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暢兒從阿好婆口中得知,月霞觀是附近城鎮的信仰中心,平日裏人潮也滿多的,要是遇上初一十五或年節,人潮更是塞爆月霞觀。


    前往月霞觀的路上,她沿途看到路旁有不少賣供品與水果的儺販,也有不少小販挑著擔子吆喝叫賣或者是提著香燭沿街詢問前來上香的香客是否要買副香燭拜神,月霞觀山下的廣場一派熱鬧。


    載著香客的牛車在山下的廣場停下,他們連同等車時間,大約花了兩個半時辰才到達月霞觀。牛車上趕著來上香的香客不等牛車停好就紛紛跳下牛車,提著自己準備的香燭與供品往一旁的小階梯三兩步拾級而上。


    有不少人選擇搭滑竿,由轎夫抬他們上山,省得爬山辛苦。


    「阿好婆,您下車時小心點。」蘇暢兒率先跳下牛車,並攙扶阿好婆下來。


    她看了眼廣場,裏頭除了那些到處兜售香燭的小販外,最多的就是停放在廣場上牛車跟馬車。他們來的時間算晚了,這時間這些車主還未下來,估計是打算在月霞觀用過齋菜再下山。


    「萱妹子,我們上去吧。」虎子將放著供品的竹簍子背到身後,指著一旁的上山小徑。她走近那小徑,往上一看,嘴角抽了幾抽,看向虎子,「虎子哥,這階梯有多少階?」


    「九百九十九階。」


    聽到那數字,蘇暢兒覺得自己的腿都軟了。


    虎子看她臉色大變,馬上指著一旁那一排等著載客的人力轎夫,「不過也有滑竿,你要是爬不動,可以搭滑竿。」


    「阿好婆、虎子,沒想到你們先到了啊!」


    蘇暢兒身後傳來一記誇張的呼喊聲,她寒毛瞬間亂竄,回過頭看到的是穿著一身紅色,頭上插了朵大紅花、身形壯碩的中年婦女,那應該是媒婆吧?


    她的視線落在媒婆身後那一家子,男人雙眼無神,看起來就是畏縮軟弱,而他的妻子高顴骨、痩腮幫子、尖下巴,帶著個吃得胖成球的兒子。


    最後麵那個一身補丁的姑娘臉上帶著淺笑,看起來很溫順,應該是跟虎子相看的姑娘珍珠吧?虎子看到她竟然會臉紅,看來是很中意這位珍珠姑娘。


    她不動聲色地扯了下虎子的衣袖,暗中塞給他一個荷包,小聲地提醒他,「虎子哥,阿好婆年紀大,腳不方便,你去租個滑竿給阿好婆搭乘,順便把那一家子也都租了,不管這親事成不成,都不要給人留下話柄跟壞印象,免得日後耽誤了自己。」


    虎子尷尬地瞄了眼他手中鼓鼓的荷包。


    「當你先預支工錢,我還要請你刻別的東西呢。拿著,別讓人看輕了。」


    聽她這麽說,虎子這才放心點頭,數著人頭看要租幾台滑竿。


    「別租我的,我是第一次來,要用走的上去,這樣才顯得我的誠心。」蘇暢兒率先往小徑走去,「你們趕時間,趕緊租了滑竿上山吧!」


    約莫半個時辰後,蘇暢兒氣喘籲籲,揮汗如雨,彎著腰,捂著胸口喘大氣,抬頭看了眼那看不到盡頭的山路,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已經爬了半個多時辰,竟然還爬不到一半,她覺得自己兩腿都在打顫,早知道就不要說要表現自己的誠心,阿好婆他們早在三刻鍾前就已經超過她,直往位在山頭的雷峰塔而去。


    不知道這中途有沒有滑竿可以租啊?蘇暢兒四處瞄了瞄,很可惜,完全沒有滑竿的蹤影。


    她拿過水袋,發現裏頭的水早被她喝光了,抽了抽嘴角,將水袋丟進竹簍子裏,認命地抬起沉重的腳步,準備繼續往上爬,忽地,她的眼前閃過一個黑影,那黑影在她麵前停下,對她伸出手——


    「把手給我,我牽你上去。」


    逆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臉龐,隻能隱約看見他露齒的爽朗笑容,聽著傳進她耳朵的聲音,她認出來人。


