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瑪珠睜開眼,確認時間後,起身下榻。


    近衛艦隊與敵方艦隊的距離正逐步縮小。


    無人打擾皇帝的就寢,說明雙方艦隊沒有發生顯著的變化。


    恐怕幾小時後就會激烈交戰了吧。


    當然對拉瑪珠來說,這並非首次出征。


    在皇太女時期,她曾身為帝國艦隊司令官搭乘巡察艦“阿古比魯久”,指揮對抗卡彌特魯共和國的戰役。


    不過,僅靠前衛部隊就擊潰了卡彌特魯共和國的主力艦隊,當拉瑪珠抵達戰場時,戰鬥早已收場。


    隸屬“阿古比魯久”的核心部隊與前衛部隊相距甚遠,不過是剛好能在平麵宇宙圖中確認互相位置的距離。並且,要發送命令也鞭長莫及,拉瑪珠自始至終隻能旁觀整場戰鬥。


    前衛部隊與敵方艦隊的戰力比重為三比二。不過,這純粹隻是數量上的比較。若再考慮質量,就能看出其中更大的差距,卡彌特魯艦隊正逐漸被殲滅。


    望著敵軍的數量不斷減少,拉瑪珠湧起一股迷惑不解的心情。


    就算敵軍戰勝了前衛部隊,接下來還得與核心部隊交戰。核心部隊擁有的戰鬥力是前衛部隊的三倍以上。並且,如果戰況不利,前衛部隊也將在敵軍到達核心部隊前進行牽製。


    無論卡彌特魯共和國如何掙紮,都沒有勝算。


    回憶到這裏,拉瑪珠浮現出了笑臉。


    這次是敵方以迷惑不解的心情來觀察近衛艦隊了吧。


    雖然沒能參與卡彌特魯的戰鬥,可戰爭就另當別論了。即使消滅了敵方戰鬥力,戰爭也不會就此終結。與卡彌特魯共和國的恩怨必須以拉瑪珠為主導來進行。


    在這段過程中,拉瑪珠也了解了他們為何要挑起必然敗北的戰鬥:卡彌特魯共和國的中心由四個星係組成,它們的經濟關係十分緊密。如果將它們四分五裂,各星係的經濟都將崩潰,甚至要做好有人餓死的思想準備。


    附加一句,卡彌特魯軍隊並未被賦予足夠的信任,因而未被授予投降的權力。因此,哪怕戰況如此絕望,對國家一片忠心的他們也隻有奮戰到底。


    就算知道勝利遙不可及也必須戰鬥。在這點上也十分相似。


    但是,當時的卡彌特魯共和國與現在的近衛艦隊有一個極大的差異。


    那就是即使近衛艦隊敗北,祖國也尚未滅亡。


    擁有“卡普脫諾修”紋章的帝國是將就此消亡,還是將遍及已知的宇宙呢——遺憾的是,拉瑪珠無法親眼看到結果了。


    拉瑪珠開始自行梳理起容妝。這還是自擔任巡察艦艦長時期以來的第一次。


    平時的“卡普脫諾修”上有武裝侍衛搭乘隨行,負責照料皇帝的生活起居及護衛工作。不過,原本就沒有這個必要。雖說是皇帝,自力更生還是力所能及的。護衛也極其形式化,他們不過是用來展示皇帝的威嚴而已。


    如今,所有侍衛都恢複了軍役。他們中的極小部分人作為近衛艦隊的幕僚搭乘在“卡普脫諾修”上,而大半部分則被分配在其他地方。


    走進玉座艦橋後,幕僚們便起立迎接。


    「免禮。」平時是由禮官承認就席,而這次則是皇帝親自命令。


    盡管是皇帝的禦命,幕僚們依然站立著。


    啊啊,是啊——拉瑪珠苦笑起來,坐上了翡翠玉座。


    幕僚們見了之後,也紛紛就坐。


    或許他們有些緊張。


    拉瑪珠看向平麵宇宙圖。


    敵方艦隊排成了楔形陣,正沿最短距離向著克琉布門進發。


    近衛艦隊就位於這條航線上。


    「看來沒有迂回呢。」夫拉莫修說。


    「或許是想完全擊潰我等吧。」拉瑪珠說道。


    被敵方迂回,是近衛艦隊司令部最為擔心的事情。


    十小時以內的小範圍迂回的話,隻會將側麵暴露給己方,沒有任何意義。因此,敵軍若是迂回,就至少能爭取十個小時。


    雖然僅此就已是貴重的餘裕了,但並未達到帝國的期待值。


    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敵軍選擇了正麵交戰。


    或許他們判斷這樣會比迂回更早地侵入帝都。


    這是何等的屈辱,可現實就是如此。


    誠然,拉瑪珠不會心甘情願地吞下這份恥辱。她決心要比迂回更久地牽製敵方艦隊的行動,並且重創他們。


    近衛艦隊的所有成員一定也不謀而合,拉瑪珠對此深信不疑。


    「敵方艦隊,即將進入機動時空爆雷射程。」偵察參謀報告。


    「阻擊戰隊,準備發射機雷。」拉瑪珠下令。


    近衛艦隊以戰隊為單位,全部排成單列縱陣待命,近衛阻擊戰隊則布置成單列橫陣。


    平麵宇宙圖上,在此陣型的更前方則畫著一條虛線。線的內側便是阻擊戰隊的射程。


    阻擊戰隊的各船都已將機雷發射完畢。不過,它們依然留在運輸船所製造出來的時空泡內,等待著拉瑪珠的發射命令。


    時空泡間的通訊在平均時間內的信息量極其微小。效率最高的通訊則要依靠擁有平麵宇宙航行能力的小質量艦船——例如聯絡艇。


    進入平麵宇宙之後,拉瑪珠已經幾十次命令聯絡艇穿梭於含有麾下分艦隊旗艦的時空泡。聯絡艇一旦與對象時空融合,便緊鑼密鼓地開始了情報交換。


    情報交換本身是自動進行的,不是什麽複雜的事情。在軍艦上,這一工作基本由最低階級的翔士負責。將傳令這一職務賦予沒有特定部署的跑腿翔士,便是基於這一傳統。軍艦的傳令就是高級勤雜人員的委婉說法。雖然是極其繁重的工作,不過主要是在執行前輩們的協助工作,在聯絡任務中是絕不可能忙到焦頭爛額的。


