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蘭視線微微偏轉,看向了那開口說話的中年男人。


    “梵迪·伊文斯。”


    他輕聲道出了對方的姓名。


    吉蘭目光深邃,語氣平靜。


    “古老貴族‘伊文斯家族’當代掌權人,曆經埃布拉爾王國四個時代,依舊於背後操控王室的舊神信徒,神秘學大師。”


    “看來‘紅賢者’閣下對我很了解。”


    長發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驚訝,不由搖了搖頭,笑道。


    “真不知是榮幸還是不幸……”


    吉蘭口中的“埃布拉爾王國”位於奧威納聯邦東部,那裏如同大陸極西的沙漠地帶,遍布著各個大小王國和武裝勢力,這便是其中最為強盛的國度之一。


    當然,與三大霸主還是沒有什麽可比性。


    據帝國神秘調查委員會的情報卷宗可知,“弦月會”的曆代首領,皆是出自伊文斯家族。


    該家族自古信仰第四司歲“珍珠先生”伊凡,並從這位舊神那裏得到了強大的力量,以至於數百上千年來,他們不但沒有消失在曆史長河裏,反而愈發龐大,並隱匿在陰影中,不被大眾所熟知。


    “‘弦月會’數十年來,在不萊梅境內不斷挑起是非,引發大大小小神秘事件或暴力事件數百起……尤其是十四年前在波西維亞,也就是腳下這片土地舉行的‘殺戮遊戲’,以及一年前於繆斯西提謀劃的‘褻瀆儀式’,對帝國造成了巨大損失,你們罪無可恕。”


    吉蘭雙手插兜,帽簷下的眼眸冰冷。


    “身為帝國委員長,我在此宣判你們的死刑——即刻執行。”


    “一直有傳言說‘紅賢者’吉蘭·伊洛斯閣下冷酷無情,手段狠辣,如今一見確實沒有誇大……”


    梵迪歎息一聲。


    “不過是信仰之爭,何來罪孽一說。難道你們為侍奉的司辰而戰,就沒有屠戮過凡人?”


    吉蘭懶得再和他辯論。


    對待這種沒有底線的舊神信徒,唯有一個字,那就是殺。


    若是兩個字,那就是殺光!


    不見吉蘭有任何動作,那“弦月會”首領突然臉色大變。


    嗡!!


    一陣無形的風陡然吹過。


    隻見那長發的中年男人猛地閃身,橫跨十幾米躲開。幾乎在下一秒,其身後那棟樓房的外牆便出現了一個數米長寬的四方輪廓,輪廓內的物質統統化作了齏粉消失,徒留一個通體穿透的空洞。


    這還沒完。


    隻見又一個更大的圓形輪廓出現,幾乎占據了居民樓一般的麵積,內部的牆體、家具、鋼筋混凝土統統化作齏粉飄飛。


    可詭異的是,即便如此,樓房依舊沒有垮塌,仿佛物理學在這一刻失效。


    “這種程度的煉金術……”


    梵迪轉頭一瞥,不禁心跳加快,額頭冷汗流出。


    沒有任何出手的征兆,無形的煉金術大範圍打擊,直接將物質分解湮滅。


    莫說被這煉金術擊中,就是稍微擦碰到,恐怕就是缺胳膊斷腿。


    若非梵迪已將“密儀之路”走到高深,受“月神”恩賜成就“血月”烙印,能感知危險,剛才這一下就把他秒殺了!


    “躲開了?”


    吉蘭輕咦一聲。


    他不禁感慨,自己的實力還是受塵世閾值限製太大,能發揮出的力量不足百分之一。


    否則,對方哪有可能躲開。


    下一秒,隻見包圍吉蘭和托莉娜的那六名黑袍密教高層抬起了手,他們的右臂通體化作了幽影一般的半透明,並燃起了猩紅的火焰。


    唰——


    六道火焰閃電從他們手中迸發,眨眼劈來!


    這是能將靈魂泯滅的火焰,就算是6階久世者,在這聯手的攻勢下都得當場暴斃。


    可吉蘭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他身旁的托莉娜已是出手。


    隻見少女雙手合十,呈禱告狀。


    旋即,兩人身畔的半空竟浮現六麵圓鏡一般的黑洞,直接將襲來的火焰閃電吞噬進去,毫發無傷。


    下一瞬——


    那六名黑袍密教高層的腦後,同樣浮現出一輪黑洞,火焰閃電竟從中迸發出來,精準無誤地擊打在他們頭部!


    轟隆!!


