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一,北鬥發燒將近四十度,向學校了請假。


    父親想帶他去醫院,但他拒絕了,說隻要躺著就好了。


    因為他知道,即使去了醫院,對這遍布全身上下的疼痛和呼吸困難也無濟於事。


    昨天,在冴音子主辦的茶話會上,春說出了自己是北鬥的妹妹,撲倒在榻榻米上號啕大哭。


    哭到聲音沙啞的春,在遙平的陪伴下走出了茶道部的活動室。


    好不容易讓她穿上的可愛和服,領子和下擺都皺巴巴的。春胳膊上抱著製服和手提包,低著梨花帶雨的臉,縮著身子,從北鬥麵前走過。


    就像害怕確認北鬥會露出怎樣的表情似的,不敢和他對視。


    北鬥也是,能感覺到春漸行漸遠,卻無法抬頭,也沒有上前搭話。


    後來是怎麽回到家的記憶也模糊不清。


    好像是冴音子叫的出租車,車費要怎麽辦?冴音子付了錢的話,以後一定要還回去。


    考慮著這些現實的問題,下意識不去思考春的事情。


    可是,躺在床上高燒不退,腦海中反複浮現出還是春哭泣的表情,耳邊也傳來也是春的叫喊聲。


    ──那是因為我是小北的妹妹!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北鬥意識到自己和春之間的血緣關係,是在剛升上初二的春天。


    那天是休息日,他和春約好了一起做作業。但當他去圖書館時,圖書館臨時閉館了。


    ──我家裏有小弟弟和小妹妹在……。


    春思考道,她的母親再婚成立了新的家庭。


    ──小北家……不行嗎?


    用小狗般的眼神抬頭看著北鬥。


    ──今天我爸爸因為工作出去了……如果這樣也可以的話……。


    特意告知了這種事,是因為北鬥對青梅竹馬的春開始有了作為異性的意識,被春用濕潤的眼睛凝視時會怦然心動。被她抓住袖子,或者靠在背上,光是這樣就會心跳加速,臉頰發燙。


    從來沒有和春互相表白過彼此的心意,因為他認為即使不做那種事,自己也會很自然地和春一輩子在一起。


    春是此生唯一的最重要的女人,自己會一輩子守護春。


    春一定也是同樣的心情。


    兩人已經超越了男朋友和女朋友的關係,北鬥和春在一起是理所應當,極其自然的。


    ──這樣啊,小北的爸爸不在家啊……。


    春嘟囔了一句,露出毫無戒心的笑容。


    ──嗯,那就去小北的房間吧。


    北鬥胸口咯噔一下。


    ──哦,哦。


    有點緊張地回答。


    在便利店買了點心,和春一起去了父子兩人居住的公寓。春不是第一次來北鬥的房間,但今天總覺得有些特別,心裏一直忐忑不安。


    即使在做作業的時候,也會注意到春嬌小的手、劉海下白皙的額頭、細軟的辮子、低垂的眼皮。尤其是粉紅色的嘴唇,在意的不得了。


    春和北鬥前幾天剛過了生日,都滿十四歲了。


    普通人到了十四歲……都會接吻的吧……。


    可是,什麽時機接吻才好呢?


    不想嚇到春。


    北鬥正在為這種事而苦惱的時候,春的小腦袋突然湊了過來。


    ──小北,教我這個公式。


    沐浴露清爽的香味讓他心癢難耐。


    ──啊,這是……。


    在筆記本上寫著說明,春低著頭認真地聽著。


    ──這樣啊,原來是這麽做的。


    接著眼睛一亮,抬頭看向北鬥。


    春的粉嫩嘴唇和北鬥的幹裂嘴唇逐漸接近,彼此都被如此之近的距離嚇了一跳,臉漲得通紅。


    然後春慢慢合上了眼睛……。


    北鬥也同樣閉著眼,感受著春的香味和氣息,把嘴唇湊了過去。


    ──北鬥,有人來了嗎?


