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她第一次來這裏時,她就開始盤算了,這裏的紅磚都沒有花紋,她問了高大爺,湛家磚廠做出來的紅磚也是一樣的,她便一直在動腦筋,想在磚上做出圖案來。


    「母親,您……您好厲害。」


    不隻小陽看得目瞪口呆,阿信也很是詫異。


    阿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雕刻的手。「看不出來你竟然有這麽一手純熟的陰陽雕刻技巧。」


    這下,詫異的人換成丁沐兒了,她抬起頭來。「你知道這是陰陽刻?」


    阿信一愣,半晌才蹙眉道:「似曾相識。」


    他一眼便看出她雕刻的手法是陰陽刻,可見是他熟悉之事,可是她雕在模子上的動作,他卻是陌生的。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丁沐兒對上他的眼。「難道是雕刻師?」


    阿信自然沒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人。


    半個時辰過去,丁沐兒將模子雕好了,接下來得到有流動水的地方打磨,這不難,附近就有洗衣裳的小溪。


    三人到了溪邊,丁沐兒將模具小心地浸在溪水裏,石膏濕透之後變得滑軟細膩,丁沐兒在刻圖上來回摩挲,石膏粉便融進了溪水裏,模具表麵也變得光滑,最後,將模具立在陽光下曬,時不時檢查模具的幹濕程度。


    這條小溪是村裏婦女洗衣裳用的,沒有魚蝦可捉,等得無聊,小陽便央求道:「母親,孩兒想聽您唱《青花瓷》。」


    丁沐兒笑道:「要是娘唱著唱著,你睡著了怎麽辦?」


    這是她哄小陽睡覺時隨口唱的,會唱這首歌,自然也是因為職業使然。


    小陽不假思索地說:「有信叔在,信叔會背孩兒回家。」


    丁沐兒很知道阿信如今在小陽心中是個無所不能的存在,例如阿信說練武能夠強身,他便奉為圭臬,小不點一個,也不賴床了,天天雞啼就起床跟著阿信在院子裏練拳,練得有模有樣,半點不馬虎。


    「是啊,你有信叔你怕誰呢?」三個人在樹蔭下坐著,丁沐兒點了小陽鼻尖一下,有求必應的開口哼唱——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裏,在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你眼帶笑意……」


