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還好。
倒不如說我是「這下不用為女仆的變態攻擊傷腦筋了呐」這種清爽的心情。然而到了夜裏就感覺有什麽不對勁了。房間安靜得嚇人。原來我的房間有這麽冷清來著？──我感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但是在家裏蹲時期，這是很平常的。現在我隻是回到成為將軍之前的靜謐時間裏罷了。不如就讓我利用這個機會，投身於符合稀世賢者身份的創造活動中吧──這樣想到的我拿起了筆。或許，這時我就已經是在逞強了。
第二天開始就漸漸不對勁起來了。
首先是我起晚了。每天都是薇兒叫我起床的，所以我沒有自己起床的習慣。然後是早飯也沒有人給我準備。平常都是薇兒幫我準備好我愛吃的吐司的。沒有辦法，我隻能到一樓的餐廳和蘿蘿一起吃沙拉。妹妹一副頗有興致的表情開心地纏上了我「怎麽啦？失戀啦？呐呐～」，但是我沒有搭理她的心思。
再就是工作上的問題也是堆積成山。我完全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麽工作。我這就意識到了。迄今為止全都是薇兒為我提出各種工作的。都是按照她「那樣做就好了喲」「這樣做就好了喲」這種明確的指示才勉強完成工作的。因此讓我自發地做些什麽是完全不可能的。
姑且算是監督了部下的訓練。然而和部下們的交流卻很不順利。被問到了什麽我也隻能支支吾吾得前言不搭後語。不對，有可能之前也一直是說話前後矛盾，但至少部下們不會滿臉問號，露出一副當真很困惑的表情。接著，又發生了部下們突然爆發爭執，我卻沒能阻止得了，讓七紅府的屋頂被炸掉了這樣的事件。要是薇兒在的話，她肯定會轉動腦筋把損失抑製到最小限度吧。我甚至被心生疑問的伯利烏斯擔心地問道「您是累了嗎？」。害怕再在大家的麵前多呆一會就要露出馬腳的我不得不找借口說「想起有急事」然後早退了。原來是可以早退的啊──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第三天我破天荒地帶薪休假了。
然而我卻不能完全放開自己縱情地享受休假。明明獲得了心心念念的家裏蹲生活，卻止不住心中鬱鬱不快的想法。為了解悶我寫起了小說，但是寫出的東西卻是亂七八糟。就算讀起書來，我也完全看不進去。
我這是怎麽了。曾經如此期盼的孤獨時間竟然是這樣的灰暗。不就是失去了個女仆而已──隻是回到了從前獨自一人的生活罷了──為什麽我會心痛到如此地步呢。
在等待無所事事的時間慢慢消磨過去的過程中，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因為我家裏蹲時代的遺留問題，加德斯布拉德家中隻有我是分桌用餐的。看了看冰箱，發現了雞蛋。是薇兒買回家的東西吧。怕它放久了就要壞掉了，所以我就用來做蛋包飯了。
是按照薇兒留下來的菜譜製作的。然而做出來的和她經常做給我吃的美味蛋包飯不一樣，是看起來就很難看的差勁東西。在寂靜的房間中，我拿起勺子嚐了一口，然後不知為何，我突然忍耐不住，眼中湧出了淚水。
可惡。冷靜下來，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我不是深愛孤獨的稀世賢者嗎。不就是少了一兩個變態女仆而已嗎，有什麽動不動就哭的。倒不如說我應該因為能在藝術活動上消費的時間增加了而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吧──我像這樣的勸說自己，然後就直接睡下，結束了這一天。夢裏，薇兒為我做了蛋包飯。
第四天。星期六。我已經到達無我的境地了。
感覺自己好像能理解皈依宗教的人們的心情了。大家都很寂寞。很寂寞，所以向神明祈禱。想要打破無可奈何的現實，所以才會追求神的光芒──不對不對，我在想什麽啊。這樣不就讓斯皮卡如願以償了嗎。
但是我的心已經快要死了。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很早以前就在想了，那個花紋很像是大象和長頸鹿呢。啊啊，好想去動物園呐。邀請薇兒一起去吧。對了，薇兒已經不在了。啊哈哈哈哈哈。
在我像這樣漸漸難以區分幻覺與現實的時候──
突然間聽到了聲音。
「──小鞠小姐？起床了嗎？」
「！？」
我如同聽到了槍聲一般地一躍而起。
房門旁站著一位白銀少女。
朔奈?梅墨瓦魯。她一副擔心的模樣注視著我。
「那個……沒事嗎？聽科爾貝羅中尉說，小鞠小姐的樣子好像有些不對勁……身體哪裏不舒服嗎？我想著要是能幫忙來做個飯什麽的就好了。」
「──朔，」
「嗯？啊對了，我買了點心哦。可以的話，一起吃──」
「朔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心慌意亂地緊緊抱住了朔奈。
莫名其妙地淚流不止。感覺好久沒和誰肌膚相觸了。
我把臉埋在她的胸裏，不顧羞恥拚命地尖叫起來。
「朔奈啊啊啊啊！！薇兒她……薇兒她不在了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欸──！？那個……是呢！不在了呢……」
「是啊！那家夥絕對是個前所未有的薄情女吧！？居然被斯皮卡稍微威脅一下就離開了我！明明一直都有好好地付工資給她！待遇也應該不差的啊！我甚至還允許她吃我的布丁呢！──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嗯……我可以抱您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對，對不起！那我就失禮了……欸嘿嘿嘿……」
說著，朔奈手放在了我的後背，抱住了我。
薇兒那家夥，稍微學學朔奈不好嗎。這孩子察覺到我的情況不對就特意來看我了哦。甚至還抱住了我來安慰我哦。雖然感覺她好像莫名喘起粗氣了但就是和你不一樣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拋棄我哦朔奈她！──像這樣，我一邊在心裏激動的抱怨著一邊高聲痛哭。把積攢於心的一切都一口氣發泄了出來。
「……抱歉。我剛才慌了神。」
「沒事的！請不要在意……」
大約五分鍾後。我和朔奈兩人在房間中麵對麵說起了話。
她好像是從伯利烏斯那裏聽說了我情況異常就趕了過來。還帶來了點心和書。一定要好好感謝一下朔奈呐，當然還有伯利烏斯。那家夥是和其他家夥不一樣，能夠擔憂他人的狗狗呢。
「不過……沒想到教皇會把薇兒赫澤小姐帶走呢，真是嚇人一跳。」
「是的啊。斯皮卡那家夥是不是有所企圖啊。明明帶走那種女仆也不會有任何好處的。明明她被評價說隻要存在就會擾亂風紀的。」
「好處嗎……」
朔奈一邊小口吃著巧克力，一邊喃喃低語。
「我想可能無關好處或壞處什麽的。教皇是不是故意想讓小鞠小姐難過什麽的呢……對，對不起。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
是個十分有可能的猜測。
說到底，教皇是為了報複第七部隊的無禮才想要帶走薇兒的。
從因為女仆不在了，我的私生活變得一團糟來看，雖然承認這點很讓人惱火，但是斯皮卡的計劃的效果是立竿見影。
不過我的怨念並非是針對斯皮卡的。
每天都對我說什麽「永遠會陪伴在您身邊的」。張口閉口就胡扯什麽「未來的夢想是和小鞠大人結婚」。
結果呢，那家夥隻是在撒謊。
不對，我也知道她這麽長時間以來總是在騙我就是了。
「薇兒那家夥……做出那樣滿不在乎的表情跟教皇走了……就沒有一點不舍什麽的嗎？哎，看來是沒有呐……仔細想想，我也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什麽呐……要是早知道會這樣，就在工資裏添加些獎金什麽的就好了啊……她還喜歡毒藥啊……要是平日裏送她些看起來就很怪的蘑菇啊草啊什麽的就……」
「請，請不要哭，小鞠小姐！快看，這裏還有餅幹哦～！」
「嗚嗚嗚……」
吃起朔奈手中的餅幹。
難為情。什麽稀世的賢者啊。這副模樣要是被妹妹見到了，「小鞠姐像小孩子似的～！所以才長不高哦！」會被她這樣侮辱的吧。單單是想象一下就要哭出來了。
「沒關係的哦。」朔奈忽然冷靜地說道。
「我完全想象不到薇兒赫澤小姐會希望離開小鞠小姐。因為那個人……這麽說雖然有些那什麽，但是她就像是緊跟小鞠小姐不放的偏執跟蹤狂一樣吧？」
「是那樣嗎？」
「是的。所以我認為她一定是有什麽想法。那個人的腦瓜很好，所以我也想象不出她的想法就是了……」
也確實無法否定那樣的可能性。然而，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是很容易就能斷開的。百年熱戀瞬間幻滅的原因也常常意外的是簡單的小事。
似乎是一直低聲抽泣的我把朔奈放置得太久了。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對我露出了笑容。
