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崔子信領著馬隊前往長阪縣,進了寧王名下的莊子,緊盯著莊子管事查看完糧貨後,當晚便在莊子裏過夜,當他沐浴完畢,萬分期待地進房時,卻見學妹已經早早入睡,那瞬間掉入地獄的心情讓他在夢中宰了趙義幾百回。


    在莊子裏待了兩日後,崔子信便找了個藉口,帶著馬隊先行離開。


    回京進城前,他先讓馬隊候在驛館裏,趕在掌燈時分帶著宜冬趕回崔府,本想要低調行事,直接進崔子仁的院落等他,豈料才剛進門,便聽見大廳那頭吵翻了天。


    「不會是偷天換日的事曝光了吧?」宜冬低喃著。


    「應該不是,外頭沒有停放馬車。」崔子信找來守門的小廝詢問,可惜一問三不知,說是童管事不準下人接近大廳。


    「如果是這樣,應該是家宅裏的事,因為家醜不可外揚才隔離了下人。」


    「有用嗎?」她好笑地問。


    雖然聽不清楚,但這府裏哪有不透風的牆?忖著,她突地皺了皺鼻子,「學長,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焦味?」風是由北往南吹,難不成焦味是從位在北邊玉禧苑那頭來的?


    崔子信微揚起眉,「嗯,好像有股淡淡的焦味……先不管這些了,先到子仁的院落再說。」既然是審自家人,他便沒必要過去湊熱鬧,省得惹禍上身。


    宜冬點點頭,跟著他往崔子仁的院落走,然就在他們欲過腰門時,就見崔子仁適巧從另一頭的小徑走來。


    「大哥。」


    「提早回來了?一切可都順利?」崔子仁喜出望外地道,屏退了身後的小廝,領著他倆進了屋。


    一坐定,崔子信便將前往長阪縣的事都說過一遍,當然也包括了趙義那兩箱份量十足的箱籠。


    「我知道了,這事我可以請大房的伯父幫忙。」


    「盡快。」大房的伯父在都察院任職,想找個藉口去調查應該不會太難。


    「那是一定的,這趟路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本來是打算待這事告一段落,就跟母親提分家一事。」崔子信說道。


    此話一出,宜冬和崔子仁不禁都看向他。


    「怎麽突然提起分家?」崔子仁不解地問。


    「也不是突然,其實我一個庶子也沒什麽資格提分家,隻是想著咱們一家若要和平相處,兄友弟恭,最好的法子就是分住兩處,我也不需要鋪子,隻消將盤寧縣的那座莊子給我就好。」他說得很含蓄,但崔子仁和宜冬都明白他的話中涵義。


    雖說黃氏表麵平和,但饒是崔子仁也知曉母親私底下動作頻頻,不外乎就是要栽贓個罪名給崔子信,藉此將他趕出府。


    崔子仁麵露疲憊地道:「盤寧縣的莊子大半是瘠田,栽種不出什麽糧作,對你來說太虧了,再怎麽說也是崔府二爺,怎能如此寒酸?至於該怎麽分配,我心裏有底。」


    「那就由大哥作主吧。」


    崔子仁輕點著頭,「這事由我跟母親提較妥,不過得要改天,今兒個府裏出了大事,母親頭正痛著。」


    崔子信和宜冬立刻知道他說的是大廳裏正在審的那件事。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無意扒糞,隻是凡事得有個底才好應對。


    崔子仁揉了揉眉間,壓低嗓音道.?「趙義死了。」


    「什麽?!」崔子信嚇了一跳,忙問:「好端端的,他怎麽會死了?」


    「他被燒死在玉禧苑邊上的小院。」


    崔子信看了宜冬一眼,想起方才聞到的焦味,「可是他怎麽會……」


    「唉,說來話長。」崔子仁本不願多說,但與其讓他聽到加油添醋,還不如自己說的公正,「昨兒個有人瞧見趙義進了顧姨娘待的福居庵,一早母親差兩名管事進福居庵,還真見兩人共處一室,有些……衣衫不整,所以便將兩人給押進大廳。」


    崔子信聽得下巴都快掉了,眼角餘光瞥見宜冬毫不意外地哼笑了下。


    這應該便是宜春說的,時機一旦成熟,就是黃氏出手的時候了,看來是發生了什麽事,黃氏認為趙義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吧。