    敲門聲響起,是父親的聲音。


    本來傍晚之前都不會回來的,但好像臨時改變了計劃。


    大概是看到玄關有一雙女孩的鞋子,有些在意吧。不等北鬥回答,門就開了。


    因為太過突然,北鬥和春保持著依偎在一起的姿勢不自然的僵住了。


    父親瞪大了眼睛。


    這時,春和北鬥才急急忙忙地分開,想裝作平常寫作業的樣子。


    但父親肯定發現了吧,一幅尷尬的樣子。


    ──啊……那個,歡迎光臨。


    父親傻乎乎地打起招呼,突然「啊!」浮現出了這樣的表情。


    父親的視線前方,是紅著臉低著頭的春,為什麽父親為何會受到如此大的打擊,此時的北鬥還不明白。


    春走後,父親一臉嚴肅地追問春的事,當他說出春的名字和年齡時,父親扭曲的表情和異常的反應讓他的不安更上一層。


    那天晚上,他親眼目睹了父親在客廳裏一邊喝酒,一邊看著照片抽泣的樣子,感覺黑暗的陰影開始在家裏彌漫。


    原本平靜的日常生活,正在改變。


    快要被這種不安的預感所壓垮的北鬥,第二天早上,在上學時間回了一次家,確認父親上班不在之後,打開父親房間的衣櫃,翻出藏在下麵的照片。


    他偷偷地看到了父親把照片放回這個地方。


    映在照片上的,是和年輕時的父親年齡相仿的可愛女性,還有裹著同樣繈褓的兩個嬰兒。


    躺在病床上,抱著嬰兒微笑的女人和春很像,光憑這一點,就足以察覺到。


    這個女人是春的母親吧。


    這麽說來,她抱著的嬰兒是春?


    那麽,另一個嬰兒呢?


    為什麽爸爸和春的媽媽在同一張照片裏?


    那個答案被簽字筆清晰地寫在照片的一角。


    『春(妹妹)與北鬥(哥哥)?4/17?夜誕生』


    春和北鬥幼年時的記憶,到處都是重合那是理所當然的。


    包括兩個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個詞也是。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在同一個胎內,同一天出生的雙胞胎兄妹!


    ──不會吧……。


    拜托了,誰來告訴我這是騙人的!


    春竟然是妹妹!


    這樣的話,自己不是一輩子都不能和春接吻了嗎!


    不能和春成為戀人,也不能結婚!


    父親為什麽會那麽絕望地流著眼淚呢?


    同樣的──不,是更強烈的絕望,在十四歲的那一天,在那個房間裏向北鬥襲來,北鬥當場癱倒在地,抓著地板,一邊用拳頭敲打一邊反複嘶吼。


    ──騙人的,一定是騙人的!


    ──春竟然是我的妹妹!不要啊,那種事不要啊!


    不管怎麽叫喊,怎麽祈禱,春是妹妹這個世界都不會改變。


    向學校請了三天假,北鬥想過幹脆逃到沒有春的遙遠地方去。躺在床上,無數次想到離家出走。可是當第四天上學,春眉毛皺成八字形,目光含淚地來到北鬥教室時。


    ──小北,感冒好了吧。太好了……小北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看到她用比平時更大的力氣抓著北鬥製服的下擺,泫然欲泣地重複低喃,北鬥才終於意識到了。


    丟下春去遠方是不可能的。


    因為春是如此的脆弱。


    也沒有朋友。


    很快就會被壞人盯上。


    如果沒有北鬥陪在身邊,可能會吃苦頭。


    春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不能成為戀人。


    也不能接吻。


    但是,自己今後也會保護春。


    作為春的哥哥,為了隨時能夠幫助春,待在離春最近的地方。


    「……明明都這麽決定了的。」


    北鬥緊握床單,沉吟道。


    絕不告訴春自己是哥哥。


    春什麽都不知道就好。


    放棄對春的所有妄想。


    連一根手指都不能碰。


    隻要春安寧幸福就好。他會為此而竭盡全力。


    雖然跟父親說過已經不和春見麵了,但那是謊言,春的身邊一定會有北鬥。


    因為春需要他。


    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永遠。


    隻是,對北鬥來說,兩人的關係確實發生了變化。


    春想要牽手,他會輕輕地鬆開手指。春天真地想要靠近,他會不動聲色的保持距離。


    在春看來,北鬥似乎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


    春愁眉不展的時候比以前多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和春進了同一所高中,繼續守護著內向的春。


    春變得越來越可愛、越來越漂亮,被告白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像川添這樣的低劣男人也開始接近她。


