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聽見了。”顧長浥這時候對竊聽器的事倒是不避諱了,  “小姨說了,  我是變態,  要怎麽把你欺負了。”  薑頌眨眨眼,“啊”了一聲,“那你聽岔了,她肯定不是那個意思,  她不是說你是變態。”  隻要顧長浥再多問一句,他就不知道該怎麽找補了。  好在顧長浥點點頭,似乎輕易認同了他的話,“她應該不會覺得我是變態。之前我去她家裏,她還挺喜歡我的。”  “那是,  ”薑頌鬆了口氣,揉揉他的頭發,“誰能不喜歡我們長浥呢?”  顧長浥抬頭瞅他。  “你看我幹什麽?你不會真想讓我拿著喇叭去街上喊吧?”薑頌掐了一下他臉蛋,“五歲啊你?”  “不用去街上喊。”顧長浥還盯著他,“你能不能當著我說一遍?”  “說什麽?”薑頌把他的手擺回自己肚子上,稍微坐直了一點,“揉,別偷懶。”  “說你喜歡我。”顧長浥說完又仿佛不抱希望地低頭,“雖然我也知道,你說了不一定算數,你之前也說了你永遠不會離……”  “打住。”薑頌感覺自己命裏可能就不缺碎嘴子。  顧長浥不在的時候,邢策就算舌頭打了蝴蝶結也得叨叨他。  顧長浥剛回來的時候,三句話裏麵有兩句半夾槍帶棒,不懟他就好像渾身不舒服。  現在可好,顧長浥不攻擊他了,卻句句都帶著委屈。  果然,顧長浥住嘴了,頭還是不抬起來。  薑頌有點無奈,“喜歡,我最喜歡你了。”  他在心裏加了一句“祖宗”。  “那你喜歡我,為什麽我連親都不能親呢?”顧長浥像是真想不明白,抬頭問他。  “因為一般男的不親男的。”薑頌忍無可忍,簡單粗暴地回答他。  “那我對你來說,就是一般男的。”顧長浥仿佛明白了什麽,了然地點頭。  薑頌用食指在他腦門子上嘟了一下,“顧長浥,你有良心嗎?”  顧長浥的目光依舊粘著他,不依不饒地問:“如果你喜歡我,而且我不是一般男的,那我能不能親你?”  薑頌讓他說得迷糊,感覺都挺對但似乎又有哪不太對。  他正琢磨,胃裏突然擰了一下。  “嘶。”他皺著眉壓肚子。  “疼?”顧長浥掌根壓在他胃上感受了一下,“稍微吃點東西嗎?”  還是不舒服,薑頌有點猶豫,“才喝了芝麻糊。”  “那才多少?”顧長浥揉著他的後頸,好好跟他商量,“上午也就吃了兩口粥,我們稍微吃一點蔬菜。我給揉著,行不行?”  薑頌窩著腰,蜷在沙發裏等著他。  他消化得慢,菜都是切了細絲,仔細燙過的。  薑頌舀著一盅文思豆腐,“之前我見有女孩子問你要社交賬號,最後你給了嗎?”  顧長浥把手機拿出來給他看。  那麽一個孤零零的黑色頭像,關注和被關注的數目都是零。  薑頌盯著空白的狀態欄看了一會兒,“那你又不交朋友,又不發布,你注冊這個賬號幹什麽呢?”  顧長浥抬頭看著他。  薑頌被他看得有點吃不下去,猜測了一句,“為了看我?我的賬號也八百年不登一回啊。”  自從顧長浥走之後就沒上過,他甚至連密碼都忘了。  “是,看你分享戀愛生活,看你發布婚訊。”顧長浥的拇指蹭著屏幕,像是要擦掉什麽看不見的髒。  說起這一出薑頌更是莫名其妙,“我哪兒談過戀愛啊?”  “我就是覺得你談過。”顧長浥堅持。  他臉上很認真,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好,我道歉。”薑頌記起那片白色的藥,想到一個可能,心裏微微一酸。  他沒跟他擰,口氣放柔和了,“但是我真沒談過,我不給你寫了那個保證嗎?我還按手印兒了。”  “你沒談過,可是我就是難過。”顧長浥依舊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指頭。  薑頌真盼著自己趕緊好。  不然顧長浥總是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真得把他活活愁死。  “我的錯。”薑頌偏了偏頭,“還有別的呢?微信?企鵝?”  顧長浥把軟件一個一個打開給他看。  都是很早的賬號,除了工作全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個人生活相關的分享。  薑頌拿出自己的手機,挨個把自己加上了,“放心一點兒沒有?”  顧長浥看著薑頌把他全都置頂了,沒說話。  “這樣我就算人不在旁邊,肯定怎麽也是可以聯係到。”薑頌把手機還給他,笑微微的,“我失信了一段時間,但現在算不算是亡羊補牢?”  “這些都可以拉黑的。”顧長浥似乎並不多麽信任他,語氣裏也沒什麽起伏。  薑頌實在是沒轍了,終於聲音很小地說:“……可以親。”  顧長浥跟沒聽見一樣,還是偏著頭不看他。  薑頌咬咬牙,實在是壓不住火了,聲音抬起來,“可以親,但是不可以再裝可憐!”  顧長浥後麵小半個月裏表現不錯,至少都沒再哭。  薑頌的綠萼送過去沒兩天,家裏就來了個電話。  那時候他身體好多了,本來正和顧長浥頭碰頭地給核桃仁剝皮。  聽見張如森女兒的聲音,薑頌還有點吃驚,“小娥,什麽事兒?”  電話那頭哭哭啼啼的。  薑頌放下電話,臉色有些凝重。  顧長浥沒問他什麽,起身去給他拿了身深色的衣服。  他們到的時候,張如森家裏已經聚了不少人。  張小娥迎著他們往裏走,“裏頭有個姓魏的在跟我爸說話呢,等會兒你再進去。”  薑頌微微一挑眉,“吳青山自己不來,讓魏雨謀來?”  “頌哥,你別喊。”張小娥憋著眼淚,小聲說:“好多吳家的人。”  “吳家。”薑頌冷冷地笑了一聲,“表麵積極。”  不大一會兒,魏雨謀哭天抹淚地從房間裏出來,“張叔多好的人,我們還指望他多提攜,怎麽就……”  “哭什麽?”薑頌冷眼看著他,“人還沒走你在這出什麽醜?”  “你……!”魏雨謀抬起頭來,臉上果然半滴淚都沒有。  他看見薑頌身後的顧長浥,罵娘的話全都刹回了嘴裏,“我也隻是擔心張叔身體。”  薑頌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推門進去了。  他把門一掩,臥室裏的光立刻暗了下來。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老人的味道。  雖然接電話的時候就有了心理準備,但薑頌看見張如森的時候還是踩了冰窟窿一樣,從裏到外地涼透了。  當年薑正國沒能等到他養老送終。  所以薑頌除了自己之外,並沒有見過纏綿病榻之人。  躺在床上的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具還未冷透的屍體。  還未全然回暖的初春,張如森戴著一頂絳紅色的毛線帽,好像還能挽回一些氣色一樣。  暗青色的皮膚鬆鬆垮垮地貼著顴骨,顯得他的眼窩愈發深陷。  他的眼睛半睜著,邊緣露出一線微光,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眨動過了。  氣管插管讓他的頭微微仰起,泵出的空氣裏帶著難以名狀的氣味。  張如森顯然已經不能說話,動也動不了,甚至可能連人都不認識了。  床頭是薑頌新送的綠萼。  初綻的花苞似乎是房間裏唯一的生機。  “張叔。”薑頌走到床邊,臉上的笑很自然。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放學回家,看見張如森在他家廚房裏幫忙剝蒜。  那雙渾濁的眼珠似乎很輕微地閃動了一下。  薑頌在床邊坐下,給綠萼稍微灑了點水。  “小娥和弟弟都長大成家了,不用操心。”他低著頭,把手上的水擦幹淨。  張如森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目光並不聚焦。  薑頌沉默了一會兒,“他們如果有事兒需要照應,我不會不管。”  他又扭頭看床頭上的花,“這綠萼,是長浥找的。他聽說你喜歡,讓人費了不少功夫。”  言下之意,顧長浥也不會為難他的兒女。  張如森的眼珠稍微動了動,目光落在了薑頌身上。  薑頌也明白,“我不怪您。我父親也不怪您,您把我看顧得很好。”  他鼻子發酸,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哭。  他握了握張如森枯枝一樣的手,“我也是大人了,雖然不爭氣,但也沒有不如誰,能照顧自己。”  或許是另外一種幸運,薑頌不曾和什麽人這麽正式地告過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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