    可在通訊量尤其繁多的艦隊司令部,這又另當別論了。隸屬司令部的傳令的本職工作就已足夠繁重了。當然,把他們作為見習參謀看待,也是事實。


    在近衛艦隊的場合下,因為平時隻是儀式性的出動,隸屬司令部的傳令並非不可或缺。因此,平時並不設此職務,隻有在臨戰之際,才會召集退役翔士彌補。


    不過在近衛艦隊中,原本就沒有任何人是新手翔士。在以屹立於絕望的戰場為使命的艦隊中,前途有望之人不應存在其中。與皇帝共同敗北的榮譽,年輕人連預約的權利也沒有。


    有時參謀也會代替傳令,親自駕駛聯絡艇前去參加麾下艦隊的會議。


    「屬下回報。」一名參謀進入玉座艦橋,用精疲力盡的聲音報告歸艦。


    艦隊即將進入敵軍機雷的射程,沒有悠閑送出聯絡艇的餘裕了。他剛剛結束了最終的會議。


    當然,敵方艦隊也在同樣使用小型艦艇進行聯絡。數量多得誇張的小型艦艇在敵方艦隊之中來回穿梭。不過,它們並非都在進行聯絡工作,其中也有很多是偽裝的吧。因為從聯絡艦艇的動向中可以判斷出旗艦的位置。就算是敵軍,也還沒有輕視星界軍到暴露自己旗艦位置的程度。


    「能推測出敵軍旗艦的位置了嗎?」拉瑪珠問道。


    「範圍縮小到了三處。」夫拉莫修回話。


    顯示在平麵宇宙圖上的敵方艦隊中,出現了三個紅色光點。顯示在光點旁邊的數字,是旗艦的真實概率。


    「可信嗎?」


    「是的。」


    「很好。讓阻擊戰隊設定好機雷的目標。」拉瑪珠說完,看向軍令官,「以第三指令為基準設定全部機雷。」


    「下官以為,需要進行機雷對抗。」夫拉莫修陳述自己的意見,「至少需用三分之一對抗敵方機雷。」


    所謂機雷對抗,就是將己方機雷與敵方機


    雷相撞、殲滅。


    阻擊戰隊的任務原本就是通過機雷對抗,阻擋射向近衛艦隊的敵方機雷群。


    「不需要。」拉瑪珠立刻斷言。


    「遵旨。」


    長年來,夫拉莫修都服侍於玉座。他熟知當拉瑪珠使用這種語氣時,無論如何遊說都是無濟於事的。


    從“卡普脫諾修”上發出了簡短的泡間通訊。


    第三指令的內容是瞄準敵方旗艦。根據旗艦的可能性高低,分配針對各目標的機雷多寡。


    若能憑此擊沉敵方旗艦再好不過,可也不能做過多期待。不如說根據敵方艦隊的反應,更加準確地推測出敵方旗艦的位置,才是主要目的。


    不過,敵方艦隊失去了指揮中樞後會大亂方寸而一敗塗地,誰都不抱有這種美夢。如果能夠擊沉旗艦,充其量也隻會產生些許混亂。可是,從敵我的戰力差距分析,這是值得期待的最大戰果。


    「敵方艦隊,發射了疑似機雷的物體。」下方報告上來。


    這是則儀式性的報告。位於玉座艦橋的所有人注視著平麵宇宙圖,都注意到了可稱之為敵意奔流的時空泡群的出現。


    可是,玉座的主人卻沒有特別的反應,忠心的軍令官也沒有詢問敕令。


    這是理所當然的。阻擊戰隊的所有機雷,向目標可能是敵方旗艦的時空泡前進,這樣的敕令早已下達。並且,可能包含敵軍中樞的時空泡位於敵方艦隊的深處,還未進入我軍的射程。


    就算如此,阻擊戰隊若是等到自己粉身碎骨也毫無意義。


    用來看清這一時機的依據便顯示在平麵宇宙圖上。在訓練有素的人眼中,能明顯看出時機恰到好處。


    不過,隸屬阻擊戰隊的軍士們脫離會變得艱巨。理所當然,他們已經都做好了思想準備。


    我小看了軍士們的決心呢——拉瑪珠感到些許羞恥。


    「二號目標,進入射程。」


    二號目標自不必說,是疑似敵方旗艦之一。


    不久,一號也進入了射程,三號也隨即進入了射程。


    夫拉莫修仰視玉座。


    「開始宴會吧。」敕命下達。


    發出泡間通訊。


    經過短短一瞬之後,組成阻擊戰隊的時空泡爆炸了。每個時空泡質量的大半部分,都是機雷的質量。因此當機雷一齊分離時,看上去就仿佛爆炸一般。


    爆炸中分裂出的時空泡幾乎都飛向了敵方艦隊。


    雖說如此,包含著運輸船的時空泡依然位於原位。從這些時空泡中,依次分離出了飛向後方的時空泡。這是搭乘著運輸船船員的聯絡艇。


    將運送的所有機雷發射完畢後,運輸船的船員就要乘坐聯絡艇下船。如果剩餘燃料允許,聯絡艇將直接返回帝都,不過這次離得太遠了。


    於是,便由近衛艦隊的運輸艦接收。


    隸屬阻擊戰隊的軍士們將在會戰正式爆發前返回帝都。當然,他們的任務並不會就此結束。返回之後,將立刻作為帝都防衛團的一員被賦予任務。恐怕,會被分配到克琉布王宮要塞中吧。


