣息和溫度…… 如果是平常,辛桃馥或許不會這麽做,但今天的心情總有幾分不同。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殷叔夜的號碼,上來就問一句話:“毯子是你的?” 殷叔夜沒想他這樣開門見山,倒也不隱瞞,就說:“是。” “你好變態。”辛桃馥說,“你該不會一直在跟蹤我吧?” “……”殷叔夜沉默好一陣子,方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隻是經過。” 辛桃馥還真的就不信了,但他此刻不想計較了,隻是淡淡一笑,說:“那你可還挺有意思,路過還拜托服務員來給我蓋被子。” 殷叔夜卻道:“我倒想親自為你蓋上,但你不是說了,不想見我麽?” 辛桃馥一怔。 他確實是這麽說過。 那晚他們闊別三年後頭一次通話,殷叔夜難得直白地說了一句“想見你”,辛桃馥卻冷淡地說“我不想”。殷叔夜平平和和地答:“那就先不見。” 辛桃馥那話原是有幾分意氣在的,沒想到殷叔夜倒是當成正經的老老實實守規矩了。 隻是“老老實實”四個字形容殷叔夜,又未免有些好笑。 辛桃馥越發覺得今晚的內容荒誕,腦子裏又滑過今日和黎度雲說過的話,竟又鬼使神差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如果我跟你說,我們可以試一試……就是試一試,並不保證什麽,我也不是真心喜歡你,隻是想要找個人陪著,你怎麽說?” 殷叔夜答:“我說,你能不能去掉‘如果’。” 辛桃馥一怔,心裏突然有些鬆弛,甚至覺得好笑,隻道:“那肯定不能啊。逗你玩兒呢。”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回房間睡了個好覺。第67章 商務男伴 過了兩天,辛桃馥首先接到了陶歡兒的電話,陶歡兒約他出去吃飯。 辛桃馥沒有拒絕。 陶歡兒沒有穿豔麗的衣服,今天倒是打扮素淨,看起來十足賢妻良母的風範。辛桃馥仿佛看到從前那位知性優雅、持家有道的母親,亦是恍如隔世。 陶歡兒好像已經漸漸找回分寸,跟辛桃馥說話也沒那麽拘謹了,更像從前一般,教辛桃馥也放鬆許多。辛桃馥亦得感歎,論情商處事,陶歡兒不知比辛思勞高哪裏去了。 陶歡兒也不問什麽“你最近怎樣”“你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麽”這種生硬又不好回答的問題,倒是自己笑著說自己的閑事,三言兩語,又將自己的辛酸過去淡淡托出,因為談笑而說,又不會給人一種賣慘的別扭感。 到底陶歡兒是辛桃馥的母親,聽到陶歡兒過去的難處,辛桃馥也不是不動容的,聽了半晌,便略略低頭,不知何言。 他覺得自己大概該說什麽安慰母親的話,卻又說不出什麽來。倒是陶歡兒眼裏明白,嘴上便爽快說:“倒也還好,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的日子是風調雨順,又和你重逢了,更是錦上添花。多謝老天爺。”說著,陶歡兒便舉起了杯子。 辛桃馥便笑笑,與她碰杯。 陶歡兒見氣氛不錯,又說:“對了,前天那個司延夏來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麽?”辛桃馥一下就覺得不快,這份不快當然僅是衝著司延夏的。 陶歡兒說道:“他說是你的朋友,又說他已經替你我把君小少的事情周全了。君小少不會再找你或者我的麻煩。” 辛桃馥笑了:“他倒是會邀功,知道在我麵前討不了好,卻去你那頭賣乖了。” 陶歡兒心下訝異,笑道:“你倒是了不得,司家公子都為你討好賣乖。” 辛桃馥聽這話也不合適,隻說:“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說著,辛桃馥又怕陶歡兒會被司延夏的花言巧語哄騙,便道:“別看他總是笑眯眯的,又裝得樂於助人,事實上他就是麵甜心苦,口蜜腹劍的類型。” 陶歡兒頷首,道:“這話我原本也不知該怎麽跟你提呢。我也覺得這個人不太靠譜。因說他是你的朋友,我又不好直言。” 辛桃馥倒是放心了,隨後又自嘲地想:我媽的閱曆擺在那兒,看男人的技術怕是比我強到不知哪裏去,怎麽就至於被司延夏給騙到? 辛桃馥笑笑,說:“也算不上是朋友,隻是認識的人而已。” 陶歡兒便道:“這麽看,你在長安州認識的人也不少,還都是有頭有臉的,怎麽不考慮留在這兒發展呢?” 辛桃馥又說:“我哪裏認識不少人了?” 陶歡兒聽得辛桃馥又幾分防備,便道:“我見你和司延夏相熟,又認識君小少。這些人都是一個圈的,你能認識這兩個,想必那圈子一半的人都是見過的。” 陶歡兒這話倒是很道理,辛桃馥也無從反駁。他就攤攤手,說:“認識是認識,但你看我和君小少之間就知道,我認識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所以在這兒是無法久留的。” 陶歡兒便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呢?” 辛桃馥答:“過兩天就回去……我奶奶還在家呢。” 陶歡兒冷不防聽他提起辛奶奶,便問:“老人家身體怎麽樣?” “還算硬朗。”辛桃馥笑道。 “那就好。”陶歡兒點頭,遲疑了一會兒,又說,“我能跟你去看看老人家嗎?”她的語氣懇切而卑微。 辛桃馥也是說不出一個“不”字,隻道:“那得出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