    春這時肯定會,


    ──小北,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和北鬥商量,


    ──我會替春拒絕的。


    聽北鬥這麽說,春高興地,


    ──嗯。


    點點頭,微笑著。


    ──小北一直在保護我啊……。


    用絕對信賴的眼神注視著北鬥。


    不過,眼睛微微濕潤,似乎有些哀傷。


    春希望被北鬥當作戀人對待。


    沒辦法,春身邊隻有北鬥,而且她不知道北鬥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哥哥。


    是的,春不知道。


    北鬥是這麽想的。


    但事實並非如此。


    春其實知道北鬥是哥哥。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頭一跳一跳地快裂開了,呼吸困難。北鬥想著幹脆就這樣停止呼吸好了。隻要沉沉睡去,不再醒來就好了。


    然而全身卻像被針紮一樣痛、熱、難受,連睡覺都困難。


    春趴在榻榻米上號啕大哭的樣子,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就在北鬥咬緊牙關呻吟著的時候,客人來訪的門鈴響了。


    即使無視,也一遍又一遍地響個不停。


    搖搖晃晃地下了床,走到客廳,用對講機的屏幕確認了一下,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女孩正縮著肩膀,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站在那裏。


    春!


    是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了嗎?


    「小北……」


    微弱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心中湧起一股無可救藥的情緒。


    不能回應。


    就這樣關掉對講機。


    「……小北,我好想見你……」


    喉嚨被緊緊地鎖住了──這虛幻又拚命的聲音,北鬥無法無視。


    北按下開鎖鍵,春眼前的玻璃門左右打開,幾分鍾後,玄關的門鈴響了。


    打開門一看,隻見春眉毛皺成八字形,嘴也彎成へ字,靜靜地站在那裏。


    和知道春是妹妹,想離家出走的初中二年級的那一天,看到造訪北鬥的教室的春哭泣的那瞬間,領悟到獨自一個人消失是根本不可能的時候一樣,北再次認識到自己是絕對無法放著春不管的。


    春似乎想緊緊抱住北鬥,但她並沒有這樣做。


    一副堅強地忍耐著各種情緒的樣子。


    「小北……身體不舒服還來了,對不起。別勉強去躺著吧……」


    說著,勸北鬥回到床上。


    「小北,飯吃了嗎?我買了食材……可以做點什麽。」


    昨天還趴在榻榻米上,像個孩子一樣大哭大鬧的春,這才一天,就突然變得成熟了。


    北鬥按照春說的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聽著廚房那邊傳來輕柔的切菜聲,打開換氣扇的聲音,微波爐叮的一聲……不可思議地有種安心感,不知不覺迷迷糊糊了起來。


    「小北……」


    被輕輕呼喚,睜開眼睛。


    春跪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北鬥。


    「能吃飯嗎?小北。」


    「啊……」


    春端來的托盤裏,盛著裝在杯子裏的熱乎乎的玉米湯和裝在水果碗裏的糊狀物。


    北鬥立刻明白了那是什麽。


    春用勺子舀起來。


    北鬥自然地張開嘴。


    溫柔的甜味在口中蔓延。


    煮軟後搗成泥的紅薯,再加上切碎的蘋果做成的斷奶食品……。春生病的時候,說是媽媽給做的。


    北鬥家也一樣,北鬥上小學的時候,父親,大概是模仿母親留下的菜譜,給北鬥做了紅薯蘋果泥。


    「……一樣的味道。」


    那是以前父親做的味道嗎?還是連記憶都沒有的母親給北鬥和春嚐過的味道呢?


    溫熱的淚水沿著北鬥的臉頰滑落。


    而春的臉上,也有一顆淚珠滴落了下來。


    北鬥默默地吃著飯,春也一言不發。


    隻聽到勺子碰在餐具上發出的哢、哢、哢的聲音和兩人的呼吸聲。


    沒有再感到呼吸困難,氣息很平穩。


    但胸口卻像開了個洞一樣哀傷。


    「……小北,對不起。」


    吃完飯,北鬥又躺下了,春抬起有點成熟感的臉龐,眼中閃著淚光,喃喃說道。


    也不知道是對什麽說「對不起」,春眉頭緊蹙,一臉哀傷。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們是兄妹的?」


    北鬥頭靠在枕頭上詢問,春支支吾吾地回答。


    「……初二的時候……在這個房間裏,我見過小北的爸爸吧?那之後,小北三天沒去上學……我過來探病……」


    「探病……」


    北鬥那時沒有見到春。


    「……在公寓前,小北的父親跟我打招呼……我們在附近的店裏聊了聊。」


    和爸爸?


