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


    雖然我慌忙道歉,但為時已晚,回滾已經發生了。


    被我帶倒的紅臉中年男性不見了,我從大漁祭會場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我環顧四周。很眼熟的房間──應該說,這是我的房間。我正站在窗邊,可以聽見窗外的綠袖子報時鍾聲。


    我的手在思考之前先動了。我從右邊口袋拿出手機,確認日期時間。


    四月二日星期一,下午六點。


    手機螢幕這麽顯示。


    我無力地坐在床上,按住眉間。


    「不行嗎……」


    結果,不管是離開祭典會場,還是向被我撞到的中年男性道歉,哪一項都沒做到。再來會怎樣我已經體驗過所以知道,在事態發展成吵架前,速瀨小姐就會介入幫忙。


    過去和未來,銜接上了。


    我應該更有警覺性一點。如果不要偷聽,趕快離開會場的話,應該什麽問題都不會發生才對,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大意了。


    或者該說,搞不好時間悖論什麽的根本不存在。


    意思就是過去無法改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算我想改變過去,也避不開事先決定好的結果。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就不可能防止彰人死掉。


    「……哪有這種事。」


    為了抑止悲觀思考,我握緊拳頭。


    我不懂時間還是命運什麽的困難道理,但既然回滾的時間與彰人的死亡時間有所重疊,就無法說是偶然。如果這是必然,那肯定有什麽意義。隻是時間倒流但什麽都無法改變這種事,太不講理了。


    我可以阻止彰人死掉。我隻能這麽相信並付諸行動。


    ……隻不過,我現在惦記著祭典會場裏那兩個人說的話。


    彰人借錢,和像是黑道的人混在一起什麽的,雖然很難相信,但那兩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實際上到底怎麽樣?


    「……想也沒用。」


    不管是謊言還是真相,解救彰人這件事都不會變,是真是假等救了人直接問就好。


    就在我站起來準備過去拉上窗簾時,肚子丟臉地叫了一聲。


    「總覺得特別餓……」


    一意識到這件事,肚子就餓得更厲害了。為什麽會這麽餓啊?


    雖然覺得奇怪,但我還是想先拉上窗簾並開燈,就在此時有人敲門。


    我回應後門開了,惠梨走進來。


    「怎麽了?」


    「那個……差不多該吃飯了,我隻是來叫你而已。」


    「啊啊,是喔,不好意思特地讓你跑一趟。」


    我站起來,但惠梨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還有什麽事嗎?」


    聽見我詢問,惠梨客氣地看著我,怯生生地問。


    「……那個,你不生氣了嗎?」


    「生氣?為什麽?」


    「因為你和我吵架出門後就沒回來……就算回來了也一直待在房間裏,所以我想說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吵架,出門……啊!她說的是四月一日我回島的時候嗎?


    總覺得可以看出時間序列了。我在腦中整理情報。


    四月一日,我一回到奶奶家就和惠梨吵架並出門,當天晚上沒回家,而是借住在誰家。


    四月二日有回奶奶家,但直到惠梨現在過來查看為止,都待在房間裏。


    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吶、吶……你果然還在生氣?」


    惠梨戰戰兢兢地問。


    「沒有,我沒有生氣啦。一回來就跟你吵架是我不對。」


    聽見我這麽說,惠梨鬆了口氣般,肩膀不再緊繃。


    「那就好。我說完了。」


    「啊,先等一下。」


    我叫住準備離開房間的惠梨。


    「我想問一下,你知道我昨天在誰家過夜嗎?」


    惠梨訝異地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


    「……我想也是。」


    不好意思問你奇怪的問題。聽我這麽說完,惠梨就離開房間了。


    就在我走出房間準備前往客廳時,突然察覺某種異樣感。


    是什麽呢?感覺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我又一次拿出手機確認現在的日期和時間。


    四月二日,星期一,下午六點二十分……


    「──啊!」


    我整個人彈起來般衝出房間,跳著下樓梯,一路衝過走廊,跑進玄關穿鞋子。


    「怎麽了?」


    我簡短告知從客廳探出頭詢問的惠梨。


    「抱歉!借一下你的腳踏車!」


    沒等她回答我就出門了。


    我騎上惠梨的腳踏車。因為知道她平常不會上鎖,所以我全力踩著踏板,往香菸販賣處後方空地前進。


    四月二日傍晚,我在空地發現彰人的遺體並打了急救電話。之前看過的手機備忘錄上就是這麽寫,因為事情太多所以忘了。


    我記得彰人的死亡推測時間是昨天半夜。雖然已經完全來不及了,但一想像他就這麽被丟在野地裏,我實在輕鬆不起來。


    我騎著腳踏車,大概十分鍾就到了香菸販賣處後方空地。


    空地長著和人一樣高的茂盛雜草,一眼看去沒有異狀,但當我停好腳踏車走進空地時,就看見草叢深處一塊又黑又大的陰影。


    我撥開雜草。


    那塊陰影,就是趴臥在地的彰人。


    「彰人……」


    叫名字也沒有回應,彰人就像被丟掉的假人般一動也不動。他皮膚慘白,絲毫感覺不到生機。總覺得無法直視這樣的他,所以我把目光從遺體上移開。


    我拿出手機,打一一九叫救護車,並按照專線人員的指示告知情況。


    通話結束後,我直接打開手機備忘錄。


    沒有關於彰人死亡的情報。是因為還沒輸入,而不是刪掉了吧。


    所以我寫下備忘錄,向過去的自己告知現狀。


    『四月二日 下午六點三十分 在香菸販賣處後方空地發現彰人的遺體 打急救電話』


    幾分鍾後,救護人員抵達空地,接下來的時間就像快轉了一般。


    他們向我確認狀況後,開始檢查彰人的脈搏、呼吸、瞳孔等情況。沒多久,其中一名救護人員對我說。


    「請問您認識這位先生嗎?」


    「是的,算認識……」


    「……非常遺憾,他已經過世了。警察需要調查現場,還請您不要離開這裏。」


    公事公辦地告知後,那名救護人員就和警察聯絡了。


    不到五分鍾,派出所的警察就騎著輕型機車來到空地。他比較年長,應該是我熟悉的那位警察先生的上司,我記得警察先生說過上司的職位是巡查部長。


    巡查部長叫我等一下,接著跑到遺體邊。


    沒多久,我熟悉的警察先生也騎著腳踏車到場。總是掛著平易近人笑容的警察先生,此時的表情非常一絲不苟。


    警察先生和上司簡單交談後對我說。


    「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再次和你見麵……」


    警察先生滿臉不愉快地繼續說。


    「待在這裏會引人注目,先跟我回派出所吧?我有話問你。」


    警察先生推著腳踏車往派出所走,我也像他一樣推著停在旁邊的惠梨的腳踏車,跟在警察先生身後。


    大概十分鍾就到派出所了。


    警察先生開門走進去,他向我示意所內角落的椅子,我坐了上去。


    「那麽,我有些事情要問你,別覺得我是壞人喔。」


    警察先生坐在旋轉椅上,詳細詢問我發現彰人遺體時的狀況。


    我老實回答每個問題,隻有當警察先生問到經過空地前的理由時,我回答「是偶然經過」騙了他。因為我覺得要是實話實說,告訴他我因為回溯時間所以知道遺體的位置,肯定會引發混亂。


