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昆玉看了一眼就抬腳繼續走,司機跟在他身後側,也跟著看了一眼,可半空中除了飄落的雨絲沒有別的東西。 這位宋律師雖然彬彬有禮地跟他保持著距離,但祁白露能從他身上察覺到某種讓自己警惕的東西,那是一種試圖挑戰美的無形的暴力。即使不是出於自願,在不經意間的目光中也會造成壓力,何況祁白露的麵孔向來引人注意。祁白露早就習慣了鏡頭和人群的凝視,但依舊不願跟這種人多做相處,便說自己要上樓收拾行李。 他起身時,宋律師起身相讓,祁白露轉身往樓上走,徑直走回了房間,推開的房門彈到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響,雖然力道不算大,可他意識到了自己是在生氣。祁白露望著臥室緊閉的窗帷,扭身走了兩三步,把手搭在了鄭昆玉房間的門把上。 兩個臥房緊挨著,裝修風格也是一樣的,看起來沒有很大的區別,區別就在於祁白露睡的是主臥。他們剛在一起時,祁白露鬧得太厲害,鄭昆玉終於沒了耐心哄他,這才偶爾抱著枕頭到隔壁客房睡,久而久之,兩人各有了私人空間。 祁白露在房間裏掃了一圈,先從床上開始找起,他翻得很仔細,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包括床頭櫃、衣櫃、所有的抽屜,後來又去鄭昆玉的書房,把他的書架和放著各種收藏品的櫃子翻遍了,但是找到的隻有掉落在椅子下的一枚塑封的沒用過的安全套,以及一支抽了一半被扔在抽屜裏的雪茄。 祁白露拿出那支雪茄嗅了嗅,確認不是別的東西,又扔了回去。 沒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他甚至連廚房都翻過了。祁白露知道自己過於神經質了,但他忍不住不去想,隻能靠抽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抽了一會兒煙草也失效了,他拿出鎮定劑吃了不小的劑量,藥效發作後,總算擺脫了那種焦慮煩躁的情緒。 房間的窗簾沒有關,透過一線縫隙可以看到外麵陰惻惻的天空,不管是在家還是在酒店,他早習慣了緊關著窗簾。祁白露坐在床邊,能聽到初春沙沙的雨聲,這樣往外看,讓他覺得自己是一隻永不見天日的井底之蛙,他躺在金磚砌成的井裏,避開了危險,卻也容易忘記危險是怎麽回事,肮髒的交易,捕風捉影的流言,其實沒有一天落下,就在外麵的叢林裏輪番上映,比過家家的影視劇精彩得多,也醜惡得多。 許久之後,聽到外麵響起的車聲,他知道是鄭昆玉回來了,祁白露忽然驚覺雨下了這麽久,風吹了這麽久,身上都浸透了涼意。他披著衣服去關窗戶,關好之後又收攏了窗簾,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衣服滑下肩頭,他恍若未覺,低頭看到鄭昆玉正由司機撐著傘走過來。 走到一半時,鄭昆玉忽然停了腳抬頭看窗口的方向,明知道自己站在窗簾的縫隙後麵鄭昆玉什麽也看不到,祁白露還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隔著這麽遠,他當然看不清鄭昆玉的神情,而在鄭昆玉的眼中,看到的也不過是一片毫無波瀾的窗簾。 鄭昆玉看了一眼就抬腳繼續走,司機跟在他身後側,也跟著看了一眼,可半空中除了飄落的雨絲沒有別的東西。 宋律師半個小時後離開了,鄭昆玉上樓來到自己的臥房,推門看到祁白露坐在床邊抽煙。衣帽間的門大開著,房間有明顯的被翻動的痕跡,鄭昆玉仿佛並不見怪,臉上隻掛著些微的疲乏,他擱下行李箱之後走到祁白露麵前,伸手拿過他嘴裏的香煙。祁白露的手落下去,緩緩吐出嘴裏的最後一口煙,片刻之後抬眉看他。 扔在床上的那隻煙盒早已被捏癟了,那隻煙灰缸裏也堆滿了煙蒂,鄭昆玉將微微濡濕的煙頭含在嘴裏,抽了兩口但沒有還給他的意思,鄭昆玉道:“我會處理好的。” 祁白露無聲凝視著他,在等一個解釋,但鄭昆玉顯然沒有多說的意思,隻是道:“你安心進組。”