    「小北的爸爸看起來非常痛苦……說我和小北是雙胞胎兄妹……我的臉和媽媽年輕時一模一樣……。照片也給我看了……裏麵有小北的爸爸和我的媽媽……小嬰兒的我和小北……我和小北出生的那天晚上,北方的天空中,春天的北鬥七星非常漂亮……所以,春和北鬥……因為是雙胞胎,就從一個詞中取了兩個名字…………」


    那麽久以前……春就知道她是我妹妹了,北鬥又一次愕然。


    「……我當時還以為小北不會再來學校了……很害怕。想著你會不會一個人去了很遠的地方……。所以,當小北來學校的時候,鬆了一口氣……我想如果一直裝作不知道小北是我的哥哥的話,小北就會像以前一樣和我在一起……」


    就像北鬥抱著煩惱一樣,春也懷揣著無法向任何人傾訴的秘密,一直苦不堪言。


    春的聲音虛幻而微弱,但很平靜。


    感受到春所累積的哀傷,北鬥也漸漸變得悲切和寂寞。


    我和春都明知道彼此無法結合,還一直在一起……。


    「我想著隻要小北在我身邊就足夠了……。隻要這樣,什麽事都能忍受……但是,小北……你是想離開我對吧?今年的生日在哪裏慶祝?我這麽問你的時候,你和我說……還是算了吧。」


    春的話刺進了北鬥的胸膛。


    川添事件發生後,他意識到自己對春的欲望,想要疏遠春。


    放學後,春去化學室取忘在那裏的東西,北鬥也陪著她。房間裏的窗戶被窗簾遮住,在關上燈後的一片漆黑中,更能感受到春的香味和氣息,使得北鬥想盡快離開那裏。


    但春抓著北鬥的袖子說道。


    ──呐,小北?我們今年的生日在哪裏慶祝?


    無憂無慮的聲音,絲毫沒有對北鬥的戒心。


    每年的生日,兩人一起慶祝已經成了慣例。但是已經不行了。就這樣待在春的身邊的話,我一定會玷汙春的。春明明是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還是算了吧。


    ──啊……。


    ──從今以後,一起回家也好,午休時間約在一起吃便當也好,慶祝生日也好,都算了吧。


    ──為什麽……。


    ──老是和青梅竹馬黏在一起,沒有意義吧。


    一定會有更高明的不會傷害到春的說法。


    但那時候北鬥被逼的太緊,連想都沒想過。


    要做個最差勁的男人,做個自私的人渣,如果這樣才能讓春遠離如此醜陋的我的話。


    腦海裏想的全是這種事。


    春哭著鼻子跑出化學室,北鬥一屁股坐在化學室的椅子上,抱頭呻吟。


    ──沒辦法啊……春是我妹妹啊。


    「……我想和小北在一起,哪怕是我的親哥哥。如果小北覺得我是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無法成為小北的戀人,所以不能一起的話……我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小北。」


    春的聲音所蘊含的熱情,讓北鬥嚇了一跳直起身來。


    「春,你在說什麽傻話?」


    春奮不顧身地把身體投向北鬥。


    就算是纖細輕盈的春,體力下降的北鬥也無法承受,被仰麵壓倒在床上。


    春柔軟的身體和北鬥重疊在一起,北鬥的麵部感受到了春溫暖的臉頰和柔軟的辮子,一股危險的甜香在鼻間彌漫。


    「我喜歡小北……!是兄妹也無所謂。我在兒童館的院子裏哭的時候,小北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到裏麵,從那天起,我的心裏就隻有小北一個人。小北我喜歡你,喜歡,喜歡──最喜歡。我喜歡小北,無可救藥的喜歡……!」


    溫順的春叫喊著,把所有的感情都發泄了出來。


    在那個下雨天,兩人撐著一把傘回家,那天聞到的甜香,讓北鬥理性的堤壩決堤。


    想擁抱春!


