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奉堯客客氣氣地作一個揖。「妹妹可願與我私奔?私奔後生米煮成熟飯,馮老爺自然無法拒絕在下的求親。」


    馮無鹽麵無表情。「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請公子自重。」


    他再度歎氣道:「我也是百般無奈。雖然我們沒有一個美好的開始,但為兄定不會始亂終棄,你可以放心。


    妹妹,我求而不得,請見諒了。」


    馮無鹽才聽他說完,就見他麵色一變,撲了上前。


    她臉色不變,立即轉身拐到另一個死角去。


    「妹妹別躲別害臊……我都肯賣身了,你還在掙紮什麽?要論吃虧,是我啊!往後我出門,是會被人笑妻無顏的……」


    「錢奉堯,你想要自食惡果嗎?!」馮無鹽厲聲喝道。


    「我正在自食其果啊!馮十二,凡事不可做絕,你就當錢家是你家,換個姓而已,皆大……你……」他見她突然轉過身攥住他的手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骨節分明的手指上,膚色是均勻的蜜色,觸感……還真令人心動,不知是不是他太緊張的關係,竟還有那麽點銷魂?但顯然對方不如此認為。在近距離下,他居然看見她眼底流露出嫌惡來。


    「你摸起來,真令人不舒服。」她播播說道。


    下一刻,她一腳踹了過去。


    他看見她裙底下的蜜色小腿肚,還在想京師隻愛凝雪肌膚,這馮無鹽實在差太遠:可是,她小腿肌細膩、骨肉均勻,在視覺上有異樣的……痛感!


    她鬆開了手,任他軟倒在地上。


    為什麽一個女人打人會這麽痛?是他太弱,還是她是銅牆鐵壁?!等到他的目力由模糊轉清楚時,就看見自己脖子上頂了一把小刀子。


    持刀人蹲在他的身邊,一雙琥珀色冷眼正盯著他。京師流行細眼如媚,而這雙大眼顯然不合格,也正因為小臉大眼,他可以輕易讀出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裏翻騰的情緒——厭煩、冷漠以及被逼出來的狠勁。


    他的眼珠轉到那把小刀上。刀柄是碧綠色的,上頭刻著「馮」字。


    「呐,你認得這把刀?」


    「雕版者豈有不識馮派碧玉刀之理。」那把碧玉刀是馮家祖傳之寶,由它完成的版畫不下千件。不過坦白說,要不是馮十二,誰會知道世上馮家傳家寶?他吞了吞口水,放輕聲音道:「十二姑娘,小心你的手,雕版跟砍人是不一樣的,你的雙手如珠如寶,千萬傷不得……你心知肚明,看看你爹,看看你家,看看你的姊夫,個個都是防不勝防的豺狼虎豹,何不躲到我的翼下安心雕版呢?」


    馮無鹽平靜說道:「你以為我沒對付過豺狼虎豹嗎?都熟能生巧了,你不過是其中之一。錢奉堯,你打著想強占我,我便能為你錢家做牛做馬的主意,你可曾想過,我想不想強占你?」


    「什麽……」女人強占男人?錢奉堯忽然覺得有點寒意。


    刀子從脖子移到了下頦,挑起他的臉。「說起來,你這個衣冠禽獸跟那些所謂的姊夫有什麽差別呢?相貌堂堂,錦衣華服,嘴上處處斯文,骨子裏卻背道而馳,想要強上女人換其所願,這就叫為我想?滿京師的斯文敗類到處爬,要找出個心口合一的男人都不容易,不累嗎?」


    「……實不相瞞,京師流行,在下隨波逐流而已。十二姑娘,你的刀子已經刺痛我的皮膚,晚點我得上船參宴,請留給我一點顏麵吧。」他擠出笑,盯著她眼裏毫不軟綿的情緒,「那我心口合一點,談正經事。十二姑娘,就算你雕版技術高超,但沒有人提供你圖式與文采,雕出的畫是沒有靈氣的。‘金璧之後,再無書畫大家」


    都隻是街頭巷尾浮誇的說法。我文采甚好,年年在圈子裏掛名,美人圖我最擅長,京師中無人能及我,我們是最好的搭配,我畫你雕,同心同力,這樣的作品才是活靈活現。」


    一般來說,畫師與雕版匠能否溝通,是版畫成功與否的關鍵。沒錯,馮無鹽雕版技術是京師最出色的,可天知道何時馮府的畫師會被挖角?這才正是他打著「合作夥伴隨時都會背叛,非要夫妻綁成團」的主意。


