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了,何況一戶小小的馮家?


    「你放心吧,我要能人宮,就求陛下下旨,找個人讓你嫁了吧。」


    這時,外頭一陣嘈雜,吸引了兩人的注意。馮無鹽從車窗看去,有群人扛著獵物,前呼後擁著一個騎在高頭駿馬上的璧人走過市街。


    十六湊過去看,訝道:「是璧人求親?送山豬有什麽好,還不如送匹好馬可以春獵呢。」她頓覺無趣,又坐了回去。


    她這一動靜,馮無鹽就聞到沁人心睥的花香氣味,極為適合十六。連她都必須說,看一個人,氣味也很重要。每每聞到令人喜悅的香味,再看著對方,竟覺美得不可方物。


    她身上沒有什麽花香味。也不是她不喜歡,她是怕有人借題發揮,為自己招惹禍端。


    她早就發現了,在京師裏男人對如十六這樣的美人,禮節都能夠做到滿出來了:但對姿色不上眼的,骨子裏的肮髒就露了出來。


    十六說道:「十二,我說得對吧。好馬不容易得到,春獵要有一匹好馬,才能在裏頭出鋒頭嘛。」


    馮無鹽回道:「這是璧族求親的習俗。他們一夫一妻製,最早貨幣還沒有流通,武力就是他們最珍貴的資產,因此男人會獵獸物送到女方家,來表示他有強悍的能力養家:女子的回禮也是親自去獵獸來告訴男方,這個家她會一起維護。金璧之後,除開國主沒有皇後外,之後的皇帝在與皇後大婚時,都將這習俗加了進去,而在民間也有人把這習俗當成婚禮的過程之一。」隻不過加了之後,還是照樣一妻多妾:行至今日,一堆親戚代獵,隻當它是一個婚禮上的熱鬧活動而已。


    十六表情古怪。「十二,又是書上寫的?」


    馮無鹽道:「嗯,小時候看的。」


    「你懂得……真不少呢。」


    「各有所長罷了。就像你衣上的薰香,我就完全不懂。」她坦白道。


    十六臉色一亮。「這倒是,人各有所長嘛。話說回來,我將來入了宮,最尊貴也是個寵妃,萬不會到後位,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你呢?是喜歡晉人還是璧人?」


    「璧人吧。」馮無鹽隨口道。


    馮十六張大眼,不可思議道:「你是傻了吧?璧人人高馬大,那……那個也都很……都無處不大馮無鹽一臉莫名,接著恍然大悟。她覺得……思緒不知該往哪去。


    「十二,你書讀得多,也有看過這樣的說法吧?」


    「……」就算當年她書讀得多,一個小孩子會去留意這方麵才有問題吧?她隻在鄉野奇譚裏看過用誇飾的字眼帶過去這方麵,馮十六話不點明她還真沒有聯想到。但,鄉野奇譚能信嗎?


    馮十六的雙頰忍不住有了紅暈,低聲說道:「就算長年被同化,野蠻的本性也會一直都在著,肯定很粗魯的……會被傷到的,我聽過有婦人被折騰得好幾天都沒出門過……」


    馮無鹽接不了這種話,隻得道:「當今皇帝也是璧人混血,據說跟純正璧人血統的開國主畫像有八分神似,你就不怕嗎?」


    馮十六自憐地歎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忍忍也就過了,這就是代價啊。也隻有開國主才有七名妃嬪,在那之後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就算再受寵也不會天天來吧,以後我要躺的日子可多了。聽說謹帝承母貌,是晉人身高的美貌皇帝,若他沒有死,那該有多好……」


    謹帝是當今皇帝的兄長,也是曾經的東宮太子,登基七日即墜馬而死。自那時起陸陸續續都有流言——是不是金璧不正統,皇室才會得此劫難?