    想親吻她!


    想把春弄得亂七八糟,把她的一切都據為己有!


    因為春也是如此期望的。


    「小北的話,想做什麽都可以!我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就是小北的東西!我一直希望小北能摸摸我,想讓你吻我,想被你占有!」


    感情的奔流無法停止。


    衝破堤防,形成漆黑的濁流向前蔓延。


    北鬥把春擁入懷中,就這樣狠狠地抱住。


    用一隻手攪亂她柔軟的秀發,用鼻子貼著她小小的耳垂,聞著她的甜香。


    然後側過身子,再次將她緊緊地摟在胸前。


    春嬌小的身體被北鬥包裹著,就像北鬥身體的一部分一樣緊貼在一起。


    一直以來殘缺的拚圖──散發著晶瑩柔和的光芒的──最重要的那一塊終於被補上了,這份喜悅在北鬥身體的各個角落蔓延開來。


    啊,自己一直想要的就是這個!


    大腦熱的無法思考,喘著粗氣,雨點般的吻接連落在春嬌小的耳朵,柔軟的臉頰,纖細的脖頸上。


    哥哥妹妹都無所謂了。


    我喜歡春。


    被濁流吞沒。


    想要守護春的純潔感情,變得漆黑混濁。


    我不是聖人。


    春將纖細的雙臂纏繞在北鬥的後腦勺上。


    那是一個非常大膽的動作……。


    北鬥鬆開徘徊在春脖頸上的嘴唇,看向春的臉,隻見她皺著眉頭閉上了雙眼。


    嬰兒般光滑雪白的肌膚,恐懼地顫抖著。


    睫毛上沾著淚珠,看到它的瞬間,驅使著北鬥的凶暴欲望消退了。


    事到如今她還是這麽柔弱,纖細,膽小。


    一邊顫抖一邊抱著北鬥的頭,聳拉著眉毛的春,看起來非常傷感。


    為什麽不逃避或者說討厭呢?


    為什麽要向這樣單方麵的地承受呢?


    自己明明是想讓春幸福的……。


    明明發誓要守護她一輩子。


    然而,現在卻要傷害春,玷汙春。


    春用仿佛要消失的聲音,


    「……小北,沒關係的。」


    喃喃自語道。


    話語中透露出堅強,但是眉頭還是緊緊的鎖著,眼皮上的睫毛一直在顫抖,淚水漸漸滲了出來……。


    「我……隻要能和小北在一起,變成什麽樣都沒關係。」


    這句仿佛在祈禱的話語,撕裂了北鬥的胸膛。


    深夜裏,父親一個人俯視著照片抽泣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被詛咒了……見鬼……見鬼!


    沒錯,這份感情是詛咒。


    不會被任何人祝福。


    北鬥推開春,背對著她喊道。


    「給我回去!我不希望這樣!」


    春輕輕屏住了呼吸。


    直起了身子。


    「小北……」


    發出哀求似的聲音。


    「……就因為我是妹妹?果然……和妹妹……不行嗎?」


    句尾哽咽著,聲音嘶啞。


    春現在一定是一副要哭出來的臉。


    「啊,沒錯,和妹妹做這種事太不正常了,很惡心。」


    胸口被撕開了。


    喉嚨也快要燒焦了。


    可是,必須這樣說。


    不會原諒傷害春的人。即使那是自己。所以──為了春,他決定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人渣。


    「那、那樣的話……什麽都不用做……也可以。就算不能成為小北的戀人……一輩子當妹妹……也沒關係。所以……讓我留在小北身邊……」


    春的話語也好,聲音也好,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那麽一心一意……我也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和你分開,北鬥想這樣呼喊。


    但是,自己已經無法保證不傷害她了。


    「小北……求你了。至少……隻是生日,想一直和小北一起慶祝……」


    對不再期望更多的春,北鬥用連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的冷酷聲音說道。


    「別開玩笑了,如果被周圍的人發現我們是兄妹,好好考慮一下會發生什麽事!被人用出於興趣的白眼看著,被社會上各種流言蜚語議論……那種事我可受不了!不要把我牽扯進來!我們今後要分開生活。」


    作為哥哥和妹妹的我們沒有未來。


    如果被周圍的人知道了,春的人生就毀了。


    這對春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回去,不要再和我說話了。」


    春帶著哭聲低語道,


    「小北……」


    北鬥不再回應,也沒有回頭。


    春下了床,靜靜地走出房間。


    這樣就可以了,隻有這樣了。


    拚命握緊拳頭,忍住想要追上去擁抱她的衝動。


    妹妹也無所謂,我喜歡春!