    「後來呢?」


    「趙義說他是為了提親一事拜訪顧姨娘,可誰都知道庶女的婚事是掌在嫡母手中,他的說法太牽強,再者宜春和宜秋也出麵作證,曾多次見到趙義出入福居庵。」


    宜冬聞言,眉頭不禁緊鎖著,暗惱宜春怎會在這當頭摻上一腳。


    黃氏刻意揭露顧姨娘和趙義的奸情,不外乎是因為這樣一來顧姨娘必死無疑,而她所生的崔子俊將也難逃被趕出府的命運,到時候崔子俊要是把這帳記在宜春頭上該如何是好?「所以母親就將他倆給押進小院?」崔子信推敲著。


    「母親本意是不想將事鬧大,畢竟是家醜,所以先押進小院,事實上是……」說到此,崔子仁都羞慚得難以啟齒,「母親原意是要和三弟講條件,可誰知道什麽都還沒說,近正午時就有下人瞧見小院走水,待火勢撲滅,兩人都成焦炭了。」


    崔子信倒吸了口氣,和宜冬極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凶手是何人。


    「那麽在大廳上吵著的是子俊跟華兒?」這很容易猜,畢竟顧姨娘是他倆的親娘。


    「嗯,他倆一口咬定是母親放的火,簡直是可笑至極!」崔子仁哼了聲,難掩鄙夷之色。


    崔子信往椅背一貼,猜想著是否真有人能毫無人性至此,為了自保不惜殺死親娘嫁禍嫡母。


    這件案子並不難,隻要想顧姨娘和趙義活著,對誰來說最不利,而這兩人如果死了,誰又能從中得利,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凶手不可能是黃氏,她還指望用他們趕走崔子俊呢,哪會在這當頭害死他們,更別說事情是發生在她院落,以黃氏的城府,她不會蠢到在自己的地盤動手,徒增懷疑?,但崔子俊就不同了,顧姨娘和趙義承認私通的話,他就得麵臨被掃地出門的命運,相反的,這兩人若是在沒承認私通的情況下死了,對他來說反而是條活路,至於崔華,看她和崔子俊一起鬧,十之八九是共犯。


    「大哥,現在要怎麽處理?」半晌,崔子信輕聲問。


    他清楚這件事很難善了,先撇開崔子俊不談,趙義可是皇商,家中就他這麽一個嫡子,如今沒了,趙家絕不會善罷幹休。


    「我跟母親說差人到趙府,還要請官府到府中厘清,可是母親不肯,她怕子俊和華兒緊咬著她,會教官府認為真是她教唆人放火。」


    「可這事不能再拖,得速查速審,否則會對母親更加不利,況且也必須盡快給趙家一個交代。」


    「唉,還真不知道怎麽交代呢。」崔子仁忍不住苦笑。


    「大爺、二爺寬心,隻要著手查辦寧王莊子,找出那印有趙家家徽的箱籠便能將趙義定罪,屆時說不準趙家人還會慶幸趙義死得早,省得拖累家人。」宜冬輕聲說著,小手輕撫崔子信的背,要他放心,也不需要用多餘的同情心折磨自己。


    聞言,崔子仁不禁多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她和記憶中的宜冬不太一樣,「這麽說也是,不過眼前要緊的是得要先找出凶手,否則官府的人一到,隻怕母親受到驚嚇。」


    崔子信隨即道:「大哥,不如讓我先到小院瞧瞧是否有蛛絲馬跡遺留。」


    「人都成焦炭了,你還想瞧什麽蛛絲馬跡?」_「大哥,你不覺得奇怪嗎?母親既是押人進小院,外頭必定有人看守,但看守的人卻沒瞧見是誰放的火,那就意味著有其他小徑可通往小院,此外,火都燒起來了,為何沒人呼救?」


    崔子仁一愣,「那倒是,看守的都是母親信賴的心腹,絕無可能背叛母親,而且也確實沒聽見趙義或顧姨娘呼救,這……」


    「所以有可能在火燒起來之前,兩人就已經被殺了,而要讓警戒心強的趙義疏於防備,此人必定與他熟識,要不就是孔武有力,不管怎樣,總是要先看過現場才能證實咱們的推測。」


    崔子信一說完,宜冬眼角抽了抽,暗罵他真的太愛管閑事,怎麽就不能讓黃氏和崔子俊互咬,讓他們未來安分點,非要蹚這淌渾水,真是雞婆!


    來到玉禧苑西側的小院,崔子信隨崔子仁提著燈環顧四周,再緩緩踏進被燒得牆倒頂塌的屋舍裏,現場保持原貌,就見裏頭兩具焦屍,一具倒在床邊,一具則是趴在門邊。


    「大哥你瞧,這是血跡。」崔子信指著地麵一灘一灘黑色的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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