    警察先生偵訊完畢,要我留下聯絡方式、住址、現在就讀的高中等私人情報。


    「請問這樣就結束了嗎?」


    「沒有。晚一點會有本土的刑警過來,我想那個時候你會再被問一次,下次可能要花更多時間。」


    「這樣的話,請問我可以先跟家裏聯絡嗎?」


    「可以啊,一定要跟家裏聯絡。」


    我打電話回家。


    接電話的人是奶奶。我說明了事情經過,並告訴她會晚回家。雖然奶奶很擔心,但聽見我說「我肚子很餓所以晚餐要多煮一點喔」後,好像放心下來答應了。


    我剛掛斷電話,一名身穿西裝的中年男性就走進了派出所,警察先生站起來向他敬禮。這個人就是刑警吧。他大概比我高一顆頭,高高瘦瘦的,一眼看過去會讓人有種不太健康的印象,隻有眼睛格外地亮。


    「你好,你就是第一發現者?」


    我點頭,刑警先生簡單自我介紹後,隨意地坐在椅子上,問我警察先生問過的問題。雖然他的語氣和警察先生一樣平易近人,但總有種威迫感,害我很緊張。


    詢問和回答反覆交替,接著我因為刑警先生的某個問題而語塞。


    「可以問問你為什麽會從空地前經過嗎?」


    因為不能提到回滾,所以我和回答警察先生一樣說了謊。


    「總覺得想去那附近,遺體是偶然發現的。」


    「但是,遺體在草叢中對吧?你騎著腳踏車,居然能夠察覺呢。」


    「那是因為,呃……我騎得慢。」


    「哼。」


    刑警先生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


    「對了,船見同學你和保科先生認識吧。船見同學,你覺得保科先生是怎麽樣的人?」


    「怎麽樣……就挺值得尊敬的。」


    「那你現在的態度倒是很淡然呢。」


    「沒那回事。」


    「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隻是經過空地,偶然發現保科先生的嗎?」


    又黑又亮的眼睛俯視著我。


    我感覺背後流下冷汗,但還是控製住不安肯定回答。


    「……是的。」


    我們之間暫時陷入沉默。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刑警先生。


    「我知道了。那麽接下來──」


    刑警先生如同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般繼續提問。


    偵訊結束後,刑警先生向我說明今後的事。例如可能會有警察過去家裏,我可能會需要去本土的警察署等等。我形式上應付他,有一半都當成了耳邊風。


    離開派出所時已經晚上九點了。


    明明肚子很餓,但因為彰人的遺體烙印在腦海中,所以我回到家看見晚餐時毫無食欲。雖然奶奶和惠梨都沒有提起彰人,但可以從表情和聲音感覺出她們在擔心我。


    因為不想說話,我很快洗完澡回房閉門不出。一想到最近不是出門就是關在房裏,我忍不住苦笑。


    我躺在床上,熟悉的天花板淡淡浮現了明裏的臉。


    明裏應該已經接到彰人的訃報了,說不定正因為震驚而心神動搖。雖然擔心,但現在還是別打擾她比較好,畢竟她需要接受現實的時間。


    我打了個哈欠。雖然時間還有點早但差不多該睡了吧。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老爸。


    離家出走的記憶閃現在腦中,我猶豫著要不要接,但無視的話後續好像會很麻煩,所以還是接了。


    「喂?」


    『奏江嗎?聽說你被卷入案件了,真的嗎?』


    老爸開門見山地問。應該是奶奶告訴他彰人那件事了吧。


    「你太小題大作了啦,隻是接受一下偵訊而已。而且那也不是案件,是意外。」


    『那,遺體真的是你發現的嗎……』


    老爸以厭煩的語氣說。


    『人死了就這麽丟在外麵,袖島的治安也變差了呢。』


    我有點火大。雖然我也不覺得治安有多好,還總說這裏是鄉下,但聽見別人貶低自己的故鄉就是會覺得火大。


    「和治安沒關係吧。我這次就是倒楣罷了。」


    『可能吧……』


    「東京的人比袖島更多,那不就更危險了嗎?」


    『……說得也是,你說得沒錯。』


    我有點吃驚。


    真稀奇。老爸居然直率地認同我的話,是因為還在介意對我訓話的事嗎……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聽見老爸語氣強硬的說「一碼歸一碼」。


    『你快點回東京。』


    我感到疲憊。結果是因為這個啊。


    「……我知道啦,春假結束前會回去。」


    『那是當然的吧。對了,你有好好寫春假作業吧?』


    不高興的情緒流進胸口。


    我沒帶春假作業來袖島,因為想忘記功課的事所以沒放進包包。作業等回東京再趕吧,如果有必要晚點交也沒關係吧。我是這麽想的,但當然不能這麽跟老爸說。


    「有啦。你不用管。」


    『居然叫我不用管,你啊──』


    有種即將被訓話的預感,於是我掛斷電話,希望這是正確的判斷。


    春假結束的話,我就得回東京了。這樣一來,每天被功課追著跑的日子又要重新開始了吧。新的班級,更難的課業。一想像那樣的未來,我的胃就開始絞痛。


    為了遏止憂鬱的心情,我把臉埋進枕頭。


    四月三日早上十點。我起床拉開窗簾。


    今天也是晴朗的一天。現在想想,這幾天都是晴天。雖然是會想稍微出遠門爬山的好天氣,但從現況來說不可能,我現在必須考慮四月一日的事。


    我在八個小時後──過了下午六點,就會回到彰人死亡的四月一日了。


    從某個角度來說,再來的八個小時就是我僅剩的時間,我想在這段時間內做好萬全準備。


    話又說回來,我已經掌握死亡推測時間、遺體的場所,以及彰人死前的動向。如果說我還需要做什麽的話……對了,要把彰人的死亡詳情寫下來。不是為了記得,而是為了告訴四月三日之後的我。


    我點開手機的備忘錄功能,在昨天輸入的內容旁邊補充兩個情報。


    ?彰人的死亡推測時間 四月二日的半夜十二點到淩晨兩點左右


    ?四月一日 晚上九點左右 彰人進入居酒屋「飛鳥」 半夜十二點左右喝得爛醉離開


    這樣就好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和之前看過的內容一樣,但應該沒什麽問題才對。


    正當我要關閉備忘錄的時候,某件事閃過腦海。


    「對了,還沒去過居酒屋……」


    記得是四月四日的時候吧,我打算去居酒屋詢問彰人的事情,但當天是固定休息日所以進不去。


    在回滾發生前先去確認一下比較好吧,不然我也無法確認手機裏關於居酒屋的情報是否正確。


    記得居酒屋「飛鳥」的開店時間是下午五點,距離下午六點還很充裕,來得及。


    不用著急,現在就先為了四月一日慢慢準備吧。


    下午四點半。確認過時間,我把手機收進口袋。


    我將手放在居酒屋「飛鳥」的門把上,橫向使力,門隨著喀啦喀啦的聲音被我拉開。雖然距離開店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但果然裏麵已經有店員在準備了。