我莫名感覺心跳加速起來了。
「小鞠小姐。試著相信一下薇兒赫澤小姐怎麽樣？」
「但是……誰都摸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啊。」
「不過被我殺掉的話，就能知道了呢。」
「別說那麽危險的話。」
「對，對不起。但是……假如就算是薇兒赫澤小姐真的不在了，小鞠小姐也不是一個人哦。」
「那是什麽意思……？」
「那個……我會在您身邊的。請您有需要就依靠我好了。」
朔奈有些害羞地這樣說道。
然後我突然想到。
確實──確實是啊。那女仆又不是這世界上的一切。我這一年間遇到了好多人。那是我在家裏蹲時期想都想不到的。支持我的人還有很多。而其中位於首位的就是眼前的少女，朔奈?梅墨瓦魯。一直愁眉不展也不是個辦法。
「……也，也是呐！朔奈也像這樣趕到我的身邊來了呐。」
「是的。您要是有覺得困擾的事情，就請告訴我。我會為小鞠小姐做任何事情的。」
「那……能當薇兒的替代品嗎？」
「欸？」
朔奈的腦瓜上冒出了個問號。
回想起來，說不定這時候的我已經喪失理性了。
我指向房間中的衣櫃，說道。
「那裏有薇兒留下的女仆裝。」
「……欸？？」
「不是說了什麽都會做的嗎？」
「……………………」
其實我也不是像妮莉婭似的覺醒了女仆興趣。隻是房間裏沒有人穿女仆裝我就冷靜不下來。哎呀，反正並不是對女仆有興趣就是了。我原是打算如果她本人要是稍微露出點不願意的樣子，我就撤回發言的──我一邊思考著，一邊注視著朔奈。
她一時間裏沒說話，在考慮著什麽。然後似乎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我明白了！」她定眼看向我，如此宣言道。
「很，很高興，能為您服務……！欸嘿嘿嘿。」
她帶著滿麵笑容──與其說是笑容滿麵，不如說是滿臉通紅地癡笑──朔奈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衣櫃。
☆
七紅天芙蕾蒂?瑪斯卡雷爾感到迷茫。
和聖都雷哈伊西亞之間的摩擦。然後在帝都中逐漸增長的神聖教勢力──雖然現在還沒有到達破滅的那一步，但事態的走向明顯是不好的。原本是應該和皇帝相談之後進行處理的事態，但皇帝她卻如同煙消雲散般不見了蹤影，也無法處理這些事件了。
「天有異象。蒼穹顯破滅之色。」
在穆露奈依特皇宮的餐廳『豐碩之果』中。坐在對麵的假麵吸血鬼──戴爾芬尼一邊骨碌碌地卷起意麵，一邊嘟囔著不詳的話語。
「是啊，聽說是又要下雪了。」
「不。我是說穆露奈依特的形勢不妙。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失去了女仆，現在正一副窩囊廢的慘樣吧？秘密兵器是那副德行的話，我們也就做不到什麽了。」
「戴爾對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的評價過高了呢。」
「是正當的評價。並非是認同她，而是因為那份力量確實驚人。」
說罷，戴爾芬尼把意麵送到了嘴邊──然後想到自己還戴著假麵呢，又放下了叉子。
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這一存在確實是個未知數。
到現在都看不慣那小姑娘。
但是她在六國大戰和天舞祭中展現出的力量是極其強大的。那一定就是皇帝所說的“烈核解放”吧。那個小姑娘到底為什麽會擁有那樣的力量呢。而她本人似乎還對自己能力毫無自覺，這就讓芙蕾蒂更加急躁了。
「畢竟這個國家也有皇帝獨裁的部分啊──」戴爾芬尼一邊取下假麵一邊說道。「一旦那獨裁者消失，國家就會瞬間變得脆弱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穆露奈依特帝國還有光榮的七紅天們。」
「我和芙蕾蒂先不提，其他的七紅天是信不過的吧。」
「那是什麽意思。」
「你忘了嗎？七紅天裏的老手，奧帝諾?梅塔魯是逆月的刺客。狡詐的敵人甚至滲透到七紅天這樣的鐵壁之中了。」
戴爾芬尼和芙蕾蒂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話多起來。
明明聽說前不久和皇帝二人獨處的時候，她一句話都沒說。
「朔奈?梅墨瓦魯出身於逆月。赫魯德斯?海文是神聖教的相關人士。雖說我並沒有認為這樣下去他們會舉起反旗，但──」
戴爾芬尼用叉子碾碎了西紅柿。鮮紅的汁液在盤子上徐徐展開。
「──敵人說不定就在身邊。多加注意為好。」
「說的是呢。」
芙蕾蒂一邊點頭給予肯定，一邊想到。
皇帝陛下要是回來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就都能得到解決了。我們的使命是守護國家。如有萬一恐怖分子或宗教勢力攻打過來了，付出全心全力進行戰鬥就好了──就在芙蕾蒂這樣暗自下定決心的時候。
突然間餐廳的大門被狠狠地撞開了。
「芙蕾蒂大人！出了件大事！」
第三部隊的副隊長?巴什拉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身為某帝國貴族家第三子的他雖然還算優秀，但美中不足的是「出了件大事」他就會失去冷靜。
「發生了什麽。在午餐時間，就要保持優雅。」
「失禮了。但是我有一事要向您上報──似乎帝都郊外的教會勢力發動了暴亂。」
芙蕾蒂不由得站起身來。
「……你說什麽？」
「他們發出了『要淨化帝國』這樣的聲明。我想他們到達帝都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請問該如何是好。」
☆
白銀的女仆正直直地站在牆邊，一副害羞的模樣。
實在是太美少女了，甚至讓我感到頭暈目眩。薇兒的衣服朔奈穿在身上正合適。對我而言，說到女仆我也隻認得變態女仆，而像朔奈這樣清純（大概，應該，很清純）的少女作為女仆站在我的身旁，真的是感覺很新鮮。
「那個～」她忸忸怩怩地勉強擠出聲音。
「薇兒赫澤小姐一直穿著這樣的衣服她不覺得害羞嗎……？」
「不知道啊。畢竟一般人理解不了那家夥的感性呐。」
「也是呢……啊。機會難得，有什麽女仆的工作需要我做嗎？」
「欸？啊啊，我想想呐……其實你不用勉強自己就是了……」
「沒有勉強哦！我想要幫上小鞠小姐的忙。想要證明我也能夠做到薇兒赫澤小姐做的工作。」
「嗯──……」
朔奈來做薇兒的工作嗎。心中莫名湧出一種背德感──然而又感到什麽溫暖的東西正緩緩地在心中蕩漾開來。是這名少女無限的溫柔浸潤了我內心的傷口。這樣一來，就連我心中撕裂開來的空洞也會被彌補上吧。
「是，是呐……那，如果你能代替薇兒好好地工作就好了。」
「欸嘿嘿……遵命，主人。」
「薇兒才不會那麽說。」
「對不起！！小鞠大人！！」
朔奈趕忙開始了工作。
她首先開始打掃房間。這幾天來我的房間已經亂得看不下眼了。朔奈以如同薇兒般幹淨利落的動作不斷地整理房間。在我正對她的技術感到驚歎的工夫裏，房間就已經變得幹幹淨淨閃閃發光了。
然後這次她又對我說道「我為您做午飯吧」。朔奈還會做飯的嗎？──在我感到疑惑的時候，朔奈已經走向了屋內配置的廚房。她用事先買好的材料開始烹飪。轉眼之間就做出了看起來很好吃的蛋包飯。
「請。您要品嚐一下嗎？」
「啊，嗯。我開動了。」
我用勺子盛了一口蛋包飯，嚐了一下。
好吃到臉蛋都要融化了。甜甜的，軟綿綿的，像奶油似的。
這幾天裏完全枯萎掉的味覺一時間精神了起來。
什麽啊這是。朔奈竟然這麽會做飯嗎？不，不僅僅是做飯。掃除能力也無可挑剔──這家夥難道是什麽都做得到的完美人類嗎！？
「怎麽樣？我做得還好嗎？」
「好……好吃！？朔奈竟然能做出這麽好吃的蛋包飯……！」
「實際上我有在偷偷練習。想讓小鞠小姐覺得開心。」
「好厲害呀。拿到飯店裏賣都不會讓人覺得吃驚哦。」
「欸嘿嘿。比薇兒赫澤小姐做的還要好吃嗎？」
「………………呣」
朔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真可惜」。突然感覺有點寒冷，是我的錯覺嗎。
這之後，我就美美地吃起了蛋包飯。朔奈也始終在我的身旁麵帶笑容地守望著我吃飯的樣子，終於，我把蛋包飯吃了個精光，「請小鞠小姐休息一下呢」朔奈說罷，就開始辛勤地收拾起餐桌了。
「──好的，清洗餐具的工作也結束了。請問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啊不……沒什麽呐……」
「是這樣啊。要是有什麽需要就請您盡管提呢。」
說罷，她在我的身旁坐下了。
她那實在是太過於完美的女仆身姿甚至讓我抬不起頭來。
明擺著是比薇兒還要能幹。有朔奈一人，我的私生活就安泰了呐。更重要的是這孩子不會像那個女仆似的強行拖著我去工作。
「那個，小鞠小姐。我，不能代替薇兒赫澤小姐嗎……？」
突然間朔奈對我這樣問道。
我抱起雙臂考慮起來。客觀地看，是完全可以代替的。掃除做飯都很完美。作為我的女仆無可挑剔。
然而──然而呢。我感覺她還有什麽地方不太夠勁。
變態女仆之所以是變態女仆，那最重要的一點。
