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她生氣的樣子讓朱佾開越發想逗她。上次見麵,她總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蛋,像沒有情緒的圖畫,哪裏像現在這般生動有趣?


    「她們看不到。」他也用唇語說。


    他抬手,用寬大袖子遮住旁人的目光,還真是欲蓋彌彰。


    幸好靠近碼頭了,朱佾開的挑逗隻好告終。


    這是一處美不勝收的平台,三色桃花燦爛奪目,瀑布點綴在山巒高處,還搭了間草棚子,完全就是一幅遺世獨立的山水畫。


    上了岸後,那船夫進草棚子尋來好幾個藤編籃子,恭敬地交給小龍,然後又進草棚子去,卻沒再出來了。


    這時胖姑已經發現滿樹累累的桃子,手裏摘著,嘴裏咬著,還夾帶著歡呼,「夫人、姑娘,你們快過來,這桃子可甜了,好好吃啊。」


    以吃為尊的胖姑,一會兒工夫雙手裏已經捧了不少紅豔豔,非常有賣相的大桃子了。


    不騙人,那桃子顆顆都有男人的巴掌那麽大。


    這時節便有桃子?也早了點吧。


    朱僧開笑道:「我聽家中管事說,包家山養出早熟的桃子,原來是真的。」這包家人擅長蒔花弄草,今年初便回稟過,尋了法子可讓桃子早些結果,他回頭重重有賞。


    李氏和王嫂子幾人何曾見過這等光景,也加緊腳步靠了過去,口中亦是稱讚不已。


    朱佾開兩手伸出去摘了兩顆桃子,一顆給她,一顆在袖子上擦了擦便往嘴裏吃了起來。


    「嚐嚐,我有好多年沒來了,這山頭的桃子是貢品,有部分送往宮中,尋常人等閑是吃不到的。」


    伏幼沒說什麽,但內心還是有些感慨,這世道好一點的東西都送到皇宮裏,那些個人上人吃剩了、吃厭了,才有機會輪到下邊的人。


    「我們隨便摘人家的桃子好嗎?對了,主人家你不是說熟,怎麽不見出來招呼?」她從來都是拾金不昧的乖寶寶,不貪半分自己不該得的。


    「這山是我的。」朱佾開吃完桃子,把果核隨意一丟。


    伏幼眉兒一挑,果真是有錢的主啊。「失敬、失敬。」


    「哪裏、哪裏。」他笑得有些無賴。


    不斷沁入鼻尖的迷人果香,她仿佛把它當成朱佾開的肉,「喀」一聲咬了一大口,沒想到果肉入口即化,真想讚歎一句——哇,我的媽呀,真是給他超級好吃呀!


    「既然是你的山頭,憑我們的交情,這些桃子應該是盡量吃沒關係吧?」伏幼眯了眯眼,心中打著小算盤,這樣能便帶個幾簍下山,她賺翻了。


    「不生我氣了?」


    「拿桃子換就不氣了。」她隨口道。


    朱佾開隻是臉色有些黑,卻還能平靜的看著她,冷不防說道:「你跟了我,這座山就是你的了。」


    伏幼傻眼,腦子不會轉了,差點被嘴中的桃子噎到。


    如果說,稍早前在船上她對他的心動她能跟自己說,這是錯覺,是他的調戲、玩笑,那麽現在這個也是嗎?


    腦中像被什麽堵著似的,暈暈乎乎的根本無法思考事兒,她跟著眾人腳步,來到草棚子吃午飯,掌廚的居然是那船夫。


    在朱佾開手下討生活真不容易,一個人得幹這許多活兒。


    午餐菜品非常豐富,有荔枝腰子、入爐細項蓮花鴨、炙獐、煎鵪子、炒蛤蜊……其中杏桃迎春這道菜是用田雞腿、桃肉、青椒,配料爆香,除了桃塊,還加上桃醬。


    伏幼喜歡黃金桃卷,豆皮包了蝦仁桃肉蛋黃香菜等等,卷起來炸至金黃色,還有一道桃花香魚非常的下飯,胖姑就敞開肚皮,大嗑了五碗飯。


    男人們都用非比尋常的眼光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這樣的大飯桶,誰敢娶回家?


    飯後,歇過半個時辰,眾人打道回府,不,不是回府,她們還要去大相馨,來到京城不遊相國寺根本是白來的。


    伏幼以為這樣總該能甩掉朱佾開了吧?


    沒料到向來沒主意的李氏這回盛情難卻,不管女兒頻頻的眼波暗示攻擊,把心一橫,被朱佾開的美男子笑容暈了頭,大膽的答應了他同行的要求。


    伏幼哀叫,心道:娘,你好歹也照例問一下女兒我,什麽時候你不拿主意,就這節骨眼上這麽能作決定啦?