    我走進店內。裏麵有吧台座位,以及五張桌子,空間不大但很乾淨。


    沒過多久,廚房傳來「來啦來啦」的回應,穿著甚平的中年男性出現在眼前。我以「不好意思」為開場白,對看起來像是店長的男性說。


    「有點事情想請問……」


    「問事情?本店五點就要開門了。」


    「不會占用太多時間。拜托了。」


    聽見我的懇求,對方回答「那就沒關係」,似乎願意聽我說話。


    我立刻丟出準備好的問題。


    「是關於保科彰人先生的事情。」


    我話說到一半,店長的臉色就變得很可怕。


    「……你認識彰人?」


    他的聲調下降,我因為這突然的轉變感到困惑。


    「是、是的……」


    店長注視著我的臉觀察片刻,小聲自言自語。


    「……沒看過你。」


    說完後,店長就轉向一邊。


    「彰人的事我被警察問了個徹底,已經說到膩了。不好意思,你走吧。」


    我慌忙叫住準備回廚房的店長。


    「請、請等一下,就算不多──」


    話還沒說完,店長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了。


    那是什麽態度。一提到彰人的名字,他的心情就突然變差了。


    說不定是在哀悼彰人吧,所以才會對我這種想深入調查的行為感到火大之類的。


    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離開了,因為我也在哀悼彰人。


    我先出去,在附近等到五點就立刻走進去。


    「噢,歡迎光──怎麽又是你,好煩啊。」


    站在吧台的店長一看到我就浮現厭煩的表情。


    我當成沒聽見,直接走到吧台座位,坐在店長前的椅子上。


    「我這次是客人。請給我烏龍茶。」


    幸好錢包有帶在身上,再來就要看我能夠堅持到什麽程度……


    「……我不會跟你聊彰人喔。」


    店長邊這麽說,邊往大啤酒杯裏倒烏龍茶,然後咚一聲放在我麵前。


    我拿起大啤酒杯,一口氣喝下去,沒有品嚐味道直接灌進胃裏。我會這麽做當然不是因為口渴。


    我把喝空的杯子放在目瞪口呆的店長眼前。


    「……請給我烏龍茶。」


    聽見我要再來一杯的話,店長皺起眉頭。他一邊驚訝地打量我,一邊往大啤酒杯裏倒烏龍茶,再次放在我麵前。


    我重複剛才的動作。但真的有點累,我用了第一杯兩倍以上的時間才喝完第二杯,然後放下大啤酒杯。


    「請、請給我烏龍茶……」


    「好啦好啦,不要硬撐啦。」


    店長搔搔頭歎氣。


    「所以呢,你想問什麽?」


    他願意讓步了嗎?逞強喝完的努力終於有了意義。


    為了不讓胃裏的東西倒流,我吞了口口水才開口問。


    「請問四月一日晚上,彰人有來這裏嗎?」


    「有啊,來了喔。一個人從晚上九點左右開始,一直喝到十二點。雖然我隻是隱約記得他來的時間,但離開的時間不會錯,因為我家十二點關店,所以在關店前把他趕出去了。」


    店長沉著臉繼續說。


    「隻不過,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總覺得能夠理解他不想提到彰人的理由了,恐怕是有罪惡感吧。


    問了個不太好的問題呢。既然知道彰人在店裏的時間了,那就早點離開吧。


    「……我知道了。非常感謝您。」


    我看向菜單,烏龍茶含稅三百。還挺貴……我這麽想著站到收銀台前,從錢包拿出六百遞過去。


    「三百就好了,你也沒打算喝兩杯吧。」


    「可是──」


    雖然我推辭了,但店長隻收了一杯的錢。真是個好人。因為我手頭也不是很寬裕,所以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感謝您。」


    「不用啦,才三百而已。彰人在我這裏可是賒了幾十倍不止的帳。」


    「欸?」


    我整個人一僵。


    彰人賒帳?


    「來,找你的零錢。那再見囉。」


    「不、不好意思,請問彰人賒帳是真的嗎?」


    「啊?對啊。雖然我不想說死者的壞話啦,但那家夥根本不付錢啊。一日晚上也是,叫他付錢不是推托就是閃躲,繼續追問反而會惱羞成怒跟我翻臉,所以根本拿他沒轍。」


    「彰人他……?」


    我大吃一驚。彰人居然會做這種事。


    如果賒帳是事實,那在大漁祭聽到的,和好像黑道的人混在一起的傳言也是真的嗎?


    「噢,歡迎光臨。」


    店長越過我肩膀跟後麵打招呼。我回過頭,發現有其他客人來了。


    我向店長道謝,離開居酒屋。


    太陽逐漸往西方落下,再一個小時就會天黑了吧。


    距離回滾還有三十分鍾。


    拯救彰人的情報幾乎都到齊了,一旦回到四月一日下午六點,該做什麽也早就決定好了。


    我要做的事很單純,就是在居酒屋「飛鳥」前麵,埋伏等候大概晚上九點會來店裏的彰人,告訴他不要喝酒。隻是這樣而已,我不覺得會失敗。


    但我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彰人──關於彰人的本性這件事。


    自尊心很高又好勝,但對人很厚道,這就是我對彰人的印象。但如果隻聽居酒屋店長的話,現實的彰人和我的印象差距懸殊。


    我在意的不隻這點,還有大漁祭時速瀨小姐說的「直到肩膀受傷以前」這句話,同樣是一個謎。


    為什麽彰人的肩膀會受傷?肩膀受傷以後,變成怎麽樣了呢?


    一旦在意了就停不下來,必須確認事實才行。


    我原本想說得趕緊和速瀨小姐聯絡,但又想到比起速瀨小姐,身為妹妹的明裏應該更清楚才對,所以我打了電話給明裏。


    ……但是沒人接。


    可能是在準備葬禮或幫媽媽的忙所以沒空接電話。


    如果是這樣,那就隻能找別人──也就是速瀨小姐了。


    但我不知道速瀨小姐的電話號碼,距離回滾也隻剩三十分鍾。雖然知道速瀨小姐老家的地址,但現在過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那就打電話過去……


    ……不對,先等一下。


    我回顧以前回滾時發生的事。這個時間速瀨小姐大概不在家裏,因為她遛狗遛到一半,和我在中央公園說話。


    從這裏到中央公園用跑的大概十分鍾。


    雖然主動跟著命運走讓我不太愉快,但這都是為了找到速瀨小姐。因此我往公園前進。


    十分鍾左右就能看見中央公園了。


    我看見公園前有一道牽著柴犬的女性背影。沒錯,是速瀨小姐。


    「速瀨小姐!」


    我跑到速瀨小姐麵前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開口詢問。


    「那個……有點……有事情想請問……」


    「嗯、嗯。可以是可以……你沒事吧?」


    她嚇了一跳。這也沒辦法,如果突然被喘個不停的陌生男人搭訕,不管是誰都會嚇一跳。


    我稍微喘過氣後開口。


    「我想請問關於彰人的事。」


    「彰人?」


    「是的。彰人肩膀受傷之後怎麽了,之類的。」


    速瀨小姐的臉頰微微抽搐。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不怎麽想回憶彰人,你去找別人吧。」


