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莉娜靜靜佇立在那幹枯的荒土上,表情聖潔,雙手合十,呈禱告狀。


    其腦後一輪黑色光圈,散發出朦朧聖光。


    而不遠處那體型龐大如卡車的怪狼,則被突然喚出的黑暗死死包裹,糾纏,形成了一團更為巨大的深邃物質。


    咕嚕。


    咕嚕嚕。


    那團物質在不斷蠕動,仿佛裏麵的怪狼正在拚命掙紮,試圖掙脫黑暗的束縛。


    嘩!!


    它的頭猛然鑽出了黑暗,狹長的狼臉上,那不對稱的數雙眼眸裏露出了驚懼之色。


    連同其頸後一排腦袋,齊刷刷開口咆哮,產生共鳴顫音:


    “這是什麽力量?!”


    可它剛說完,那些黑暗又再一次蔓延,攀附到了它的臉上,將其迅速吞沒。


    怪狼嘶吼起來:


    “不!不不不不!!我是父神的人間使者,是塵世無敵的存在!怎會被困在這裏——”


    怒吼戛然而止。


    顯然,這集合了“天孽教團”首領與高層的怪狼已是拚盡全力,可依舊無法掙脫黑暗,最終形成了一個漆黑圓球。


    隻見托莉娜解除了合十的雙手,抬起右掌,緩緩合攏五指握拳。


    嗡——


    那顆封鎖了怪狼的黑色圓球開始了形變,竟在數秒之間,變成了一口豎立的碩大黑色棺材!


    吉蘭見狀,十分默契地一個瞬移,停滯在了棺材前方的半空。


    他抽手取出了“哲人劍”,優雅朝前遞出,直接刺穿了棺材的上半部。


    噌!!


    噗的一聲悶響,伴隨隱隱的慘叫。


    吉蘭脫手,輕拍劍柄末端。


    “煉。”他淡淡道。


    劈啪!


    銀白色電弧閃爍,從吉蘭的指尖迸發,又蔓延到劍身之上,直達棺材內部的黑暗之中。


    滋滋滋!!


    霎時間,棺材內響起慘絕人寰的刺耳尖嘯,而漆黑棺材的表麵仿佛被鍍上了一層白銀,閃閃發光。


    可吉蘭卻是眉頭一挑。


    他感知到,被困在內部的怪狼竟然在還沒有死!


    遭受了一次煉金術的煉成分解,怪狼的身體明明已經崩毀,可又在那無數齏粉裏燃起了火焰,再度重生。


    這詭異的事,吉蘭還是頭一回遇見。


    由此也可窺得舊神力量的不簡單。


    怪狼的複生並非沒有代價,它的身軀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疤痕,不斷往外滲血。


    “我不會死……”


    棺材裏傳出了悶響怒吼。


    以及掙紮撞擊所發出的轟鳴。


    咚咚咚!!


    “吉蘭·伊洛斯,你們殺不了我!也終困不住我!很快,我就會將父神的怒火帶到世界每一個角落,讓一切在混亂和殺戮中焚燒殆盡!!”


    “不會死?”


    吉蘭冷笑一聲。


    在他這裏,可不存在這等事。


    “糾正錯誤,不可複生。”


    吉蘭抬起一根食指,對準了漆黑棺材。旋即,無數“0”與“1”的半透明數字從中浮現,筆直漂浮。


    他再度輕撫劍柄,沉聲道:


    “煉!”


    劈啪!!


    銀白色電弧又一次出現,順著劍身蔓延到了棺材內部,正中怪狼。


    “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起。


    緊隨對方憎恨的叫囂:


    “一切殺不死我的,終將讓我變得更加強大!吉蘭·伊洛斯!!我的怒火會將你們統統焚燒!!”


    可很快,那叫囂竟突然停滯。


    旋即一切陷入了死寂。


    呲呲……


    電弧閃爍幾下,最終消散。


    托莉娜款款走來,輕聲開口:


    “我已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了。”


    “嗯,死了。”吉蘭說著,抽出了插在棺材上的猩紅長劍,然後平穩著陸。“所謂的不死,也隻是相對的……它的力量源自‘疤父’的恩賜,自然也無法超脫律法的限製。”


