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皇帝,伏幼沒什麽興趣,上一世她見過那些曆代皇帝的畫像,都是老頭子,這位皇帝登基都二十餘年了,能年輕到哪裏去?


    她對皇後,也就是丈夫的姊姊比較感興趣。


    能當上皇後,統管六宮,沒有一定的姿容和能力,這位置真的不好坐,也坐不穩。


    據說朱家的這位嫡女聰明早慧,美麗出眾,明智能幹,和皇帝大婚後,夫妻鶼鰈情深,琴瑟和鳴,捋順六宮遊刃有餘,要說唯一的遺憾,就是子嗣稀少。


    子嗣稀少對一個皇後來講,要鑽了牛角尖,非要自己所出的孩子才許繼承皇位,那就累了,若能換個角度想,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孩子不都全要喚你為母親,你對他好,掌握著他此生會飛黃騰達,還是默默終老的算籌,他再蠢再笨,就算心向著生母,還是要把你供著。


    此時雪勢已停,經過長長的甬道,可見到四下掃雪的小太監,抬頭望去,飛簷宮牆都沾著皚皚雪白,隻微微露點尖角,冷得讓人想多看一眼何謂皇宮的欲望都沒有。


    朱佾開替她拉高了裘衣,「再走幾步路就到禦書房了。」這時皇帝一般已經退了早朝,會移駕禦書房批閱奏折。


    老內侍一見朱佾開領著新婚妻子來謝恩,除了替他撣去肩上的細雪粒,還朝著他眨了眨眼,然後朗聲通報,「國舅爺、國舅夫人給皇上請安來著!」


    太監的聲音不若正常男人的低沉沙啞,帶著一股子不好形容的尖細,伏幼聽著雖然有些隱隱地不舒服,但並沒有什麽表情顯在麵上。


    她沒來過皇宮,沒見過這些人上人,但是她起碼看過連續劇,知道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殺人不過一個眼神,她既然決定要做好自己,那就盡量顯現自己的平庸吧。


    平庸是生存之道。


    誰知道這時候的禦書房竟比伏幼想象中的熱鬧許多。


    朱佾開帶著伏幼進去,雙雙跪下給坐在禦書案後的黃袍男子行了大禮。


    「怎麽,都這時辰了才舍得帶著新婚夫人來見朕?」


    伏幼聽著皇帝的聲音也沒敢抬頭,隻覺皇帝聲音氣韻淵厚,如海如山,感覺上不會是個太差的皇帝。


    「臣睡遲了。」朱佾開一點也沒有害臊的意思,當著一屋子的人實話實說。


    「得了,你新婚燕爾,來人,給國舅、國舅夫人賜坐。」


    朱佾開落坐在較後頭的位子,伏幼坐到他的下首。


    這一屋子人想必都是皇子皇孫,朱佾開不管多受皇帝寵信,他還是外戚,身分上絕對構不著皇室子孫,伏幼很能理解,他要真的往上位一坐,她還得心驚肉跳了起來呢。


    雖說皇後隻生了太子一人,但嬪妃們可是非常努力替皇帝開枝散葉的,皇帝的心也沒偏到哪裏去,有能力者他會另眼相看,這一日,剛好碰上了皇帝考校這些皇子們文章武功的日子。


    唯一沒看到的,隻有太子。


    伏幼隻覺得身上聚集了各種目光,有嘲笑、諷刺、不以為然,也不過如此這般,都稱不上是友善的視線。


    倒是皇帝老爺的表情,很是莫測高深。


    朱佾開的眼神冷漠得像結凍的冰塊,周遭的溫度像是也瞬間下降,一旁的伏幼感覺到之後,從袖子下悄悄拉了朱佾開的手。


    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露給別人看的,她這一拉,拉得恰到好處,朱佾開感受到了,諸位皇子也看見了,皇帝坐在高位上自然一覽無遺,將他們夫妻的小動作看了個分明。