    她唱完了,自覺唱得不失水準,小陽已經「母親唱得真好」誇了幾輪,阿信卻是緊鎖著眉峰。


    她不由得問道:「怎麽,我唱得難聽嗎?」


    阿信挑起眉毛。「這是男子對女子唱的?」


    丁沐兒想了想。「可以這麽說。」


    阿信深沉陰冷的眼神如鷹隼般的盯著她。「青花瓷就是你說的陶瓷?是唱曲那人教你做的?」


    「非也非也。」丁沐兒搖頭說明,「青花瓷是瓷器的一種沒錯,不過卻不是唱這曲子的人教我做的,那人歌唱得很好,不過肯定是不會做陶瓷的。」


    如此了解那人,他越聽越不是滋味。「那人是誰?你在何處結識?」


    丁沐兒道:「他是位才子,我就是仰慕他而已,沒那榮幸結識。」


    阿信起身了,徑自抱起小陽,也不看她一眼,負氣般冷冷地道:「還不去看看你的模具。」


    丁沐兒過去看了之後,歡快地朝他一笑。「已經可以了。」


    他卻狠狠瞪她一眼,抱著小陽率先往高家的方向走。


    丁沐兒抱著模具,很是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


    他這是在生哪門子的氣啊?男人心也海底針?她實在看不懂。


    回到燒窯房也近飯點了,三個人簡單吃了丁沐兒早上做的肉包和幾顆野果打發了中餐。


    小陽素日裏就有午睡的習慣,如今也撐不住瞌睡蟲的召喚,丁沐兒便將帶來的布巾鋪在矮長椅上給小陽睡,也不必人哄,沒一會兒小陽便沉沉睡去了。


    丁沐兒一片好意地對阿信道:「你要是累了,也跟小陽一塊兒睡會兒。」


    阿信抬起頭來看著她,卻是一字不答。


    丁沐兒討了個沒趣,便去取了紅泥繼續做活。


    她就想把瓦房蓋起來,其他的慢慢再計劃……


    她把泥巴拍實,放在桌上開始用菊花揉泥法揉搓,窯房裏本來就悶,揉泥巴又是費勁的活,沒片刻她額上已沁出了細汗。


    阿信就在一旁盯著她看,見她反複揉捏泥團,大約是視泥團的幹濕、粗細程度將泥團揉勻,將氣泡揉盡,過程中,泥團自然呈現菊花花瓣的形狀,煞為美麗。


    「好啦!氣泡全排出來了。」丁沐兒將泥團攏成錐形,此時泥團變得更加緊實,而她也已經一頭的汗。


    阿信看她眼裏帶著笑意,完全是甘之如飴的神情。


    捏泥巴讓她這麽快樂嗎?她臉上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在她做吃食時、做肥皂時都未曾展現過。


    丁沐兒確實開心,這是她最喜歡做的事,穿越來這麽久了,如今終於能「重操舊業」,她覺得被古代這落後世界打擊的自信都回來了。


    「你看看這泥巴團是不是美極了?」她不計前嫌的朝阿信燦然一笑。


    說美極了也太言過其實,不過他倒是得承認一個事實,便半笑不笑地道:「看你種田、做繡活都笨手笨腳的,泥巴倒是捏得挺好。」


    這話有損有褒,丁沐兒依舊不減笑容。「你等著吧!我要靠它為咱們蓋房子!」


    阿信驀然心口一熱。


    為咱們蓋房子……這話怎麽這麽中聽?


    就這麽一句話,適才在溪邊因那才子置的氣便消了,看著她將那美極了的泥團按到模具裏,跟著拍緊,再將表麵多餘的泥巴去掉。


    她做這些事時動作流暢,像是做過許多次似的,令他心中疑竇再起。


    丁沐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可疑,可事到如今掙錢過冬比較重要,管不了他會不會起疑了。


    她把置了泥團的模具拿到屋外的水缸裏去,阿信跟著她,看她把模具放在水缸裏浸放了一會兒,接著翻過模具,讓泥巴那麵朝下,一手托著,一手輕輕拍打模具底部,兼而不時晃動模具。


    慢慢地,她抓起模具上下晃動兩下,一手在底部護著,驀然間「啪」地一聲,那泥巴便從模具裏脫出,她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丁沐兒把泥磚從水裏撈起,細細檢查,很滿意棱角沒半點破損,表麵上她刻的牡丹山水也紋理清晰,這樣的紅磚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阿信淡淡一撇嘴角,他是失憶了,可他不是笨蛋。


    「你這是在哪裏學的技巧?」她爹娘都是安然村的村民,她生在安然村,長在安然村,他確信她絕對沒處學這技巧,若有,以前她需要養家活口,為何要藏著掖著?靠這技巧賺錢可比種田或做吃食好多了。


    「告訴你也無妨。」丁沐兒正色道:「我投湖的那會兒,沒死成,但魂魄去了個奇怪的地方,有人教我的,說我已受盡了苦難,以後不必再過苦日子了,讓我盡管靠這技巧賺錢過日子。」


    「怪力亂神。」阿信扯了扯嘴角,很確信她是要把他當傻瓜了。


    丁沐兒歎道:「我知道你不會信,不過,這就是事實。」


    她也打定主意了,日後定會有人問她同樣的問題,她就咬死這個說法。


    她胡謅一通,他也沒再追問,讓她著實鬆一口氣。


    唉,她不過做出了刻花紅磚,他就起疑了,日後她真的燒出陶瓷來,他會不會把她當妖孽?


    丁沐兒把刻花紅磚留在燒窯房,果不其然,高大爺回來之後就風風火火的來找她了。


    「丁娘子,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高大爺神情激動。「不瞞你說,我也曾想在磚上弄些花樣出來,但是泥巴微幹,花紋也會跟著收縮,碰到模具下麵就會開裂,沒成功過一次。」


    丁沐兒微微一笑。「高大爺,我的法子不能給您,不過,若您能幫我引見湛家磚廠的東家,少不了您的報酬。」


    高大爺不死心,又求了好久,丁沐兒始終維持原來的要求——她要見湛家少東。


    過了兩日,高大爺又心急火燎的來了,說湛家少東回來了,看過了刻花紅磚,要與她見麵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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