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氏有一個庶出兒子、三個女兒,小白氏隻有一個庶子,便是八爺。另外還有幾個庶弟,姨娘都已經過世,在國舅府裏掙紮著,過著沒人可以倚靠的生活,也不怪朱佾開不待見他們,過去他們做了些什麽自己心裏有數,朱佾開隻是無視他們,算是看在他們父親的麵子上了,要不然他們下場隻會更慘。


    伏幼覺得這位國丈還真是博愛,她數都數不過來他有多少個姨娘和兒子,生這麽多庶子,長大後要和他唯一的嫡子分一杯羹,要不是色欲熏心,要不就是沒腦袋,隻有這樣的渣爹才會拚命的替自己的兒子找麻煩。


    「隻是姨娘,可見可不見。」朱佾開以為讓大白氏管事,也就是給她個體麵,如今府裏有了正經的女主子,伏幼於她們沒有任何關係,姨娘隻能算是半個主子,伏幼這個主母自然可以決定何時見她們。


    「還是見見吧。」


    要嫁進龍潭還是虎穴總該心裏有個底,所以這府裏的事她娘還真的用心去替她打聽過一些,見麵禮都備好了,眼下先打個照麵,將來才不至於見了人不相識,那就失風度了。


    朱佾開無可無不可。


    於是朱佾開讓人將大小白氏和一幹朱佾開的庶弟妹都請了過來。


    國舅府果然是鍾鳴鼎食、簪纓門第,廳堂裏六麵鑲著彩繪玻璃,門窗皆有雕繪,家具是做工講究的黃花梨木、釉裏赭花卉紋寶座太師椅,擺設應對著季節,銀霜炭無煙無氣放在各個角落,屋裏溫暖如春。


    人來後見過了禮,倒也無事,隻是這麽多的人,那臉一下子無法認全。伏幼也不急,不管好壞、性子如何,都住在一個府裏,早晚是會露底的。


    見過府中的人,又用了午膳,她原想好好睡個回籠覺,補個眠,哪裏知道黃雀在後,朱佾開昨晚才嚐過甜頭,好不容易等到了兩人私下相處時間,哪裏肯輕易放過香甜可口又新鮮的新娘子,他也跟著上床。


    這回,他不再像昨夜那般小心翼翼,把伏幼當一塊肥沃豐腴的土地,放開馳騁,累得她香汗淋漓,不能動彈,在他的懷抱中昏睡過去。


    伏幼這一睡,睡到天色都黑了,月繯進來點燈她才醒了過來。


    「奴婢該死,驚醒夫人。」


    她睜眼發現枕邊人早已不知去向,繡著鴛鴦戲水的枕頭也是冷的。


    她慵懶的起身,道:「無事,大爺呢?」


    「爺歇過晌就出門去了,他交代奴婢若夫人問起,說是晚上會回來吃飯。」


    月繯說話輕聲細語,但條理分明,伏幼對她的好感度又增加不少。


    她還不知道這位國舅爺領了什麽差事,讓他還新婚就有事情非得出門去不可,不過一個男人如果沒有野心,是萬萬走不到高處的,至於要如何在高處站穩,那就是男人的事了,她管不著,也管不了。


    男人和女人的分際某些時候是壁壘分明又微妙的,男人有事想告訴女人的時候,他自然會說,要是不想說,女人拿把刀抵在他脖子上也沒用。


    女人則不然,女人是感情動物,理智在愛情的麵前通常隻是裝飾用。


    她也明白既然嫁給他了,愛不愛是一回事,同在一艘船上,支持自個兒的男人是必要的。


    睡了一覺起來,精神好多了,她讓月繯替她挑件家常服,綰了個輕便簡單的髻,倚在軟榻上喝了碗紅棗百合銀耳湯。


    「夫人可想見見正房的下人?」


    正院裏有了主母,在院子裏做事的丫鬟仆婦們莫不想在主母麵前露露臉,好討個好,新嫁進來的主子也該會想趁機在這時候立威立信,收服下邊人的心。


    「這天都暗了,要見人也不急在一時,明早你再讓她們過來。」


    這月繯從十歲開始服侍大爺,一路過來,看到不少事。爺是人中龍鳳,皇後是胞姊,皇帝是姊夫,太子是侄子,想要權有權,想要勢有勢,就算想當螃蟹橫著走,也沒人敢吭聲,可他除了性子冷了些,麵癱了些,還真沒什麽大毛病,京中多少名門淑女想進國舅府的門,她們這些當丫鬟的也不是沒有人動過心,不過,誰敢沒臉沒皮的爬上爺的床,下場都很難看。


