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叡沉默,他不認識她,也不打算認識她,所以從未派人調查過對方。


    第一次打照麵,他必須承認,她長相確實不差,可惜那雙眼睛太閃爍,透著不為人知的精明。


    錢盈盈側過臉,委屈地瞥了璟叡一眼,她很清楚自己楚楚可憐的模樣最吸引人,於是在聲音裏麵多加上兩分哽咽。


    「咱們的婚書還在,是實打實的夫妻關係,即使獨守空閨,盈盈也從未後悔。我知道您心裏憋屈,那口氣總要發泄了才能過得去。相公打我吧、罵我吧,把所有的錯處全算在盈盈頭上,盈盈不怨。」


    她低聲下氣、委曲求全,男人在這種情況下任憑心再硬也無法無視她吧。


    可她的委屈隻勾出璟叡的冷笑,真要委曲求全,她就會乖乖地待在靖國公府,不會用這種方式強行進入叡園。


    她大概以為,隻要進了叡園,他就不會把她丟出去……不對,或許父親正在等著他這麽做,以便把事情鬧大,讓大家都知道他已經成過親的消息。


    這樣一來,皇帝自會打消賜婚念頭,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傳出一些謠言,比方……他無法人事?


    近來他風頭正健,多少嫉妒他的人,正等著拿他的笑話到朝堂上大作文章。


    可惜,賜婚隻是他拿來堵父親的借口,而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不知道自己與皇上在籌劃什麽,否則便會清楚治家不嚴、後院紊亂這種事是「小事」,還撼動不了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見璟叡始終不語,錢盈盈再接再厲。


    「相公要是真的看盈盈不上眼,盈盈不敢勉強,隻怨自己無德無才,可是相公一心為國,忙於公事,無心打理家宅後院,後宅之事且讓盈盈助您一臂之力,倘若日後相公有了心儀女子,盈盈願意退居妾位。」


    以退為進?璟叡冷笑。


    明知道就是後院起火,她才能趁機潛進叡園,現在講這種話,是想陷害助她入府之人,還是想把火燒到小魚頭上?


    如果是後者的話……


    小魚足不出戶,怎會有這麽大的名聲,竟傳著傳著傳進靖國公府?


    難道叡園有父親的眼線?不對,他沒這個本事,想在自己身邊安插人,他還早得很,那麽是……


    眼睛微眯,冷冽一閃而過,他明白了。


    雙手橫胸,璟叡說道:「叡園已有主事之人,不需你插手。」


    聞言,錢盈盈柳眉緊蹙,他對餘敏的看重果然如那人所言。


    方才匆匆瞥過一眼,餘敏並不美麗嬌柔,她怎會得到爺的青睞?莫非她不是奴婢,而是他收房的?


    錢盈盈咬牙,鼓起勇氣地再次試探。「再怎麽說,餘姑娘始終是個下人,用這樣的人掌理後院,消息傳到外頭會被人說話的。」


    「誰告訴你餘敏是下人?你怎麽知道是餘敏掌理叡園?你使多少銀兩探聽消息?又或者該說,你好本事,能在我的叡園裏安插眼線?」


    他大步向前,俯視,一股強大的壓力朝她籠罩,頓時氣息一窒,錢盈盈喘不過氣。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細致人,心思細密、城府深沉,可在他麵前,她像被人撕去衣服一般,赤裸裸的無半分遮蔽。


    「不、不是,盈盈未曾離開過靖國公府一步,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做相公說的那些事……」她越說越小聲,像是喉間擱了把匕首,要是太大聲,喉管就會被人切斷似的。


    從未離開過靖國公府嗎?很好,他再確定不過了。


    微眯雙眼,璟叡挺直身子,退後幾步。「兩條路讓你選,第一,我許你一紙和離書,你可以帶著嫁妝離開靖國公府,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第二,你留在叡園,隻是後果自行負責。」


    他語聲淡定無波,語氣卻沉重如積雪森森,冰冷的笑意在嘴角挑起,鋒利的目光教人心頭一驚。


    他絕對是說真的,不是恐嚇!錢盈盈下意識想選前者,但她想起靖國公的承諾,想起現實問題,硬生生壓下心底恐懼。


    國公爺說過,當今皇上注重孝道,相公想要前途便不能忤逆父親,而她的娘家人或者流放,或者為奴仆,再無人可以為自己作主,至於嫁妝……她哪有那種東西?


