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耳畔響起那宏偉史詩般的聖歌頌唱與交響樂,看著電閃雷鳴的夜幕下,佇立高空的紅衣青年,巴勃羅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敬畏之感。


    但祂很快摒除了內心的這種情緒,塗滿油彩的臉上,咧出了一個笑。


    非但沒有退縮,反而頗為興奮。


    “聖徒·紅賢者”吉蘭·伊洛斯分明已和祂一樣,具有了使徒位格,同時擁有非同一般的強勁實力。


    從自己被強製拉入這片領域,並親眼目睹了“持杯醫”加百列的慘狀後,巴勃羅便直觀感受到了這一點。


    但祂卻絲毫不懼。


    身為四月使徒,其本身實力就不弱。加之本性便十分神經質,甚至堪稱癲狂,很難產生害怕的情緒。


    “有趣!有趣!!”


    巴勃羅自言自語。


    手中已是多出了一支骨雕畫筆,以處子的秀發編織的刷頭在麵前憑空抖動,上麵竟侵染了粘稠的鮮血作為油彩。


    祂毫無征兆地開始了作畫。


    隻見其雙眸流淌著彩色的光斑,倒映著半空的人影,似乎在竭力觀察。筆刷寥寥數筆,便當場臨摹出了一幅人像,正是吉蘭。


    鮮血繪出的人像,與那紅服青年一模一樣,也頗為應景。


    這已不是祂初次動用該手段。


    以靈性臨摹畫作,再通過破壞畫作的方式,對目標造成對等的傷害。


    隻是上次,祂不過出動一具彼我,力量不及本體百分之一。可眼下祂是親自出手,自信能將“紅賢者”從半空擊落。


    “出色的傑作!”


    巴勃羅嘿嘿一笑,伸出舌頭舔舐著筆刷上的鮮血油彩。


    然後抬起瘋狂的眼眸,直視高空。


    “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模特,吉蘭·伊洛斯。非但不加阻攔,還在原地保持不動,任由我作畫……你自信過頭了。”


    笑著,巴勃羅陡然一甩手。


    啪!


    骨雕畫筆粗暴地抹過了麵前畫作的頭部,將那人像的臉一分為二,扭曲得不成人樣。


    “死。”祂冷笑道。


    嘩——


    隻聽一陣奇異的聲響。


    某種無形力量悄然作用。


    懸停高空的紅服青年毫無征兆地一偏頭,一道猩紅的模糊軌跡橫向從其麵頰擦過,差點就掠過了他的頭部。


    “?!”


    巴勃羅愣在了原地。


    這詭譎的一幕,甚至讓祂懷疑人生。


    “躲過了……怎麽可能躲過!”


    “不可能!不可能!!”


    祂瘋一般搖頭。


    “這是律法催動下,鎖定了靈性的畫作,必不可能落空!”


    “……”


    吉蘭緩緩回正腦袋,麵無表情。


    他懶得和對方解釋,自身“作弊”原質的能力,在“泡影律”的虛構之力下得以增幅,化作了概念級的力量。


    腳本掛豈是浪得虛名。


    一切未能超過吉蘭位格的攻擊,都將得以規避,哪怕是已經鎖定了他。


    “必中?”


    吉蘭淡淡道。


    他拎起白手杖,輕輕朝下方一點。


    劈啪!


    隻見杖柄頂端浮現一枚拳頭大,極致凝聚的銀白光球。從中迸射出一道臂粗的銀色閃電,扭動著,以不規則的軌跡,徑直劈落。


    隨著這一道閃電出現。


    夜幕仿佛失去了顏色,天地皆染上了銀白光澤。


    恐怖的威勢橫壓,巴勃羅再癲狂也知道不可硬接,眼神微變,連忙抬手在麵前一揮,畫筆輪了個半弧,繪出一道血腥的拱門。


    祂閃身往前一步,躲進了門後。


    可下一秒。


    一聲慘叫在整個露天石殿內回響。


    嘭!!


    隻見巴勃羅從反方向的石殿邊緣霧牆現身,於猩紅拱門中踉蹌跌出,撲通一下栽倒在地。


    其模樣狼狽,身上遍布漆黑焦痕,冒著青煙,胸口有著一個穿心而過的空洞。


    祂趴在血泊中,渾身顫抖。


    表情痛苦扭曲。


    巴勃羅瞳孔縮成了一點,內心充滿了不可置信。


    祂明明已經通過繪出的門逃到了另一處空間,可自己卻依舊被銀色閃電劈中。


    仿佛不論自己逃到哪,都無濟於事。


    並且,他根本無法穿透這片領域的霧牆,即便是逃到了另一處空間,依舊被困死在了霧牆範圍內。


    這宛如牢籠般的領域,讓巴勃羅首次感到了窒息……而對方那必中的銀色閃電,更是令其驚疑。


    嘩啦。


    祂強忍渾身上下的刺痛,尤其是心髒被毀的痛苦,從血泊中艱難爬了起來。


    視線中,自身詞條“三角爵士·巴勃羅”的紅線已是降到了三分之一。僅遭受了閃電一下,便身負重傷。


    巴勃羅顫抖著手,趕忙用畫筆繪出了一枚心髒的畫作。然後伸手一抓,將這枚油彩心髒往胸口一塞,竟填補了空缺。


    但祂的血條卻隻恢複到了一半。


    另一半陷入了漆黑,被荊棘狀花紋包裹鎖死,似乎無法再複原……巴勃羅明白,“紅賢者”發出的那種銀色閃電,對祂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