    朱佾開垂首看了妻子一眼,既然這種場麵是皇帝樂見的,那麽自己何不推一把?收斂了氣勢,周遭的氣氛漸漸恢複正常。


    這一幕落入眾人眼中,年紀最輕的十七皇子沒忍住,笑道:「還真是恩愛。」


    沒有人搭腔,但是幾個人心裏都有數,看起來這位拉皇後裙裾上位,油鹽不進的國舅爺是有了軟肋呢。


    因著還要去青鸞殿見皇後,朱佾開夫妻倆在皇帝揮手之後,退出了禦書房,那幾個皇子也相繼離開。


    十皇子和十五皇子則是殿後,兩人慢悠悠的走下台階。十五皇子李夙就開口了——


    「國舅非那女子不娶,還以為她有什麽奪人心魄的天仙美貌,卻不過爾爾。」


    十皇子李貢一臉溫和的笑,看似無害。「人各有所好嘛。」


    兩人麵和心不和,打著哈哈走了。


    【第十四章 遺憾圓滿了】


    皇後居住的青鸞殿是比照皇帝居住的幹寧宮建的,巍峨壯觀,老內侍領著朱佾開和伏幼來到時,隻見一幹太監宮女候在殿外,顯然是各宮院管事的,來回事。


    「老奴就送國舅爺和夫人到這裏。」老內侍臉上的折子很深,笑起來的時候就像開了的菊花。


    「有勞華公公了,我日前得到一枚青田石中的極品封門青,你幫我瞧瞧。」朱佾開很隨意的從袖中掏出一個不到巴掌大的匣子,遞給了他。


    華傅是皇帝從前潛邸時的太監,隨侍在皇帝身邊多年,可是皇帝最得用的總管大太監。


    華傅嘴裏說不敢,接過來掀開蓋子一瞧,本來皺起的折子都扯平了。


    一枚印章是沒什麽了不起的,但青田石中的封門青,和壽山石中的田黃,是許多像他這樣愛好奇石所追求的頂級石材,剛剛那一眼,浸潤玉石多年的他幾乎可以斷定,這枚印章是絕對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他微微一笑,把匣子往長袖裏一擱,作了個揖後施施然走了。


    朱佾開都沒有避著伏幼,態度自然的宛如你請我吃碗冰,我請你吃塊甜不辣這麽簡單,伏幼看在眼裏,什麽話也沒說。


    有點腦袋的人都知道和皇帝身邊的太監打好關係,雖然不見得能為己所用,但總沒有壞處的。


    宮女將兩人引進內殿,伏幼隻見寶座上端坐一位身著華麗宮裝的麗人,滿頭珠翠圍繞,也不敢細看,恭恭敬敬的行跪拜禮。


    皇後免了朱佾開的禮,讓他上前說話,卻沒讓伏幼起來,她隻能眼觀鼻,鼻觀心,腰杆子挺直,專心的跪著,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內殿兩側還坐了一整列的嬪妃,一個個光彩照人,那麽多眼光都在打量她,伏幼就算不在意,身上還是冒出了汗。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吧。」那嗓音不浮躁也不沉重,輕輕緩緩卻有股威嚴。


    伏幼微微的抬起了頭,陪著笑。


    皇後約莫三十多歲,看起來精明幹練,眼波流轉間雍容華貴,氣度不凡。


    皇後也不客氣的打量她,神情有些失望,不過就是小家碧玉,弟弟怎麽就看上眼了?


    打量完,皇後這才讓她起來,讓她上前,從手腕上褪下一對碧綠色玉鐲,拉起她的手便套了上去,賜了座。


    這對玉鐲一看就知非凡品,觸手溫潤,一套上伏幼便悄悄的用袖子掩住了。


    那些命婦誰得了她的賞沒炫耀顯擺的?她這不囂張的模樣,倒是得了皇後難得的一眼。


    因為隻是謝恩,並不久待,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兩人帶著帝後的賞賜:禦賜田莊一座,黃金五百兩,珍珠兩料,宮綢一匹,貢緞六匹,金警飾若幹,仍是用兩腳慢慢離開宮門。


    「下回還想再來嗎?」朱佾開望著出乎他意料沉穩淡定的新婚妻子這麽問了句,好像隻要她說想,他隨時都能帶她來閑逛般。


    伏幼望著天際將雪欲雪卻又下不來的陰霾,隻覺得窒息,雖然隻是看似簡單的謝恩,裏頭的角力昭然若揭,「能不來,最好不要了。」


    這個新嫁的丈夫又會把她往哪兒帶呢?


    嫁的人好,帶你上天堂,嫁的人不好,就直接帶你住套房了。


    嫁人真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回到國舅府,也要見見府裏的人。


    雖然朱佾開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但國丈還留下幾位姨娘。


    朱佾開從舄水鎮回來後,雷厲風行,有去處的姨娘他給了一百兩黃金,放她們自由,不願意的送去了家廟,國舅府會負責所有的吃穿用度直到年邁,如今,府中僅留兩位姨娘。


    這兩位姨娘是姊妹,在朱佾開娘親病弱、無人可信任的時候,也不顧四麵環伺的都是對手,跳出來衣不解帶的照顧生下來便體弱多病的朱僧開。


    大小白氏家中都沒人了,朱佾開感念她們對他有照顧之恩,遂讓她們留了下來。她們其\實也是謹守分際的性子,這些年來將沒有女主人的國舅府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朱佾開沒有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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