    「欸,怎麽……」


    速瀨小姐背對我,準備繼續遛狗。


    沒時間找別人了,回滾就要發生了。


    我繞到速瀨小姐前方,直接向她鞠躬。


    「拜托。不用說太多也沒關係。」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她的反應很冷淡。隻拜托不行嗎?有什麽可以和她交涉的條件,有什麽……對了。


    「你正在因為擺攤人手不足而困擾吧?」


    速瀨小姐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怎麽知道?」


    「聽說的。如果告訴我彰人的事情,我就幫忙擺攤。就算是打雜也沒關係,可以從早……工作到傍晚。」


    速瀨小姐懷疑地看著我,考慮片刻後開口。


    「你的名字和年齡?」


    「我姓船見。船見奏江,十七歲。」


    「你和彰人是什麽關係?」


    「彰人他……過去曾對我有恩。」


    有恩啊。速瀨小姐一邊這麽喃喃,一邊評價似地看著我,不知道通過了什麽樣的標準,最後她點頭同意了。


    「你真的會幫我?」


    「是的。」


    「會很忙哦?也不會支付薪水。」


    「沒關係。」


    「很好。那就拜托你吧。」


    總之先坐吧。速瀨小姐這麽說。看樣子總算願意和我說了。我道過謝,迅速走向公園長椅。


    我們並肩坐在長椅上,我迅速進入正題。


    「那麽,請問彰人肩膀是什麽時候受傷的呢?」


    速瀨小姐慢慢地說。


    「高三的九月份左右吧,夏季甲子園結束,比賽告一段落的時候。」


    彰人高三……那就是我國三的時候。當時的我為了考上東京的高中忙著念書,根本沒有多餘心力關心周遭的人。


    「彰人在練習中突然按著肩膀蹲下,所以我們直接送他去診所。然後隔天,我們就被告知彰人的肩膀出了毛病。原因是使用過度,但似乎是會斷送棒球生涯的嚴重發炎……這件事在棒球社引起了騷動。」


    「這麽嚴重嗎?」


    「嗯,大家都非常震驚。但是,最受打擊的當然是彰人。他為了成為職業選手每天練習,也有好好做伸展運動喔。當時已經提出了職業棒球誌願書,一直跟我說想加入哪個球隊,所以我想他是真的很難受。然後……大概,至今為止拚命努力的反作用力出現了吧。」


    速瀨小姐臉色沉了下來。


    「一開始是讓人看了就心疼的茫然,等到冬天就性情大變了。他原本就是容易衝動的個性,之後變得更不講理了。隻要聽見有人說自己的壞話,就問也不問直接動手痛揍說話的人……因為這樣,大家都很怕彰人,甚至不願意提起他的名字。」


    我越聽越覺得鬱悶。


    彰人從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就比任何人都還要熱愛棒球。因此,足以斷送棒球生涯的刺激一定很恐怖吧,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我用力握住膝蓋,詢問速瀨小姐。


    「……聽說彰人和本土某些不太好的人結伴而行,請問是真的嗎?」


    「啊啊……我也聽過這件事。雖然不知道真假,但如果是真的我也不會覺得奇怪呢。因為他好像四處跟高中同學們借錢。」


    「是這樣嗎?」


    速瀨小姐歎氣。


    「他到底在幹麽啊?做了這麽多傻事,結果卻死了……」


    速瀨小姐的聲音裏流露出後悔。


    我什麽都沒說……不對,可能就是因為什麽都沒說吧,所以速瀨小姐才會如同懺悔一般,滔滔不絕地繼續說。


    「我從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就很崇拜彰人喔。他加入兒童會的棒球倶樂部時,我明明不是經理,卻會特別準備運動飲料或切片檸檬送去想吸引他的注意。每次他參加什麽大會,我也一定會到場。升上高中後就下定決心和他告白,也成功交往了……明明是這樣。」


    速瀨小姐按住額頭。


    「彰人肩膀剛受傷,不能打棒球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因為他一點都不像是我認識的彰人,讓我覺得很害怕……所以我和大家一樣和他保持著距離。」


    我隻能默默聽著。


    雖然回滾的時間快到了,但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打斷速瀨小姐的懺悔。


    「但是我啊,還是無法完全對彰人棄而不顧。因為看見曾經崇拜的人灰心喪誌,會讓人很難過啊……所以之前我鼓起勇氣試著邀他幫忙擺攤,他雖然滿臉不情願卻答應了。我很高興喔。如果這樣就說他能夠重新做人實在太誇張了,但我想總會有辦法的吧……然後他就死了,還真省事呢。」


    不過啊。速瀨小姐接著說。


    「我並不能斷言彰人在那種狀態下還能夠好轉,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樣的結局可能是好的吧。在他鑄下大錯之前,就退出這個世界。」


    「沒有那種事喔。」


    我反射性否定了。無論彰人再怎麽胡鬧,也不能說他死了正好。


    速瀨小姐瞪著我,然後很快將視線移回前方。


    「……你說得對。我說這種話確實不夠謹慎。但是……因為彰人有很多不好的傳言。就像我剛剛說的,借錢不還、和本土的壞人混在一起之類的,還有──」


    「他對妹妹明裏施暴。」


    「……欸?」


    我差點沒捕捉到那句話。


    我在腦中重播了速瀨小姐剛才的話。明明聽得懂,但腦袋拒絕理解。


    「他對明裏──」


    施暴是真的嗎?


    就在我想這麽問的瞬間,綠袖子的報時鍾聲響起,混雜著噪音的旋律激起我的不安。


    彰人對明裏施暴……怎麽會,開玩笑的吧?我不想相信。


    那隻是謠言而已,肯定是這樣。


    ……但是。


    如果謠言是真的,那我──


    間章(五)


    進入袖島高中就讀後,我度過了一段死氣沉沉的日子。雖然有在老師和學長姊們的邀請下加入遊泳社,但幾乎隻是因為慣性而繼續下去而已,並沒有留下像是國中時期的醒目紀錄,也完全對學業不感興趣,經常在課堂上發呆而引起老師的注意。


    沒有奏江的學校生活非常空虛,我每天都被從心裏那個巨大空洞吹上來的冷風折磨。如果能夠見到奏江……不對,如果奏江有打電話或傳訊息給我的話,就算無法填補心裏的洞,但冷風可能會因此停下。


    不過,奏江不曾和我聯絡。


    一開始我想說他要忙著適應陌生環境,所以沒有特別在意。但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也過去了依舊音訊全無,這讓我很不安,不止一次想打電話過去,但無論經過多久,我都無法主動和他聯絡。


    『我們隻是青梅竹馬,你們不要有奇怪的誤會。』


    奏江在國中時期說的那句話,即便不是對我說的,卻一直如同蛇般盤踞在我的胸口。每當我想和奏江聯絡時,它都會猛然抬頭,露出獠牙。一旦被咬,毒素就會一點點地滲透全身,讓我無法動彈。