言下之意是其他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你是不敢說吧?”祁白露忽然道。 “我不敢說什麽?” “陳向峰吸毒,跟你有關係。” 鄭昆玉彎身把煙頭扔進煙灰缸,然後拿走床單上的煙盒坐在祁白露的身旁,他的視線帶著壓力,但祁白露沒有躲開,直視著他的眼睛道:“當初他來找我,為什麽那麽篤定,一定以為我也注射過毒品?很顯然,是因為有人跟他在一起時給他用過。” 鄭昆玉抓住了祁白露放在膝蓋上的手腕,冷淡道:“這樣的話,你還跟誰說過?” “你承認了嗎?” 鄭昆玉目不轉睛地瞧著他,手上收緊了力氣,道:“你對別人說了嗎?” “沒說過。現在你可以承認自己做過的惡了嗎?” “我是給他用過。” 鄭昆玉麵無表情,頓了一刻又補充說:“那也是之前的事了。” 祁白露看他臉上絲毫沒有自省、羞愧之類的神情,仿佛陳向峰染上毒癮,乃至今日身敗名裂,大廈傾頹,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給他用過?給他怎麽用過?” 祁白露的語氣咄咄,但因為他的嗓音本就偏軟,因此聽起來並不多麽疾言厲氣。 鄭昆玉不以為忤,淡淡道:“他心甘情願,自命輕賤。有的人生來就喜歡當狗,我不過是成全了他。” 這話聽得祁白露渾身發冷,他當然看不起陳向峰這種人,為了享樂和富貴可以丟掉底線,可是今日卻也生出一絲唇亡齒寒的同情。 鄭昆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把手搭在他的頸子上,輕輕摸了一下,道:“別犯傻,他怎麽能跟你比?” 有朝一日,等他過氣了,等他的這張臉再沒有觀賞價值,或許鄭昆玉也會說他不過是一條狗。祁白露一聲兒也沒言語,鄭昆玉知道他心中疑慮,蹙眉道:“白露,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再有了。” 他的語氣裏有一種罕見的認真,可能鄭昆玉的確厭倦了過去富有刺激性的生活,現在他隻想在自己年輕的情人身上找到某種安和、平靜的東西。鄭昆玉等了一會兒,本來還想說些什麽,但看祁白露這副模樣,最後隻是垂下頭,將祁白露的手捏在手心裏,吻上他的手背。 祁白露被他吻過很多次手,之前他總嫌這個姿勢有種不合時宜的親昵,仿佛是上個世紀的人才會做的事,今天卻莫名覺得悲從中來。鄭昆玉很快把嘴唇移開,但他沒有立刻抬頭,而是摸著祁白露的手指不知在想什麽,於是祁白露轉臉就看到了鄭昆玉的發頂,看到他梳得整齊的發間赫然有幾根白發,在燈光下格外顯眼。 他對他的厭惡、可憐與恨,在這一刻複雜到了極點。除了這些,還有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祁白露說不上來,隻覺得它們堵在自己的喉嚨裏,想說不能說,想吐不能吐,讓他胸悶氣短,心下惘然。他的嘴唇壓在他的手背上帶著熱度,似乎立刻有一股熱流湧上心頭,可是祁白露難免不去想這雙嘴唇還吻過別的什麽人,這樣的想象太殘酷了,仿佛他的吻都是出於性的引誘。 鄭昆玉抬起頭想要吻他,他的吻還沒落下來,祁白露卻道:“我今晚的機票去廈門,你想怎麽樣,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做一次嗎?” 鄭昆玉的臉停在咫尺之外盯著他,鏡片後麵的眼睛裏,那點大概可以叫做溫柔的東西忽然消退了個幹淨,祁白露道:“你不想的話……” 還沒說完,鄭昆玉用力扳過他的肩膀,製止了他的話,祁白露頓了一會兒,去抽自己睡袍腰間的係帶,卻被鄭昆玉的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手背上,他的手一下子甩了出去,手背火辣辣的疼。 鄭昆玉當然聽得出他故作冷淡的話語間的嘲諷,可他還來得及沒說話,祁白露用被打的手背蹭著大腿,道:“那就別費心神哄我了。” 他寧願鄭昆玉折辱他,也不想聽他用那樣的語氣說話,他的好話都是包著糖衣的苦藥,治標不治本,讓他病了這三年也不見起色。 “我哄你?” 鄭昆玉臉色陰沉,忽然一把扭過祁白露的胳膊,將他拖過來,“我說過的話在你聽來就是這樣的?