    這種損傷甚至擾亂了祂對冠冕的掌控,使得實力也被削減。


    “這家夥的力量,隻有使徒級?”


    巴勃羅呼吸一滯。


    祂明顯感覺到,對方並未使出全力。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難招架。


    這時,巴勃羅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持杯醫”加百列……這位折翼的天使已是瀕死,躺在地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閉著眼,淋著雨,微弱喘息。


    見狀,祂深吸口氣。


    自己前來支援,卻沒料到也被困在了對方這詭譎的領域當中。敵人的實力遠超預計,若不拚命,可能真要交代在此。


    巴勃羅眼神一凝,嘶聲呢喃:


    “燃燒……”


    祂感受著自身強烈的壓抑、憋屈和憤怒等情緒,並以律法將其無限擴大。


    繪畫以色彩表達情感與思想,是為人類巔峰之藝術。作為四月使徒,“三角爵士”所象征的,正是繪畫領域。


    熊!!!


    隻見祂渾身燃起了七彩斑斕的火焰,扭曲了身周視界,形成了凹陷坍縮的錯覺。這是其情緒之火,以油彩的形式得以具現。


    四月司辰“挽歌小姐”所掌管的律法,名為“靈魂律”,一切牽引情緒的因素,一切通透靈魂的力量,皆能被此律法所影響。


    巴勃羅憤而執筆,在短短數秒內,以麵前的半空為畫布,繪出了一道慘白色的雕花之門。


    “藝術花園生長著許多隱秘的門,它們皆被鎖住,但‘挽歌小姐’此刻會為我打開其中一扇。”


    祂嘴裏緩緩念誦著古老的語言。


    “巴勃羅將手捧虔誠,於門的另一邊靜待。”


    語畢,祂將畫筆往前一點。


    身上燃燒的七彩火焰順著手臂、手指和畫筆,最終沾染在了慘白的門上,落下了一個句點,形成了白骨玉質般的球型門把。


    哢噠。


    門把轉動,即將從內推開。


    仿佛有什麽要從門後出來。


    吉蘭佇立半空,冷眼旁觀。


    他瞬間意識到了巴勃羅想要做什麽。


    這家夥似乎付出了高昂代價,燃燒了自己的情緒和靈性,以律法為媒介,試圖打通橋梁,召喚四月司辰“挽歌小姐”現身。


    吉蘭雖然對自身實力極為自信,可以碾壓任何一位使徒,但直麵真神級別的10階司辰,他還沒有把握。


    見狀,他揮動手中“哲人杖”,對準了下方那扇繪出的慘白之門,冷聲道:


    “規則補丁:遊戲過程中,不得邀請外援。”


    隨著吉蘭的敕令,“心塔絕境”的領域範圍內,周邊霧牆猛然蠕動起來,逸散出一股股灰霧,包裹住那一扇慘白之門。


    此刻,門已經被推開了一條縫。


    從那一邊傳來了優美的女聲歌喉,似是還有無數男女聲部在伴奏。吟唱的內容模糊不清,但給人一種渺小之感。


    吉蘭聽到這歌聲的一刹那,渾身都豎起了寒毛,仿佛有大難臨頭。


    好在灰霧及時將慘白之門包裹。


    兩股力量在角逐,門板微顫,僵持在了那裏……最終,還沒來得及介入的外界力量,終究不敵占據主場優勢的吉蘭。


    慘白之門嘭的一下,轟然閉合。


    旋即,這門如身處高溫中的蠟像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滴落,最終化作了一灘慘白色的油彩。


    巴勃羅先是一愣,旋即麵露駭然。


    祂猛抬頭看向半空的紅服青年,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丁點聲音。


    “聖徒·紅賢者”吉蘭竟能強行逆轉司辰的降臨儀式,將“挽歌小姐”拒之門外!


    可巴勃羅所不知道的是……


    此時此刻。


    一處開滿慘白鮮花的殘破禮堂內,一位身穿黑色蕾絲長裙,頭戴小禮帽,麵紗遮眼的女士正手捧一束花,佇立門口,保持著伸手開門的姿勢。


    可門卻突然消失了。


    祂輕咦一聲,旋即緩緩抬頭。


    嘩——


    一陣七彩斑斕的光柱不知從何處投來,瞬間落在了女士身上。


    眨眼間,白花禮堂的場景便成了一片無垠沙漠之景,天幕為璀璨的猩紅星空。


    遠處佇立著一張高背王座,上麵似乎坐著一位紅服青年。


    “吉蘭·伊洛斯?”


