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修雲,」安夏盯著他,「你說,我父皇是真心疼愛我嗎?」


    她忽然另辟話題,讓他有些意外,卻還是回答,「自然是的。讓你遠嫁,並不代表不是真心疼愛你。」


    「你也這麽想嗎?」安夏淺笑,「你覺得我若死在此地,我父皇會如何?」


    他凝眉,不解她的意思。


    「我若死了,邊關會大亂嗎?」她道:「父皇會出兵討伐崎國,為我報仇嗎?」


    「太子妃這話裏頗有威脅之意啊。」拓跋修雲輕笑道:「放心,我會好好對待太子妃的,不敢讓你受半點委屈,但條件是,你不能再想著別人。」


    「拓跋修雲,你對我太不了解了,」安夏勾起唇角,「你以為我真能忘了杜阡陌?」


    「那你嫁給我是為了什麽呢?」他道:「總不至於是為替杜阡陌報複吧?」


    她抬頭問:「假如就是呢?」


    拓跋修雲緩緩放開手,退開一步打量著她,而後很自信地道:「你不會的,放著好端端的太子妃不當,替他報複?那杜阡陌算個什麽東西,值得你如此?」


    「在我心裏,他很值得。」安夏笑道:「拓跋修雲,我若死了,邊關會大亂嗎?」她仍是這一句,可袖中忽動,她猛地拔出一把匕首。


    寒光在拓跋修雲的瞳中一閃,他終於露出了驚恐之色。


    她輕聲道:「我答應和親,其實就是為了這一刻……」


    「不要!」拓跋修雲這才意識到她要做什麽,大叫一聲,想上前奪去她的匕首,然而已經晚了。


    匕首刺進了她的胸膛,就像渭王妃死去的那晚,那猙獰的情景。


    鮮血噴湧而出,與紅色的喜服融為一片。


    這一刻安夏算計了很久,該說什麽話、該什麽時候動手,她都想了千萬遍。


    很不錯,一切都很順利。


    她若死了,蕭皇肯定不會放過崎國,這是她以一己之力能設下的,最好的局。


    她沒有什麽遺憾了,唯一有的便是沒能最後見杜阡陌一麵。


    希望他此生安好,遠離宮闈,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眼前的光線漸漸黯淡,作為夏和公主的這一生如同燃盡的燭火一般,就要滅了……


    三年後。


    有她的地方,便會有笑聲。,跨過院門,在花樹下佇足,大老遠都能聽到那銀鈴般的笑聲自人群中臆起,仿佛雀兒鑽入雲霄,明朗又輕盈。


    禦膳房這群嬤嬤是宮裏最難纏的人,就連妃嬪也要看她們的臉色,時常打賞,以免她們在飯菜裏做手腳。


    然而那丫頭卻是這幫難纏婆子最最喜歡的人,幾句話就能令四周的人笑顏逐開,因而她混得風生水起。


    隻聽她又開始大講笑話——


    「有一隻老鼠娶了個新娘,他對兄弟吹噓說自己娶的是一個仙女。」


    婆子們都豎起耳朵,饒有興趣地聽著。


    「成親那天,紅蓋頭一掀,老鼠的兄弟們紛紛抗議,這分明是蝙蝠,哪裏像仙女?」


    笑話的重點往往在於最後一句,目前婆子們隻側耳聆聽,還沒被逗樂,看她該如何收場。


    「老鼠氣定神閑,清了清嗓子回答,她跟仙女一樣,會飛!」


    四周先是一怔,隨後果然爆發出預期的大笑,她的笑話,婆子們一向很喜歡。


    站在花樹下的楚音若,默默地笑了。


    其實同樣的笑話,不同的人來講,效果截然不同,有人能把火結為冰,有人則能瞬間將冰燃成火。


    她的表情那般可愛,語氣那般詼諧,看著她那雙忽閃忽閃的烏黑眼眸,想不笑都很難吧?