    所以我終究什麽都做不到。


    在不安與放棄之間往返的日子裏,隻有簡訊的草稿,以及歎氣的次數逐漸增加。


    然後,我在高一的夏天遇到了轉機。


    那天晚上,我總想去外麵跑步,就隻是想飛快地跑步。可能是為了排解寂寞和空虛,也可能單純是那天的社團活動休息,體力有剩也不一定。理由的話要多少都可以編出來,總之我跑了。


    一個小時跑了島上半圈的結果就是,全身汗濕,氣喘籲籲。我坐在堤防上,海麵吹過來的夜風,冷卻了跑步而發熱的身體。


    本土的燈光如同螢火蟲般,在海的對麵搖曳。


    那個時候,我衝動地想。


    ──我也想去對麵。


    如同靈魂被點燃一般,我的胸口逐漸發熱,熱到受不了。


    我坐立不安地跑回家,開始摸索前往東京的方法。


    隔天放學後,我在教室開門見山地詢問班導。


    「請問我要怎麽做,才能考上東京都內的i大學呢?」


    隻有這個方法了。


    奏江念的是附屬高中,可以確定會直升其大學。如果我畢業後和奏江考上同一所大學,那我們應該就能繼續在一起了。我是這麽想才來請教老師的。


    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單純。但我無法壓抑這份衝動,也覺得不應該壓抑。因為我有種如果現在什麽都不做,就再也無法見到奏江的感覺。


    「坦白說,以你現在的成績相當困難喔。首先是成績的問題,再來就是費用。你和媽媽商量過了嗎?」


    老師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但我不願意讓步。


    「我之後會和她商量。」


    「保科同學,我這麽說可能很失禮……但是不能無視經濟方麵的不穩定喔。如果你想認真念書,考慮近一點的國立大學比較──」


    「我就要i大學。」


    我斬釘截鐵地打斷對方。


    老師苦惱片刻後,用認真的聲音回答我。


    「……好。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會幫忙。」


    先說了句「隻是幫忙而已喔」的開場白,老師告訴我考大學的必要事項,我反覆咀嚼老師說的話,在腦中總結自己需要做的事。


    要做的事很簡單。


    念書、社團活動、打工。就這三項。


    念書當然不用說。老師告訴我說不定能爭取推薦入學的名額,所以除了成績外也要兼顧社團活動。如果推薦成功就可以用獎學金支付學費,但因為要自備入學金和獨立的費用,所以我判斷需要打工。


    雖然前往大學的路途嚴峻,但定下好畢業前的計畫後,我湧現希望。


    我向老師道謝,前往社團活動。


    如果在社團活動留下好成績,就有利於推薦。幸好我有持續遊泳,就算進入袖島高中後隻是因為慣性而繼續,但接下來必須努力才行。


    社團活動結束後回到家時,哥哥就在客廳。他坐在沙發,把腳跨在桌上看電視。雖然覺得這樣的行為很沒禮貌,但因為和自己無關所以我什麽都沒說。正當我立刻通過客廳,準備進入盥洗室的時候,他喊了一聲「喂」。


    「去買可樂。」


    哥哥頭也不抬地說。


    哥哥從以前開始就很會使喚人,肩膀受傷後就更變本加厲了。以前是「去拿遙控器」或「去開熱水」的程度,最近則是「去準備飯」或「去燙衣服」之類……把我當成仆人一樣使喚。


    我同情他肩膀受傷。但除此之外,我打從心底看不起現在的哥哥。高中畢業後不去找工作也不升學隻顧著玩,好幾次出門後就不回家,更何況還經常跟媽媽伸手要錢,半點都沒有值得尊敬的要素。


    「喂,聽見沒有?」


    哥哥焦躁的視線移向我。


    一直以來我都是悶悶不樂地照辦。但我已經決定,接下來在家的時間都要為了前往東京而念書,如果哥哥叫我做什麽就照辦,根本是在浪費時間,所以今後必須好好拒絕他才行。


    我小心不觸怒哥哥的敏感神經,慎重開口。


    「我再來要寫作業了,不能去。」


    我的話剛說完,哥哥就瞪大眼睛,抓過桌麵上的遙控器。


    然後,毫不猶豫地把遙控器砸向我。


    「呀!」


    遙控器隨著「砰!」一聲撞在牆壁上,電池蓋彈飛在半空中。


    「你不要因為遊泳遊得好,就自以為了不起喔。」


    哥哥接著拿起了玻璃杯,我反射性用雙手抱住頭。


    「我、我知道了……我去買……」


    我逃跑似地衝出客廳,直接穿著製服離開家。


    我全身發抖。沒想到隻是拒絕聽從使喚而已,哥哥就用東西丟我。他是第一次這麽做,我現在非常害怕那個自己曾經瞧不起的哥哥。


    怕到想哭的我,走向了自動販賣機。


    隔天早上,我和媽媽商量「想念東京都內的大學」這件事。


    我知道家裏的經濟處於收支常常隻能維持平衡的狀況,所以在媽媽擔心費用之前,我就先告訴她學費可以用獎學金支付,我也會自己打工賺取獨立的費用。媽媽讚成我的想法,並介紹我高時薪的旅館工讀。媽媽一臉難過地跟我道歉,說對不起沒辦法幫你什麽忙,但這些對現在的我而言已經足夠了。


    決定大學誌願後,我就有和奏江聯絡的契機了。我雀躍地寫了給奏江的簡訊,但最後依舊隻存成草稿沒有傳送出去。我後來想,高一就說「我打算和你讀同一所大學」實在有點沉重,而且太突然了。所以我決定等到大多數高中生都決定未來規劃的時期──也就是高三的春天,再告訴奏江這個消息。


    我就這樣走上了前往東京的路程。


    接下來的一年又幾個月,是我出生以來最為嚴酷的一段日子。


    從高一的夏天結束,秋意漸濃的時候開始。反正當時的我隻有疲累的記憶。


    念書、社團活動、打工。在哪一項都不能懈怠的狀況下,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睡眠時間銳減。因此我大半的上課時間都昏昏欲睡,尤以吃完午餐後的下午第一節為最,老師教了什麽幾乎都沒聽進去。因為實在太困,就算想抄黑板上的筆記也沒辦法好好寫出來。


    但為了不被扣分而影響成績,無論多想睡我都拚命忍了下來。


    學校課程結束後,我總算從睡魔手裏解脫,但並不代表接下來就能夠輕鬆了。


    再來是社團活動。


    遊泳社的活動本身和國中時期差不多。夏天利用校內的遊泳池,夏天以外的季節則是基礎訓練,偶爾會在星期一遠征本土的遊泳池。


    但是,練習遠比國中那時辛苦。顧問非常嚴格,每次不是讓我們遊到耗盡體力,就是跑到沒有力氣,每當社團活動結束時,我早已筋疲力盡。


    即便如此,社團活動結束後還得去打工。我從彷佛乾掉抹布一樣的身體裏擠出力氣和精神,掛著笑容在旅館大廳當接待員。我經常因為身處陌生環境的不安,以及困意與疲勞都到達頂點而犯錯。除了會被負責帶我的阿姨教訓,還會被奧客痛罵。每當這種時候我就靜靜地在廁所流眼淚。