就是一句哄你高興的玩笑?你以為我就沒有心嗎?” “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不知道?” “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三年了,你就隻會說這個嗎?” 鄭昆玉牢牢抓著他的手臂,語氣冰冷,淩厲的眼睛壓視著他,祁白露知道自己掙脫不了,索性由著他把自己抓到身前,瞪著他一言不發,鄭昆玉道:“不,你才隻會哄我。你說你不會離開我,卻轉頭就走人,你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於是連哄我都不樂意了。所以我為什麽對你費心思,我為什麽哄你,你也配?” 鄭昆玉一下子將他推倒在床上,祁白露往後跌進被子裏,差點以為他要打自己,但鄭昆玉隻是壓上來,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一邊腦袋,俯視著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賤?” 他下了飛機看到新聞,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怕他看到視頻會難過。那一刻,鄭昆玉知道自己的確就是賤,精明了大半輩子反而栽在這麽一個傻子手裏。 鄭昆玉在說什麽,這到底是氣話還是反諷,祁白露怔怔地看著他,如果不是鄭昆玉的身上沒有絲毫酒氣,他差點以為他是喝醉了酒才說出這樣的話。祁白露還沒思考完,鄭昆玉一把扯開他睡袍的前襟,終於還是在刻薄話和耍流氓之中選擇了後者。第51章 未妨惆悵 他們有一下午的時間用來荒廢,可做了幾次之後,祁白露還是有點想吐,一半是因為中午沒吃飯,胃裏餓得難受,一半是被鄭昆玉搞的,真的差點被搞死在床上。他趴在那裏,好久才有力氣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但因為鄭昆玉還整個壓在他身上,他的下巴硌得疼,擦額頭的動作也做得艱難,最後祁白露費力把枕頭拽下來,把臉埋進去蹭了兩下,不動了。 如果放在平時,祁白露還會支使鄭昆玉訂個餐,但現在他完全不想跟他說話。鄭昆玉更不想說話,好一會兒都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後抱的姿勢,搞得祁白露以為他趴在自己身上睡著了。最後祁白露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伸手去摸扔在床頭的手機,也不管鄭昆玉還在後麵看著,打開外賣軟件點餐。 中間程文輝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他點開社交軟件處理消息,回消息的時候他頓了一下,扭頭看鄭昆玉的臉,鄭昆玉果然垂著眼皮,眼珠望向他的手機屏幕,神情被睫毛遮擋住了。祁白露沒什麽好怕人的,回頭繼續打字,由著他看,隻不過剛才鄭昆玉肯定看到了他聊天列表裏的阮秋季。 兩人最近的一條對話來自昨天,祁白露回家之後,阮秋季象征性地問了句平安,又說自己會在四月去廈門探班,然後兩人隨意聊了“一會兒”,當然,祁白露一抬頭猛然發現這個“一會兒”是半個多小時。 祁白露點了北京烤鴨,因為一去廈門三四個月,在那邊可能吃不到這麽正宗的味道。準備下單的時候,他猶豫了一秒,手指輕輕一按又多點了一份,這一份是給鄭昆玉點的。 付款剛剛成功,一隻手忽然從背後伸過來,捏住了他的手機,祁白露默不作聲地用力捅了他一胳膊肘,但鄭昆玉的力氣比他的更大,他一隻手掐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相當蠻橫地把手機從他手裏扯了出去,祁白露被他捏得痛極了,沒有再出手搶。他看著鄭昆玉單手握住手機,用拇指滑動屏幕,點開了他跟阮秋季的聊天內容。 