就是朔奈所欠缺的點。
「還不夠……」
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朔奈一副世界終結般的表情。
「那個……是料理的口味淡了嗎？」
「不對。是變態成分……還不夠……」
朔奈的眼睛變成了點狀。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然而心中湧出的不滿我怎麽樣都忍耐不了。我緊緊地握起拳頭對朔奈訴說道。
「朔奈是無法成為薇兒的……因為朔奈不是變態，很清純……」
「！？！？！？」
其實我才不是想要薇兒性騷擾我。隻不過薇兒是薇兒的理由，就是她會不顧前因後果地全力對我實施變態行為這一點。朔奈是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情的。所以她是無法治愈這襲向我的慘烈喪失感的。
不知不覺中我哭了起來。
為什麽我一定要為這種事情煩惱啊。平常覺得膩煩的人突然消失就會讓我思慕到如此地步嗎。不對，我才沒有思慕她。隻是覺得空虛。因為如果沒有她的變態行為，那我作為七紅天大將軍的人生也就無從說起。
「那……那個……小鞠小姐，」
朔奈聲音顫抖地說道。不知為何她一副十分緊張的模樣。
「那個……我其實並不是小鞠小姐心中所想那樣的吸血鬼哦？所以我覺得……我是能夠代替薇兒赫澤小姐的。」
「不必了。不用勉強自己。你不適合當變態啊……」
「小鞠小姐……！」
朔奈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想想也是呐，換誰被說這麽一句都會覺得「欸？這人好怪欸？」吧。
但其實我是很認真的哦。很認真的在考慮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哦。對特意為我做蛋包飯的人做出「因為你不變態，所以是假貨」的發言。會讓人家對我幻滅也是當然的吧──正想著，
「我明白了。我要為了小鞠小姐成為變態。」
朔奈熱情似火地望向了我。
「欸……我有點沒聽明白……」
「我要代替薇兒赫澤小姐。所以請您不要再哭泣了。看到小鞠小姐悲傷的麵龐，會讓我感到心痛的。」
「朔奈……」
她滿臉緋紅，注視著我。
原本呢，用朔奈來追求薇兒的幻影這樣的事情是應當被唾棄的行為。朔奈就是朔奈，並不是薇兒。任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真摯的話語打動了我。我不願拒絕她那坦率真誠的覺悟。
「……我明白了。為了我成為變態吧。」
「好的！」
朔奈如同花兒綻放一般破顏一笑。
「但，但是。具體上我要做些什麽呢？」
「她總是到處摸我的身子。毫無顧慮的那種。所以……想要模仿薇兒，我覺得還是像她那樣做比較好……」
說的話越來越奇怪。我已經不敢直視身旁的朔奈了。
「我明白了。」然而她嚴肅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那麽，我可以觸碰您嗎？」
我一下子僵住了那麽一會，然後，微微地點了點頭。
白嫩的小手緩緩地伸了過來。
我悄悄地偷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朔奈的臉紅得就好像是西紅柿一樣。
唔哇，在這種極度接近的距離上看，朔奈真的是個美少女呐──當我在內心如此感歎，並眺望她那星芒般閃閃發光的雙眸的時候，突然，我心中萌生出了懷疑，我是不是踏入了一個相當超出常識的領域中了。
不對等一下啊。
薇兒是這種感覺的嗎？
我可是感覺好像要比那變態女仆還要變態了哦……？
「來，小鞠小姐。請您不要亂動哦……」
「那個……你打算摸哪裏？」
「我打算摸最變態的地方。」
「停──停停停停！雖然是我要求的，但是你先冷靜一下！」
迫在眉睫之際取回了冷靜的我稍微退縮了一下。
然而朔奈並沒有聽到。如同變態似地滿臉通紅地向我靠了過來。這不是已經真的變成變態了嗎。果然朔奈還是適合清純到給人以閉月羞花之感的行為舉止。所以還是不要讓人設崩壞了吧。別再過來了。喂，能聽到我說話嗎？──當我本能地感到大事不妙，準備逃跑的瞬間，
「？」
朔奈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似地停了下來。
她的視線轉向窗外。
就在這時。突然間聽到了什麽東西連續爆炸的聲音。魔法與魔法相撞發出的衝擊聲甚至傳到了這裏。朔奈如同被潑了一頭冷水似的樣子站起身來。
「怎麽回事啊？這是。」
「不知道啊……」
外麵變得混亂起來。「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加德斯布拉德府的傭人們都開始四處奔走起來。明顯是發生了異常事態。
突然間，朔奈的通信用礦石發光了。
她離開了我，向礦石注入魔力回應通話。她暫時無言地聽著對麵人說的話，看到她的表情逐漸變得嚴峻起來，我的心中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小鞠小姐。」
通話結束後，朔奈聲音顫抖地說道。
「七紅天會議在召集我們。一起過去吧。」
「欸？為，為什麽……？」
「帝都遭受了攻擊。似乎是為了共享情報，接下來要進行作戰會議。」
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會有這種離譜的事情。然而緊接著，朔奈又投下了一發離譜的情報。
「敵人……恐怕就是神聖教。」
☆
我被朔奈拉著手一路來到穆露奈依特皇宮。
就算薇兒已經不在了，我身為七紅天的事實也沒有改變。受到緊急召集，那就有無論精神狀態多麽的不安定，都要火速趕到的義務。說實話，我是在各種意義上的不想過去，但是不過去就會惹芙蕾蒂發怒，所以我也隻好不情不願地過去了。
在前些天裏和教皇發生爭執的『染血之間』。
我們到達的時候，其他的七紅天都已經聚集在一起了。
「太慢了！」剛進房間，芙蕾蒂就對我厲聲嗬斥道。
「既然是七紅天，那受到召集就請立刻趕來！時間有限。甚至此時此刻穆露奈依特帝國都在遭受不軌之徒的魔爪的威脅──」
「抱歉……」
「…………。……坦率地道歉真是讓人不舒服呢。難道還沒緩過來嗎？」
「也不是……」
我沒有力氣用將軍模式反駁芙蕾蒂。
反正這裏也沒有想要下克上的部下們，隨便她好了。
總之我先坐在了一個空椅子上。然而坐在旁邊的戴爾芬尼好像很困惑似地看向了我。
「喂。那裏是第五部隊隊長的位置……」
「啊啊是嗎。原來是那邊啊。」
我慢騰騰地站起身，往別的座位走去。感覺自己被大家注視著，但現在沒工夫在乎這些。現在我最大的目標就是等待會議結束然後回去家裏蹲。
「咳咳」芙蕾蒂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雖然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看起來一副沒出息的模樣，但我們還是開始進行會議吧──那麽。根據剛才衛兵傳來的報告來看，似乎穆露奈依特帝國帝都中發生了暴動。」
身旁的朔奈對我問道「要喝水嗎……？」然後遞過來了杯子。
我向她道謝，收下了水杯。想要在這段時間裏變成隻會喝水的賞葉植物似的存在。沒有薇兒在身邊的我就算在會議上多管閑事也沒什麽意義。因為被剝下了偽裝的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是完全沒有作為將軍所應有的力量的廢柴吸血鬼。
「那幫人在使用魔法破壞建築。有百餘人左右。幾乎都是存在於帝都下級區的教會的信徒。而他們的訴求簡單明了──『信奉神明』。也就是說，這是由宗教性的動機爆發的動亂。海文大人，對這方麵您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當然是認為立馬出兵鎮壓才好了。」
「第五部隊已經出兵了。──我的意思並非如此，其實是想要詢問海文大人作為神聖教的神父，有何意見。」
「呼呣」赫魯德斯點了點頭，仰頭望天視線彷徨。
「不管怎麽說，穆露奈依特帝國是對宗教持有否定態度的國家。比方說，存在於帝國的教會數量隻有阿魯卡國內的十分之一左右。而聖都中，身為吸血種的聖職者隻不過占全體人數的百分之五。因此，會發生這次這樣的宗教性騷動說實話很讓我吃驚。可以說是連神明都會吃上一驚的行徑吧。」
「那幫人到底是什麽人呢？他們是和海文大人有所關聯的人嗎？」
「完全沒有關係啊。雖然帝都的教會之間存在平等的同門意識，但自從被逐出教會以來，我就一直在蒙受其他聖職者們的迫害。」
「看來被逐出教會這件事是真的呢。」
「是啊，確實是被逐門了啊！我，被教皇！」
赫魯德斯用高亢的聲音開始不斷抱怨起來。
「現在的教皇──尤利烏斯6世，斯皮卡?拉?傑米尼是無法理解何為神明的野蠻人。為了推廣教法她不擇手段。是位忘記了“愛”這一神聖教根本精神的可憐之人。」
「聖都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但是，為何那位大人成為了教皇呢？」
