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也有人,在這樣的夜裏,陪她走一段路,給她一罐熱可可……那樣的關切與溫暖是存在過的,那樣為了誰而心動的情緒也是真實的。


    「那……學姐也可以不怪我哥嗎?其實他連我都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程國梁回收過期肉品再製的事是他找人混進日清生鮮處理中心偷錄影拍照,再以離職員工這樣的身分去檢舉程國梁的。你看,他連我都不說了,一定有他的考量。」久等不到回應,她困惑地開口:「學姐?」


    「啊?」李芳菲回神,慢了幾秒才問:「你哥讓你打這通電話的?」


    「不是啊。剛剛聽你說你們分手,我就想,是不是因為他沒跟你坦白這些事……」稍頓,語氣有些感慨:「很多人都以為有錢人的生活很好過,這點我不否認,雖然我一直以來都跟媽媽和哥哥住,但我媽以前也賺了不少錢,我的物質生活一向非常好,加上我爸時不時就給我零用金,一出手都算萬的,所以我無法否認有錢的生活確實讓我少吃苦。可是在精神生活上,我們要麵對的壓力不比大家輕鬆,我大媽、大媽生的姊姊,我叔叔嬸嬸和姑姑,他們對我們總是防備,不曾真心接納過我們,跟他們對話心髒要很有力、要去猜他們話下的含意,這樣的相處很辛苦。有時候為了給我媽麵子,不要讓他們笑話我們沒教養,即使他們說話再尖酸、再怎麽羞辱我們,我跟哥哥還是得忍下來。以前,我還曾經問我媽媽我到底做錯什麽……學姐,你爸爸的事情我跟我哥都覺得對你很抱歉,但是我們卻沒——」


    「東麗,你不要擔心我。」她打斷她的話,「有些事情我也需要時間思考,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倒是你,你的工作順不順利?」


    「順利啊,沒什麽問題啦。你是擔心那些粉絲反彈嗎?其實就算我不是程東麗、就算沒有這些事發生,還是會有人討厭我,我都出道一段時間了,已經很能調適自己的心態。」


    她安慰一笑。「那就好。之前想打電話給你,但我想你光應付媒體就夠忙了。」樓下有引擎聲,她低眼一看,住院醫師騎車離開。


    程東麗哈哈笑。「關機就好啦!不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這是我體會出的演藝圈生存法則。對了,我不知道你暖暖的家,還是你找時間來我這拿生日禮物?明天好嗎?」


    李芳菲直問:「你還約了誰?」


    「就你啊。你的生日禮物當然是約你……啊,你以為我約我哥?沒有啦,他沒說你們分手的事,所以我根本還來不及設計你們和好的橋段,下次再約你時你就得小心了。」


    李芳菲忍俊不禁,笑著:「我還沒找到工作,目前是啃老族,時間很好喬,你方便我過去時通知我就行了。」


    結束通話,她轉身回房,才發現披在肩上的幹發巾不知何時掉落:回陽台在女兒牆下看見幹發巾,彎身拾起時,不經意覷見走到對街的兄長身影。她疑惑,才想喊人,就見他拉開路邊一部轎車的副駕駛座車門,人鑽了進去。


    她呆了會,想起身後房內燈亮著,回房摁熄燈,再回陽台。她待了好一會,才見兄長下車,他繞過車頭時,駕駛座車窗降了下來,他彎身不知又和駕駛座上的人談了什麽,一會才轉身越過馬路走來。


    兄長身影一移開,車上那人的模樣隨即納入眼裏;並不能完全看清他表情,但那五官不難辨認——原來他與媽和哥哥的感情已這麽深了?


