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心頭不悅,那她們心裏有他這個世子爺嗎?明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不讓他好好休息,在這裏大放厥詞的抹黑寒蓮,到底想幹麽?


    人蠢也要有個限度,知道尤嬤嬤是王妃的陪房,就該明白王妃有心抬舉寒蓮,給世子妃作麵子。不去想法子討好,還柿子撿軟的捏,真是愚蠢!


    寒門小戶出身的就是上不了台麵,進門幾年了,還不懂勳貴之家的規矩。


    寇準的臉色實在陰沉,年順慈和周吟鸞暗暗心喜,那寒蓮還沒洞房呢,就遭世子爺討厭了!活該,她們與世子爺有情在先,世子爺自然偏聽偏信她們了。


    年順慈一跺腳,嬌聲嬌氣地呼道:「世子爺,您可要為婢妾作主啊!」


    周吟鸞咬唇道:「世子爺若不疼我們,這往後我們哪有好日子過?」


    寇準連連點頭,果然——狗肉上不了正席啊!嘖嘖。


    「你們的嘴巴都不會酸、不會渴?」世子爺終於發話了。


    禍水東引,她們或許沒聽過,但寇準讀過,知道不拿來用不足以替寒蓮擋災。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想見到那朵白蓮花染塵。


    他一臉冷漠地道:「王府的內宅,是王妃當家;我的後院由世子妃主宰,寒蓮是世子妃的人,生死榮辱全憑世子妃一句話,連我也不好幹涉,又如何懲罰於她?你們若是有怨,待世子妃進門,自去向世子妃說吧。」


    年順慈和周吟鸞呆立當場。


    他走開兩步又回首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們,世子妃才是我的結發元配,地位僅次於王妃,我會放手讓她全權管理我的後院,因此,不僅寒蓮的生死榮辱全憑世子妃一句話,你們也不例外,好自為之!」話裏話外,全是維護花榮月,意思是問她們敢惹她嗎?


    不管她們大受打擊,呆成兩座雕像,寇準徑自離去,大步走回暢意軒。


    他實在生氣,欺負弱者算什麽?


    他又不傻,寒蓮自願做媵妾,想必寧國公府已容不下她,跟著花榮月到安慶王府求一個安身之所,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倘若她的父母尚在,有娘家護著,兩、三千兩銀子的陪嫁雖不多,五品文官的嫡子還是肯求娶的,何苦給人做妾?不過就是看上她沒娘家沒豐厚資產,十分好拿捏,才挑上她做媵妾的不是嗎?


    寇準自問沒有雄才大略、安邦定國之才,但是,給那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蓮花一個遮風擋雨的居所,他還是辦得到的,給她添一點銀子打賞下人,讓日子過得舒坦些,對大方的他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在左軍都督府當差,他的身分擺在那兒,想巴結他的人多了去,油水著實不少,王府的銀子又隨他花,嬌養一名小妾算啥事?


    「碧泉。」他從書桌的抽鬥裏取出一個不起眼的黑漆木盒,吩咐道:「去,送至榴花院,告訴寒姨娘,安心過日子。」


    杏眼桃腮的碧泉是寇準的通房丫鬟,一直在暢意軒當差,貼心,不多話,又是王妃在他十五歲時送過來的,所以一直留著,沒被打發出去。


    碧泉低眉順目地應「是」,拿起木盒,屈膝告退。


    【第七章 好戲將開鑼】


    黑漆木盒子,不起眼,但貴重,二十張小額銀票,有十兩的、二十兩的。


    寒蓮抿了一下唇角,暗笑自己真是悶聲發大財的主兒!


    「收起來吧。」她隨手交給雲雀,準備就寢。


    雲雀服侍她睡下,眼裏充滿了憐憫,新床新被褥,可憐的小姐卻沒有洞房花燭夜,一輩子才成親一次,連拜堂也沒有,多委屈呀!


    寒蓮沒有讀心術,卻看見她眼裏的憐憫與心疼,拉起雲雀的手拍了拍,溫情脈脈地說:「傻姑娘,我現在這樣很好。我是一個死而複生的人,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留在表姊身邊,看著她過一生!」不論她是貴,是賤,是生,是死,寒蓮都要親眼看著。


    雲雀見她一點也不難過,心想,小姐還像個孩子呢!