    他輕笑一聲,搖搖頭。


    其實,怪狼並不弱,反而十分強大。


    換做任何一位使徒的彼我降世,與之交手,恐怕也極難將其殺死。


    但可惜,碰見了吉蘭。


    他的能力與位格,死死將怪狼克製,讓其一身本事無法發揮……更何況,還有托莉娜這位司辰彼我協助,對方的死局早已注定。


    咕嚕……


    隻見那漆黑的棺材蠕動著,又如蠟液般融化成團,隨後於半空。


    原本被封鎖在內部的碩大怪狼已是不見了蹤影,徒留一道不規則的交叉符號,正懸浮於半空,還不斷往外滲血,滴落。


    “嗯?”吉蘭見狀,伸手一招。


    那流血的交叉符號順著牽引,緩緩飛到了他的手中,被他一把抓住。


    “斑斕”與“毗嵐”的躁動又一次出現,似乎對其十分渴望。


    很快,一排彩色的歪斜詞條浮現:


    “孽疤。”


    “密教‘天孽教團’內部特有的力量烙印,源於信徒對舊神‘疤父’的虔誠祈禱,以某種儀式換取的賞賜。刻於肉體,能換取該司歲的力量殘影。”


    “同時,這也是‘天孽教團’首領與高層融合的象征,可操控一切刻印著‘灰疤’的生命個體。”


    “天孽者,將與第一司歲產生聯係,時刻遭受創傷痛楚,感染神明強烈的憎恨與殺意。”


    “這是……”吉蘭眯起眼。“‘灰疤’的上位烙印,‘疤父’最高等級的恩賜。”


    他意識到,這顯然是和“血月印”一個等級的舊神烙印。


    沒有絲毫猶豫,吉蘭直接放開了對“斑斕”的控製。


    嗡!!


    掌心流血的交叉烙印便被一團彩光包裹,這仿佛引起了它的憤怒,開始了劇烈震顫。


    兩者的交鋒引起了強烈的能量波動,神秘磁場無規則輻射,將周圍的視界都扭曲。


    但結果就如“血月印”一般,這“孽疤”終究不敵“斑斕”,被強行腐敗吞噬。


    吉蘭的麵板再次發生了變化。


    “舊神信徒(血月印擁有者、孽疤擁有者)。”


    清剿了兩個舊神密教的高層,如今也順勢拿到了兩份最高等級的舊神烙印,吉蘭滿意點頭。


    “隻剩最後的‘拂曉金枝’還未清算。”


    吉蘭開口道。


    他轉過身,朝少女道:


    “事不宜遲,我們繼續出發吧。”


    “好,都隨你。”


    托莉娜微微一笑,主動伸出手,挽住了吉蘭的胳膊。


    吉蘭一步邁出,帶著少女瞬移消失。


    …


    …


    夕陽西下。


    天色漸晚。


    帝國東北,距離首都繆斯西提數千公裏外的一處山脈中,死寂一片。


    這裏位於帝國極北的拉塞爾山脈東部末端,相當於“大陸鎖骨”的肩頭。也是喀蝸州大森林區的北邊,人跡罕至。


    冰天雪地裏,已看不見任何綠意。


    唯有厚厚白雪覆蓋的土地與枯樹,以及零星幾隻雪雀扇著栗色黑紋翅膀,從林間閃過。


    一男一女兩道身影穿梭其中,猶如兩顆毫不起眼的黑點。


    “最後剩下的那個舊神密教,就逃到了這裏嗎?”


    黑發少女哈著白氣,牽著青年的大手,環顧四周,輕聲道。


    “嗯。”吉蘭頷首。“‘拂曉金枝’的首領與高層,似乎在這一帶進行了逗留。繼續往北,就需要翻過拉塞爾山脈,那已是帝國界線之外,但卻隻有一片荒蕪之地,沒有國家,更沒有城市。”


    “原來如此。”


    托莉娜點點頭。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注意到,空中飛過的一隻雪雀於枯枝上停留,卻是毫無征兆地暴斃墜落,跌在了雪地裏。


    噗的一聲悶響後。


    那雪雀的屍體竟消失不見了。


    “嗯?”吉蘭一個瞬移過去,蹲下查看,竟發現雪雀消失的地方,有一個指頭大小的坑洞。


    似乎有什麽生物,將雪雀的屍體從地裏拽走了。


    吉蘭直接展開自身感知,對地下進行了探查……這一探查,竟讓他頗為差異。


    因為腳下所踩著的這一片土地,看似平常,實則遍布著密密麻麻的金色根須。


    這些根須仿佛具有生命,如血管一般微微鼓動,少部分還會像蚯蚓一樣蠕動。


    “金枝……”


    吉蘭呢喃一聲。


    托莉娜走來,她似乎也感知到了地裏的異樣,不禁問道:


    “我們一路走來,都沒有看見什麽生物,難道都是被這種金色的根須捕殺消化了?”


    “很可能是這樣。”


    吉蘭點點頭。


    托莉娜又問:


    “這是那個舊神密教的手段嗎?”