    寧王都登基三年了,風調雨順沒有什麽災難,這樣的流言還在竄著,她都快懷疑是有人故意放出這樣的聲音,難怪今年會準備采選了……


    這位陛下,至今還沒有後妃,采選女子最後留在宮裏的怕是不少吧。但,不管是多是少,隻要是男人就會喜歡美色,她不以為他會看不上十六。


    如果她是皇帝,放十六在宮裏養眼都好。


    此時已近岸邊的夜市,燈火通明到幾乎都能透過車窗照亮她與十六的身影。馮無鹽再度往窗外看去,岸邊船上人影交錯,笙歌鼎沸,帶著色性的笑聲地。


    這裏頭,有多少豺狼虎豹曾意圖對她不軌,而他們都是從事雕版事業的後代。在京師裏雕版師上百,她之所以能脫穎而出,主因在近年佛教發揚光大,雕版逐漸盛行,有錢的人家供佛,經文不再手抄,而是雇用雕版師印經文及雕插圖,其它如刻印肖章、單幅圖案,也一並掀起熱潮。


    單是接下這些經文的刻印,就足夠上百個雕版師維持生計有餘,她僥幸手上功夫更好些,佛寺將千佛圖、菩薩圖等單幅指定隻給她雕版,讓其他同行眼紅無比。


    雖然她確實也喜歡沉浸在這個單純的雕版世界裏,不過偶爾她也會想,在佛教興盛、人人信奉的同時,信奉袖的人們又是這樣的紙醉金迷,不是很諷刺嗎?


    她又揉了揉手肘。男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禽獸,遇上她呢,可以粗暴地行不軌之事:一遇上美人兒,卻是細聲細氣地哄著,就因為臉皮不同,所獲得的待遇便天差地遠。


    這些男人,明明愛沉浸在溫柔鄉裏,怎麽不練練體力呢?一個個柔弱無骨似女人,稍強的力道就足夠把一個男人打趴,屢試不爽。還腰力呢,這一彈,自己就先扭到了。


    說起來,璧人也逃不了這個毛病吧,在同一個環境久了,哪可能隻晉人有這種糜爛的風氣,而璧人沒有呢。


    都是外強中幹……


    她忽然想起先前在馬車裏看見的那個璧人……不知道他的腰力如何?依那個美貌少年的身形來看,是禁不起太猛的力道,所以那個男人也是體虛一族吧……


    真的不能怪她想歪,那美貌少年不像主子更不像底下人,卻是一身嬌貴,讓人不小小同流合汙地歪想一下都不行……


    水光粼粼映著天上的月亮,一艘樓船停置在水麵上,一陣爆裂聲驚動了船上甲板的十來名漢子,他們同時奔到船舷處,警覺地掃過水麵四處。


    在樓船的前方,零零落落地停了十來艘小船、畫舫,間以繩索連係,上頭燈火明亮,多是文人雅客:而載有藝妓的花舫則未有連接,獨立蕩在水麵上。此時,不管文人雅客或花舫上的鶯燕都往岸上看去。


    岸上本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現下卻是安靜無聲,個個抬頭往空中看去。樓船上,一名高大的男人自船艙上來,其他漢子立即改變站位,在男人周圍形成若有似無的保護。


    「爆燈?」男人也來到船舷前,一眼就見到岸上懸在空中的幾盞花燈爆裂開來,火花飛濺,瞬間燒透了燈皮,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就出現了滅火的兵卒。


    「好了好了,沒事了,繼續吧!」滅火的士兵收拾殘局後就離開了,顯得眾人大驚小怪。


    畫船上的文人打破寂靜,道:「那就是當今陛下設立的防火部門?」


    「過往隻有耳聞,今天才看見啊。」夜市的人開始交頭接耳。雖然隻是幾盞燈燒起來,但夜市多有易燃物品,這一燒起來……不能怪他們想得太嚴重,而是小火燎原的想法已經根深柢固。


    各朝各代最怕的就是火災。隻要火一燃,控製不住的話,損失不可估量。平常家家戶戶就已經十分留意火燭了,也很久沒有什麽因火而起的大災,所以防火哨所的建立,隻能說是當今陛下為防患未然,卻不一定有什麽功效出現,畢竟很久沒有火災了嘛,直到今天……


    又有人說:「這火固然滅得快,可平常為了防火,我們哪次不是小心翼翼。這夜市掛燈也有好幾年了,偏今年爆燈,差點釀成大災,你們說是不是因為金璧不夠正統……」


    「慎言!」


    那質疑的話斷斷續續飄散在河麵上。喜子就站在男人身邊,他臉色一變,低聲罵道:「這點小事也要扯到這上頭,累也不累!陛下,該抓住他們治罪……」


    「嗯?再說一次。」男人微微側過臉看他。


    喜子垂下眼,改口道:「爺。」


    「太久沒來了,這夜市出乎想像的熱鬧。」


    「陛……爺每日忙於政事,連下午也少有空閑時光,自然是疏遠了這些熱鬧。」喜子歎氣。


    「瞧你這口氣,心疼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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