    「說實話,沒有洞房花燭夜才好呢!男人啊,我真的有點兒……怕怕。」害怕男人的恣意妄為、粗暴蠻橫,完全把女人當玩物,可以打罵,可以買賣。


    可即使寒蓮心底厭惡透了男人,她也不會表現出來,因為這已是深入骨髓的生存本能。


    雲雀聽了,越發篤定小姐隻長個子沒長心眼兒,即使小姐早先在玫瑰紫釉茶碗內添了一層粉末,吩咐上碧螺春時,將茶葉覆在上頭,倒入熱水端出來,小姐自己取用了蓋子有小黑點的,把最完美的茶碗讓給客人,即便如此,雲雀也不認為小姐有什麽壞心思,因為客人喝了都沒事啊,還精神抖擻的你一言我一語、陰一句陽一句的譏諷小姐,雲雀反而希望那兩個女人回去拉肚子最好。


    直到雲雀睡著了,寒蓮還望著床頂發呆。


    洞房花燭夜啊,上一世她經曆過,早已死了綺念。


    七歲時,投江沒死成,在益州城最大的妓院「香影閣」裏生活了十二年。或許是緣分,「香影閣」的第一紅牌、花魁流霞姑娘相中了她,親自調教她五年,吟詩作畫,彈琴唱曲,流霞姑娘非但美得驚人,還才華洋溢,作詩賦詞每每引起文人墨客騷動,誇流霞姑娘有驚世絕豔之才!


    可那有何用?妓女就是妓女。


    寒蓮在床上無聲歎息,翻了個身。


    流霞姑娘每每喝醉了就會拉著她胡言亂語一番,「我可是穿越女,不是你們這裏的土著……什麽驚世絕豔,笑死人了,是你們太不文明,李白知道吧?李清照?杜甫?李商隱?白居易?都沒聽過,這是什麽破時代啊……不過,正好成全了我一代才女之名……」


    說著說著,流霞姑娘又哭起來,「我不要當穿越女,家破人亡被賣入青樓……我要重生,飛機失事時為什麽不讓我重生回大學時代……」


    當時年紀小,聽不懂,隻當她發酒瘋,誰也沒告訴,幸好流霞姑娘酒醒之後全忘了自己說過什麽。


    年紀越長,她才慢慢理解到當年的流霞姑娘有多麽不尋常,可惜紅顏薄命。


    重活一世,她終於懂了,原來她重生了,卻沒有回到韓蓮的肉身,她推算的結論是她重生這年韓蓮八歲,而這一世的韓蓮投江真的死亡,沒有被救活,上蒼垂憐,又剛好寒蓮自縊,她便成了十四歲的寒蓮。


    幸好幸好,任誰也沒有勇氣再過幾十年皮肉生涯,否則不投江也要上吊了。


    老鴇貪財,姑娘十三歲就叫賣初夜。


    十九歲那年,年近四十的鄭舉人為她贖身,將她帶來燕京。原來鄭舉人屢試不第,終於放覺科考,經舉薦成了安慶王的門客之一。她願意被贖身,也是為了來燕京,她想知道花榮的消息。


    門客之間也會勾心鬥角,想在安慶王麵前展露頭角,獲得重用。男人無法在內宅走動,便希望老婆或小妾能跟王妃身邊的嬤嬤、大丫鬟套上交情,而鄭舉人的妻子是童養媳,又老又醜,這才為她贖身,一頂小轎抬回去洞房,她想認命,她也想嫁人生子過上平凡的日子,


    鄭夫人卻是一缸陳年老醋,對她極盡刻薄之能事,灌了她三碗紅花,絕了生育念頭。


    或許是娶妻不賢,內宅不寧,鄭舉人在安慶王府來不及伸展抱負,不到三年便暴病身亡。


    鄭夫人拿了王府給的安家費,準備扶靈回鄉,卻同時將她賣入燕京三大銷金窟之一的「春意樓」,她從此在「春意樓」苦熬二十多年,支撐她活下來的因素,就是想看到花榮月遭報應。


    可是,沒有報應。


    所以這一世,她要自己來。


    半夜起風,下了雨,秋風秋雨愁煞人。


    站在廊簷下的寒蓮,攤開素白的掌心去接雨水,心想今日的迎親隊伍可辛苦狼狽了,若是雨不停,過了午時,送嫁的親眷、丫鬟嬤嬤,隻能在鑼鼓喧鬧中撐著傘過來了,連新娘子都很難不被濺到雨滴。


    成親之日,風調雨順,真是個美好的開始。


    寒蓮揚起天真瀾漫的笑顏,不管是下雨或下雪她都喜歡,因為再也不需要為了吃飽穿暖而在雨中奔波,或陪著無聊的文人在雪天賞梅吟詩。


    她輕吟,「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流霞姑娘,你常誇我年紀小,記性好,是嗬,你吟過寫過的詩詞我全都記得呢!這一世,但願你不會又倒黴的穿越而來,在你的家鄉終老吧!阿彌陀佛。」她喃喃自語,隻有自己聽得到,雙手合掌朝院子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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