最後一條是兩個人互道的晚安,再接著往上,是他們在討論昨天看的西部片,再往上是阮秋季出去吃夜宵拍的食物的圖片,跟他說下次有時間一起來嚐一下,這家餐廳附近有一個不錯的滑冰場。 祁白露看著緩緩上下滑動的文字,他跟阮秋季之間根本沒有互相發過任何越矩的東西,但是現在在鄭昆玉手裏,那些日常的寒暄仿佛變成了偷情的證據,祁白露的耳朵泛了紅,不僅是因為難堪,也因為鄭昆玉的手勒得他太緊,他們的下半身還沒遮沒攔地緊貼在一起。 鄭昆玉的手指停在了兩個罕見出現的表情符號上,一個是“親親”,一個是“可愛”。鄭昆玉也看到了祁白露解釋的“發錯了”,停了幾秒繼續向上翻,一直翻完了所有的記錄。 房間裏的空氣凝滯了很久,祁白露被他壓得胸悶心慌,緊繃著身體等他的處刑,但鄭昆玉隻是關閉了手機捏在手心裏,半晌後他翻身下來,臉朝上躺在了祁白露的旁邊,祁白露全身都快趴麻了,移動眼珠看他的臉。鄭昆玉看也不看他,閉了下眼睛之後,才重新睜開眼睛去盯祁白露的麵孔。 如果眼神可以咬人的話,祁白露一定被他咬得骨頭都碎成渣滓了。放在以前,或許祁白露還可以被迫用□□做補償,但看鄭昆玉現在的眼神,顯然連操他都不想操了。 現在他們倆都有自己生氣的道理,對峙了片刻之後,祁白露伸手要拿手機,鄭昆玉巋然不動,祁白露掰不動他的手指,便抱著他的手臂道:“還給我。” 鄭昆玉坐起來,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冷冷地看著他。即使看習慣了對方的身體,在這種時候□□相對,還是會有一種羞恥感,祁白露撇開他的手,倚靠在床頭,隨手抓起睡袍套回身上,他剛係好腰間的帶子,鄭昆玉對他揚起了手,這一巴掌來得並不意外,祁白露下意識扭頭躲,但意料中的聲音並沒有響起,就在那道耳光即將落在他身上時,鄭昆玉手握成拳硬生生在半空撤回力道,手落回了床單上。 祁白露斜著肩膀,眼睛餘光看到了鄭昆玉的眼神,有那麽一刻鄭昆玉大概是真的動了殺心,恨不得祁白露是個死人。 即使他跟阮秋季沒有任何瓜葛,但他之前用“他喜歡我”挑釁過鄭昆玉,在這上麵,祁白露是問心有愧,何況他的確對阮秋季動過心。比起□□的背叛,精神上的遊離可能更叫人受不了,鄭昆玉這樣驕傲,隻怕早已在心中將他千刀萬剮。 祁白露的嘴唇動了動,還沒開口說話,鄭昆玉抬手,惡狠狠地將手機摜在了旁邊的地板上,手機摔在地上,像石頭墜地那樣發出了很刺耳的震響聲,祁白露的肩膀跟著抖了一下。 這一聲不啻於一道驚雷,仿佛撬開了果殼中的宇宙,即刻便是天崩地裂、滄海橫流,而比天崩地裂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鄭昆玉的眼神。 手機在地板上哧溜溜滑出去,停在了門板前,祁白露默不作聲地翻身下床,沒穿拖鞋,就這樣一步一步走過去拿起手機。如他所料,手機屏幕已然四分五裂,完全碎掉了,上麵亮起的圖片跟文字也跟著一塊一塊破碎。 他蹲在那裏低頭看著消息界麵,偏偏外賣在這時候打進了電話,祁白露按了好幾次接觸不良的按鈕才接起電話,他剛說完“好”,鄭昆玉走到他身後,拽著他的胳膊把人猛地拽起來,他用力撥了一下他手裏的手機,讓手機重新掉回地上。 祁白露還沒看清人,鄭昆玉拉著他,把他扔到一邊,扭開門走了出去。這一次手機顯然摔得更可憐了,祁白露根本沒辦法在屏幕上打字,他怔怔地站在那兒,聽到鄭昆玉下了樓,離開客廳,沒有一會兒拿回了外賣。 兩份,提在鄭昆玉的手裏,送到了餐廳,塑料袋隨著腳步相互摩擦著,發出窸窣的聲響。 快到傍晚時,程文輝給祁白露打電話沒打通,第一遍沒打通時還比較悠閑地等了一會兒再撥過去,等到了第二遍、第三遍,程文輝著急起來了,因為祁白露不是無故不接工作電話的人。等到了第五遍,等待接通的過程中,鄭昆玉的電話打了進來。 雖然是鄭昆玉的號碼,電話傳來的聲音卻是祁白露的,祁白露“喂”了一聲,示意自己在這邊聽。 程文輝鬆了口氣,道:“你跟鄭總……在一起呢。” 程文輝不由得有點尷尬,以為他們兩個在做什麽,他估計鄭昆玉就在旁邊聽著,便道:“我提醒你一下別忘了時間,你等會兒……有時間了再給我打過來。” 電話還沒來得及掛斷,鄭昆玉的聲音在那邊響起:“他收拾好了,你過來接他。” 程文輝等了一會兒,確認自己沒有聽錯,鄭昆玉是在跟自己說話,問道:“現在嗎?” “嗯。” 