    「敵方機雷,抵達。」


    幾乎在聯絡艇的時空泡分離的同時,敵方機雷的時空泡與阻擊戰隊融合了。


    星界軍很貪心。哪怕是喪失了戰鬥力的運輸船,也被用來消耗敵方機雷。


    「阻擊戰隊,全部艦船消失。」


    當然,不會全部消耗殆盡。


    一部分的敵方機雷是用於擊潰星界軍發射的機雷,其餘則越過阻擊戰隊的陣列,向著近衛艦隊本隊襲來。


    幾乎所有的時空泡在與機雷時空泡融合後依然殘存著。因為與運輸船不同,巡察艦具有自衛能力。像刺蝟般分布著的凝集光炮以及反質子炮,能輕而易舉地擊退一、兩發機雷。


    然而不幸的是,也有不止一兩發的情況。


    近衛分艦隊“孔·謝托修”前端的時空泡集中了二十發以上的機雷之後,消失了。殘留下的,隻有呈同心圓狀擴散的時空粒子波浪。


    敵方艦隊發射了第二波機雷。


    是機雷對抗。


    在這段時間裏,從阻擊戰隊分離出來,飛向後方的時空泡穿過近衛艦隊本隊的隊列,被最尾端的運輸艦時空泡所吸收。


    「阻擊戰隊,全員平安收容。」報告送了上來。


    「立刻命其後退。祝其武運昌隆。」拉瑪珠下令。


    當運輸艦開始脫離艦隊的時候,敵我雙方之間正飛舞著無數的時空泡。


    敵軍的機雷想要融合、引爆星界軍的機雷。


    己方的機雷則以敵方艦隊縱深為目標。


    時空粒子的波紋開始扭曲。


    就算突破了這段紛亂,星界軍的機雷仍然麵臨著一道難關。


    列陣於敵方艦隊最前列的是防衛型宇宙驅逐艦,相當於星界軍的護衛艦。它們是專門用來破壞機動時空爆雷的。


    防衛型宇宙驅逐艦的時空泡緊追不舍地纏上了機雷的時空泡。


    能夠甩掉它們的機雷寥寥無幾。


    不過,隻要能突破這裏,就暢通無阻了。


    列陣於防衛型宇宙驅逐艦後方的,是以反質子炮為主要裝備的攻擊型宇宙驅逐艦,類似於星界軍中的突擊艦。


    攻擊型宇宙驅逐艦根本無法牽製機雷,它們艦首裝備的大口徑反質子炮是用來擊破大型艦船的,以敏捷的機雷為對手則毫無勝算。


    於是,殘存下來的機雷沒有受到絲毫牽製,就穿過了宇宙驅逐艦的時空泡陣列。


    在巡察艦“卡普脫諾修”的玉座艦橋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著平麵宇宙圖。


    終於,機雷群抵達了二號目標。


    與剛發射時相比,機雷的數量已經減少到麵目全非的程度,不過用來抹殺單單一艘巡察艦還是綽綽有餘的。


    「敵方二號目標,消滅。」偵察參謀的報告聲中摻雜著一絲喜悅。


    機雷也衝到了一號目標和三號目標麵前。


    但是,敵方艦隊提前采取了措施。


    機雷在目標抵達之前就被其他時空泡吸收了。


    並且,他們的動作有著微小的差異。


    參謀們開始了討論。


    在平麵宇宙圖中,各種各樣的標記反複地出現、變化、消失。


    最終,平麵宇宙圖平靜了下來,參謀們抬頭望向玉座。


    「得出結論了?」拉瑪珠詢問道。


    「是的。」夫拉莫修上奏道,「三號目標,才是真正的敵軍中樞。」


    「很好。」皇帝頷首,「那麽朕之股肱啊,與朕一同垂死掙紮吧。」


    「請醒醒,淩主計十翔長。」古諾姆柏修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是前衛翔士。」津特反駁道,「什麽時候成了你說的十翔長了?」


    「大約五分鍾之前。」拉菲爾的聲音告訴了他。


    津特急忙睜開眼,重新坐正。


    在“卡普脫諾修·杜拉德”的艦橋上,除了拉菲爾、古諾姆柏修和薩姆森之外,還有一位女性翔士。


    津特認為自己和她是初次見麵,可總感覺有些眼熟。或許曾經與她在某處擦肩而過。


    「那麽,全員都到齊了呢。」拉菲爾坐在艦長席上。


    全員,是什麽意思!?——津特腦子裏一片混亂。在短暫的瞌睡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想問問薩姆森,可自己的位子與他離得很遠。


    離自己最近的是古諾姆柏修,不過他確認津特清醒後,正要坐回自己的座位。


    叫住他詢問,總有些顧慮。


    唉,算了。反正很快就知道了吧——津特轉換心情,看向終端手環確認時


    間。自近衛艦隊前往平麵宇宙出擊已經過了六十九小時。


    「我艦將納入第一蹂躪戰隊指揮之下,與其一同行動。」拉菲爾說道,「監督,艦船的狀態如何?」


    「可以保證安全航行至索多琉爾。」薩姆森向她保證,「不過,之後的事情就另說了。」


    「沒有餘力嗎?」


    「引擎撐不下去。」薩姆森瞥向津特。


    「書記。」拉菲爾也看向津特,「燃料和必需品的情況如何?」


    「我這裏也一樣,目標臨時帝都的話沒有問題。」津特回答,「要想去得更遠就必須進行補給。生活物資我覺得應該足夠,但推進劑和反物質燃料隻能撐到索多琉爾。」


    「你覺得足夠?覺得,是什麽意思?」拉菲爾追問道。


    「因為還沒得知“卡普脫諾修·杜拉德”的乘員人數,所以無法予以確定。」津特暗暗在解釋中混入了抗議。


    「是嗎?」拉菲爾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的。就算我去詢問,也總是被推遲。」


    不止他人,拉菲爾也是將答案推遲的人之一。恐怕在詢問那時,她也不清楚準確的人數吧。


    「那麽,你裝載了多少物資?」


    「我暫且把航行假定至索多琉爾,裝載了四百人份的生活物資。」


    從津特實際感覺上來說,並不單單是裝載,而是到處搜集後才千辛萬苦積累起來的。不過這方麵就按下不表了。拉菲爾一定也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忙。