    她隻能死死巴住這個身分,無法作另一個選擇。


    錢盈盈抬起下巴,硬聲相抗,「相公對妾身有偏見,盈盈不敢為自己辯駁,但願往後相處多了,相公會明白妾身的為人。」


    意思是要留下?哼!好大的膽子。


    他不再對她多說廢話,轉身離去。


    【第七章 鬆開多年的心結】


    餘敏把錢盈盈安排在離主院有點遠的北院,這是爺的意思。


    叡園不算大,除下人居住的院落之外,還有大大小小五個,璟叡住在主院,餘敏原本住在主院旁的小院落,但爺一句話,當下人的隻得乖乖搬進主院。


    主院有九間房,以ㄇ字型排列,左邊三間歸餘敏,右邊的三間當中有兩間打通,充作練武房與兵器室,剩下的一間巧兒鴦兒同住,橫向三間分別是小廳、臥室、書房。


    餘敏和璟叡的臥房緊鄰,夜深人靜時,耳聰目明的璟叡還可以聽見餘敏在屋裏走動的聲音。


    小廳裏,正麵立著一架八扇的梨花木四季圖屏風,屏風前麵是一組楠木桌椅,桌腳處有著雲紋雕刻,桌子兩邊立著銀製的立式瓜型燈。


    兩麵牆有一排對稱的花梨木太師椅,每張椅之間放著茶幾,地上鋪著楠木桌椅,映著屋簷上掛著的五連珠花卉燈籠,看起來寬敞舒服。


    餘敏對布置屋子很有一套,過去廳裏的東西也是這些,但許是擺法不對,感覺起來有些擁擠。


    璟叡不習慣有人在旁服侍,因此巧兒、鴦兒多數時間候在門外,主人召喚方可進屋。


    自從和餘敏吃過第一頓飯後,璟叡直接下令,讓她服侍用膳。


    不過與其說是服侍,倒不如說是陪吃飯。起初餘敏還有點緊張,後來漸漸明白,他是個不講規矩的,也就慢慢放大膽子,與他一麵吃飯,一麵說笑起來。


    隻是今天爺的脾氣不好,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淡淡的,不應聲。


    是那位「夫人」困擾他了?


    憑良心說,餘敏也悶,還以為他是黃金單身漢,沒想到是使君有婦。


    也對,都二十歲了,這時代的男人早點成親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她怎麽就認定他沒老婆呢?他的身分、他的地位、他的年齡,府裏都應該有這號人物存在才對。


    說了幾句,不得回應,她也怏怏的,不再找話題,兩個人在一片沉默之中吃完飯。


    餘敏告退,打算讓巧兒進屋收拾,璟叡卻搶先一步拉住她的手。


    「爺,有事?」她問。


    「我有話與你說。」


    「好。」她點點頭,由著他拉住自己的手。


    動作很親昵,但餘敏不以為忤,因為她早就習慣這樣的親密,在前世。


    即使心底清楚,爺並不是哥,可在不知不覺間,她總把他當成另一個男人。


    她知道不公平,但穿越是個辛苦的大工程,她允許自己享受一點點額外的甜蜜。


    雙雙走出花廳,往園子裏逛去,鴦兒想提燈替他們照路,璟叡拒絕了。


    沒有路燈,樹影幢幢,若不是爺在身邊,餘敏腦海裏會浮現不少鬼故事。


    他不說話,她也不開口,很有耐心地等待他起個頭。


    兩人慢慢走到亭子裏,她坐在石椅上,他傍著她坐下,挨得很近,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但,還是老話,她習慣和他親密,即使清楚身邊這個男人是爺。


    抬頭,今天月色特別好,皎潔的月亮映著繁星,如果沒有惱人的事,是花前月下最好的場景。


    「事情問清楚了?」璟叡終於開口。


    「嗯,是看守後院的林婆子貪財,為十兩銀子把人給放進來。」


    「僅僅因為一個林婆子貪財?」他問,一絲笑意泄漏,她是心寬還是傻氣?


    她閉嘴,低著頭,沉默不語。


    他明白了,輕歎道:「掌家的人,不能太過心慈手軟。」


    錢盈盈沒離開過靖國公府,怎麽知道叡園的大小事?怎麽知道執掌中饋的是餘敏?又怎能買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林婆子?


    幾個問題下去,答案呼之欲出。


    叡園中,除每旬前往靖國公府向夫人問安,稟報主子生活起居的巧兒和鴦兒之外,兩府下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這段日子,巧兒在明麵上與餘敏作對的事多了,沒掀起波瀾,餘敏隻一笑置之,而鴦兒心思重,麵上溫柔,手段卻更厲害,幾句話挑撥便讓餘敏失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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