    “沒見過,但很類似……”


    吉蘭如實說道。


    “不出意外,應該就是他們。”


    隻是他很疑惑,不知“拂曉金枝”究竟做了什麽,竟使得這漫山遍野的地裏,遍布如此多的金色根須。


    總之,這並非什麽好事。


    “前麵似乎有個小村落。”


    這時,托莉娜又小聲道。


    “要去看看嗎?”


    “村落……”吉蘭眉頭微皺。“這一帶隻有極少數原住民,屬於古希魯民族的分支,名為亞德族,還保留了中古時期的生活習慣。”


    說著,他卻是有了不好的預感。


    因為“拂曉金枝”裏的那群舊神信徒,並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若是這裏的原住民遇見了他們,恐會遭遇不測。


    “去看看吧。”


    吉蘭說道。


    他帶著少女,從雪地上踏過,徑直往前走去。


    不一會兒。


    一座規模不大的小村落便映入眼簾。


    這裏僅僅隻是用籬笆做了簡易的防護,想必是因為並沒有什麽大型猛獸出沒的緣故。


    從外麵看去,能發現一些石頭和木質的平房小屋。可詭異的是,沒有半個人影。


    兩人默默進入了村子。


    可感知中,路上與屋子裏都沒有活人的跡象。


    雪越下越大了,仿佛漫天飄落鵝毛白絮,似是要將這座村子於冬季埋葬。


    “看來這些原住民是凶多吉少了。”


    吉蘭沉聲道。


    說著,他突然扭頭看向了村子深處的方向,眉頭微皺,似是發現了什麽。


    “那邊有些不對勁……”


    他示意了一下少女。


    “我們過去看看。”


    “好。”


    托莉娜輕聲應允。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村子深處。


    吉蘭看到這裏的景象後,不禁瞳孔一縮,就連托莉娜都驚得捂住了小嘴。


    隻見那空地上,竟佇立著一棵高聳的“樹木”,隻是那樹幹與樹枝卻是由一具具人類的屍體攀附搭建而成。


    這些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是沒有衣物。他們早已凍成了冰雕,臉上還掛著死前歡愉滿足的詭異笑容。


    同時,他們的皮膚表麵,凸顯出金色的血管,仿佛被某種東西寄生。


    這棵“樹木”上,還掛著九個碩大的黃褐色皮囊質地鼓包,仿佛“果實”。


    吉蘭的感知一掃,不禁愕然。


    因為鼓包內,竟分別包裹著一具蜷縮著的幹屍。


    這些幹屍即便死去,卻依舊殘留著強大的氣息,生前絕非弱者。


    ‘是“拂曉金枝”的首領和高層。’


    吉蘭心想。


    ‘他們都死了……’


    這事實在是詭異。


    原本一路追來,卻是沒想到,“拂曉金枝”的首領和高層竟然死在了這裏。


    吉蘭皺眉上前,仔細端詳著那“屍體樹”,很快便發現了什麽。


    每一個“皮囊果實”的表麵,都繪製著極其細密的符號和烙印,若不仔細觀察難以發覺。這些屬於某種儀式的部分,湊成一起,才算完整。


    而這棵“屍體樹”的底下,蔓延出無數金色根須,朝四周散去。


    ‘所以沿途發現的那些金枝,其實都源自於這裏。’


    吉蘭心中有所明悟。


    同時,他產生了更大的疑惑。


    那便是“拂曉金枝”究竟做了什麽?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獻祭了自己,以及這一整個村子的人,完成了某種指向“繁母”的儀式,並創造出了這樣一棵詭異的“樹”。


    “我能感受到,整個山脈的生靈都很痛苦,並且這種痛苦在向外蔓延,不斷汲取養料,繼續生長……”


    托莉娜的聲音傳來。


    聞言,吉蘭有所猜測。


    “你是說,如果不加以遏製的話,這棵樹的根須,能夠不斷向外生長,蔓延到更遠的區域?”


    “嗯。”托莉娜點了點頭。


    “看來,所有的舊神信徒都是瘋子,他們不僅漠視別人的性命,連自己的命也無所謂……統統獻祭給了‘繁母’,試圖用這棵‘樹’汙染塵世。”


    吉蘭沉聲道。


    “如果我們再晚來一段時間,根須蔓延的範圍就不可控了,屆時,恐怕難以處理。”


    “現在要怎麽做?”


    托莉娜仰頭看著那駭人的大樹,道。


    吉蘭斬釘截鐵地說道:


    “將它從這世上抹除!”


    可他話音剛落,兩人腳下陡然綻放出成百上千條細密如線的根須,猶如無數寄生蟲般蠕動搖擺,朝他們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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