    真想這麽告訴她。


    自己是世界上最喜歡春的人。


    喜歡得不得了。


    所以,無論如何都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春的腳步漸行漸遠。


    在腳步聲完全消失後,為了保證春聽不到,北鬥咬住被子將聲音扼殺在喉嚨裏,就像身體中了子彈的瀕死的野獸一樣,呻吟著,掙紮著。


    這時,安靜的腳步聲開始接近,床的彈簧吱吱作響。


    春回來了嗎!


    後背被摸了一下,北鬥猛地轉過身,抬起了頭。


    坐在床上,用手掌撫摸北鬥後背的不是春,而是有著充滿智慧的黑色瞳孔的高年級生。


    佐伯學姐……。


    「……為什麽?」


    門鈴沒有響,公寓的入口是自動鎖。可是為什麽冴音子會待在房間裏,用那麽悲傷的表情俯視著北鬥呢?


    「在門口……我遇見了三泉同學……和她插肩而過,然後來找你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


    佐伯學姐和春說了什麽嗎……。


    春怎麽樣了?


    「……三泉同學,她一副很難過的樣子,說小北不會再和自己在一起了……」


    胸口一陣刺痛。


    「……不過,你看起來也很難過啊。北鬥君。」


    「……春呢……說就算我是哥哥……也沒關係的……。我也有同樣的想法。那天,如果不是在家裏遇到爸爸,我都不知道春是我妹妹,早就變成戀人了……隻要不知道是兄妹……就不會有問題了……」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冴音子撫摸著北鬥的後背。


    在化學室,和春宣告訣別的時候,也是冴音子主動向抱著頭苦惱的北鬥搭話。


    她遞上一份鹹甜味的櫻花餡銅鑼燒,提出了一個讓北鬥啞然的提議。


    「和我交往吧。」


    冴音子聽了北鬥之前「春是我妹妹啊」的喃喃自語,察覺了很多事情,說如果有像自己這樣完美的女朋友的話,春也隻能放棄離開北鬥了吧。就這樣,雖然相當不自然,但她還是扮演了之前素不相識的北鬥的戀人角色。


    「……在茶話會上,我對三泉同學說了與異母兄弟展開禁斷之戀卻沒能結合的但馬皇女的故事,故意捉弄她,是因為我覺得三泉可能知道自己是北鬥君的妹妹……。我告訴她我在櫻花瓣裏下了一劑藥,能讓人把藏在心裏的東西吐露出來的時候,她非常動搖……」


    ──那花瓣裏有一種藥,能讓你把藏在心裏的秘密一點不剩地說出來。


    ──多謝、多謝款待……。


    臉先是一紅,然後變得慘白,眼看著逐漸發青,麵孔扭曲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逃出教室的春。


    「隻有北鬥君知道的秘密,三泉同學如果也知道,還硬要保持沉默的話,就隻有下定決心強行逼她說出來了……。之後,隻要和她說清楚妹妹不能成為戀人,我想她就隻有放棄了……」


    冴音子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陰霾。


    「三泉同學……對北鬥君抱有那樣強烈的感情……這在我的意料之外……完全失誤……。北鬥君和三泉同學的事,我明明什麽都不了解……卻自以為明白的樣子。就因為這樣,我才再一次傷害了三泉同學和北鬥君……」


    ──那是因為我是小北的妹妹!