    就這一刹那。


    六位“弦月會”高層甚至都來不及慘叫一聲,便統統歪倒在地,頭部一片焦黑,靈魂已是不存,當場死去。


    “?!”


    梵迪看到這一幕,直接愣住。


    那少女究竟是誰?!


    創造的詭譎黑洞竟偏轉了“月火”的軌跡,將襲來的攻擊返還到了門徒的身上,讓他們身中自己的力量而亡……


    單憑這一手,便能看出少女的強大,這絕對是一位不遜色於“紅賢者”的強者!


    就連吉蘭也目露驚訝。


    他看向身邊的托莉娜,後者卻是回了一個微笑。


    這雖然隻是“聖母”的一具彼我,可司辰畢竟是司辰,非是一般人能抗衡,托莉娜輕而易舉便秒殺了六名堪比6階久世者的密教高層。


    “隻剩你了。”


    吉蘭又看向梵迪,淡淡道。


    長發中年男人見狀,強忍著內心的強烈驚懼,一言不發,掉頭就跑。


    唰——


    梵迪的身影劃過猩紅的幻影,那寬大的金邊黑袍擺動,一眨眼便離開了原地。其再度於街角盡頭閃身,旋即消失不見。


    他原本還以為,憑借自身遠超一般6階久世者的實力,以及第四司歲恩賜的“血月”烙印,應該能與那“紅賢者”抗衡一二,但僅僅一個照麵的交鋒,自信便蕩然無存。


    “塵世無敵,塵世無敵……”


    梵迪一邊逃命,一邊呢喃。


    他這下才深刻意識到,盛名之下無虛士。“紅賢者”當初能在奧威納聯邦攪風攪雨,麵對多名使徒彼我的圍攻還能完成反殺,甚至傷到聯邦議長列奧尼達,絕非偶然。


    此人的實力,無愧於“塵世無敵”!


    他沒有一丁點戰勝對方的把握,也沒有直麵對方的勇氣……更何況,還有那神秘莫測的少女在場。


    梵迪·伊文斯並非走的“火劍之路”,無法入夢前往神之鄉,故而不知道吉蘭近期獵殺使徒的壯舉。


    他更不知道,那神秘少女的身份是司辰彼我。否則,怕是會嚇得連麵都不敢露,然後一刻不停地跑路。


    正當梵迪狂奔之際,他突然感覺麵前一黑。


    其心中一驚,自己麵前不知何時突兀出現了一個黑洞,然後一頭紮了進去。


    梵迪意識到了不妙。


    可當他晃過神來時,為時已晚。


    自己竟又回到了原處!


    身後是那留下巨大圓形空洞的樓房建築,前方則是那一男一女,對方甚至都沒有追,而是用某種無法理解的手段,將其送了回來!


    “等等!”


    梵迪連忙舉起雙手,毫無領袖風範地說道:


    “我投降!我願意答應閣下的一切條件!”


    “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有點晚了嗎?梵迪先生。”


    吉蘭雙手插兜,平靜道。


    梵迪不敢反駁,隻好順著對方的話頭說道:


    “我知道。但我可以彌補!我的力量,我的人脈、勢力和家族,都可以為不萊梅帝國服務……如今不奧之戰十分激烈,有我的幫助,想必一定能讓帝國更容易取勝!”


    “抱歉,帝國對舊神信徒零容忍。”


    吉蘭冷冽道。


    “在你選擇與帝國敵對的那一刻,你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該死!”


    聞言,梵迪不禁咒罵一聲。


    他自知沒有回旋的餘地,於是腳步一動,再度朝另一個方向逃走。


    可下一秒,吉蘭搖搖頭,輕聲道:


    “糾正錯誤,逃跑是可恥的。”


    隨著他的敕令一出,那長發的中年男人便像是被施加了定身術一般,僵在了原地,還保持著奔跑的動作。


    “?!”


    梵迪瞳孔猛縮。


    他的身體仿佛不受控製一般,重新走了回來。


    看著那一男一女,心中隻剩絕望。


    梵迪牙關咬緊,眼眸中布滿血絲。


    他知道,眼下逃是絕對逃不掉了。


    “月神會憐憫祂最虔誠的信徒……”


    梵迪深吸口氣,沉聲道。


    “月光會指引其找到前路。”


    說完,原本陰沉沉的天空中,竟出現了異象。隻見猩紅的光芒透過灰蒙雲層,一輪血月的邊緣緩緩擠了出來。


    街道、建築乃至大半個波西維亞廢都,都籠罩在了這血月之下。


    四周環境在這月光中冒起了青煙,似乎血月具有極強的腐蝕性。


    而梵迪仿佛破釜沉舟,打定主意要拚命,整個人身上的衣袍擺動,表情猙獰,麵部扭曲。


    嘭!!


