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要開店,隻有她和大花、小玉是遠遠不夠的,她得找人。於是她找來中人,精挑細選的招了幾個看起來心靈手巧的姑娘和婦人,她還得訓練人手,一個人體力再好,也不是無敵的,巴望著長出十八雙手來更是不切實際。


    朱佾開把練子派來,「練子是我府裏的大總管,張羅開店的事都交代他去辦就行了。」


    輕描淡寫地兩句話帶過,伏幼本來還懷疑,但是想想人家能當到國舅府裏的大總管,肯定有幾把刷子,朱佾開說能交代他,就不會有錯。


    因為每天要和朱佾開議事,要在鋪子做餅,還要回客棧,這樣來回很不方便,再說往後店麵要開了,勢必要在京裏定居,買房又變成迫在眉睫的事情。


    這些都難不倒練子,他一項項穩妥的把事辦成,出色得連伏幼都起了收攏之心,不過對他豎起大拇指之餘,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個什麽身分,人家好好國舅府大總管不做,哪可能來聽你一個女子的差遺。


    雖然練子不懂比大拇指是什麽意思,不過伏幼那明麗的笑容他看得懂,這是在大大的稱讚他啊。


    他知道隻要這位姑娘高興,爺也會高興,所以他把事情辦得圓圓滿滿、滴水不漏,絕不會有錯。


    伏幼忙著,李氏也沒閑著。


    母女倆知道短期離不開京裏了,便讓女兒給自家老爺去了封信,一是報平安,二是把現狀說了一遍,就連要買房的事也順便帶上了。


    哪裏知道信才剛出去沒多久,伏家爺兒倆就在八月秋桂飄香的季節北上了。


    李氏見著自家夫君和兒子的時候,狠狠的揉了眼睛,以為自己眼睛不好使了,居然出現了幻覺。


    「娘!」伏觀這一叫,她才幡然驚醒。


    「哎呀,我兒啊,相公,你們怎麽來了?」這會兒她們早已離開住了許久的客棧,住進新宅子裏。


    這間宅子是練子找的,雖然位在在京城邊上,但價錢還合理,伏幼和李氏看過之後很快便決定買下,幾人搬了進來。


    後院有片很大的空地,正適合李氏曬醬菜,盡管做好的醃菜還要費工搬到東市的鋪子去,但是伏幼說了,鋪子和醬菜園分開,好處多過害處,在衛生上更能講究,不過費點人工搬運並不差什麽,李氏照舊聽女兒的話。


    許久不見的丈夫和兒子來到,李氏趕緊讓廚房炒幾個熱菜,親自捧來溫水讓兩人洗臉,擦去一身疲乏,接著泡茶,拿瓜果點心,嘰哩呱啦的講了一堆久別重逢的話,直到最後才想到,「囝兒,你不是在書院上課,怎麽跟著你爹來了?書院放假嗎?」


    「兒子向書院請假,妹妹要成親,我和爹怎麽可以不到?」


    嘩,青天霹靂,砸得李氏滿天星鬥,她離家太久了嗎?怎麽一下子聽不懂兒子的話。


    她身為人家娘親,居然不知道女兒要成親?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夫君,囝兒說的是真的?」她嘴皮子動了又動,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


    伏臨門瞥了妻子一眼,直接從包袱裏翻出一封信來,信上署名是朱佾開,內容很簡單,伏家人卻看了很震撼,那是一封求親信,另外還有皇帝的賜婚聖旨。


    「不隻宣旨的內侍公公,縣太爺、保正、鄉紳父老、官媒都來了,整個鎮子上沒有人不知曉,這麽大的事你那什麽表情,別說你不知道!」


    女兒和妻子上京談生意,怎麽就突然來了聖旨和國舅爺的求親書?父子倆捧著那簡直跟燙手山芋沒兩樣的東西,覺得這到底都是些什麽事啊!


    徹夜商量後決定來問個究竟,休店的休店、請假的請假,帶著兆家父子就往京裏來了。


    一到京裏,想找人,這才想到這根本是大海撈針,莽撞了。伏觀總算比他爹有主意,硬著頭皮問到國舅府去,人家問清楚他們爺兒倆的身分,也不曾擺架子,和氣的讓人把他們領到這裏來。


    「你沒收到囡囡寫的家書?」


    「想必是錯過了。」


    「妹妹呢,怎麽沒看到人?」伏觀也無暇詢問母親和妹妹怎麽租了這麽大一間房子,茶也沒喝上一口的就先問伏幼的行蹤。


    「說是想到可以用在餅子的新花樣。她隻要一忙起來,就整天整夜的見不著人。」說完,李氏便叫人去把伏幼喊來。


    其實不用她叫人,已然聽到下人通報的伏幼把手邊後續的步驟交代給大花,趕緊讓小玉伺候著洗了手,拾掇了儀容,就往前頭來了。


    很久沒有見到家人的伏幼沒想到爹和哥哥會到京裏來,見麵高興之餘,哪裏還記得要問他們怎麽大老遠的來了。


    她理所當然的想:這一定是想她和娘了。


    伏觀看著妹妹的氣色還算不錯,心想她在京裏應該沒有吃苦頭,遂安下了一半的心。


    一家人湊在一塊兒,你一言、我一語,伏幼這才明白家人千裏迢迢而來,為的是出大事了!


