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花了好一陣子才厘清了前因後果:東尼認為殷叔夜是“妖豔賤貨”,十分不滿,大肆說他的壞話。他們交際圈子小,添油加醋的話就傳到了菲爾那裏去了。菲爾得知素來潔身自好的辛桃馥居然找了一個十分不堪的男伴,頓時惱火不已。  於是,菲爾自作主張,叫人去堵殷叔夜,打算給殷叔夜一點兒錢,同時威脅殷叔夜不準再做辛桃馥的生意。算是“威逼”加“利誘”,讓殷叔夜這個“撈金boy”滾蛋。  幾個人去找殷叔夜的時候,定的策略是“這種小白臉,你給臉他就不要臉,非得先殺殺他的威風,讓他服軟了,後麵的事情才好談”。因此,他們氣勢洶洶地把殷叔夜堵住,開口就出言不遜。  要說在辛桃馥的視線範圍裏,殷叔夜還是文明的狗男人,這四下無人呢,殷叔夜就是你大爺,哪兒能受這個氣?  殷叔夜將他們爆揍一頓,也像司機小趙說的“雙拳難敵四手”,殷叔夜雖然把別人打趴下了,但是他自己的臉也被擦破了,這讓殷叔夜更加惱火:“你們不知道我現在靠臉吃飯嗎?”  幾個被打趴的大漢都懵了:這位壯士光靠臉吃飯是否有點兒屈才?  他們哪裏想到一個小白臉如此厲害?難道華人都會武功咩?  他們哭爹哭娘地求饒,趕緊地就把菲爾準備好的支票拿出來,好聲好氣地說:“您誤會啦,我們不是來找茬的,我們是來給您送錢的呢!”  殷叔夜接過支票一看,笑問:“到底怎麽回事?”  幾個人也不敢裝大爺了,孫子似的就把菲爾的事情告訴殷叔夜。殷叔夜聽了才明白過來,放他們走了。  他們把支票原封不動地拿回去給菲爾,又哭喪著臉說“這個小白臉不好惹啊”。  菲爾便訝異道:“那個小白臉居然比你們還粗暴野蠻?那還了得!看來別人說的不錯,這個家夥就是一個沒素質的混蛋!”  而這件事,落到殷叔夜嘴裏,跟辛桃馥說起的時候,就成了“那個菲爾少爺看不慣我,找人堵我,還把我臉都打破相了,辛老板可要為我主持公道”。  菲爾特意把辛桃馥約出來吃飯,也是想和辛桃馥說說這件事。  席間,自然也有旁人,都是辛桃馥的熟人了。  誰想到,辛桃馥這回把殷叔夜也帶來了。  幾個人看見殷叔夜,都訝異了一瞬。尤其是菲爾。  在菲爾的想象裏,以為這個“小白臉”是一個粗俗的、低級的人,但現下望見,也算是一表人才。菲爾心裏卻更不痛快:就是這種斯文敗類,更加可惡!也不知辛桃馥怎麽被他騙了!  辛桃馥拉著殷叔夜坐下,又笑著一一介紹熟人,這邊又隻說殷叔夜叫“阿念”。  菲爾自然難給殷叔夜好臉色,隻說冷笑著看他,不時刺他幾句,話裏話外隻嫌這個“阿念”是一個撈金的。殷叔夜臉皮比別人的腳皮都厚,沒半點不自然的神色,仍談吐自若。旁邊幾個熟人都暗道:看來這個男伴還是挺有水平的,怪不得辛桃馥看中了他呢!也不知從哪裏找來的,我也想要一個!  隻有菲爾越看越不欣賞殷叔夜,隻覺得這個人裝模作樣,十分可惡。  席間,辛桃馥接到一個電話。  他拿起電話便先離席。  電話那頭是他聘請的那位調查員,回複他當年湘夫人身故之事。  調查員說道:“她購買了毒藥沒錯,但有證據表示,她購入毒藥是為了自殺。然而,誰也不知為什麽毒藥會到了殷家家宴,還把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毒死了。”  “會不會是她出於某種原因打算與這些人同歸於盡呢?”辛桃馥問。  調查員說道:“當然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但是從種種跡象上來看,她這麽做的可能性不大。首先,她在家宴之前訂購了幾批貨物和珠寶,工作的事情也照常進行著,未見任何自殺前會有的異常。其次,她在xx買好了墓地,墓園的設計還在進行中,她甚至在谘詢相瀟瀟遷墳的事情……”  “相瀟瀟?”辛桃馥頓了頓,問,“是湘夫人的姐姐、殷叔夜的母親嗎?”  “是,就是她。”調查員回答。  辛桃馥愣了愣:“遷墳?遷去哪兒?”  調查員回答:“她似乎想把相瀟瀟遷墳到她的墓園裏,姊妹合葬。”  