「不知道啊。我對權力鬥爭不感興趣。」
「您還是老樣子呢。」芙蕾蒂歎了口氣。
「海文大人。請問這次的事可能和聖都有所關聯嗎？」
「想來是大有關係吧──說到底，聽說強行在穆露奈依特帝國實施布教活動也是教皇的命令。而且，他們還使用了近似於洗腦的手段，製造出了一堆不知變通的信徒!」
「第四部隊也傳來了報告。說是首謀者明言這是『教皇的想法』。」
戴爾芬尼抱著雙臂這樣說道。「愚鈍至極！」赫魯德斯惱火地叫喊道。
「那個邪惡教皇是打算把穆露奈依特帝國從內側變為“神之國”！」
「雖然我並不知道什麽神之國。但換言之這就是報複吧？對前些日子穆露奈依特帝國──尤其是第七部隊的非禮行徑做出的報複？」
「我不知道！我理解不了野蠻人的思想。而且就算如此我也覺得他們不可原諒──啊啊沒錯不可原諒！加德斯布拉德大人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突然被他搭話，我嚇了一跳。
赫魯德斯眼中透露著熱情，注視著我。
「聽說您被尤利烏斯6世奪去了重要的人。如此罕見地欠缺霸氣也是因為假借神之名的不軌之徒讓您失去所愛了吧？」
「我……」
似乎直覺敏銳的人已經把我看得一清二楚了。
在我想要說些什麽之前，芙蕾蒂站起身高聲說道。
「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的事情怎樣都好吧。更重要的是，讓我們總結一下吧。看來教皇尤利烏斯6世是企圖使用不正的手段從內部破壞穆露奈依特帝國。而這裏的暴動也就是她計劃的一環──今後有可能會繼續發生暴動。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做出的行動就隻有一個。」
芙蕾蒂環顧各位七紅天，這樣宣言道。
「取締帝都內的教會勢力。這樣就會徹底地解決問題了。」
「──咱覺得，要是卡蓮的話，就不做這麽兜圈子的事。」
坐在我身邊的人物如此說道。
全員的視線都集中於一點。
坐在椅子上抱著膝蓋張開小口吃著羊羹的嬌小少女。是一位有著因睡覺而變得亂蓬蓬的金發和懶洋洋的倦怠睡眼的吸血鬼。
像這樣相見是第一次，所以我不能否定心裏冒出了「這人誰啊？」這樣的疑問，但從她坐的位置上看，毫無疑問，她就是被譽為帝國最強者的七紅天──通稱為“無軌炸彈魔”的人。
「卡拉瑪麗亞大人。那話是什麽意思？」
「沒啥。咱覺得既然知道敵人是誰了，那就直接炸掉好咯。」
說著，第一部隊隊長佩特蘿絲?卡拉瑪麗亞「嗨喲」地歎了一聲，從椅子上下來了。
然後啪噠啪噠地邁著小腳（不知為何腳是裸著的）走向窗戶，眺望向窗外然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再去取締教會什麽的，天都要黑了。七紅天是為了什麽才存在的？為了殺戮吧。所以說暗殺掉教皇就好咯。」
「哈……哈啊！？」芙蕾蒂瞪大眼睛站了起來。「要，要是那樣做就會完全和聖都決裂了！會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廝殺啊！」
「廝殺啥的不是已經開始了嗎。卡蓮消失了也是這麽回事吧。」
「什……」
我驚訝地看向佩特蘿絲。
那也就是說──皇帝被殺了嗎？
「不可能！！卡蓮大人那樣的人是……」
「別搞錯咯。死沒死還不知道。但是那家夥啥都沒對咱說就走了。肯定是發生了什麽怪事。」
「誰都知道現在有怪事發生啊！──這可真是的。我們的方針是取締教會，而不是暗殺教皇。現在立刻派遣軍隊到帝都各處……」
「爾還真天真呢。」
佩特蘿絲用困倦的聲音如此說道。我怎麽想都不認為這個怎麽看都讓人覺得很沒精神的吸血鬼竟然就是炸掉了阿魯卡總統府的罪魁禍首。
「穆露奈依特帝國正在遭受侵略。不趕快行動的話，那連明天的晚飯都吃不上了，咱可是覺得這道理小孩子都能明白。」
「那該如何是好。讓我拜聽一下您有何高論。」
「被惹上頭來了當然要全力回擊。小鞠兒也這麽覺得吧？」
又突然被搭話了，我的心髒撲騰地一跳。
而且還叫我「小鞠兒」。我的周圍沒有人用過這種叫法叫我。
佩特蘿絲踏著小腳啪噠啪噠地走了過來。
「爾率領著第七部隊，作為殺戮的霸者不斷地努力了呢。像往常那樣敵有來言我有去語似的打起精神大鬧一場不好嗎？」
「……那是──」
原來這個人知道我的事情嗎？
然而我現在沒有虛張聲勢的精力。說到底，我能虛張聲勢還能安然無事也都是因為有薇兒在。現在要是使用將軍模式肯定會被輕鬆地駁倒，然後剝下虛偽的麵具的。「那個！」我身旁的朔奈慌忙開口。
「小鞠小姐……因為薇兒赫澤小姐不在了……」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咱覺得小鞠兒很厲害呢。」
遠處斷斷續續地傳來爆炸聲。
暴動似乎仍在持續。前去鎮壓的部隊沒問題嗎。
佩特蘿絲又取出個新的羊羹。仔細一看羊羹的包裝紙上寫有“風前亭”這樣的文字。
「爾有著很厲害的烈核解放。也就是說爾的心比誰都強。雖然穆露奈依特的武官個個都弱得像豆芽菜似的，但唯有爾，咱是認同的哦。比方說，剛剛上任被恐怖分子襲擊的那時候，小鞠兒一個人跑到帝都下級區的教會裏了吧。那時候卡蓮和咱還笑著說『真像尤琳呐』了呢。」
我不由得抬起頭看向佩特蘿絲的臉。
她那看起來毫無幹勁的雙瞳貫穿了我。
「然而如今的爾就好像枯萎的花兒似的。忍受不了現實那就行動起來。咱想，如果是你的母親的話，就會那麽做。」
「………………」
我完全無話可說。
忍受不了現實那就行動起來──這簡單直接的大道理給我受傷的心又撒上了一層鹽。一開始我就明白的。奪走我的日常的是以斯皮卡為首的神聖教那幫人。現在帝都中教會勢力暴動也是那些家夥們的所作所為。薇兒不在了也是因為他們。皇帝不在了十有八九還是因為他們。
但就算如此我也無能為力。
我這麽長時間以來能夠勉強應付將軍的工作也是多虧了女仆的支持。
說讓我行動起來？就憑我一個廢柴吸血鬼又能做得到什麽。在我看來，就隻有向神祈禱才能找到解決方法了。不對，就算祈禱也解決不了。
留給我的就隻有一條路了。辭掉將軍的工作然後家裏蹲。
就在這時──又一次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緊接著嘭！！的一聲，房間門被狠狠打開。芙蕾蒂的部下跑了進來。
「芙蕾蒂大人！暴動的規模在逐步擴大！其他的教會也發生了暴動……」
「等──看來僅靠第五部隊還不夠呢。」
「我去。」
戴爾芬尼以風一般的速度跑了出去。
周圍變得騷亂起來。真正的戰鬥就要開始了。
突然間佩特蘿絲歎了口氣，說道。
「雖說怎樣都無所謂。但如果那孩子看到爾這副模樣肯定會暴怒的吧。畢竟，看到想要打敗的對手竟是這副沒骨氣的模樣肯定會覺得敗興吧。」
「欸──？」
雖說還沒到皇帝或大神那種程度，但佩特蘿絲說的話也有些模棱兩可。
不過她就算怎麽說我，都沒關係。因為在這次的騷動中我的存在意義都不如一個西瓜籽大──在我這樣心灰意冷的時候。
「你……你怎麽」
戴爾芬尼在我背後發出了聲音。她不知為何呆站在了入口處。
我感到有誰在靠近。
「哦呀」赫魯德斯皺起眉頭。朔奈瞪大眼睛站起身。我則是滿不在乎地拿起水杯喝水，然後突然間我的餘光掃到了某樣被扔在圓桌上的東西，嚇得我尖叫了起來。
是屍體。被狠狠扔在圓桌上的身穿祭服的屍體。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感到疑問轉過身的瞬間，
「安心吧。首謀者已經被我逮捕了。」
而這次，我才是真正的大吃一驚。
縈繞在我記憶深處，想忘也忘不掉的冰冷聲音。每當回想起就會感到針紮似的痛苦的尖銳氣質──我強壓住顫抖的身體，看向身後進行確認。
站在那裏的，是青色的少女。
是曾經，把我逼迫成了家裏蹲的吸血鬼。
米莉森特?布露娜特。
「──已經鎮壓暴動了。第五部隊隊員已經將動亂者全部處理掉了。」
「布露娜特將軍……帝都的受損程度如何？」
「沒有受損。在這種死掉還能複活的地方談什麽受損啊。」
米莉森特譏諷地笑了。
我驚訝得說不出來。
剛才芙蕾蒂叫她布露娜特“將軍”。那真相就隻有一個。接替了由於奧帝諾?梅塔魯叛逃，而失去將軍的第五部隊的隊長之位的人，正是，青色的恐怖分子，米莉森特?布露娜特。
回想起來，那是今年春發生的事件。她把我和薇兒打成重傷──然後讓我們邁出了新的一步。
「布露娜特大人殿！」赫魯德斯叫道。「請問這具屍體是什麽？看起來是神聖教的聖職者。從佩戴的紋章上看是和我同位階的司祭。」
「所以說，這家夥是首謀者啊。率領信徒襲擊了政府相關的設施。不過那倒不太重要──看看這家夥的右胳膊。」
視線都集中在了屍體的右胳膊上。
衣服破損，露出了肌膚。那裏清清楚楚地有著一個月亮模樣的紋章。我有見過。和朔奈被刻印在肚子上那個一樣。
米莉森特聲音中滿含著憎惡，如此說道。
「──這是和逆月勾結在了一起啊。這場騷亂的背後，有那個組織在暗中運作。」
轟動全場。赫魯德斯和芙蕾蒂還是吵吵嚷嚷地商論起來了──而我卻沒那個心思。單單是有這個青色少女在，我的胃就已經扭成一團了。
突然間米莉森特看了過來。