    用喉嚨快要裂開的聲音叫喊,趴在榻榻米上號啕大哭的春。


    當時冴音子在一旁很痛苦地皺著眉頭。


    「……真的很抱歉。」


    從認識到現在一直我行我素的怪人學姐,用充滿後悔和歉意的聲音道歉。


    「……不是佐伯學姐的錯……是我,我明明知道春是和我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還想著作為哥哥像以前一樣和她在一起,真是個天真的大傻瓜……」


    明明這麽喜歡她,卻做不到以哥哥的身份守護她。


    原本純潔的心情漸漸變得混濁,無法控製自己內心的欲望膨脹,最近還想疏遠她。


    盡管如此,春還是帶著哀傷的眼神接近北鬥──對這樣的春,他一直采取曖昧的態度。


    「佐伯學姐接受了女朋友的角色,那麽努力地想讓春放棄,可是我一直無法拒絕春……把佐伯學姐變成了反派……」


    「不用在意這點,反正我適合當壞人。」


    「才沒那回事。佐伯學姐總是很親切,為我們做了這麽多事。是我磨磨蹭蹭,優柔寡斷,沒出息的人是我才對。」


    「……春沒有朋友,其實也是我的錯。春小時候經常被男生欺負……也被女生排斥……不過,那隻是因為春太過可愛,男生想要吸引春的注意,女生在吃她的醋……」


    ──大家都討厭我……。


    ──有我在春身邊。永遠守護著春。


    ──嗯。隻要有小北在就好,我不需要其他朋友。


    被淚水浸濕的臉頰笑逐顏開,嬌小的春。


    春隻麵向自己的信賴和好意,對北鬥來說是非常值得自豪,甜蜜的東西。


    「我……因為被春依賴而覺得開心,春隻親近我,讓我很得意。因為我袒護春,春漸漸被排擠,春的世界裏也漸漸沒了我以外的人。對此,我在內心某處感到喜悅。這樣春就是隻屬於我的春了,我可以獨自一人擁有她了。」


    ──我隻要有小北在就好。


    可愛的春。


    柔弱的春。


    膽小的春。


    愛哭鬼的春。


    總是躲在北鬥的背後,握著北鬥的衣擺,完全依賴著北鬥,隻對北鬥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這樣的春真的好惹人憐愛,好希望她一直是一個軟弱的愛哭鬼。


    「是我──讓春依存於我,讓她一直孤單一個人……是我的錯,春才隻能喜歡上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


    要是能幫春交朋友就好了。


    要是能讓她和女孩子們一起玩就好了。


    自己不在的時候她也能過得開心。


    完全沒有依賴於自己的必要──能幫助她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能讓她成為這種幸福的女孩子的話──如果自己不扭曲的話,春也許就會成為一個開朗可愛受歡迎的人。


    對躺在床上用雙手捂住臉的北鬥,冴音子彎下身子,用溫柔的手勢撫摸著北鬥顫抖的後背,悲切地說。


    「你才十六歲啊……不可能一切都是完美的……你可以為此感到後悔……但請不要像這樣自欺欺人,不斷折磨自己了……」


    從上方傳來的安詳的聲音中,飽含著迫切的心意。


    就好像以前也遇到過對自己絕望了的人,見證過對方的末路一樣……。


    「北鬥君已經足夠勇敢了……。你已經和三泉同學說清楚,不能再和妹妹在一起了吧……?雖然三泉同學現在也很痛苦,但既然已經被北鬥君明確地拒絕了,那她就可以繼續前進了……。沒關係……你的妹妹並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她可是麵對我這個對手也沒有逃跑,非常堅強的人,肯定變得強大……肯定會得到幸福的……」


    溫熱的淚水從北鬥手指的縫隙中滲出,順著手掌流淌。


    希望春能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也是哦,北鬥君。快到生日了吧?那天和我一起開心地度過吧。雖然已經沒有扮演你女朋友的必要了,但是我是個重感情的女人,也很欣賞北鬥君,所以在生日結束之前,我會一直做北鬥君漂亮、聰明、完美的女朋友……」


    窗外傳來雨聲。


    古怪又親切的學姐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麽溫柔。


    春穿著校服在雨中奔跑。


    濕透了的頭發緊貼在額頭和脖子上,冰涼的雨水從襯衫領口滴落下來,內衣也濕漉漉的。


    通紅的眼睛泛著淚花,鹹鹹的淚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跑在住宅區的路上,痛苦地喘著粗氣的春的眼前,映出了一個撐著藍色雨傘的男性身影。


    穿著和春同一所學校的製服,雙腿修長,麵容清爽甜美的他,正是相羽遙平。


    麵對全身濕透哭泣著的春,遙平帶著溫和的表情走近,用傘遮住春的頭頂,說道。


    「我在想,是不是該輪到男朋友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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