辛桃馥聽得有些迷糊,頓了半晌,忽然想起相瀟瀟的墳墓來。他曾去過,瀟湘小築,相瀟瀟和湘夫人都葬在那兒。而且,那兒還是她們少女時期經常一起度假的地方。  辛桃馥回想起瀟湘小築的布置,發現兩姐妹的房間擺設都差不多,看不出高下之分。辛桃馥忽而說道:“說起來,相瀟瀟和湘夫人在閨閣的時候,待遇一樣嗎?”  “什麽?”調查員疑惑地問。  “我記得,相父死的時候,把大部分都遺產都給了相瀟瀟,是嗎?”辛桃馥緩緩說道,“湘夫人幾乎什麽都得不到。這好像顯得相父很偏心的樣子……”可是從瀟湘小築裏的照片、裝飾、衣物等等生活痕跡來看,湘夫人姊妹的生活條件應該是差不多的,看起來兩姊妹的關係也非常和睦。  辛桃馥便問:“你能查查看嗎,在相瀟瀟和湘夫人還是少女的時候的事情?”  “……好。”調查員點頭。  辛桃馥打完電話後,便回到席上。大約因為他在私下調查殷叔夜的家事,回頭來再看見殷叔夜,倒多了幾分怪異的情緒。  殷叔夜並不知辛桃馥心內所想,隻是微笑。  在辛桃馥離開這段時間裏,飯桌上話題不知怎麽轉到馬術上了,  見辛桃馥回來了,菲爾便說:“過兩天不如一起去騎馬吧?”說著,菲爾用略帶輕蔑的口吻說:“阿念也可以一起啊。”  這話倒是挺有火藥味的,隱含之意,便是阿念這樣出身的人,肯定是不會馬術的。菲爾不過是想以此奚落他,並顯擺自己更高人一等的身份。  殷叔夜隻說:“我不會馬術。”  這話正中菲爾下懷,菲爾立即笑道:“是啊,我忘了,有些人削尖腦袋往上層走,能穿上昂貴的衣服,也能學著優雅的腔調,以及一些皮毛的禮儀,但有些從小培養的東西還是無法模仿的。”  殷叔夜說:“是啊,比如不以己度人的內涵與修養。”  這還是殷叔夜第一次回刺菲爾。  剛才菲爾無論說什麽,殷叔夜都是耍太極,並不會回應,唯獨談到此處時,殷叔夜話裏突然有了刺。  菲爾被這樣紮了一下,倒是不痛,而是意外居多,大有一種“你什麽貨色怎麽突然有膽子頂嘴?”的錯愕。  殷叔夜隻說:“騎馬也太危險了,我怕辛老板擔心我。”說著,殷叔夜還把手搭在辛桃馥的手上,眨眨眼露出笑容。  辛桃馥也朝殷叔夜笑笑,但他的心裏卻非常複雜:殷叔夜當然是會馬術的。在場這一桌上,唯一不會馬術的人,其實是辛桃馥。  剛剛菲爾嘲諷“有些人削尖腦袋往上層走,能穿上昂貴的衣服,也能學著優雅的腔調,以及一些皮毛的禮儀,但有些從小培養的東西還是無法模仿的”——這一段話自然是傷不了殷叔夜的,但卻不巧嘲諷了辛桃馥。  菲爾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開嘲諷都開錯方向,隻是被殷叔夜反擊了幾句,臉上也有些掛不住,隻冷笑幾聲,不言語了。  待一頓飯吃完,菲爾又攔著辛桃馥,說:“我有幾句話與你說。”  辛桃馥看了殷叔夜一眼,殷叔夜便識趣地走開幾步。  菲爾便拉著辛桃馥到一旁,隻道:“按理說,我不該過問你的私人生活。但是,作為朋友,我必須提醒你,你身邊的那個男伴可不是什麽善茬。”  辛桃馥想:他當然不是善茬……  辛桃馥笑笑,說:“謝謝你的提醒,我心裏有數。”  菲爾咽了咽,又說:“你不覺得他很裝模作樣嗎?明明不是我們這類人,卻偏偏用那樣下作的手段擠進我們的圈子裏,用出賣色相的方式來獲利,以為裝腔作勢就能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了。我想你確實也不會真心欣賞這樣的男人的。”  辛桃馥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實不相瞞,我就是這樣的男人。  辛桃馥搖搖頭,笑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每當你覺得想要批評什麽人的時候,你要切記,這個世界上的人並非都具備你擁有的條件的。’”  菲爾一下愣住了,本來想問“你站在道德高地不冷嗎”,但看著辛桃馥那張俊俏的臉,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你真是一個善良美好的人。”  