    打工完,我累到站著就能睡著。


    但我的一天還沒結束。因為要準備大學考試的話,我必須自修。所以我回到家就急忙吃飯洗澡,至少要看兩個小時的參考書才能睡覺。畢竟就算恭維著說,袖島高中也不是學力偏差值高的學校,所以必須自學。


    兩小時過後,我擠出最後的力氣,鑽進被窩睡死過去。


    平日去上課,假日則去打工或社團活動,每天都重複著這樣的生活。但我無法就此習慣,每天都充滿新的痛苦。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著。


    我連悲傷或歎息的時間都沒有。身心倶疲。


    當時的我從來沒想過,日子還會變得比現在更難過。


    某天我作了夢。我去袖島高中上課的時候,看見奏江在教室裏……這樣的夢。


    「嗨,明裏。」


    我非常驚訝,立刻跑到奏江身邊。


    「為、為什麽你會在袖島!?」


    「因為我就讀的高中廢校了,所以我被轉進袖島高中。」


    「這、這樣啊……」


    我渾身無力,軟弱地蹲了下來。


    「所以明裏,你不用繼續努力了喔。我們一起悠閑地生活吧。」


    奏江這麽說著,向我伸出手。


    「嗯……」


    我拉住奏江的手站起來。


    然後我們去屋頂吃便當。我高興得說了很多話,奏江則笑著聽我說。


    「明裏。」


    奏江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一直看著我的臉,然後慢慢靠了過來。


    我心跳加速地僵在原地,奏江伸手碰了碰我的臉頰。


    「你臉上有飯粒。」


    「什、什麽啦,直接跟我說啊。」


    啊哈哈。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全都是夢。總有必須醒來麵對現實的時候。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否定現在的時間。因為我想盡可能地和奏江在一起。


    「不要哭啦,明裏。」


    我無法停下眼淚。


    「──學姊,保科學姊。」


    有人搖晃我的身體。


    睜開眼睛,學妹有點為難地看著我。


    「袖島到了喔。得下船了。」


    「……嗯。」


    我道謝後站起來。在本土的遊泳池遊泳後搭船,很容易因為搖得很舒服而睡著。


    下了渡船,我在港口用力伸懶腰,聞到了春天的味道。


    我升上高二了。


    就算多了一個年級,繁忙的日子依舊不變。


    每天都被念書、社團活動、打工三件事輪流壓迫。但是我知道自己有往前進,成績穩定成長,存款順利增加,社團也有好消息。


    老師告訴我說不定可以獲得i大學的體育保送。體育保送和一般推薦入學不同,那是隻有在規定的社團活動取得優秀成績的學生,才能報考的考試方法,而我隻要參加高中校際比賽,就能提出申請。


    體育保送的優點是,競爭率比推薦入學低,以及大幅減免學費這兩點。對經濟拮據的我來說,是很有魅力的製度。因此我撥出一些念書時間,轉而投注社團活動。要參加每年夏天舉辦的高中校際比賽,就必須在地方預賽上獲勝,我還有兩次機會。雖然這條路會讓我的生活比之前更艱辛,但我無法放棄體育保送。


    我勤奮練習,累到身體消瘦,終於縮短了自由式的時間,但原本就不足的睡眠時間也隨之減少。


    理由不隻是因為社團活動。


    是因為哥哥。


    哥哥最近大概每三天就會帶朋友回家。媽媽不在家的深夜,他領著兩三個朋友在房裏喝酒聚會到早上。下流的笑聲和半開玩笑的鬼吼鬼叫,以及毫不客氣的腳步聲都吵得我受不了。單薄牆壁另一端的動靜,大到就算用被子蒙住全身也依舊震動著我的耳膜。


    在這種本來就忙到充滿壓力的日子裏,想睡的時候卻睡不著,對我而言無疑是與拷問同等的酷刑。


    深夜睡不著的著急與焦躁,簡直要把我逼瘋。


    「搞什麽啊……」


    我縮在被窩中,盡量想一些高興的事。


    去東京見到奏江後,想一起去水族館或遊樂園之類的地方玩。隻要我們能夠在一起,去哪裏都沒關係。我有很多話想跟奏江說。


    奏江有沒有加入社團呢?交了什麽樣的朋友呢?有沒有……女朋友呢?


    如果奏江交了女朋友怎麽辦?如果他忘了我,和比我更可愛的女孩子交往的話……我不要。


    對了。聯絡。跟奏江聯絡,確認一下他有沒有交女朋友吧。可是如果,他真的交了女朋友……啊啊,真是的。為什麽我的想法總是這麽悲觀啊。


    我放棄思考,專心入睡。


    時光飛逝,高中校際預賽的六月已近在眼前。


    那天我因為社團活動和打工身心倶疲地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去洗澡之前,我拉開書桌抽屜,翻開裏麵的存摺。


    錢存得很順利。今天是發薪日,一旦記帳,存摺上就會有一百萬的存款紀錄。雖然這樣很像守財奴,但一看到存摺就會覺得要加油。


    再幾個月應該就能存到目標金額了,正當我在腦中計算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


    「哇。」


    我嚇一跳,存摺也因此掉到地上。


    走進房間的人是哥哥。


    「明裏,我朋友要來,你去買個下酒菜。」


    連門都不敲就進來別人的房間,還以為有什麽事結果是催我去跑腿。我想尖叫。他到底把別人當成什麽啊?