    隻聽一聲巨響。


    那長發中年男人的衣物被撕碎,整個身體像是吹氣球般膨脹起來,眨眼化作了一個七八米高的怪物!


    他通體滾圓,皮膚化作了慘白的外骨骼,幾十對硬化節肢尖銳且布滿倒刺,看上去就像一隻恐怖巨型蜘蛛!


    身體前方,還留有人類的腦袋。梵迪的五官變得畸形,一雙眼眸被黑色侵染。


    “這個世界本就屬於混亂!屬於偉大的伊凡!我們人類本身就是禍害,創造所謂的秩序,顛覆了世界的本質……”


    梵迪大聲咆哮,聲音失真沙啞。


    吉蘭靜靜打量著變身後的“弦月會”首領,而他一旁的托莉娜則小聲說了句:


    “好醜……”


    “那就讓他變回去吧。”


    吉蘭搖搖頭。


    他抬起一根食指,對準了仍在叫囂和咆哮怒吼的梵迪,淡淡道:


    “另行備份,格式化。”


    嗡!!


    吉蘭指尖一閃。


    下一秒,嘶吼躁動的巨型蜘蛛身體一僵,旋即被無數“0”和“1”的半透明符號淹沒。


    撲通一聲。


    一道身影狼狽跌坐在地。


    梵迪披頭散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一臉迷茫地抬起頭。


    他逐漸張大了嘴,卻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自己打算拚命的“月獸化”,竟被“紅賢者”詭異的手段強行逆轉……


    這時,四周的環境變得昏沉暗淡,那猩紅的月光在緩緩消退。


    梵迪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到,天上的血月竟正在隱去,被突然出現的層層黑暗所遮蔽。


    仿佛有一塊黑色的幕布,將那血月強行遮蓋了起來。


    正前方,那少女雙手合十,呈禱告狀,腦後浮現一輪黑色的光圈,仿若神明。


    梵迪再蠢都知道,遮蔽血月的黑暗,就是這少女所為!


    “你……”


    他失聲驚叫。


    “你究竟是誰?!”


    吉蘭輕笑一聲,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著梵迪,好心解釋一句:


    “與你所侍奉之主所敵對的神明。”


    “?!”


    梵迪頓時一愣,旋即感覺渾身冰涼。


    黑暗……


    少女……


    聖潔……


    他立即意識到了什麽,喃喃道:


    “八月司辰‘慟容聖母’!”


    梵迪隻覺得荒誕。


    自己不單招來了“紅賢者”,竟然還招來了司辰的彼我?!


    這還怎麽活……


    霎時間,長發中年人一臉灰敗,眼神頹然。


    吉蘭見梵迪已徹底失去了掙紮的意誌,便不再浪費時間,直接屈指一彈。


    一枚無形的“罡風”轟擊過去。


    隻見坐在地上的梵迪·伊文斯如垮塌的積木一般,瞬間分解,被無聲無息地從這世上抹除。


    可就在這時。


    一道猩紅的光芒在其原本的位置閃耀,並未被吉蘭的“罡風”分解。


    “嗯?”


    吉蘭有些驚訝。


    他伸手一招。


    那紅色光芒便飛了過來,落在了他的手裏。


    低頭一瞧。


    這竟是一枚半個巴掌大小的猩紅烙印,呈彎月狀。


    “血月印。”


    “密教‘弦月會’內部特有的力量烙印,源於信徒對舊神‘珍珠先生’的虔誠祈禱,以某種儀式換取的賞賜。刻於靈魂,能換取該司歲的力量殘影。”


    “同時,這也是‘弦月會’首領的身份象征,遠高於‘上弦月印’與‘下弦月印’。”


    “烙印月亮之人,將與第四司歲產生聯係,並受更高位者意誌影響,乃至控製。”


    看著斑斕詞條的描述,吉蘭頓時明悟,這便是和“灰疤”、“金種”類似的東西。


    是舊神通過信仰,落在物質界的一種顯化標識。


    而手裏的“血月印”明顯更加珍貴,它似乎具有唯一性,也是“月神”伊凡對虔誠信徒賜予的最高恩賜。


    ‘這東西,似乎有大用……’


    吉蘭這時感覺到,不僅自身“斑斕”有所異動,就連那殘缺的“毗嵐”同樣有了反應。


    仿佛很渴望手裏的血月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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