    「任楷!」她十分驚喜地問道:「你怎麽也會來這裏?」


    「受人之邀,正要趕路上山,卻瞧見有隻小烏龜正以緩慢的龜速阻擋我的去路,我隻好拉她一把。」


    「切,你可以繞過去丟下我,繼續趕路去一一」


    見她遲遲不肯將手交給他,他索性自己拉著她往上走。


    她瞪大眼睛看著被他強製牽著的手。


    「我擔心有人最後會因為體力不支摔下山崖,還是拉著比較好。」


    「喂,放開我,要是被人看見還得了。」她用力抽了下,卻怎麽也擺脫不開他的大手。


    「這時間已經不會有人上下山了,因此不會對你的名譽造成影響,放心。」她的手很小,柔若無骨,讓他根本舍不得放開。


    蘇暢兒被任楷半拖半拉地拉上山,爬到半途,她拉住他,用力搖頭,累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加上天氣熱,正中午沒有一絲涼風吹過,她整個人幾乎要虛脫。


    「來,喝口水。」他將自己的水湊到她嘴邊。


    她帶來的水已經喝完,這時她也顧不得可能會喝到任楷的口水,拿著水袋猛灌,又休息了下,感覺氣順多了,用手背檫掉嘴邊的水漬,笑道:「謝謝。」


    他在她身邊蹲下,拍拍自己的肩頭,「上來,我背你上去。」


    「這怎麽可以,要是被人看見了,我不被唾沫星子給淹死啊!」她尖叫。


    「不會有人看見,現在已經是放齋飯的時間,香客都到齋堂用齋飯去了。」


    「可是這樣我的誠意會打折耶!」


    「心意最重要,快上來,你再拖下去,第一批到齋堂用齋飯的香客就真的要下山了。」見她猶豫不決,他又道,「你這時就算想半途而廢也不行,除非你想用滾的下山。」


    「可是……」要是在現代,她會毫不猶豫地跳到他的背上,然而這是古代……


    「你平常不是跟個女漢子一樣爽朗俐落,怎麽這會兒卻婆婆媽媽的?有什麽好考慮的,我們兩個親都親過了,你這會兒卻矯情起來。」


    她臉蛋爆紅,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什麽叫親都親過,那是不小心的好不好,你不能把那意外忘了嗎?」


    「不可能,這都是發生過,鐵一般的事實,我沒讓你對我負責就很委屈自己了,你還要我當成沒發生過,這怎麽可能?!」


    「任楷!」她有些惱羞,紅著臉嬌嗔著他。


    「好了,我數到三,你再不上來,我就自己走了。」他祭出威脅,「一、二一一」


    三才剛剛在他嘴邊醞釀,她就已經跳到他背上,兩臂用力圈著他的頸子,凶巴巴的警告,「不許嫌我重,不許讓我摔下去!」


    圈住他頸項的臂彎隱隱約約散發著陣陣淡雅的香氣,隨著清涼的微風吹來,縈繞在鼻間,竟讓他有一瞬間失神。


    「愣什麽,還不快走!」


    他沉迷在她馨香中,被她凶巴巴地用力拍了下,瞬間喚回他迷失的心神,掩飾地咳了咳,並道:「圈好,走了。」


    看著他寬闊可靠的背影,聞著他身上充滿男性誘惑的陽剛氣息,蘇暢兒竟然有一種想就此靠在這上頭,再也不要下來的感覺。


    她一愣,猛一回神,用力甩頭。她一定是魔障了,不然怎麽會有這種念頭?


    任楷沒發現她的異樣,思緒停在別的地方。真是沒料到蘇暢兒竟然這般輕盈,更沒想過女子的身子這般柔軟,若有似無的碰觸著他的後背,那觸感很不一樣,很舒服,讓他全身血液都活絡了起來,想就這樣直背著她走到天涯海角的盡頭……


    「任楷,月霞觀是求姻緣的,你是受誰之邀來這裏的啊?」她食指點點他的肩頭,不解地問。


    「姻緣?」


    「你不知道嗎?月霞觀雖然也有供奉其他神明,但最著名的就是拜姻緣了,許多未論及婚嫁的姑娘都會來這裏求姻緣,或是男女雙方都有意結親,也會來問神,神明要是允了,這門親基本上就是成了,大多數男方會當著神明的麵將聘金交給女方。


    「一般來講,會到月霞觀的男子都是已經有了對象,所以要來問神的,像你這種獨自一人前來的是少之又少。」在牛車上時,阿好婆跟她介紹過有關月霞觀的知識,此時她才能好好告訴他。


    當她這麽一說,任楷心底生起一抹警覺,「那要是一男一女沒有婚約,但是一起來到月霞觀呢?」


    「那就是他們雙方互有愛意,來請神明幫他們把姻緣線係牢係緊,隻要神明同意,我聽阿好婆說,即使雙方家人都反對,基本上都還是會成,很靈的,重點是一定要男女雙方都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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