    「有這個數量的話,已經算多過頭了。」拉菲爾好像放了心,「關於帝國寶物的接收方麵怎麽樣了?」


    聽到帝國寶物這個詞,津特就不由得想呻吟。這正是最近幾天,最最讓他煩心的事情。


    「我艦的搬入準備已經大致完成。之後隻剩將工作人員分配到機雷甲板,這部分能在五分鍾內解決。我艦隨時能夠進行接收。」


    「搬出準備方麵呢?」


    將“毋忘大廳”的石柱打包運出帝宮的工作,是由艾弗管理官負責的。就算如此,搬出與津特也並非毫無關係。既然沒有接到任何聯絡,料想準備工作應該很順利吧。


    「預定大約三十分鍾後完成。」


    「是嗎。」拉菲爾點了頭,「那麽,我們這邊就沒問題了。」


    「艦長,」女性翔士站了起來。看她的階級章,與古諾姆柏修一樣是名列翼翔士。「搬送帝國寶物之際,懇請您交由下官操舵。」


    「不,」古諾姆柏修也間不容發地接著說道,「請交給我。」


    「不行。」拉菲爾立刻拒絕了,「我親自來。」


    「但是……」女性翔士仍舊不肯罷休。


    「比起這件事,列翼翔士,」拉菲爾說道,「書記剛睡醒,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訴他吧。」


    女性翔士瞪著津特,敬了一禮:「我是雷克絲·衛芙=羅貝露·格蕾莉亞列翼翔士。」


    雷克斯?——津特詫異了。她和無法忘懷的巡察艦“戈斯羅斯”艦長同姓,是偶然嗎?


    「我是淩主計前衛翔士。」總之,津特起立回禮,「請多指教,雷克斯列翼翔士。」


    「不,您是主計十翔長。容我再次祝賀,恭喜您晉升,淩主計十翔長。」


    對了,自己是什麽時候晉升十翔長的呢?


    津特看向拉菲爾。


    「雷克斯列翼翔士是你認識的雷克斯艦長的侄女。」拉菲爾向他說明,「她是翔士修技生,直到最近都在近衛艦隊執勤。不過,翔士修技生如今全都被命令離開近衛艦隊。她沒有部署就找我哭訴,所以我就接收了下來。我們也需要人手,正好。」


    從津特根植於心中的地上觀念來說,雷克斯算是拉菲爾的表姐妹。雖說在亞布的社會製度中完全是陌生人關係,可她們之前就保持著聯係吧。她依靠這種私人關係,開後門登上了這艘“卡普脫諾修·杜拉德”。


    這樣就解決掉了一個疑問,可津特真正想要知道的並不是這件事。


    「那麽,我成為十翔長是怎麽回事?」


    「和我是一起的。」雷克斯說。


    然後她與拉菲爾兩人便一副說明完畢的樣子沉默起來。


    不愧是一對表姐妹。


    仔細觀察的話,雷克斯和拉菲爾的麵容幾乎毫無二致。她沒有隻允許皇族擁有的“亞布利亞魯之耳”,瞳孔也是黃金色,所以區別上不會產生混淆。但是,臉型和深青色的頭發則一模一樣。並且,她和“戈斯羅斯”的艦長實在是非常相似,難怪很眼熟。


    恐怕雷克斯最近還隻是個翔士修技生吧。可以想到,津特成為十翔長,和她成為列翼翔士都是基於相同的理由。但是,雷克斯成為列翼翔士的理由尚不明了,還是等於一無所知。不過,津特弄清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在知道津特晉升的人之中,他本人卻是最晚得知的。


    不過,現在沒功夫解決這個疑問。


    津特看著自己軍服的胸口,戴在那裏的是主計前衛翔士的階級章,應該是沒有更換的時間了吧。再說,自己連任免令都沒接到。


    雷克斯已經自顧自地戴上了列翼翔士的階級章。


    然後津特注意到,古諾姆柏修戴著的是後衛翔士的階級章。


    「總之確定部署。」拉菲爾說道,「書記與監督沒問題吧。古諾姆柏修後衛翔士,命你擔任炮術士。命雷克斯列翼翔士擔任通信士。」


    看來拉菲爾想要身兼艦長和航法士。


    同時她也成為了百翔長。


    「啊啊,明白了。」津特小聲說道。


    「明白了什麽?」拉菲爾問他。


    「我們艦上所有人都晉升了,對吧?」


    「不對。」拉菲爾糾正道,「是全體現役軍士緊急晉升了。」


    「當然,遠方地區還未接到聯絡。」雷克斯插話進來,「所以,大半軍士都還不知道自己晉升了。」


    「比起這件事,」古諾姆柏修說,「將搬運帝國寶物時段規定為戰鬥時如何?」


    通常來說,巡察艦的操舵是航法士的工作,不過在戰鬥時則多由炮術士委任。


    「不行。」拉菲爾很愉快地露出微笑。


    不久,津特也終於明白了「全員到齊」的意思。也就是說,“卡普脫諾修·杜拉德”的全體翔士都在這裏了。


    雖然是個規模非常小的集體,不過對於非武裝的運輸船來說這樣的體製已經足矣。果然,戰鬥沒有被納入考慮之內。


    然後津特想到了——生活物資也根本不需要四百人份吧!?


    「艦長,」雷克斯報告說,「帝宮來信,內容是進入帝國寶物交接準備。」


    「哎?」津特吃了一驚。


    比預定還早。


    不過,對於拉菲爾來說這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


    「開始了。」雷克斯說道。


    拉菲爾坐回艦長席,拉出了連接纓。


    「是呢。」她點了點頭,「為書記和監督,把影像顯示在主畫麵上。」


    主畫麵上映出了巨大的帝宮影像。


    然而,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薩姆森說了句什麽。大概是他故鄉的語言,津特一言半語都沒聽懂。


    「什麽?」拉菲爾好像也同樣沒法理解,她蹙眉看著薩姆森。


    「不,沒什麽。我隻是有些驚訝而已。」薩姆森解釋道。


    拉菲爾沒有進一步追問。


    在津特的眼中,帝宮看起來仿佛正在崩塌。


    「究竟,發生了什麽?」津特有些語無倫次。


    看拉菲爾她們的表情說明,這並不是事故。


    而且,不僅拉菲爾,古諾姆柏修還


    有雷克斯也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他們卻不向軍齡更長的津特和薩姆森進行說明,實在是讓人無法接受。


    聽說有時候,飛翔科翔士之間會將自己稱為「真正的翔士」。大概是把主計科和軍匠科的翔士當作半吊子翔士了吧。


    或許是因為津特和薩姆森在地上出生的緣故。


    津特感到自己和拉菲爾這樣的純種亞布人之間隔著一堵高牆,他看向薩姆森。


    薩姆森聳了聳肩,好像他也沒能掌握事態。


    津特於是換了個薩姆森能夠確實回答的問題:


    「剛才,你說的是什麽?」


    「哎呀,我故鄉有種傳統舞蹈。就跟這個一模一樣。」不知怎的薩姆森放輕了音量。


    「是什麽樣的舞蹈?」津特也小聲說道。


    「那個啊,」薩姆森更加壓低了音量,「是性感的女人一邊脫衣服一邊跳的舞。最後是全裸地在跳。聽說,這是地球時代就古已有之的藝術哦。」


    「哦。」盡管津特對這種傳統藝術很感興趣,可又顧忌自己的好奇心太過明顯,便隨口應了聲。


    帝宮並沒有崩塌,而是正在分解。也就是說,這不是事故。結構體分離之後,便被拖船移走,證明這是基於某個計劃進行的。


    明明僅靠空識覺就能感覺得到,可三名飛翔科翔士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主畫麵。


    盡管薩姆森的比喻有些不登大雅,不過還是很貼切實際情況。不久,津特也清楚地看在眼裏。


    帝宮並非在分解。中心有個像內芯一樣的物體,結構體正逐漸以那裏為中心剝離。無數條炫目的光芒勾勒出了這顆內芯,沒有空識知覺的津特也意識到這不是一群物體,而是個單一物體。


    這顆內芯看起來就像一艘巨大的艦船。


    「雖然之前穿得那麽厚,不過總算見到舞女小姐了。」薩姆森自言自語道。


    「這又不是舞女。」好像聽到了薩姆森的話,雷克斯說道。


    薩姆森一臉「糟了」的表情。


    「這是“帝國之卵”。」拉菲爾說道,「也就是“亞布利亞魯”。」


    津特一瞬間有些混亂,可隨即便理解了。


    所謂亞布利亞魯既是拉菲爾這些皇族的姓氏,又是帝都拉克法卡爾所環繞的恒星名字。並且,最重要的,是亞布先祖們所搭乘的都市船名。


    曾經代表亞布人整個世界的“亞布利亞魯”被帝宮所包圍,或者說,在都市船之上進行多次的增建之後,才形成了帝宮。這點津特也了然於胸。


    想到這裏,浮現在拉菲爾這樣擁有空識覺的人們臉上,那種滿懷敬畏的表情也能夠理解了。


    “亞布利亞魯”曾經寄宿於八扇“封閉的門”,從它們之中發散出的能源養育了亞布人,讓他們得以馳騁在已知的宇宙間。然後,從這艘都市船上,孵化出了人類史上最龐大的帝國。


    拉菲爾自不必說,是出生於世代擔任都市船“亞布利亞魯”船王的家族。聽說,雷克斯家屬於根源二十九家之一的洛夫家。古諾姆柏修則不知其出身,不過就算他是黎明乘員的子孫,也並不奇怪。


    他們的先祖都將生命托付給了“亞布利亞魯”,才來到這個星係。


    「索性“毋忘大廳”也分離出來就好了。」津特無意間這麽說道。


    「你說什麽呀。」拉菲爾蔑視著他,「大廳太寬闊了,根本沒有船能裝得下它。你不是主計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可如果先分割的話……」津特反駁道。


    「分割大廳?把“毋忘大廳”給分割掉?」拉菲爾望著津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忘了我的話吧。」津特有氣無力地說道。


    對於純種亞布人來說,“毋忘大廳”一定是個神聖的地方。


    「而且,大廳是都市船“亞布利亞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分割它也很花時間。」說不定是這樣子,津特剛這麽想著,拉菲爾又沒有自信地加了一句:


    「我是這麽想的。」


    「是嗎。」津特隻能報以苦笑。


    此時此刻,就算討論出哪種方法更有效率,也是毫無意義的。作為帶有玩樂性質的思考實驗或許很有趣,可現在與其沉迷於高尚的遊戲,自己更想要睡覺。


    當都市船現出全貌的時候,完成移送準備的預定時間也到了。


    津特的終端手環發出了收信聲。


    「海德伯爵,」是洛夫管理官的通信,「我方準備完成了。」


    津特立刻將這一消息報告給了拉菲爾。


    拉菲爾點著頭,坐回了艦長席。


    「拔錨準備。」


    「全部引擎無異常。隨時能夠出發。請下令,艦長。」薩姆森說道。


    津特也快速瀏覽著自己麵前的控製台:「艦內環境,無異常。」


    「很好。」拉菲爾伸手套進控製護手,「拔錨。主引擎,點火。」


    「主引擎,點火。」在薩姆森報告的同時,“卡普脫諾修·杜拉德”的船體出現了些許震動。


    以都市船“亞布利亞魯”為首,直到剛才還隻是構成帝宮一部分的各結構體,都如同慢鏡頭的爆炸般互相遠離。


    拉菲爾控製著“卡普脫諾修·杜拉德”的巨大船體,將它滑入了這一緩慢的爆炸之中。


    “卡普脫諾修·杜拉德”很快便與都市船“亞布利亞魯”並排在了一起。


    平時的話,身為書記的津特隻需留意艦內環境指標即可,可這次卻不行。


    「艦長,」津特呼喚拉菲爾,「能否允許我現在離開艦橋?我要去機雷甲板準備接收石柱、不,帝國寶物。」


    「允許。」拉菲爾給予了許可,「書記的任務就委托古諾姆柏修後衛翔士嗎?」


    書記在起航前和戰鬥中十分忙碌,而在普通航行中則很空閑。艦內環境設為自動維持後,幾乎不會發生事故。食物的烹調和應急醫療也算書記的任務,不過這方麵的實際工作會由受過專業教育的從士負責。