我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似的動彈不得。
「緹拉鞠。好久不見了呢。」
「好，好久不見……」我勉強擠出話來。「……你還好嗎？」
「怎麽可能好。都怪你，我品味到了地獄的痛苦。」
說不出話。現在我要是說什麽「節哀順變」絕對會被她殺了吧。
當然，我也有為了再次和米莉森特相逢做練習。然而──絕對沒想過是會在這種情況下。本想著是要在精神和身體上都準備完全的時候再會的。本想著是更加安穩的進行對話，然後加深彼此的理解的。
「──我說。你還要磨蹭到什麽時候？」
「什，什麽……？」
「逆月可是在策劃陰謀詭計哦。殺戮的霸者跑哪去了？不是要把全世界變成蛋包飯嗎？還是說你已經厭倦將軍的工作了？」
米莉森特尖銳的話語不斷地刺痛我的心。
朔奈慌忙插到我們兩個中間。
「米莉森特小姐！小鞠小姐累了。複雜的話之後再說吧？」
「給我讓開，朔奈?梅墨瓦魯。」
「啊……」
米莉森特推開了朔奈，站在了我的麵前。
朔奈在旁邊一副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其他的七紅天也不知為何都注目於這邊。青色少女一副打心底裏失望的表情俯視著我。
「聽說薇兒赫澤被捉走了？為什麽你還會這樣一言不發的垂頭喪氣？」
「因為……因為。我沒有力量……」
「沒有力量？你搞錯了什麽吧？」
「因為薇兒不在啊！她不在了，我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廢柴吸血鬼！我隻能低頭保持沉默啊！所以我──」
「──不許撒嬌！」
眼冒金星。
朔奈尖叫了起來。
巨大的衝擊讓我上半身向後仰去。
腦門附近火辣辣的痛。
這我才反應過來──剛才米莉森特用手指使勁地彈了我的腦門。我目瞪口呆的僵直住了。突然，簡直要把岩石震碎般的怒吼聲向我襲來。
「你是有力量的吧！為什麽不用！別和我說什麽現在還對自己的能力沒有自覺！無論是六國大戰還是天舞祭，你不都靠自己的力量取勝了嗎！」
「…………嗚」
「這個國家正在走向滅亡。你覺得這樣就好嗎？」
「……………………嗚嗚嗚嗚」
「說話啊！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你哭哭啼啼都讓我心情不好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許哭！！」
「被彈腦門了誰都會哭的吧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突然被她揪住了前襟。讓我把眼淚都憋了回去。
赫魯德斯站起身來。佩特蘿絲嘴角露出了笑。戴爾芬尼被氣勢壓迫得身體僵硬。就連那個芙蕾蒂都驚異地說道「布露娜特小姐，那樣做實在是……」。朔奈則麵色鐵青地渾身顫抖。然而米莉森特完全不介意這些，對我說。
「在我奪走薇兒赫澤的時候！你明知道自己沒有力量，還是孤身一人麵對了我！」
「唔……」
「正是能做出那種行為的人才能行使烈核解放！正是因為擁有那樣的心，人們才都會追隨你！那時候的你跑哪去了！？就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力量把薇兒赫澤奪回來嗎！？回答我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她那過於凶惡的怒氣讓我茫然自失。
不過我能感覺到，縈繞在我心頭的迷茫漸漸消散了。
正如米莉森特所說。既然被搶走了，那奪回來就好了。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做的。當然不是靠我一個人──是與支持我的同伴們合力達成的。米莉森特那時也是。七紅天爭霸那時也是。六國大戰那時也是。天舞祭那時也是。我不是一直都在反抗無法無理的剝削壓迫的嗎。
「緹拉鞠。終於醒過來了？」
「…………」
說實話，我現在還是覺得自己是在做惡夢。
但是，這次這件事和六國大戰還有天舞祭那時候是一樣的。斯皮卡從我這裏奪走了薇兒。我確實冒瀆了神，用紅茶弄髒了她的衣服，還毀了銅像，穆露奈依特也確實說不定有什麽過失，但就算如此，她也沒有奪走我重要的部下的道理。
「那個……沒事嗎……？小鞠小姐……」
並不是沒事。但我還是擦幹淚水，回望米莉森特的臉。
這幾天裏我變得不正常了。隻是一個勁地忍耐襲向我的絕望而什麽都沒有做。然而那樣是不對的──絕望感這類東西，就應該直麵對它然後擊破它。為了獲得平穩的家裏蹲生活，薇兒比什麽都要重要。既然她被人搶走了，那就要把她奪回來。
而且，那家夥也應該不願意離開我。
回想一下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對我所持有的獻身態度就能清楚地明白。絕對是有什麽內情，她才會那樣做的。比方說需要到聖都做間諜行動之類的。總之，不去見她就什麽都無從說起──當我這樣考慮並站起身的時候，
『──穆露奈依特帝國的各位。你們好。』
突然間耳熟的聲音響徹全場。
是圓桌上的屍體說話了──那是不可能的。是放在屍體的口袋裏的通信用礦石自己發動了。
『這邊是來自聖都雷哈伊西亞的尤利烏斯6世。請問各位最近過得如何呀。要是能逐漸明白神明的偉大之處就好了呢。』
「尤利烏斯6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芙蕾蒂慌張地站起身。
能感覺到斯皮卡微微一笑。
『預先準備好了通信用礦石。我想這時候暴動也差不多該被鎮壓下去了──看來各位都平安度過危機了呢。恭喜。』
我吃了一驚。
聽斯皮卡那語氣，明擺著就是她指示信徒進行暴動的。
『這個有好好地傳過去沒有呀？沒事嗎？啊啊好的我知道了。』她和身後的某人確認著什麽，然後又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裏，穆露奈依特帝國做出了對神無禮的行徑。這必定要受到懲罰，也絕對無法饒恕。因此，我們決定，對野蠻的吸血鬼們處以神罰。』
「什──」我不由得起身高喊。「你在說什麽啊！你不是已經奪走了薇兒嗎！難道道歉得還不夠嗎！？」
『道歉？什麽時候誰道歉了呢？』
斯皮卡裝傻似地說道。
我目瞪口呆，一旁的芙蕾蒂搶過話頭，怒吼道。
「教皇尤利烏斯6世！這次的暴動是你指使的吧！？」
『暴動並非是我指使的哦。我們聖都對穆露奈依特帝國下達的裁決很單純。僅僅是向神祈禱“願降下天罰”而已。而其結果就是民眾暴亂，那並非是我所為，而是神的作為。我沒有理由被你們投以怒火的鋒芒。』
「──真以為那樣的歪理會行得通嗎！」
『世界上就是存在這樣的道理。穆露奈依特帝國如果繼續做出殘暴行徑的話，恐怕到最後分散在帝國各處的神之信徒們都將發起革命吧。』
「請不要開玩笑！您到底有何目的！？」
『我想我一開始就告知過各位了哦。』
斯皮卡冷笑著，嚴肅地如此說道。
『讓穆露奈依特帝國臣服於神。僅此而已。』
「你這──」
「停，真不像樣。」
佩特蘿絲製止住拔出劍來的芙蕾蒂。
她一邊小口咬著羊羹，一邊看起來很是嫌麻煩似地說道。
「呀，尤利烏斯6世。你怕不是有什麽內幕吧？正經人應該都清楚，強迫國家改變信仰之類的作法是行不通的吧。」
『您在說什麽啊。我始終都很認真哦。』
「誠然！斯皮卡?拉?傑米尼是個腦子裏沒有正經想法的野蠻人。宗教之教義，乃是自我領悟之道，而非強加於人之物。正因無法理解這個道理她才會出此重拳。」
『赫魯德斯?海文啊。聽說你明明被逐出教會了，卻還裝作自己是聖職者呢。』
「被逐出教會的是你吧？還裝作自己是教皇呢？」
「總之！我們不可能接受你的要求！等卡蓮大人回來再另設會談吧！雙方徹底地交流一下！」
『不需要交流。因為──』
『斯皮卡大人。我拿來了補充的棒棒糖。』
『哎呀。真是謝謝你了。』
我突然陷入了好像被誰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樣的心情。剛才那個明顯是薇兒的聲音。我不由得向屍體大聲喊道。
「──薇兒！你在那種地方幹什麽啊！」
『加德斯布拉德將軍？您到底有什麽事？』
「沒和你說話！叫薇兒過來！」
對麵短暫地沉默了一會。說不定是關閉了收音功能在進行商談。然後忽然又發出了聲音，熟悉的說話聲傳到了我的耳中。
『……您好。我是薇兒赫澤。』
「薇……」眼淚要流出來了。我握緊拳頭忍住淚水。「……薇兒！你平安無事嗎！？沒有被斯皮卡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我沒事喲。斯皮卡大人對我很好。』
『正是如此。心胸寬廣的我不可能虐待女仆的吧。我會愛惜地使喚薇兒赫澤的，還請安心。』
「什……」
『而且從我聽到的來看，加德斯布拉德閣下對女仆很不好呢。她對我吐露了怨言哦。對吧，薇兒赫澤。』
「你在說什麽……是假的吧薇兒……」
『對的。小鞠大人沒有回應過我的要求。無論我是多麽仰慕小鞠大人，她都隻會冷淡地應付我。甚至前不久還把泡在浴池中的我強行趕出了浴室。怎麽會有如此殘酷的事情啊。』