    回房見到那個骰子發束,她握在手心。她曾經設想過媽和哥哥對他工作的性質有意見時,她會怎麽說服他們,卻未曾想過,他們比她懂得寬容。


    「喂,下班要不要去喝一杯?」


    徐東俊從螢幕前抬起臉,看著隔板上那張臉,沒什麽表情地說:「不要。」


    「晚上有事?」


    他盯螢幕,十指飛快敲著鍵盤。「沒事。」


    「那幹嘛不跟我們去?」同事壓低聲音:「跟你講,我今天約到咱們行企部之花。」


    「那祝你們玩得愉快。」他一臉興趣缺缺。


    同事疑惑地瞧瞧他。「你不是說你晚上沒事?不跟我們去,那晚上你都幹什麽?你到職也有兩個多月了吧?約你幾次沒一次你肯賞光的。」


    「買菜、下廚。」他答得簡短。


    同事瞠大眼,噗嗤笑出聲。「哈哈哈!你騙誰啊!」


    「沒騙誰。」他依然敲著字,做下次活動的擬稿。聖誕節折扣活動進行中,接下來的歲末年終才是大擋。


    「接下來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晚上趕回家都是趕回去作菜給家人吃吧?」


    「我是趕回去作給女朋友吃。」


    「……」同事張大嘴。「你有女朋友了?」


    徐東俊看一眼同事大張成圓形的嘴。「很奇怪?」


    「沒聽你說過啊。」


    「沒聽你問過。」


    「哎呀,這樣總機小姐要傷心了。」原來是一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徐東俊瞄他一眼。「你那行動估價單的進度?」


    「差不多啦。等金流係統測試過了,應該就能上線。」同事敲敲隔板,「真的不跟我們去?放鬆一下嘛。」


    「我女朋友等我作飯。」


    「瞧不出來你還是妻管嚴咧。」邀約不成,不再勉強。


    嘲弄、譏諷的言語他沒少聽過,這點調侃算什麽。徐東俊隻笑一下,雙手敲著鍵。六點半左右,他關了電腦,拎著外套離開公司。


    來到生鮮賣場,熟門熟路往生鮮區走去,買了盤切塊烏骨雞,再挑了片肥美鮭魚,返家洗手作羹湯。他燉了何首烏雞湯,烤了鮭魚,拿冰箱裏的一把茴香作了茴香炒蛋,再給自己炒了份鮭魚炒飯。


    一切準備完成,帶著餐點來到暖暖已是晚間九點;但他不急,他知道她在道館的課上至九點,開車返家車程近半小時。這一小段時間,他進屋送上餐,與李母閑談幾句,要是巫亞哲在,兩人也會對話幾句。


    他在九點半前離開,回到固定停在對街的車裏,打開保溫盒吃著他的炒飯,等候她的車從路的那端出現。他怕她看見他,隻敢降下副駕座旁的車窗,等她歸來,目送她下車、進屋。


    他助程東琳坐上董事長位置,便跟程家再無半點關係。他把經紀公司和仕女倶樂部轉讓給jeff後,這幾個月的時間,他過的就是這樣簡單的生活。早上九點駕著新車上班,六點下班,接著買菜作飯,然後送餐過來暖暖,等見著她人,他便滿足離去。


    她說不要見麵,那就不讓她看見,他偷偷瞧她總可以吧。他不試圖去說服,不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任何的解釋,他相信她也在思考,他相信許多經驗需要時間沉澱。


    他告訴自己不急、不躁,他本就擅於等待;為了給程家人致命一擊,他都能等候多年,那等她一點時間又算什麽?


    他吃著飯,目光盯著對向車道,兩束微刺眼的光線讓他眼睛微微一眯;再睜眼時,那部車打了方向燈,從對向繞了個半圈,停在他的車前。他心一跳,剛塞入嘴裏的米飯忘了嚼,一雙漂亮的長目緊緊盯著前車車屁股。


    他看見她下車,回身掩車門,落鎖後似是朝他這方向望來,他屏息,直至她調回目光,穿過車道到對街,他才舒口氣——她應未看見他。


    數月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落得又快又急,道路變成小河,他車來不及移走,泡了水,拖回原廠評估需花十八萬,他幹脆換了部新車。她不曾見過他這部車,車內又無光源,他隱在黑暗車廂中,她瞧不見他。他安心地繼續用餐。


    李芳菲在掏出家門鑰匙時,忽頓了頓,回首望向那部鐵灰色休旅車——好像總在晚間出現,固定停在那,不知是哪戶人家的新車。


    她進屋,擱下背包與鑰匙,直接進廚房。一旁餐桌留有飯菜,她瞄一下,覷見那片烤鮭魚時,有些意外它的完整——媽和哥都沒吃嗎?


    她洗手,盛飯,坐下後開始進食:她吃進茴香炒蛋時,稍驚豔了下。以往都炒老薑片,這次加了蛋,想不到味道這麽契合。


    「回來了?」李母著睡衣褲下樓,身上帶了點沐浴乳的味道。


    「對啊。」她扒了口飯,問:「你今天這麽早就洗完澡啦?」


    「昨晚沒睡好,今天想早點睡。」李母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麵。「哥值班?」


    「沒有,吃完飯就出門了,說跟人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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