    因此在平時,由值班的飛翔科翔士在執行自己任務的同時順便監視艦內環境,書記則完全為餐點的菜色而心力交瘁。


    總之現在既不在戰鬥中,直到下周的餐點菜單也都已經定好了,交給古諾姆柏修也不會有問題。


    「那麽古諾姆柏修後衛翔士,就拜托你了。」津特說完,向拉菲爾敬了一禮後,離開了坐席。


    接收英雄芳名碑的時候,需將機雷甲板抽成真空。自然,人員必須裹上一身隔離真空的裝備,不過津特至今仍舊不擅長穿戴增壓服。


    他想盡早完成著裝。


    當津特將增壓服穿戴完畢並抵達機雷甲板時,離預定交接的開始時間還差八分鍾。


    進行作業的本方軍匠科從士也都集合完畢了。他們是薩姆森的部下,暫時歸津特指揮。


    事前會議早在七小時前就結束了。情況直到目前都沒有變化,因而現在也沒有需要附加說明的事項。


    希望開始之後,也別出差錯——津特這麽祈禱著,將從士們部署到了事先分配的位置。


    「搬入準備,全部完成了。」部署完成後,津特向艦橋報告。


    「了解,」拉菲爾的聲音回蕩在增壓頭盔中,「這邊也快了。」


    「機雷甲板減壓。」古諾姆柏修的通信插了進來。


    這原本是書記的工作。


    「了解。」津特回應道。


    在開放機雷甲板之前進行減壓,是為了安全。萬一裝備沒有穿戴完整,無法阻隔真空,進行逐漸減壓的話,便能夠及早發現問題。


    迄今為止開放前減壓已經拯救了無數蠢材的生命。


    看來這次的機雷甲板上沒有蠢材。


    氣壓已經下降到了平時的五十分之一,沒有人報告身體不適。


    「與“亞布利亞魯”同步完成。」拉菲爾說道。


    「開放機雷甲板。」古諾姆柏修說道。


    津特反射性地抬頭望向頂部。


    出現了一條光縫,然後變得越來越寬。


    “亞布利亞魯”放射出的光芒,正從艙門的縫隙間灑落下來。


    因為幾乎是真空,所以沒有發出聲音。不過,津特感覺到了輕微的震動。


    組成帝宮一部分的結構體有如滑行般移動著。


    在它背後,出現了一個四邊形的缺口。


    “毋忘大廳”的天花板並非開放式結構。因此,必須將其熔斷打開。遮擋在缺口上方的結構體,現在被移除了。


    現在的話,“毋忘大廳”用肉眼就能確認。可以看到被打包成六麵柱體的石碑正排列在一起。


    「請切斷機雷甲板的重力。」津特對古諾姆柏修說道。


    「了解。」


    身體變輕後,津特感到一陣睡意襲來。畢竟是在無重力環境下,無論是站著還是躺著,在感覺上是相同的。


    趕快完成掉,上床睡覺吧——津特振作精神,打開了與艾夫管理官相連的通信線路。


    「搬入準備完成了。」津特告訴管理官。


    「明白了。開始搬出作業。」艾夫應答道。


    「第一柱,搬出前十秒。」很快,機械語音開始讀秒,「……六、五、四、三、二、一、搬出。」


    首塊芳名碑向著“卡普脫諾修·杜拉德”的機雷甲板發射了。


    推進動力來自於小型的姿勢控製引擎,是個人在艙外作業時使用的類型。


    引擎平穩地推動著芳名碑前進。


    經過三十秒左右,芳名碑通過了中間點,轉而開始減速。


    「第一柱,抵達前十秒。」現在開始了抵達的倒計時,「……六、五、四、三、二、一、抵達。」


    芳名碑在距離機雷甲板上方十達諸處懸浮著靜止了。


    三名從士趕了過去,迅速取下了姿勢控製引擎。姿勢控製引擎便自動返回了<毋忘大廳>。


    依靠從士們的人力,芳名碑被移到了規定的位置。這是在無重力下才做得到的事。


    此時,第二根石柱也開始了減速。


    雖然做法原始,但十分穩妥。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要避開不必要的危險。


    近衛艦隊聚集在一起,與敵方艦隊互相對峙。分艦隊各自組成了單列縱陣,因而從近衛艦隊整體上看,形成的是一個由八列縱隊組成的長方形陣型。


    敵方艦隊釋放出無數機動時空爆雷,機雷群猶如一股激流衝向近衛艦隊。


    雖說是單列縱陣,不過每個時空泡內都包含有三艘巡察艦。


    時空泡越重,移動力就越低。含有三艘巡察艦的時空泡根本不可能躲開敏捷的機雷時空泡。不過另一方麵,它的防禦力卻很高。哪怕沒有護衛艦護航,區區時空機雷不過是蜉蝣撼大樹。


    因此,近衛艦隊的時空泡全盤接受下了所有的敵方機雷時空泡。與敵方機雷時空融合後產生出的多餘質量,則化為了時空粒子發散了出去。於是,近衛艦隊附近的時空粒子流變得扭曲,產生出了渦流。


    在這場時空粒子的暴風雨中,近衛艦隊目標敵軍,穩步地向前進發。


    在長方形陣型的中央偏後,被分艦隊“蘇魯·賽圖修”與“洛克·賽圖修”夾著,星界軍總旗艦“卡普特諾修”就位於此處。


    “卡普特諾修”也與皇帝直轄的兩艘巡察艦共享著時空泡。這兩艘的艦名分別為“拜卡烏”、“奧特卡烏”。


    位於陣型深處的這一時空泡內也有敵方機雷席卷而來。不,應該說正因為是陣型深處有著特殊意義,所以才被盯上的吧。


    不過,以“卡普特諾修”為首的這三艘艦船,輕而易舉地擊退了機雷。


    時空泡內部十分明亮。


    機雷被凝集光炮貫穿之後發生了爆炸。爆炸頃刻間便消散了,不過泄漏出的反物質燃料與碎片等物質則持續不斷地產生反應,因而光芒常明不滅。


    “卡普特諾修”的玉座艦橋上一片寂靜。


    拉瑪珠端坐在玉座上,全神貫注地運用著空識知覺,感覺著從沸騰的時空泡表麵無窮無盡湧現出的機雷。


    「與敵軍距離一百。」偵查參謀打破了寂靜。


    「轉為第十一陣型。」拉瑪珠下敕。


    簡短的泡間通訊被發出,在波濤洶湧的時空粒子流中穿梭。


    近衛艦隊一齊轉變成了單艦時空泡。


    然後,陣型開始了變化。


    在難以置信的短時間內,陣型便轉變完畢了。


    八個分艦隊分別形成了一列斜陣,每兩個分艦隊為一組,形成了人字型。從整體上看,這四行人字形的形狀仿佛一支箭的尾羽。陣型的尖端朝向敵軍,又好似一柄即將插入敵人心髒的利劍。