「不是不是不對吧！那是因為你擅自闖了進來還對我做出了變態行為啊！」
『不僅如此。小鞠大人還會把睡得正香的我強行從床上推下去。讓毯子被奪走的我在冰冷的地板上打顫。明明我打算為了小鞠大人奉獻出自己的身心的……然而身與心都被凍結了。』
「那也不對啊！是因為你突然在床上抱住了我吧！」
『這可真是不行呢。那麽現在你覺得如何了？』
『嗯。身與心都得到了回複。因為斯皮卡大人對待我很溫柔。』
『昨天還一起洗澡了呢。』
『還想再次為您搓背啊。』
『好啊。說起來昨天的晚飯也很好吃哦。你做出的蛋包飯毫不遜色於一流的大廚呢。』
『能獲得您的褒獎，倍感光榮。我是調查了斯皮卡大人的喜好之後為斯皮卡大人製作的。』
『原來如此。你是一個完美的女仆呢──能擺脫掉加德斯布拉德將軍真是太好了。那裏不是適合你發揮才能的地方。』
………………。
…………。
……喂。這兩個家夥。
在我不在的地方都做了什麽？
『──啊，話題跑遠了。我們要求，還是剛才所講述的那樣。』
「開……開，開，開，」
『如果不接受要求，那想來神裁就會繼續吧。首先通知穆露奈依特帝國全域內的所有教會──』
「開什麽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我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身旁的朔奈「咿呀！？」的發出尖叫蜷縮起來。
沒工夫在意周圍的目光。我扒著桌邊身體前傾，對屍體怒吼道。
「喂薇兒！你不是一個勁地糾纏我不放嗎現在這又是怎麽回事！？就算是想跳槽也太唐突了吧！像你這樣突然變心的我是第一次見啊！我原以為你隻是個愛騙人的女仆沒想到竟然會薄情到如此地步就因為你不在了而已我的生活習慣就混亂到這般境地的自己也很讓人意外甚至讓我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明白了天啊！全都是你的錯，為什麽要這樣啊你這變態女仆！！」
『小鞠大人。我──』
「我不想聽你的借口！！把我擁立成天下無敵的七紅天大將軍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吧！！不給我負起責任就消失什麽的我絕對不原諒你──就算是老天爺原諒你了我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也絕對不原諒！！」
『冷靜下來，加德斯布拉德將軍。神明歡迎薇兒赫澤的皈依──』
「那種破神我要狠狠地彈一下它的腦門！！」
斯皮卡似乎被我的氣勢所壓迫，說不出話來了。
我毫不在乎地繼續說了下去。而那也成為了事實上的宣戰聲明。
「你給我等著薇兒，我絕對要把你帶回來！那些不明不白包圍穆露奈依特的宗教勢力全都由我來想辦法解決！聖都的軍隊也都由我來驅逐！」
「加德斯布拉德小姐請稍微沉默一下請不要擅自發動戰爭啊。」
「不也挺好嘛芙蕾蒂。就交給小鞠兒吧。」
在背景裏交流著什麽的芙蕾蒂和佩特蘿絲完全沒入我的眼。
我毫不客氣地把心裏想到的話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所以──給我好好在那等著！！在我趕到那裏之前不許給斯皮卡做蛋包飯！！絕對不許呐！！聽明白了沒有！！」
『………………………………………………………………』
通信用礦石的對麵沉默了一會。
回過神來『染血之間』也被沉默所籠罩。
朔奈膽戰心驚的模樣，戴爾芬尼一如既往地默默無言，芙蕾蒂麵色蒼白地打著哆嗦，赫魯德斯隻是滿足地點著頭一言不發，佩特蘿絲則在痛快地吃著羊羹，至於米莉森特，她不知為何背對著我，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然後，我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
啊嘞……？難不成我主動發起了戰爭……？
在我以這樣的感覺即將被不安感壓垮的時候。
突然，聽到了拚命壓抑住的笑聲流露了出來。
是斯皮卡。斯皮卡愉快地笑了。到底有什麽好笑的──正在我感到疑惑的時候，她似乎重回了冷靜。
她以足以壓死蟲子般高壓的語氣如此說道。
『竟然自己選擇走上破滅之路，真是可悲的一群人呢。我明白了──天罰繼續。想必聖都的聖騎士團也會根據神的意誌出兵吧。』
「……！」
破滅確定。
果然不需要讓頭腦冷靜下來。
都被對麵肆意耍弄到了這個份上了，已經不需要保持沉默了。我轉過身，大步流星地從『染血之間』飛奔而出。無視掉了朔奈和芙蕾蒂阻止我的叫聲。
穆露奈依特皇宮的中庭。
我對大雪紛飛的寒冷天空大聲喊道。
「卡沃斯緹魯！伯利烏斯！說不定還有梅拉肯西！你們有誰在嗎！？」
「在。」
枯木男突然從柱子的影子中現出身來。如同變態一般地潛伏方式。根據時間和場合的不同，他這樣就算被逮捕也不足為奇。
然而我沒時間對此感到驚訝。
我快步向他走去──略微遲疑一下然後給出了指示。
「集結第七部隊全員。我有話要說。」
☆
不足五分鍾便全員聚集了起來.
我站在仍未被撤走的神像廢墟上低頭俯視他們。
穆露奈依特帝國軍第七部隊，總共五百人。
是一群威脅我性命的迷惑至極的家夥，盡管如此，在緊要關頭他們就是一幫氣勢勇猛的可靠狂戰士。
不僅是朔奈。我還有這群家夥。
「閣下。今日有何命令？」
卡沃斯緹魯按捺不住興奮的樣子向我問道。
其他人也差不多像他這樣。可能是因為我幾乎從來沒有這樣召集過他們吧──看起來大家都興奮得坐立不安。
「唔呣。很好，都集結起來了呐。」
我盡可能地用富有威嚴的語氣對他們說話。
我不能失敗。因為支援我的女仆現在不在身邊。
「想必諸位也知道，帝都中發生了暴動。我們認為這場暴動是神聖教的教皇尤利烏斯6世斯皮卡?拉?傑米尼指使的。話雖如此，其實剛才斯皮卡那家夥也已經認罪了。而且，根據第五部隊隊長給出的情報，那些家夥似乎與恐怖分子集團“逆月”相互勾結，企圖威脅穆露奈依特帝國。」
嘀嘀咕咕的私語聲不斷擴散開來。
「什麽！？」「開什麽玩笑……」「第五部隊隊長是誰？」「所以說宗教這玩意啊」「又是那些恐怖分子啊！」「不可饒恕」──我高聲繼續說道。
「皇帝失蹤也絕對是那幫家夥幹的。想來這樣下去穆露奈依特帝國將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吧。我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大家都明白吧？」
「當然！我們一定要毅然決然地麵對他們！」
仿佛是要呼應卡沃斯緹魯似的，「沒錯沒錯！」這樣的叫喊聲回響起來。
這些家夥是有著正常人無法理解的思考回路的戰鬥笨蛋。恐怕隻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開心地握起劍吧。然而──就算如此，我還是覺得對他們示弱挺難為情的。
因為，這件事就好像完全出於我的任性一樣。
我等到全場安靜下來之後，躊躇著組織起語言。
「實際上呐……我有件事不得不和你們說……」
吸血鬼們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抬起頭。
「我這些天裏，其實有點要崩潰了。」
「閣下。那是什麽意思。」
「當，當然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我總是感覺心不在焉，甚至還對你們下達了奇怪的指令──我覺得很抱歉。」
說著，我低下了頭。部下們都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對我說著「沒有沒有完全沒關係的請您抬起頭來閣下！」「不如說變得比以前更有霸氣了哦！」之類不像是他們會說的安慰話。我不知為何覺得心頭一暖。
「謝謝。……我之所以會那樣，嘛，說不定已經有人察覺到了，是因為第七部隊的特別中尉，薇兒赫澤消失了。她是我重要的同伴。卻被教皇搶走了。現在好像在聖都做女仆的工作……」
我的頭稍微耷拉下來了。帝國正直麵危機，我卻因個人感情而煩惱，很是愧疚。但是，唯有這個我一定要說出來。
「所以……我想要奪回薇兒。但是隻靠我一個人大概是做不到的。就，就算我是天下無敵的最強七紅天大將軍，再怎麽說，我一次能殺的人數還是有限的呐。所以……雖然拜托各位這種事情有點那什麽，說不定還有些不合時宜，那個，」
我抬起頭，掃視部下。
然後，我絞盡勇氣說道。
「我想要解決聖都的問題。想要把薇兒帶回家。所以……大家，可以跟我一起來嗎……？」
「「「………………………………………………」」」
沉重的寂靜降臨。
吐出的氣化為白霧。飄落的雪花打濕了軍裝。
回想起來，好像這是我第一次向部下們吐露出自己的真實感情。更何況，我現在是把這感情作為「請求」求助於他們什麽的。並且，還自己一個人站在大家麵前堂而皇之的如此宣言什麽的──從我迄今為止的行動來考慮，我這是做出了就算明天有隕石從天而降都不奇怪的稀罕事。