    馮無鹽播播說道:「這樣直來直往,不是很好麽?請恕我拒絕,錢公子你的畫,我也不喜歡。」


    錢奉堯臉部扭曲,彷佛忍了巨大的侮辱,低聲道:「馮姑娘既然喜歡直來直往,我就再直接點說……我可以……拉下自尊,讓你強上……隻求你事後負責,並且一生都不可外傳。」


    「……」馮無鹽一時無語。


    「先把門關緊,別讓人看見,聲音小一點。對了,可否先蒙上我的眼睛?」他想李代桃僵,在心裏把馮無鹽的臉換掉。


    「……若你是璧人,再考虎吧。」馮無鹽收回刀子,站起身來。


    他本還想著「活在這世上誰都不容易,他的肉體算是還給錢家了,接下來的一輩子就要擔心受怕哪日傳出錢奉堯被女人強取豪奪的名聲後再無顏見人了」,一見馮無鹽自動收刀,他心頭一跳,瞬間心又野了起來。


    做人,就是要時刻抓住機會!是馮無鹽不會自保,怪不得他。他本能地又先說了一句:「馮十二,失禮了……」話還沒有說完,他腰力一挺,雙手擊向她裙下的小腿。


    馮無鹽一個不穩,跌了下去。


    門一開,馮無鹽上了馬車。


    「繞個圏子,再到夜市去。」她朝車夫說道,確定馬車動了起來,她才合上眼,疲憊地往車壁上靠去。


    車裏尚有另一名女子,容貌似芙蓉,神態嬌憨動人:她上下打量著馮無鹽,訝道:「我在這裏等你也有半刻了,你渾身髒兮兮的,在哪裏滾過一圈?跟男人野去了?」


    馮無鹽聞言,張開冷漠的大眼,定定盯著她看。


    馮十六見她這眼神就心煩。「就準你說話直,我不行嗎?明明七姊就是這樣跟男人幽會廝混才逃出這個家的,有樣學樣也是你先來。說吧,你要怎麽收買我?九姊要我時時盯著你呢。」


    「收買你?」馮無鹽冷冷看著她,「馮九該盯的應該是她的夫婿。當年她明知人家看中的不是她,卻對人家的貌色一見鍾情,硬是嫁了過去,自找罪受,與我有什麽關係?」


    馮十六嗤聲道:「要不是你懂雕版,九姊夫也不會先求娶你。十二,你不要因此以為自己有什麽了不起,你不是因為美色而讓人求娶,說出去,其實也是丟馮家的臉。」


    馮無鹽仍是看著她,本想回她一句:若不是我懂雕版,如今你身上穿的、坐的、吃的,又是從哪裏來呢?


    但,一陣陣疲累襲來,讓她最終閉口不語,垂下略帶陰鬱的眼眸。


    馮十六未覺彼此天大的鴻溝,興致勃勃再道:「你要收買我也簡單。你替我畫張像,讓皇上選上了,你要跟誰勾三搭四我絕對不外傳。」她隨意抽出一本馮無鹽上車時帶的書來看,掩嘴笑道:「是金璧史呢,裏頭說的都是開國主的豐功偉業。我說,他什麽都好,就一點不好。」


    馮無鹽沒有理會她。


    「他一生中後宮妃嬪隻有七個,最後納的是前朝小公主,卻被喜怒無常的自己給殺了。書裏都說,這位唯妃念著前朝,企圖謀害開國主。照我說,完全不是這樣的。」


    「哦?那是怎麽樣的呢?」馮無鹽隨口應了聲。


    馮十六湊過去,神秘兮兮地說著:「綠雲罩頂啊。那些璧族就是野蠻人,搞不好是兄妻弟奪,一人共侍兩夫之類,被外人發現了,開國主才惱羞成怒。他自稱喜歡晉人文化,卻做了這麽多惡心事……」


    「聽你說得繪聲繪影,我還以為你想要進宮。當今陛下是璧人之後,你的頭腦還清楚嗎?」


    「當然!野蠻歸野蠻,但那是千萬人之上的皇帝啊!我最討厭璧人了,野蠻、高大,可以把一個人活生生丟上天。每次在街上看見璧人,我都害怕我的美色會害了我……」馮十六深吸口氣,自我安慰著:「總歸是要嫁人的。那,若能入宮,就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待遇。十二,連你都不得不承認,在京師裏,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我一般相貌的美人兒吧。」


    確實,這話馮無鹽心裏是認同的。馮十六本身就是一道燦爛的光,素顏已是絕色,若再如京師男女那樣麵上抹粉,就連身為女子的她,都會忍不住停下手邊事,專注盯著十六的臉,思考著要如何畫她……十六嘴一開,那層迷障又散開,直到下次她又盯著十六的臉人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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