    但一想到他可能會像以前一樣拿東西丟過來,我就怕到不敢反駁。我用力咬著嘴唇,撿起存摺放回抽屜,拿起錢包,用沉默表示反抗才出了家門。


    「你快一點。」


    忍耐就要到極限了。


    我買了哥哥指定的下酒菜回到家,他也不道謝,搶過袋子就回房間了。


    那天深夜,當我自習結束打算上床睡覺時,哥哥的朋友們就像專程算準時間來了。他們開始和平常一樣喝酒聚會,妨礙我的睡眠。


    但是,今天不隻這樣。


    「彰人,你有妹妹對吧?我記得叫做明裏?」


    因為牆壁很薄,我聽見哥哥的朋友之一這麽說。


    「有啊,然後呢?」


    「之前我瞄過幾眼,還滿可愛的欸。她就在隔壁房間吧?」


    我的心髒有種被冰冷舌頭舔過的感覺,身體反射性一僵。


    「邀她過來看看?」


    「不錯喔。彰人,叫她來嘛。四個人一起喝啊。」


    「才不要,很麻煩。」


    「欸──那就讓她自己過來吧。喂!明裏妹妹!你醒著嗎?」


    我聽見隔壁房傳來的哈哈大笑聲,哥哥也在笑。


    我用被子包住哆嗦的身體。如果哥哥他們進來我的房間怎麽辦?光是想像,我就怕到想哭。


    我從來沒有這麽恨過房門不能鎖。


    結果,那天我整晚沒睡。雖然什麽事都沒發生,但心情真的很糟。


    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哥哥的朋友們回去後,我直接去找在客廳的哥哥談判。


    「那個,我有話想跟你說。」


    「啊?幹麽?等我睡醒再說。」


    哥哥漫不經心地邊打哈欠邊往房間走,那個傲慢的態度實在讓我忍無可忍。


    「你差不多一點!」


    聽見我大叫,哥哥驚訝地回過頭。


    「叫我跑腿、晚上吵鬧……拜托你,不要再這樣了,我真的很煩。」


    哥哥的臉頰抽搐了一下。


    「隻是有點吵而已,你說得太誇張了。戴耳塞就好了吧,別說得自己好像有多了不起一樣。」


    我腦中有什麽東西斷裂了。


    我把累積到現在的厭惡與怨恨一股腦拋了出去。


    「我不想被不工作的人這麽說。你要拿肩膀受傷這件事當藉口到什麽時候?」


    哥哥突然瞪大眼睛,滿臉漲紅。


    「你剛才說啥!」


    咚的一聲,他用重到會讓人以為胸骨是不是折斷了的力道推了我一把,我往後倒,腰部就在此時狠狠撞上桌角。


    「啊、咕……」


    極度的痛楚傳來。我就這麽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全身冒汗,隻能僵直著身體忍耐劇痛。哥哥「嘖」了聲就出門了。不久後,媽媽回來了。


    「明裏!你怎麽了!?」


    媽媽發出慘叫,丟開包包跑到我身邊。


    之後,我被送到袖島的診所,接著轉診本土的醫院。


    診斷結果是,疑似腰椎橫突骨折。


    好像是腰椎兩側其中一塊突出的骨頭可能有裂痕的樣子。我站在鏡子前觀察腰部,上麵有著像是碾碎的藍莓般的瘀青。醫生說沒有必要手術,也不會有後遺症,隻要綁護腰帶安靜休養就會痊愈。因此也沒有花什麽錢,住院一天就能出院了。


    問題出在必須安靜休養。


    打工得等三個禮拜。


    而遊泳要等兩個月後。也就是說,我必須放棄高二的高中校際比賽。


    我在房間裏如同屍體般躺著。失去高中校際比賽其中一個機會的絕望,讓我靜靜地哭濕了枕頭。其實我真的很想嚎啕大哭,但隻要一啜泣或嗚咽,腰部就會傳來像是被大釘子刺中般的痛楚。所以我隻能憋住情緒,慢慢消化悲傷。


    如果有不知前因後果的人看見我,看起來就像是在發呆吧。但我心裏從早到晚都在尖叫。


    ──我明明那麽努力!明明減少念書和打工的時間轉而投入社團活動了!


    ──為什麽我這麽倒楣?我的努力到底算什麽?


    參加高中校際比賽的機會隻剩一次。光是想到這點,我的胃就痛了起來。


    隻有媽媽會擔心沉浸在悲傷中的我。在我痛到連走都不能走,待在家裏睡覺的期間,是媽媽請假片刻不離地照顧我。


    「明裏,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媽媽坐在床邊,不安地問我。


    我煩惱著要不要說實話。如果說出事實,媽媽肯定會更加操心。加重她的負擔會讓我難過,所以無論是念書、社團活動或打工,我都自食其力。但我覺得這次不能繼續默不作聲,所以我向她坦白。


    「哥哥推我……所以我才會跌倒撞到腰。」


    媽媽浮現了悲痛的表情。


    「是嗎……果然是這樣呢……我知道了。對不起,明明有我在還讓你遇到這種事……」


    「沒關係,不是媽媽的錯喔。你不用道歉。」


    「這種事不能有第二次,我會叫彰人注意。」


    媽媽強而有力的說。真可靠。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房間的時候,聽見客廳傳來媽媽的聲音,而且是她很少用的激烈口氣。


    我因為在意而過去查看情況。小心不加重腰部負擔移動下床,來到走廊,然後從稍微打開的門縫往客廳裏看。


    媽媽正在斥責坐在沙發上的哥哥。


    和不習慣生氣卻努力訓話的媽媽相對之下,哥哥滿臉厭煩,看起來就像隻是在等媽媽說完。


    我和哥哥的視線突然對上了。


    哥哥的眼神瞬間充滿憎惡,我在那道彷佛想殺死我的視線威嚇下慌忙逃回房間。


    我開始後悔告訴媽媽事實。


    我回到遊泳社時,袖島高中已經在賽場上失利,三年級的前輩們也退社了。


    剩下的社團成員高興地迎接我,不是問「傷已經好了嗎?」就是說「我們一直在等您回來」。在我自暴自棄的期間,聽見社團成員們的慰勞真的感激到想哭。


    至今為止,我參加社團活動都是為了自己,和社團成員們沒什麽交流,所以我當時想說藉由這個機會接近大家。


    我回到遊泳社後,開始更常與其他人攀談,積極指導學弟妹,休息時間也會主動和其他人聊天。


    大家都對我很親切,和大家一起笑的時候就能夠忘記討厭的事,那段時間說不定是我升上高中後最開心的時期。


    隻不過,好景不常。


    大概是我受傷回歸後兩個禮拜左右,我在學校遊泳池廁所時,有兩個社團成員走了進來。她們似乎沒有發現我,以「保科學姊她啊──」起頭開始八卦。


    「老實說,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對吧?」


    「對呀。在那麽重要的時候受傷,現在居然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露臉欸,真令人難以相信。」


    「聽說她的傷是彰人先生造成的喔。」


    「欸,真的假的?家暴?」


    「彰人先生現在好像變壞了喔,聽說他到處跟朋友借錢。」


    「是喔,真糟糕。說到錢,明裏也在打工吧,說要去東京的學校什麽的。兄妹倆都缺錢呢。」


    「說不定保科學姊也會找我們借錢。」


    「哈哈,有可能──」


    即便她們離開廁所了,我也暫時因為震驚而站不起來。


    我沒有生氣,隻是產生了強烈的自我厭惡。把大家的奉承誤認為真心,深信「大家都很敬仰我」的自己真的很可恥。


    之後我就有意地避開社員們。現在想想,我當時嚴重地無法信任他人。如果泳池邊有人笑,就會覺得對方是在嘲笑自己而感到不安。就算社員們跟我說話,也無法坦率地相信對方。


    久而久之,社員們就逐漸不來找我說話,我被孤立了。


    無法信任他人的症狀也帶到了教室裏。以前我一下課就趴在桌上睡覺,很少和班上同學交流。現在話更少了,午休時間也獨自去拿午餐。


    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勉強能稱為容身之處的地方,就隻有袖島高中的屋頂。


    當午休時間待在教室裏覺得難受時,我就會到屋頂前的樓梯平台打發時間,知道怎麽打開通往屋頂的門後,我就常常來屋頂,直到午休結束才回教室。


    待在屋頂時,心情會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有種從名為袖島的巨大水槽中,探出頭來呼吸的感覺。