    「太子妃?」有婢女路過,看清了這佇足的身影,慌張下跪,「不知太子妃駕臨……」


    掩映在花樹後,本就不想現身的楚音若淡淡地道:「免了,叫那小丫頭到東宮來。」


    「哪個丫頭?」婢女們一怔。


    楚音若道:「就是最會講笑話的那個。」


    婢女們心領神會地去了。


    楚音若擺駕回到東宮,沒過多久,她想見的人已站在麵前。


    那丫頭長跪施禮道:「給太子妃請安——」聲音清脆,儀態大方,施禮得當,完全不像一個鄉下丫頭。


    楚音若打量著她,「你入宮多久了?」


    那丫頭答道:「五個月了。」


    「半年不到,你就把禦膳房上下都哄得這般妥當,」楚音若讚許道:「也是個能人。」


    「太子妃誇獎,奴婢愧不甘當。」那丫頭低下頭。


    楚音若問:「你叫什麽名字?」


    「安夏。」


    「嗬,連名字中都帶一個夏字,」楚音若不由感慨,「怪不得這般像呢。」


    那丫頭怔怔地問:「像誰?」


    楚音若輕聲道:「從前的夏和公主。」


    那丫頭連忙道:「奴婢不敢,夏和公主豈是奴婢能相比的。」


    楚音若問:「關於夏和公主,你都知道些什麽?」她補充道:「恕你無罪,說來聽聽。」


    「奴婢聽說,」那丫頭咬唇道:「夏和公主三年前亡故了。」


    「嗯,」楚音若臉上閃現一絲哀慟,「如何亡故的,你可知曉?」


    「這是忌諱……」那丫頭支支吾吾,「太子妃真恕奴婢無罪,奴婢就直說了?」


    「說。」


    「夏和公主前往崎國和親,與崎國太子拓跋修雲成婚當晚,以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而亡。」


    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在蕭崎兩國之間廣為流傳,有著不同的版本,但大致上差不多,而關於夏和公主為何會如此激烈行事,多半的說法是她深戀當時的禮部侍郎杜阡陌,卻被迫嫁給拓跋修雲,一時間想不開。


    楚音若歎道:「如今的崎國已不再是當初的崎國了,你也聽聞了吧?」


    那丫頭點頭,「奴婢聽聞夏和公主亡故後,皇上震怒,下旨討伐崎國。拓跋修雲作為害死公主的罪魁禍首,被崎皇派上戰場,我軍勇士將他一箭射殺。那場戰爭之後,崎國元氣大傷,崎皇也一病不起,崎國渭王趁機發動宮變,篡奪龍位取而代之。」


    楚音若幽幽道:「如今渭王已是崎皇,他的長子拓跋陌,剛剛被封為太子。」


    那丫頭不解地道:「奴婢不明白……太子妃為何把奴婢從禦膳房傳來討論此等國家大事,奴婢隻是粗使宮人而已。」


    「方才皇上傳旨,說是為了恭賀崎國太子新封,要送數名美人給拓跋陌為侍妾。」楚音若緩緩道:「本宮便選中了你。」


    「我?」那丫頭不可置信,「奴婢出身低微,豈能擔此重任?」


    「可是……」楚音若若有所思,「你長得很像夏和公主,神態也很像。」


    「奴婢長得像夏和公主,與崎國的新太子有何關係?」那丫頭滿麵疑惑,「崎國的新太子又不曾愛慕過夏和公主。」


    「將來你慢慢會知道的。」楚音若笑道:「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


    「奴婢真的不太明白……」那丫頭垂下頭去。


    「真不明白嗎?」楚音若忽然問:「對了,你方才在禦膳房講的笑話,是從哪裏聽來的?」


    那丫頭一怔,「哪個笑話?」


    「就是那個老鼠娶親的笑話。」


    那丫頭回答,「哦,奴婢在鄉下聽來的。」


    楚音若意味深長地道:「是嗎?本宮也曾聽過,不過是在千年之後。」


    「啊?」那丫頭瞪大眼睛。


    楚音若又問:「你相信輪回轉世嗎?」


    「奴婢……不曾考慮過如此高深的問題。」那丫頭仍舊一臉呆傻的表情。


    楚音若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那麽你相信鬼魂附體之事嗎?」


    「太子妃越說越可怕了,」那丫頭打了個冷顫,「奴婢聽了這些,晚上會睡不著的。」


    「好了,不嚇你,這半個月你就不用再去幹活了,好好收拾收拾,」楚音若微笑道:「準備到崎國去吧。」


    沉默片刻,那丫頭問:「太子妃……真沒說笑?」


    「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了,」楚音若輕喚道:「安夏。」


    那丫頭心想,楚音若喚她的名字就像一個老朋友一般,其實她大可不必偽裝,隻是這宮中人多口雜,她這個重生之人不想惹上麻煩而已。


    【第十九章 遠赴鄰國再次相遇】


    沒錯,楚音若召見的丫頭就是當年自殺身亡的夏和公主——來自現在的安夏。


    自殺身亡後,安夏的靈魂脫離了夏和的軀體,又給自己找到了另一個依附。這一次如她所願,是個單純的小丫頭,無父無母,卻得上天賜與機會,因緣際會入了宮。


    三年前她在新婚之夜自殺,是她發現自己竟然可以離魂後,所做出的最殘忍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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