程文輝有些詫異地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雖然覺得奇怪,但也隻得連忙準備出門。到了臨湖別墅,祁白露已經穿戴整齊在等他,今天天氣不冷,祁白露卻穿高領的衣服,程文輝大約明白怎麽回事了,讓他到外麵車上等自己,自己還有話要跟鄭昆玉說。 三月了,北方還沒有太多的春意,不過湖邊望過去已經鋪了些微的綠草,像是剛開始動工的繡架上穿了幾根碧色的線。程文輝這一去沒有太久,他回來時手裏拿著那個破破爛爛的手機,人坐進後座示意司機開車,然後問旁邊的祁白露,“誰摔的?” 他不敢問鄭昆玉,隻敢來問祁白露。祁白露把手機拿過去擺弄了兩下,沒想到手指一用力,剛好扣下了一塊碎掉的屏,於是又重新還給程文輝,程文輝道:“你們倆今天摔這個,趕明兒把我摔了也算了。” 前排的司機看了眼後視鏡,程文輝看他一眼,說去某某路的手機店。 祁白露道:“能修好嗎?” “這還怎麽修,再買個新的吧。買什麽型號,之前的這個,還是最新款?” “你隨便。” 祁白露不是數碼控,不管是什麽品牌和型號能用就行。他拍《午後》第一次賺了錢時,倒是認認真真挑了一款性價比最適合自己的,後來有的錢足夠多了,再怎麽買反而都是隨便。 到了手機門店,程文輝自己下車去買,不過一會兒就拎著盒子回來,讓司機直接去機場。新手機拿在手裏,屏幕嶄新如鏡,開機後進入初始界麵,就如同新生嬰兒從混沌中走出來,沒有任何記憶和數據記錄。可是人生卻不能夠像現在這樣重啟,幹幹淨淨地恢複出廠。 “正好,你也該換個手機了,就當是個新開始吧。” 程文輝板著一張臉看他換手機卡,但話裏隱約帶了點勸慰的意思,祁白露抬頭看了他一眼。因為顧忌司機在場,到了飛機上,程文輝才又說道:“最近兩三個月,你們最好都不要見麵了。” “這話,是他親口說的嗎?” “不是原話,但鄭總的意思也差不多。” 在公關團隊的努力下,涉及鄭昆玉的視頻已經被全網刪除,但業內的部分狗仔如何認不出鄭昆玉,目前陳向峰是全社會都在關注的熱點,自然有不少媒體盯著跟他有關的人的動靜。鄭昆玉也知道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想要捉自己的錯處,他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動地繼續工作,暗中進行追蹤,眼下的確沒有時間精力再分給祁白露。 祁白露“嗯”了一聲,正好他也打不起精神應付鄭昆玉了,天塌下來,也要在飛機到達廈門之前先睡一覺。 《泉水凶猛》開機之後,拍攝任務並不輕鬆,前期需要花費大量時間跟同組演員進行磨合,祁白露每天收工之後,恨不得倒頭就睡。這下不止程文輝看出他的狀態不好,薛放也看出來了。可能是春天來了的緣故,祁白露變得有些嗜睡,在片場休息時,經常在椅子上坐著坐著就睡了過去。 程文輝十分發愁,祁白露吃不慣南方菜,一直胃口不好,為了維持消瘦的身形,又不得不吃很少的東西,幾乎每天都在挨餓,很容易就變得沒精打采,於是他隻能想方設法讓他多吃點。這一下,程文輝覺得更像個保姆了,特別是每天死盯著祁白露吃東西時。 因為新角色喜歡抽煙喝酒,所以祁白露一下子沒了節製,程文輝管不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了,隻要他不亂吃藥,不像別的明星跑出去亂搞,抽點煙也沒什麽。他知道祁白露還在因為鄭昆玉的事情過不去,雖然祁白露從來沒對他提過。 這樣的狀態過了大半個月才慢慢好轉。廈門氣候濕潤,不同於常年幹燥的華北平原,祁白露慢慢適應劇組生活之後,看起來比在北京時的氣色好多了。 陳向峰被警方行政拘留了15天,在這期間相關熱度一直高居不下,在片場經常能聽到有人議論。他離開警局那天,警局之外有不少圍觀的群眾,一些陳向峰曾經的粉絲也去了,對著被幾名警察護在中心的陳向峰連珠炮似的辱罵,陳向峰隻是低著頭匆匆走過。這段視頻被發在網上後,轉發高達二十幾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