    ──好想快點離開這座島。


    下午第一節課的預備鈴一響,我再度咕嘟咕嘟地沉進日常之中。


    從我的腰受傷那天開始,哥哥的擾人行徑就消失無蹤了。他不再找朋友來家裏,也不再肆意使喚我,但那隻是一開始而已。


    在我迎接高二的秋天時,哥哥的擾人行徑複燃了。或者該說,變本加厲了。深夜吵鬧的頻率變高,隔天宿醉心情不好就對我破口大罵,或拿東西丟我。更過分的是還會打我的肩膀,踢我的背,完全不在意我腰骨有裂痕。害我受傷後,他反而就像沒了什麽束縛一樣。


    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隻是一味道歉等他出完氣。


    媽媽隻要遇到哥哥就痛斥他,但這樣隻有反效果。因為哥哥發泄不滿的方式,就是對我拳打腳踢。


    地獄一樣的日子。


    即便如此……不管多麽痛苦,我還是繼續念書社團打工。我好幾次都勸自己,再難過也隻有高中的時候而已,藉此忘記痛苦。這段地獄般的日子裏,隻有前往東京和奏江見麵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勉強度過宛如靈魂逐漸削弱的每一天。如果可以直接跳過高中生活前往東京的話,我願意用幾年的壽命來交換。


    我一心一意的努力。


    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打算氣餒。


    但是,今天。


    即將升上高三的春假期間。


    奏江回到袖島的四月一日。


    我萬念倶灰。


    今天的打工到早上三點。雖然學校放假的時候我都排整天班,但因為明天是休館日,所以工作提早結束。


    我用鑰匙開門走進家裏,通過走廊踏進房間後,發現書桌抽屜稍微開著。


    明明平常都有好好關上啊。正當我一邊這麽想,一邊準備關上抽屜的時候──手停了下來。


    抽屜裏沒有我的存摺和印章。


    「……欸?」


    我呆了一會兒。現在想想,那可能是準備麵對巨大衝擊前的過渡期。


    「為、為什麽──」


    在強烈的震驚驅使下,我拉出整個抽屜尋找存摺。但因為找不到,所以我又找了衣櫥、床底,甚至包包裏麵,我就像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強盜般,在房裏到處搜索。


    但我還是找不到存摺。


    怎麽辦?這樣一來我獨立的錢就──


    我強忍著當場放聲大哭的衝動開始思考。


    是被偷了嗎?但是,房間裏沒有被亂翻的痕跡,家裏的鎖也好好的。那麽,就是家裏的某個人挪用了吧?


    除了哥哥不做他想。


    我用發抖的手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哥哥,但手在撥號前停住了。


    如果……如果不是哥哥怎麽辦?他一定會生氣,這次可能不是拳打腳踢就會放過我。一這麽想,我就怕得不敢打電話。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一個可能性突然閃過腦海。


    ──說不定存摺隻是被借走了。


    還不能確定是被偷,也有可能是媽媽先挪用了。


    我列出合適的解釋說服自己。如果不這樣做,感覺會心跳過快到吐出來。總之我想逃避現實。


    在這種狀態下根本沒辦法念書,也靜不下心來,所以我跑出家門。


    為了擺脫不安,我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體力不到三十分鍾就用完了,我坐在堤防上。


    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凝視海的對麵。


    隻能模糊看見的本土,似乎遠在天邊。


    ──我說不定無法去東京了。


    一這麽想,眼淚就奪眶而出。


    就在此時。


    奏江出現在我的眼前。


    不是夢。是真實的、如假包換的奏江。


    「明裏……?」


    「奏、奏江?」


    我因為這場毫無前兆的再會而心神動搖,差點從堤防摔進海裏。是奏江救了我。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奏江聊天。


    時隔兩年的再會,我不想一見麵就提起存摺不見了、哥哥變壞這種沉重的話題。


    一和奏江說話,就讓我有種乾涸的心被溫水滲透的感覺。


    這段時間很幸福。當我確認奏江沒有女朋友的時候,整個人放心得差點當場癱坐下來。


    「你已經決定要念哪所大學了對吧?」


    我這麽詢問奏江。


    「對啊,東京都內的i大。」


    意料之中的回答。


    ──果然,我必須去東京才行。


    既然這樣,我就不能龜縮在這裏。我和奏江告別後回家。


    為了知道存摺的去向,我拿出手機,趁決心還沒動搖之前打電話給哥哥。


    ……但哥哥沒接電話。


    我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但沒有因此放棄。


    我待在客廳等哥哥回家。


    晚上九點左右,哥哥終於回來了。


    我擠出勇氣逼問哥哥。


    「吶、吶,你沒拿我的存摺吧?」


    哥哥瞥了我一眼,從口袋拿出存摺和印章遞過來。


    果然是哥哥……我沒有因此勃然大怒而是放下心來,然後翻開存摺。


    我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原本超過一百萬的存款餘額,隻剩下一千兩百元。


    我腦袋裏的血液瞬間被抽乾。


    「這是、什麽情況……」


    我聲音發抖地問。哥哥滿臉不高興地說。


    「我刮傷了好像是黑道的車得賠,所以借了你的錢。」


    我啞口無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哥哥毫不在意地繼續說。


    「沒差吧。反正也不知道你到底考不考得上大學。如果你還是想去東京的話,那就開始陪酒怎麽樣?」


    「陪、酒……」


    「怎樣都無所謂啦。不好意思,我想去喝酒所以借我五千,你錢包裏有吧。」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怒氣超過某個程度的話,腦袋就會變冷。


    我的腦海重播起曾在電視上看過的液態氮實驗影片。


    一旦握住浸泡過液態氮而結凍的玫瑰,花就會碎成粉末從手裏滑落──


    我的理性就像那朵玫瑰花一樣粉碎了。


    「嗚啊啊啊啊!」


    我尖叫著抓住哥哥。


    「為什麽!為什麽你做得出這種事!?為什麽你要妨礙我!?」


    「喂,放手!」


    「那是我拚命存下來的!我拚命得要死!你什麽都不懂!」


    「滾開!」


    我因為被哥哥強行推開而往後摔,背狠狠撞在地板上。


    「咕……」


    我痛到說不出話來,而哥哥也對我怒吼。


    「你又懂我什麽了!我先被搶走了爸爸現在又被搶走了棒球!我明明沒做錯任何事!既然這樣,我也可以搶走別人的東西吧!」


    「那種事和我沒關係……!失去爸爸的人又不是隻有你,我也一樣,哪有因為不能打棒球就偷別人的錢的道理……!」


    「你這家夥……!」


    哥哥舉著拳頭朝我逼近。


    我不寒而栗。哥哥的眼神看起來已經喪失理智了。


    就在我想後退的時候,手機傳來震動的聲音。


    我的手機就掉在旁邊,應該是摔倒那時從口袋掉出來的吧。


    來電顯示是奏江。


    我想也不想立刻接起電話。


    「奏江,救我──」


    「喂!誰準你接電話!你這個──」


    哥哥搶過我的手機掛斷。


    「該死,這下麻煩了……」


    把手機丟在地上,哥哥指著我說。


    「別以為能逃出這座島。給我閉上嘴乖乖聽話。」


    哥哥拋下這句話便出門了。


    我就像壞掉一樣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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