    近衛艦隊突然加快了速度,大多數敵軍的機雷時空泡都被甩在了背後。機雷的人工智能改變了方向想要追趕,可其中的大半都因為燃料用盡而徒勞地爆炸了。


    當然,敵軍立刻修正了瞄準,可在這段時間裏,襲向近衛艦隊的機雷群還是變得略微單薄些了。


    「全體艦隊,開展機雷戰。」拉瑪珠下令,「痛擊敵方突擊艦群吧!」


    近衛艦隊的巡察艦一齊發射了機雷。


    機雷暫時停留在巡察艦的時空泡內。在之前迎擊敵方機雷的途中就發射機雷的話,發生事故的幾率會很高。


    若要發射機雷,唯有此時此刻。


    在修正瞄準後發射的敵彈來臨之前,近衛艦隊將機雷時空分離了。


    敵方艦隊采用的是楔形陣,不過陣型的前端開始像剪刀般張開。


    這並不是想要迂回。而是準備將星界軍一口吞下,也就是進行包圍殲滅。


    裝備機雷,部署在最前列的護衛型宇宙驅逐艦已經退後了。


    緊隨機雷進攻近衛艦隊的,是攻擊型宇宙驅逐艦的部隊。


    以這個部隊為目標,己方的機雷筆直地衝了過去。


    「時空泡群接觸。」偵查參謀進行了報告,可並沒有必要。


    就在這句報告聲剛落的時候,接觸就已經結束了。


    星界軍的機雷相對而言是少數。雖然沒有顯著影響到戰況,可就算如此,在這一瞬間也葬送了百艘以上的敵艦。


    小心謹慎的敵軍暫時讓宇宙驅逐艦後撤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增加了機雷的數量。


    如果將近衛艦隊看作箭羽,那麽星界軍總旗艦<卡普特諾修>就位於這根箭羽的尾端。


    “卡普特諾修”同樣並不安全。也有機雷暫時衝到後方,然後轉個大彎,從背後攻擊近衛艦隊。就算成了單艦時空泡,巡察艦還是遠比機雷要慢。


    在“卡普特諾修”的時空泡後方,有“拜卡烏”與“奧特卡烏”殿後,吸收敵方機雷,守衛星界軍總旗艦。戰火才剛燃起,離皇帝戰死還為時尚早。


    「與敵軍距離五十。」玉座艦橋上的偵察參謀報告。


    “四國聯合”的突擊艦部隊又一次亮出了獠牙。


    「與敵軍距離三十。」


    敵我雙方的距離正以驚人的速度縮短。


    「與敵軍距離二十。」


    機雷的攻勢並未減弱。近衛艦隊承受著猛烈的機雷攻擊。突擊艦部隊向前接近,仿佛潛入了機雷的奔流之中。


    「與敵軍距離十。」


    除了偵察參謀的例行報告之外,玉座艦橋一片死寂,空氣中


    則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與敵軍距離五、四、三、二、一、接觸!」


    先鋒的人字形是“沃·賽圖修”與“繆斯·賽圖修”。這兩個分艦隊開始撕裂起敵方艦隊。


    玉座艦橋轉眼間喧鬧了起來。


    「“思魯姆卡烏”,爆炸。」


    「“幺德卡烏”,重傷。已棄艦。」


    「第十三近衛戰隊,戰力減半。」


    「第八十二近衛戰隊,僅存一艘。」


    通訊報告的不僅是己方的損傷,同時也混雜著敵軍的情報。


    「看來正麵的敵軍好像是“人類統合體”。」夫拉莫修說道。


    「全部嗎?」拉瑪珠簡短地問道。


    「尚未可知。」軍令官也回答得很簡潔。


    「看來在不知不覺中,“哈尼亞聯邦”還是被占領了啊。」


    「恐怕,連“哈尼亞聯邦”的首腦也不知道吧。很有可能他們直到現在還沒有發覺。除了宇宙軍的相關人士,那個國家的人們完全隻對地上世界抱有興趣。若是軍隊與“三國聯合”勾結起來的話,平麵宇宙就任憑他們自由放肆了。」


    「先將收集好的情報向後發送吧。說不定能為多撒紐提供參考。」


    「遵旨。」


    在君臣談話期間,噩耗也在不斷地緩慢增加。


    「分艦隊“繆斯·賽圖修”來信。請求別離許可。」通訊參謀語氣急切地報告。


    「分艦隊“沃·賽圖修”也發來了相同內容的通信。」通訊參謀的部下跳過長官,直接上奏玉座。


    拉瑪珠望向夫拉莫修。


    「是時候了。」軍令官說道。


    「是嗎。」拉瑪珠點了點頭。


    她考慮過讓兩分艦隊暫且退至後方。不過,現在這個局麵毫無意義。至少,兩位分艦隊司令官以及軍令官也這麽想。


    「發送通訊。」拉瑪珠決斷已下。


    「請授文麵。」通訊參謀應道。


    「許可別離。感謝汝等奮鬥至今,並,預祝勇鬥至終。帝國永不忘汝。」


    「發送完畢。」


    泡間通信平均時間內的信息量很少。對於固定文體會用省略符來代表。皇帝的玉言也縮減為短短三個字發送了出去。


    然後,兩分艦隊司令部也發來了省略符的回信。由通訊參謀解碼。


    「分艦隊“沃·賽圖修”來信:我隊,現就盡竟近衛義務。帝國必勝。」


    皇帝無言頷首。


    「分艦隊“繆斯·賽圖修”來信:堅信帝國勝利,遵從近衛命運。永別。」


    前端的人字形左右分開了。然後就這樣頂著敵方艦隊,離開了陣列。


    當然,敵軍也不會平白無故地被壓製。他們開始猛烈地攻向兩分艦隊。


    自近衛艦隊分離,向著左右分開的兩分艦隊的隊形急速地變細了。


    另一方麵,近衛艦隊現在的先鋒是“孔·賽圖修”與“多爾·賽圖修”。


    「第二十二近衛戰隊,殘彈不足。」


    「“溫卡烏”,重傷,喪失戰鬥力。」


    「第七十三近衛戰隊,僅一艘健在。」


    「“孔卡烏”,爆炸。」這艘戰艦是分艦隊“孔·賽圖修”的旗艦。也就是說,分艦隊喪失了司令部。「第二十二近衛戰隊司令繼承分艦隊的指揮……啊,第二十二的司令部也被消滅了。之後的指揮權在……」