他們是怎麽想的呢。看到隻是為了一個女仆就拚了命的殺戮霸者之後感到失望了嗎。
「──閣下。您無需請求，隻管下令就好。」
忽然間，卡沃斯緹魯這樣說道。
他不顧困惑的我，開心似地繼續說道。
「不過聖都這群人還真是難以原諒啊。竟然以宗教作為擋箭牌肆意妄為。」
「甚至還做出了把我們重要的夥伴薇兒赫澤中尉奪走的暴行！別說是閣下大發雷霆了！就連大家也都是這麽認為的吧！？」
「沒錯！」「竟敢讓閣下傷心！」「我饒不了你們神聖教……！」「殺了他們！」「從今天起我要對神豎中指」「沒有人能代替特別中尉」「yeah！閣下的親信並非卡沃斯緹魯。實乃薇兒赫澤。」「那個人不在了，我們隊不就隻剩下筋肉腦了嗎！」「實際上俺喜歡薇兒赫澤隊長」「總之就是饒不了神」「審判神明吧……！！」「弄死他們……！！」
不是。你們等一下。我其實並沒打算毀滅宗教就是了。隻是想把薇兒奪回來而已。還有，如果能和斯皮卡打好關係的話，我就滿足了──然而，似乎人類的語言已經觸及不到這些家夥了。
「閣下！您盡管放心！我們齊心協力就能瞬間將敵人化為焦炭。就讓我們嚴懲那些可惡的聖職者們吧！」
「啊，啊啊──」
部下們滿懷期待地望著他們的將軍。
我感到心底湧出了勇氣。甚至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炙熱到察覺不到落雪的冰冷了。
我還以為肯定會是「想要找我們幫忙？既然你是殺戮的霸者，那肯定一個人就能解決了吧蠢貨！」以這樣的感覺被他們殺掉呢。
然而並沒有這樣。這些家夥雖然是沒救了的殺人魔集團──但一直都在支持我。對此我感到很開心。
既然這樣，那我也一定要努力奮鬥才行。
我深呼吸一下，回望向他們。然後高舉右手，做出宣言。
「──那麽，出發吧，我親愛的士兵們喲！戰鬥開始！！」
瞬息之間──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照例的呐喊聲轟鳴於冬日的天空之中。還以為自己的鼓膜要被震破了。「小鞠凜！小鞠凜！小鞠凜！」他們連聲高呼著已經約定俗成的小鞠凜應援口號。
就這樣，穆露奈依特和聖都的對立確定了。
戰爭，近在眼前。
倒不如說我是「這下不用為女仆的變態攻擊傷腦筋了呐」這種清爽的心情。然而到了夜裏就感覺有什麽不對勁了。房間安靜得嚇人。原來我的房間有這麽冷清來著？──我感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但是在家裏蹲時期，這是很平常的。現在我隻是回到成為將軍之前的靜謐時間裏罷了。不如就讓我利用這個機會，投身於符合稀世賢者身份的創造活動中吧──這樣想到的我拿起了筆。或許，這時我就已經是在逞強了。
第二天開始就漸漸不對勁起來了。
首先是我起晚了。每天都是薇兒叫我起床的，所以我沒有自己起床的習慣。然後是早飯也沒有人給我準備。平常都是薇兒幫我準備好我愛吃的吐司的。沒有辦法，我隻能到一樓的餐廳和蘿蘿一起吃沙拉。妹妹一副頗有興致的表情開心地纏上了我「怎麽啦？失戀啦？呐呐～」，但是我沒有搭理她的心思。
再就是工作上的問題也是堆積成山。我完全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麽工作。我這就意識到了。迄今為止全都是薇兒為我提出各種工作的。都是按照她「那樣做就好了喲」「這樣做就好了喲」這種明確的指示才勉強完成工作的。因此讓我自發地做些什麽是完全不可能的。
姑且算是監督了部下的訓練。然而和部下們的交流卻很不順利。被問到了什麽我也隻能支支吾吾得前言不搭後語。不對，有可能之前也一直是說話前後矛盾，但至少部下們不會滿臉問號，露出一副當真很困惑的表情。接著，又發生了部下們突然爆發爭執，我卻沒能阻止得了，讓七紅府的屋頂被炸掉了這樣的事件。要是薇兒在的話，她肯定會轉動腦筋把損失抑製到最小限度吧。我甚至被心生疑問的伯利烏斯擔心地問道「您是累了嗎？」。害怕再在大家的麵前多呆一會就要露出馬腳的我不得不找借口說「想起有急事」然後早退了。原來是可以早退的啊──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第三天我破天荒地帶薪休假了。
然而我卻不能完全放開自己縱情地享受休假。明明獲得了心心念念的家裏蹲生活，卻止不住心中鬱鬱不快的想法。為了解悶我寫起了小說，但是寫出的東西卻是亂七八糟。就算讀起書來，我也完全看不進去。
我這是怎麽了。曾經如此期盼的孤獨時間竟然是這樣的灰暗。不就是失去了個女仆而已──隻是回到了從前獨自一人的生活罷了──為什麽我會心痛到如此地步呢。
在等待無所事事的時間慢慢消磨過去的過程中，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因為我家裏蹲時代的遺留問題，加德斯布拉德家中隻有我是分桌用餐的。看了看冰箱，發現了雞蛋。是薇兒買回家的東西吧。怕它放久了就要壞掉了，所以我就用來做蛋包飯了。
是按照薇兒留下來的菜譜製作的。然而做出來的和她經常做給我吃的美味蛋包飯不一樣，是看起來就很難看的差勁東西。在寂靜的房間中，我拿起勺子嚐了一口，然後不知為何，我突然忍耐不住，眼中湧出了淚水。
可惡。冷靜下來，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我不是深愛孤獨的稀世賢者嗎。不就是少了一兩個變態女仆而已嗎，有什麽動不動就哭的。倒不如說我應該因為能在藝術活動上消費的時間增加了而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吧──我像這樣的勸說自己，然後就直接睡下，結束了這一天。夢裏，薇兒為我做了蛋包飯。
第四天。星期六。我已經到達無我的境地了。
感覺自己好像能理解皈依宗教的人們的心情了。大家都很寂寞。很寂寞，所以向神明祈禱。想要打破無可奈何的現實，所以才會追求神的光芒──不對不對，我在想什麽啊。這樣不就讓斯皮卡如願以償了嗎。
但是我的心已經快要死了。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很早以前就在想了，那個花紋很像是大象和長頸鹿呢。啊啊，好想去動物園呐。邀請薇兒一起去吧。對了，薇兒已經不在了。啊哈哈哈哈哈。
在我像這樣漸漸難以區分幻覺與現實的時候──
突然間聽到了聲音。
「──小鞠小姐？起床了嗎？」
「！？」
我如同聽到了槍聲一般地一躍而起。
房門旁站著一位白銀少女。
朔奈?梅墨瓦魯。她一副擔心的模樣注視著我。
「那個……沒事嗎？聽科爾貝羅中尉說，小鞠小姐的樣子好像有些不對勁……身體哪裏不舒服嗎？我想著要是能幫忙來做個飯什麽的就好了。」
「──朔，」
「嗯？啊對了，我買了點心哦。可以的話，一起吃──」
「朔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心慌意亂地緊緊抱住了朔奈。
莫名其妙地淚流不止。感覺好久沒和誰肌膚相觸了。
我把臉埋在她的胸裏，不顧羞恥拚命地尖叫起來。
「朔奈啊啊啊啊！！薇兒她……薇兒她不在了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欸──！？那個……是呢！不在了呢……」
「是啊！那家夥絕對是個前所未有的薄情女吧！？居然被斯皮卡稍微威脅一下就離開了我！明明一直都有好好地付工資給她！待遇也應該不差的啊！我甚至還允許她吃我的布丁呢！──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嗯……我可以抱您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對，對不起！那我就失禮了……欸嘿嘿嘿……」
說著，朔奈手放在了我的後背，抱住了我。
薇兒那家夥，稍微學學朔奈不好嗎。這孩子察覺到我的情況不對就特意來看我了哦。甚至還抱住了我來安慰我哦。雖然感覺她好像莫名喘起粗氣了但就是和你不一樣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拋棄我哦朔奈她！──像這樣，我一邊在心裏激動的抱怨著一邊高聲痛哭。把積攢於心的一切都一口氣發泄了出來。
「……抱歉。我剛才慌了神。」
「沒事的！請不要在意……」
大約五分鍾後。我和朔奈兩人在房間中麵對麵說起了話。
她好像是從伯利烏斯那裏聽說了我情況異常就趕了過來。還帶來了點心和書。一定要好好感謝一下朔奈呐，當然還有伯利烏斯。那家夥是和其他家夥不一樣，能夠擔憂他人的狗狗呢。
「不過……沒想到教皇會把薇兒赫澤小姐帶走呢，真是嚇人一跳。」
「是的啊。斯皮卡那家夥是不是有所企圖啊。明明帶走那種女仆也不會有任何好處的。明明她被評價說隻要存在就會擾亂風紀的。」
「好處嗎……」
朔奈一邊小口吃著巧克力，一邊喃喃低語。
「我想可能無關好處或壞處什麽的。教皇是不是故意想讓小鞠小姐難過什麽的呢……對，對不起。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