    女士麵紗下傳出好奇的語氣。


    但祂很快又輕輕搖頭道:


    “不,你並不是……”


    “象征四月的司辰,妙喉與哀悼之神,‘挽歌小姐’芙蒂絲,你好。”


    紅服青年微笑道。


    “勞煩小姐且在這場夢中稍作停留吧。”


    “這是我的夢,還是你的夢?”


    芙蒂絲捧著白色鮮花,笑道。


    紅服青年姿態慵懶,翹腿坐在王座上,聳聳肩道:


    “當然是小姐你的夢。”


    “我的夢不會出現這樣陌生的場景,更不會出現這個世界不存在的司辰。”


    芙蒂絲的聲音極為動聽,緩緩道。


    “所以,你是另一重秘史的司辰?”


    “看來你對這個世界的隱秘也有所了解。”


    紅服青年沒有否認,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芙蒂絲沉吟一聲,麵紗下的視線緊盯著王座上的紅服青年。


    “你……竟然能透過秘史晶壁影響到我,讓我做上一場無端的夢,真不簡單。這是警告?”


    “隨你怎麽想,女士。”


    紅服青年輕笑起來。


    “畢竟這是你的夢。”


    聞言,芙蒂絲心中一沉。


    祂愈發看不透眼前這位和吉蘭·伊洛斯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司辰。


    對方從始至終給祂一種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以及一種從容不迫的自信感。


    同時,對方能跨越秘史讓祂做夢,便足以說明很多問題……最關鍵一點,那便是這個世界,必然留有對方的律法力量作為錨點。


    而這個錨點,很可能就出自吉蘭·伊洛斯本人。


    這小家夥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受冕成為使徒,多半就源於眼前這位陌生司辰。


    “接受了其它秘史的力量麽……”


    芙蒂絲輕道一聲。


    “原來如此。”


    祂一抬手,捧著的白色鮮花散開,化作了一片片花瓣,於背後形成了一張雕花白椅。


    芙蒂絲優雅落座,與紅服青年相對。


    “在這場夢中逗留一會也無妨,我若想出手,多的是機會。”


    “哦,是嗎?”


    紅服青年含笑道,不以為意。


    祂似乎毫不在乎芙蒂絲的態度,自顧自問道:


    “小姐能和我說說你們秘史的事嗎?我對此頗為好奇……嗯,尤其是那位八月司辰‘慟容聖母’托莉娜小姐的事。”


    語氣就像是朋友之間的問詢。


    芙蒂絲沉默了幾秒。


    祂竟也沒有拒絕,而是向紅服青年娓娓道來,講述著關於八月司辰“慟容聖母”的事跡。


    說完,紅服青年一臉了然。


    芙蒂絲又趁此機會,試探性地問詢青年的底細,以及對方所在秘史的信息。


    “你可以叫我‘寐主’,小姐。”


    青年翹著腿,將手輕搭在扶手上,笑道。


    “和你們不同,我所在的世界原本有十八位司辰,可惜不聽話的太多,被我宰了一些,如今包括我在內隻剩下六位。”


    “……”


    芙蒂絲當場怔住。


    坐在椅子上身體發僵。


    “其實我一直很想嚐試秘史旅行,尤其對你們所在的世界很感興趣。”


    “……”


    芙蒂絲麵紗下的紅唇微張,啞然無語。


    …


    …


    “看來司辰也救不了你,巴勃羅。”


    “心塔絕境”內,懸停半空的吉蘭淡漠道。


    他俯瞰著下方的男人,又瞥了眼倒在另一側不省人事的折翼女士,緩緩抬起了自己的白色手杖。


    “那麽,遊戲也該結束了。”


    說完,吉蘭將手杖高舉。


    轟隆!


    隻聽一聲雷鳴。


    在巴勃羅震顫的瞳孔中,便看到夜幕電閃雷鳴的漩渦狀烏雲凹陷,中央閃爍著滅世般的銀色雷海。


    狂暴的能量陡然匯聚,閃爍著星體爆炸般的刺眼亮光。


    旋即,一道堪比那高塔粗細的雷霆筆直落下,如銀色光柱般轟擊而來。


    “不……不!!”


    巴勃羅嘶聲咆哮。


    祂連忙催動起自己的律法之力,頭頂冠冕閃耀,其手臂揮舞成了模糊幻影,試圖繪出一幅新的畫作,用於保命。


    可雷霆何其之快。


    幾乎是看到的瞬間,就已經劈落。


    轟隆隆!!!


    視界中的一切都被撕扯拉伸,徹底化作了銀色。


    巴勃羅嘴巴長大,睚眥欲裂。


    可連聲音也被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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