    女兒大手筆又買房子的事情不是新消息,家裏哪間房子不是她買的?現下迫在眉睫的是這樁突然冒出來的親事。


    「哥,你說是那朱佾開去求親?」會不會是朱佾開求錯親,加上皇上寫錯旨意,官媒也失心瘋了,這才導致的烏龍事?


    想想也不可能,一個環節有可能出錯,要接二連三地都出錯,那也太悲摧了。


    那麽那個最容易出錯的環節不會是別人,隻有朱佾開。


    「爹,這事不急,您和哥哥好好歇著,我去找朱公子了解了解到底是怎麽回事,其他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伏幼心下惱火,卻還是要擺出和顏悅色,她若是亂了手腳,爹娘不更慌得沒法了?


    烏龍事件?!去他的最好是烏龍事件啦!


    她再確認一些「細節」,「爹,這旨意上說將女兒許配給國舅為夫人,這夫人不是侍妾吧?」


    「應該不是吧。」侍妾哪需要勞動到皇帝下旨?隨便一頂轎子,吹吹打打、宴客什麽的也不用,就能把人從後門納進門。


    伏幼就想不明白了,朱佾開那種身分的人是腦袋破洞啦,怎麽可能會娶她為妻?


    伏幼坐在國舅府大氣磅礴的華麗正廳中,她不時捏下指頭,不時瞪著門處,不時又搓搓手心,覺得時間比烏龜爬還要慢。


    「姑娘稍候,爺臨時來了位貴客,這是冰涼的荔枝膏,你嚐嚐,去去熱氣。」近兩天秋老虎發威,白天天氣燥熱得很。


    練子讓丫鬟把荔枝膏送上,荔枝膏用上等銀器裝著,旁邊擱銀匙,放在那牡丹花填漆小桌上,另外還有剛剝的藕白用冰堆著,淋上石榴醬,紅白交錯,顏色清爽又鮮美,若是炎夏的話來這麽一碗冰品,保證暑氣全消,可如今都八月入秋了,她怕吃了會拉肚子,更不想中某人的緩兵之計。


    這朱佾開存心氣人來著,先消她的一肚子火,然後他再來麵對她的興師問罪是嗎?


    她直等到那碗荔枝膏都化成了水也沒碰一下。


    不多久,練子又出來了,「姑娘,請隨奴才來吧。」


    伏幼跟著他到了暖閣才停下。


    因為剛剛那一陣子的等待和這一路的停停走走,老實說,伏幼那股不被告知、不受重視的氣憤已經不見了,剩下不明的是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情緒。


    她的名聲不佳,是個寡婦,出身也隻是小門小戶的商戶女,沒有萬貫家財做背景,沒有龐大勢力讓他倚仗——或許他也不需要妻族這邊的勢力,畢竟他的身分特殊,那麽,他看上自己什麽?


    按理說,難得伏幼主動上門,朱佾開應該再開心也不過,但是他自己幹下的好事,他怎麽會不知道她來找他是為了什麽?


    要說不開心也不會,能見到她,就是好事。


    暖閣裏有一張長條方案,靠窗處有張紫檀木羅漢床,朱佾開就靠在層層迭迭的軟墊上,姿勢安逸閑散,表情漫不經心,正和自己對弈。


    「爺,伏姑娘來了。」


    朱佾開抬起頭,聲音廳不出起伏,「嗯,你來了,自己找個位子坐。」


    「我找你有事。」


    標準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瞥了伏幼一眼,心想來得好,他就怕她不來問他。


    「是為了我們的婚事?」


    目光直勾勾的,勾得伏幼心尖一顫,耳朵嗡了下,居然有些受不住。


    這男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她一直沒細細想過。


    第一次相見,是在桂花胡同的屋子窗邊,她站在柴垛旁,他冷酷肅殺,眼神陰鷙,用眼神都能置人於死地;然後他傷愈,應該是有很多的不情願吧,在她的奴役下替她做了磚爐,讓她得以跨出賣餅的第一步。後來,來到京城,她以為他隻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真實身分卻是高高在上的國舅爺,人家的靠山可是皇帝和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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