    「命“孔·賽圖修”的剩餘艦船暫時後退。」拉瑪珠下令,「由朕直接指揮。」


    「了解。」夫拉莫修為了將皇帝的意誌化為實際,發出了若幹具體的命令。


    「分艦隊“多爾·賽圖修”,請求別離。」通訊參謀又一次,報告了離別。


    「許可。」拉瑪珠隻此一句。這一句話,實在難以出口。從來沒有想到,“八頸龍”象征的皇帝頭環竟會如此沉重。


    通訊參謀將皇帝的一言,轉換成表示之前固定文體的三字符後發送了出去。


    「分艦隊“多爾·賽圖修”來信:先於皇帝承擔榮譽,帝國必勝!」


    “多爾·賽圖修”組成方陣,衝向了敵軍蝟集的方位。然後,有如浮於沸水中的雪塊般轉眼間消融了。


    下一個先鋒是分艦隊“蘇魯·賽圖修”與“琉特·賽圖修”。


    大肆發射機雷的敵方部隊左右分開了。它們是機雷母艦,這是相當於星界軍稱為戰列艦的戰艦部隊。它們幾乎沒有近戰能力,退避也是理所當然。


    在其深處,敵軍中樞就暴露於眼前。


    也正因此,敵軍的迎擊更為猛烈。


    比之前濃密數倍的機雷巨浪向著近衛艦隊撲來。


    「真是熱情。」拉瑪珠有些吃驚。


    「原本用在帝都的份,現在都在這裏用光了,不好嗎?」夫拉莫修說道。


    這不是樂觀的推測。經過計算,隻能認為敵軍將所有的機雷都用在了阻止近衛艦隊上。


    「總之勝利了嗎?」拉瑪珠問道。


    「是的,評價認為贏得了二十四小時。」軍令官回答。


    近衛艦隊已經被完全包圍,如今還想撤退已是天方夜譚。而原本,也從未考慮過撤退。


    比起這些,敵軍發射光了當前所有的機雷這一事實更為重要,甚至讓人感到欣喜。


    機雷的補給需要花費時間。這樣,帝都用於增強防禦的時間也隨之增加了。


    此非勝利,又為何物?


    近衛艦隊或許將在敵軍的重圍下走向末路,卻獲得了意外的勝利。


    「蹂躪敵軍中樞吧!」拉瑪珠欣喜地下令。


    不過,即將用盡的不止是敵方的機雷,己方的機雷早已射盡,核聚變彈也殘量不足了。巡察艦的主戰兵器便是發射核聚變彈的電磁投射炮。


    而且,敵軍中樞是由相當於星界軍中巡察艦的大型艦——宇宙巡洋艦構成的。


    如果無法使用電磁投射炮,那麽巡察艦剩下的武器隻有架設在可動炮台上的凝集光炮和反質子炮。它們原是用來擊退機雷的,突擊艦級的艦艇尚還有能力擊破,而對於巡察艦級別,則毫無用處。相當於赤手空拳地毆打一個身穿鎧甲手執長劍的對手。


    「第三十四,殘彈不足。」


    「第六十二,殘彈為零。」


    「第三十二,全滅。」


    「分艦隊“琉特·賽圖修”來信:無法保持陣型。」


    「命“琉特·賽圖修”退後。」拉瑪珠說道,「“蘇魯·賽圖修”也是。」


    最後的人形陣,“洛克·賽圖修”與“費庫·賽圖修”矗立在前。


    不過,敵艦不僅從前方壓製而來。自星界軍總旗艦的背後,也湧了上來。


    結束一場戰鬥,退至後方的三個分艦隊的殘存艦船前去抵擋,可剩餘不多的核聚變彈馬上便射光了,隻能束手被殲滅。


    「巡察艦“拜卡烏”,爆炸。」


    終於,皇帝直轄艦也沉沒了。


    前方的兩個分艦隊現在也用盡了核聚變彈,隊形開始急速縮小。


    如今,已經沒有了分艦隊或戰隊之分。近衛艦隊以“卡普特諾修”為中心集合在一起,向著三號目標開始了最後的衝鋒。


    兩艘巡察艦級敵艦強行與“卡普特諾修”時空融合了。


    雷佩斯艦長恐怕正在控製艦橋上揮舞著指揮杖吧。不過,統率全體艦隊的玉座艦橋則是一片寂靜。


    “卡普特諾修”終於產生了巨大的震動。


    拉瑪珠完全沒有確認損傷情況。


    她隻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平麵宇宙圖。


    三號目標已經觸手可及。


    拉瑪珠麵前的空間閃爍著綠光,雷


    佩斯艦長好像有話要說。


    她畫了一個手勢,許可了通訊。


    雷佩斯艦長的立體影像顯現出來,行了一禮。


    「陛下,我艦也全彈射盡了。」


    「是嗎。」


    「無法扼敵喉舌,抱歉至極。」


    「不,朕很滿意汝等辛勞。有勞汝等陪伴朕這不才皇帝至今。」


    「光榮之至。那麽,就此永別。」


    立體影像消失了。


    視線又回到了平麵宇宙圖上。


    「功虧一簣哪。」拉瑪珠仰天長歎。


    不過,夠了。已經贈予了帝都至少二十四小時的餘裕。


    近衛艦隊的衝鋒絕非無謂。


    拉瑪珠微笑了起來。


    以夫拉莫修為首的部分幕僚們注意到她的笑臉,也回報以微笑。


    這時,敵艦發射出的核聚變彈終於重重擊中了“卡普特諾修”艦身。


    星界軍總旗艦折為兩半,反物質燃料泄漏了出來,化作一團霧包裹住了艦體,與物質發生反應化作了火焰。


    火焰也吞噬了玉座艦橋。


    這一刹那,拉瑪珠的全身充滿了宿命基因所奏響的歡樂頌歌。


    距離敵軍旗艦三十餘天裏,近衛艦隊最後的衝鋒被擊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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