辛桃馥笑著搖搖頭,和菲爾道別,然後便走向殷叔夜。  殷叔夜熟練地伸手挽住辛桃馥,狀態親熱,看得菲爾眼神噴火。  辛桃馥卻對殷叔夜說:“我該收回我之前對你的質問。”  “什麽質問?”殷叔夜問。  辛桃馥道:“就是那句,‘如果你不是生活在那麽好的家庭,你還有今日嗎’的質問。”  “為什麽突然這麽說?”殷叔夜道。  辛桃馥說:“我想你說得對,就算你不是姓殷的,處境也壞不到哪裏去。那句質問要扔給菲爾還更合適呢。”  說到這的時候,辛桃馥還微覺有氣。  殷叔夜“噗嗤”一笑,說:“可是那樣的質問,你隻會扔給我,卻不會扔給他。”  “是,”辛桃馥不得不同意,“你還委屈上了,是嗎?”  “不,”殷叔夜搖搖頭,“恰恰相反,我很高興。”  辛桃馥抬起頭看殷叔夜,流露出幾許疑惑不解的神色,在燈光下,杏眼閃閃,可愛得像好奇的貓。  殷叔夜眼神微沉,用手指輕輕撥動辛桃馥的發梢:“如果你樂意的話,我要吻你的眼睛——不額外收費。”  辛桃馥怔了怔,半晌笑道:“怎好占你便宜?你掙的也是辛苦錢。”  說著,辛桃馥將一張鈔票放進殷叔夜的口袋,同時閉上了眼睛。  二人湊近,將吻未吻之際,小趙突從轉角飄來:“老板,車子好了,走不走啊?”  三人目光對上,都停頓了片刻。  小趙:……那我走?第73章 這玩意兒  殷叔夜現在不再住在貧民區,而是搬進了辛桃馥給他的閑置公寓裏。就像當初辛桃馥搬進紫藤雅苑那樣。  當然,辛桃馥也自覺那個公寓是比不得紫藤雅苑的,不是說公寓沒有紫藤雅苑那麽豪華美麗,辛桃馥所惋惜的是公寓裏沒有一堆陰陽怪氣的傭人可以膈應殷叔夜。  但辛桃馥轉念一想,公寓是閑置的,連個保姆都沒有。殷叔夜獨居在那兒,還得自己收拾家務,對養尊處優的殷叔夜而言說不定比被傭人陰陽怪氣還慘。  一想到這個,辛桃馥就覺得挺好玩兒的。  殷叔夜好像確實有些抵擋不住,還曾打電話給辛桃馥,語氣卑微地問能不能配個司機和保姆。  辛桃馥耍太極說:“不是我不想給你配呀,隻是家裏有外人,我不舒服。”  “老板說得是,隻是咱們家裏不但沒外人,也沒內人……”殷叔夜的聲音在那邊矯揉做作,“老板從沒來過呢。”  辛桃馥聽著殷叔夜撒嬌,渾身雞皮疙瘩都要揭竿而起了。  殷叔夜又順杆兒爬:“雖然先生不允許我請保姆,但我現在反而更開心了,因為您說這兒是‘家裏’。有您這麽一句,我天天刷馬桶都甘之如飴。”  辛桃馥被肉麻到了,趕緊掛電話,再喝杯冷水定定驚。  沒過多久,辛桃馥就又接到了一個電話——來自調查員。  調查員的工作效率非常高——當然這個是和他的報酬成正比的。調查員為了完成工作,還親自去了長安州一趟,現在正在長安州那邊跟辛桃馥越洋報告自己調查到的結果。  按照辛桃馥以及不少圈子裏的人的印象,湘夫人是一個有重大嫌疑的毒婦。首先,湘夫人和相瀟瀟雖然是姊妹,卻有著不同的母親。其次,相瀟瀟獲得了大筆遺產,而湘夫人隻得到一些浮財。相瀟瀟在紫藤雅苑養胎的時候,湘夫人住進來照顧她,把她照顧到難產而亡,從而接手了相瀟瀟擁有的一切——紫藤雅苑、丹陵福地、財產無數、親生兒子以及富豪丈夫。  這活脫脫就是一出現代宮鬥劇。  湘夫人仿佛就是一個表麵溫柔的惡毒女配。  當然,大家口中的湘夫人還是溫柔優雅、思念姐姐的好女人——這大多歸因於殷叔夜的立場。殷叔夜認可湘夫人,所以大家也跟著認可,就算覺得湘夫人是毒婦,也隻能在心裏想或者是私下說。  也有不少人認為向來殺伐果斷的殷叔夜在情感這一塊還是輸給了湘夫人,如此昧著良心袒護湘夫人,簡直是是非不分、認賊作母,蠢到家了。  或者,殷叔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也有這樣的掙紮、否定和懷疑,構成他冰冷猜忌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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