    脫光衣服扔出去這算輕的,要敢使什麽奸計讓爺發現,他也不囉唆,讓人黥麵,在女子姣好的麵上刺了個淫字,趕出府去,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這般雷厲風行的手段,不把下流當風流來玩,駭得她們這些丫鬟再也不敢有別的小心思。


    因此,她們也以為能坐上國舅府主母位置的女子必有千嬌百媚的容貌,百般的手腕,說句不敬的話,這位新夫人雖然容貌也算清妍秀麗,但和皇後的天姿國色相較,相差了不隻八條街那麽遠。


    月繯一開始對這位主母跟大家想的都差不多,不過她這兩天服侍下來,雖然還不敢說摸清夫人的性子,可夫人的寵辱不驚、從容自若,著實與眾不同。


    她在夫人這般年紀的時候,也學不來這份自若。


    「你們倆感情倒好,在聊什麽?」這院子有外院和內院之分,內外兩翼還有碧紗櫥、敞廳和廂房,占地很大,朱佾開從外頭進來,外院的丫鬟要是沒有知會,還真不知道有人進來了。


    伏幼不知道這鏡躬閣原來就是朱佾開的院子,他想去哪,誰敢擋他的道?誰敢有意見?


    再說,整個國舅府都是他的,遑論院子的丫鬟,不聽他的話難道聽伏幼的?就算要聽她的,也得靠她自己收服人心,要不就得他放權。


    伏幼想到這裏,自嘲的翹了翹唇便起身了。「夫君回來了,外頭冷不?」


    月繯想向前去解主子身上的大氅,卻見他自己隨意的脫下來,往旁一丟。


    「太子約我出去談事,我見你睡得熟,沒有告知就出去了。」他也沒想過要避著她,這事她早晚會知道。


    「看起來太子真不是個知情識趣之人,你新婚就把你找出去談事。」伏幼敷衍的笑了笑,替他從描金保溫茶桶裏倒了杯熱茶,溫度雖不若剛沏的茶那麽熱,倒也適口。


    「能替殿下分憂,不正是你我的福分?」


    他說著對伏幼使了個眼神,伏幼會意,把月繯遣了出去。


    一般人瞧不明白的,她卻是一點就通。


    待月繯出去後,他拉著伏幼的手,笑著道:「媳婦兒,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咱們那位太子的脾氣誰也摸不準,不是個好伺候的主。」


    「那你還與他往來?」


    「你別忘了,他是我侄兒,他還未成為太子我就被當作與他同一路,想擺脫都擺脫不掉。」他尾音拖得莫測高深,在外人看來,這渾水他就算不想趟也甩脫不掉。


    「那你的意思是?」


    朱佾開注視了她片刻,忽然輕笑,「這就說到點子上了。」


    嗤,瞧她這夫婿的態度,難道一輩子替人打工?


    「夫人相信我不?」他意味深長的喚了她一聲。


    「相信你什麽?」這聲「夫人」喊得伏幼心肝一顫,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相信我這個人,相信我走到哪兒都會攜著你,不讓你落單。」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她,一張俊臉低下來,呼吸氣息拂到她臉上,說得語重心長,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來得認真,萬年冰封的臉上多了點伏幼看不懂的什麽。


    她還沒能研究出來那點什麽,朱佾開慢慢退開,又清咳一聲,見她不隻沒什麽反應,還準備抽身走開,眸色頓時幽暗了起來。


    他的臉色陰陰暗暗、冷冷淡淡……伏幼觀察著這位爺的表情,她不表態,想必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其實隻要她說出「我相信」三個字就好,但是她覺得既然兩人暫時都沒有要擺脫對方的意思,那表示他們還要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很多事情不說開,基本上會很不好過日子。


    她沉吟了會兒,道:「我若不信你,又何必嫁給你?雖然說盲目的相信枕邊人是一件很蠢的事。既然你不介意要和我搭夥過日子,我唯一能說的就是——我相信你不是個不瞻前顧後、任意妄為的人。」


    他們都不相信皇權底下的人性能有多高貴,卻受製這樣的階級社會,他那位皇後姊姊也不知懷抱著什麽心思——其實要猜也不難,不論身分為何,身為父母的除非到萬不得已,自己都顧不上,否則都還是會偏心兒女,至於弟弟,還真哪邊涼快哪邊去了。


    她談不上了解皇後,但她了解人性。


    想想,她嫁的丈夫還真可憐,偌大的國舅府中可說連一個親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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