    伏幼的慍怒直到逛完大相國寺,回到客棧看見那十個裝滿桃子的大竹簍子才消了下去。


    這朱佾開果然是個上道的,她如是總結。


    至於今兒個那些調戲……忘了吧忘了吧,她要信了,就是跟自個兒過不去!


    翌日又見到大龍上門,說他主子要見她。


    伏幼不太樂意,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先不說昨日才拿了人家十簍桃子,在大相國寺時,也因為他才被住持當貴賓招待,更別提她娘昨天花了人家多少錢。


    大相國寺雖然是出家人的寺院,但每個月都會開放給百姓們擺攤交易,中庭、廡廊等地加起來可以容納上萬人,四方貨物齊聚,隻要有銀子,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沒想到那個闊少花起錢來毫不手軟,幾乎她娘想要什麽,甚至眼光這麽瞄過去,他就二話不說讓人買下來,這一路逛一路買,攤子間都知道來了個撒錢大爺,雖然對他撒錢討好的對象覺得有那麽丁點的奇怪,但出錢的就老大,恨不得她娘把攤子所有的貨品都看幾眼,好全搬了回去。


    她娘看來看去,那位爺買來買去,她們回程時,有三輛車那麽多的東西。


    她娘樂得跟十八歲少女沒兩樣。


    伏幼心想,她娘好在沒投胎在現代,要不然拜金女、刷卡大戶裏定有她一份。


    如此這般,她哪裏敢說不去。


    又想到他身上那股逼人的氣勢,隨便一個眼風掃過來,她盡管萬般不願,還是會下意識的按照他的意思去辦。


    人哪,活到一定高度才能隨心所欲,她呢,沒那高度,便隻有聽話的分了。


    她帶著丫鬟,坐上馬車,一路往東市而去。


    東市多是臨街鋪子,高高低低,錯落不一,滿大街都是茶坊酒肆,各家店麵都有豪華搶眼的裝飾旗招,看起來十分熱鬧繁華。


    她來了幾天,這京城處處都很合她的心意,是個居住的好地方,可惜以她的財力想搬到這裏來,起碼還得等上十年。


    馬車停在一間大鋪子前,單單門麵就是別人的五倍大,夥計一見她進門,哈腰寒暄的,本來還想引路,一見到大龍,立刻沒了聲息,一邊兒立著去了。


    這麽漂亮的地方,廳堂兩側有廊屋,伏幼看不出來究竟賣的是什麽,跟著拐了好幾個彎,進了一間雅致的小屋,朱佾開正悠閑地用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指端著茶盞,抿著茶喝。


    「小女子見過公子。」這萬惡的階級製度,每見他一次就要矮一次。


    「坐。」


    她也沒跟他客氣。


    「請你過來是想讓你看看這鋪子,可看得上眼?」一隻帶著溫香的大手伸過來,手上托著湯色清澄的茶水。


    她憋住一口氣,「小女子不明公子言下何意?」


    「我寫信讓你來,並非戲弄於你,是覺得你那糖霜餅在京裏大有可為。我也不囉唆,你出技術,我出鋪子,工人隨你挑,金錢我支應,我這樣夠誠意了吧?」朱佾開涼絲絲的眸光裏並無波瀾,隻是在商言商的和她商量事情而已。


    輕「唔」了一聲,伏幼語氣低調的道:「不知道公子是這般看好我的餅幹,小女子受寵若驚了。」這地段上能有間這樣的鋪子是很了不起的事。


    「一句話,做是不做?」


    當然要做,不做的是傻子,「那公子的酬勞怎麽算?」生意雖還不知如何,不過親兄弟明算帳。


    「隻怕你付不起我的酬勞。」朱佾開淡定說完,眼神輕飄飄的滑開。


    伏幼倒吸一口涼氣,還沒說什麽,朱佾開又接了下去——


    「離這裏不遠處還有間鋪子,大小適中,正好給你娘用來賣醃菜,你可要過去瞧瞧?」這樣她還能不入套嗎?


    她就算來到京城沒幾天,也大概知道這地界的鋪子是寸土寸金的,為了拿到這兩間比金子還貴的店麵,說什麽也得入這個套。


    「那就請公子領我過去瞅瞅了。」


    朱佾開笑得開懷。


    連著幾天伏幼都見著朱佾開的麵,他們有許多話要說,商量鋪子和人手安排、進貨,鋪子裏如何陳列擺設,許多枝節不理不知道,一理下來才發現要開家鋪子事情多如牛毛。


    當然,兩人常常說著說著就岔到別處去,很多時候歪得一發不可收拾,最後也不知道誰拉回的主題,總之,他們在一塊絕對不會有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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