是個十分有可能的猜測。
說到底，教皇是為了報複第七部隊的無禮才想要帶走薇兒的。
從因為女仆不在了，我的私生活變得一團糟來看，雖然承認這點很讓人惱火，但是斯皮卡的計劃的效果是立竿見影。
不過我的怨念並非是針對斯皮卡的。
每天都對我說什麽「永遠會陪伴在您身邊的」。張口閉口就胡扯什麽「未來的夢想是和小鞠大人結婚」。
結果呢，那家夥隻是在撒謊。
不對，我也知道她這麽長時間以來總是在騙我就是了。
「薇兒那家夥……做出那樣滿不在乎的表情跟教皇走了……就沒有一點不舍什麽的嗎？哎，看來是沒有呐……仔細想想，我也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什麽呐……要是早知道會這樣，就在工資裏添加些獎金什麽的就好了啊……她還喜歡毒藥啊……要是平日裏送她些看起來就很怪的蘑菇啊草啊什麽的就……」
「請，請不要哭，小鞠小姐！快看，這裏還有餅幹哦～！」
「嗚嗚嗚……」
吃起朔奈手中的餅幹。
難為情。什麽稀世的賢者啊。這副模樣要是被妹妹見到了，「小鞠姐像小孩子似的～！所以才長不高哦！」會被她這樣侮辱的吧。單單是想象一下就要哭出來了。
「沒關係的哦。」朔奈忽然冷靜地說道。
「我完全想象不到薇兒赫澤小姐會希望離開小鞠小姐。因為那個人……這麽說雖然有些那什麽，但是她就像是緊跟小鞠小姐不放的偏執跟蹤狂一樣吧？」
「是那樣嗎？」
「是的。所以我認為她一定是有什麽想法。那個人的腦瓜很好，所以我也想象不出她的想法就是了……」
也確實無法否定那樣的可能性。然而，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是很容易就能斷開的。百年熱戀瞬間幻滅的原因也常常意外的是簡單的小事。
似乎是一直低聲抽泣的我把朔奈放置得太久了。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對我露出了笑容。
我莫名感覺心跳加速起來了。
「小鞠小姐。試著相信一下薇兒赫澤小姐怎麽樣？」
「但是……誰都摸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啊。」
「不過被我殺掉的話，就能知道了呢。」
「別說那麽危險的話。」
「對，對不起。但是……假如就算是薇兒赫澤小姐真的不在了，小鞠小姐也不是一個人哦。」
「那是什麽意思……？」
「那個……我會在您身邊的。請您有需要就依靠我好了。」
朔奈有些害羞地這樣說道。
然後我突然想到。
確實──確實是啊。那女仆又不是這世界上的一切。我這一年間遇到了好多人。那是我在家裏蹲時期想都想不到的。支持我的人還有很多。而其中位於首位的就是眼前的少女，朔奈?梅墨瓦魯。一直愁眉不展也不是個辦法。
「……也，也是呐！朔奈也像這樣趕到我的身邊來了呐。」
「是的。您要是有覺得困擾的事情，就請告訴我。我會為小鞠小姐做任何事情的。」
「那……能當薇兒的替代品嗎？」
「欸？」
朔奈的腦瓜上冒出了個問號。
回想起來，說不定這時候的我已經喪失理性了。
我指向房間中的衣櫃，說道。
「那裏有薇兒留下的女仆裝。」
「……欸？？」
「不是說了什麽都會做的嗎？」
「……………………」
其實我也不是像妮莉婭似的覺醒了女仆興趣。隻是房間裏沒有人穿女仆裝我就冷靜不下來。哎呀，反正並不是對女仆有興趣就是了。我原是打算如果她本人要是稍微露出點不願意的樣子，我就撤回發言的──我一邊思考著，一邊注視著朔奈。
她一時間裏沒說話，在考慮著什麽。然後似乎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我明白了！」她定眼看向我，如此宣言道。
「很，很高興，能為您服務……！欸嘿嘿嘿。」
她帶著滿麵笑容──與其說是笑容滿麵，不如說是滿臉通紅地癡笑──朔奈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衣櫃。
☆
七紅天芙蕾蒂?瑪斯卡雷爾感到迷茫。
和聖都雷哈伊西亞之間的摩擦。然後在帝都中逐漸增長的神聖教勢力──雖然現在還沒有到達破滅的那一步，但事態的走向明顯是不好的。原本是應該和皇帝相談之後進行處理的事態，但皇帝她卻如同煙消雲散般不見了蹤影，也無法處理這些事件了。
「天有異象。蒼穹顯破滅之色。」
在穆露奈依特皇宮的餐廳『豐碩之果』中。坐在對麵的假麵吸血鬼──戴爾芬尼一邊骨碌碌地卷起意麵，一邊嘟囔著不詳的話語。
「是啊，聽說是又要下雪了。」
「不。我是說穆露奈依特的形勢不妙。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失去了女仆，現在正一副窩囊廢的慘樣吧？秘密兵器是那副德行的話，我們也就做不到什麽了。」
「戴爾對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的評價過高了呢。」
「是正當的評價。並非是認同她，而是因為那份力量確實驚人。」
說罷，戴爾芬尼把意麵送到了嘴邊──然後想到自己還戴著假麵呢，又放下了叉子。
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這一存在確實是個未知數。
到現在都看不慣那小姑娘。
但是她在六國大戰和天舞祭中展現出的力量是極其強大的。那一定就是皇帝所說的“烈核解放”吧。那個小姑娘到底為什麽會擁有那樣的力量呢。而她本人似乎還對自己能力毫無自覺，這就讓芙蕾蒂更加急躁了。
「畢竟這個國家也有皇帝獨裁的部分啊──」戴爾芬尼一邊取下假麵一邊說道。「一旦那獨裁者消失，國家就會瞬間變得脆弱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穆露奈依特帝國還有光榮的七紅天們。」
「我和芙蕾蒂先不提，其他的七紅天是信不過的吧。」
「那是什麽意思。」
「你忘了嗎？七紅天裏的老手，奧帝諾?梅塔魯是逆月的刺客。狡詐的敵人甚至滲透到七紅天這樣的鐵壁之中了。」
戴爾芬尼和芙蕾蒂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話多起來。
明明聽說前不久和皇帝二人獨處的時候，她一句話都沒說。
「朔奈?梅墨瓦魯出身於逆月。赫魯德斯?海文是神聖教的相關人士。雖說我並沒有認為這樣下去他們會舉起反旗，但──」
戴爾芬尼用叉子碾碎了西紅柿。鮮紅的汁液在盤子上徐徐展開。
「──敵人說不定就在身邊。多加注意為好。」
「說的是呢。」
芙蕾蒂一邊點頭給予肯定，一邊想到。
皇帝陛下要是回來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就都能得到解決了。我們的使命是守護國家。如有萬一恐怖分子或宗教勢力攻打過來了，付出全心全力進行戰鬥就好了──就在芙蕾蒂這樣暗自下定決心的時候。
突然間餐廳的大門被狠狠地撞開了。
「芙蕾蒂大人！出了件大事！」
第三部隊的副隊長?巴什拉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身為某帝國貴族家第三子的他雖然還算優秀，但美中不足的是「出了件大事」他就會失去冷靜。
「發生了什麽。在午餐時間，就要保持優雅。」
「失禮了。但是我有一事要向您上報──似乎帝都郊外的教會勢力發動了暴亂。」
芙蕾蒂不由得站起身來。
「……你說什麽？」
「他們發出了『要淨化帝國』這樣的聲明。我想他們到達帝都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請問該如何是好。」
☆
白銀的女仆正直直地站在牆邊，一副害羞的模樣。
實在是太美少女了，甚至讓我感到頭暈目眩。薇兒的衣服朔奈穿在身上正合適。對我而言，說到女仆我也隻認得變態女仆，而像朔奈這樣清純（大概，應該，很清純）的少女作為女仆站在我的身旁，真的是感覺很新鮮。
「那個～」她忸忸怩怩地勉強擠出聲音。
「薇兒赫澤小姐一直穿著這樣的衣服她不覺得害羞嗎……？」
「不知道啊。畢竟一般人理解不了那家夥的感性呐。」
「也是呢……啊。機會難得，有什麽女仆的工作需要我做嗎？」
「欸？啊啊，我想想呐……其實你不用勉強自己就是了……」
「沒有勉強哦！我想要幫上小鞠小姐的忙。想要證明我也能夠做到薇兒赫澤小姐做的工作。」
「嗯──……」
朔奈來做薇兒的工作嗎。心中莫名湧出一種背德感──然而又感到什麽溫暖的東西正緩緩地在心中蕩漾開來。是這名少女無限的溫柔浸潤了我內心的傷口。這樣一來，就連我心中撕裂開來的空洞也會被彌補上吧。
「是，是呐……那，如果你能代替薇兒好好地工作就好了。」
「欸嘿嘿……遵命，主人。」
「薇兒才不會那麽說。」
「對不起！！小鞠大人！！」
朔奈趕忙開始了工作。
她首先開始打掃房間。這幾天來我的房間已經亂得看不下眼了。朔奈以如同薇兒般幹淨利落的動作不斷地整理房間。在我正對她的技術感到驚歎的工夫裏，房間就已經變得幹幹淨淨閃閃發光了。
然後這次她又對我說道「我為您做午飯吧」。朔奈還會做飯的嗎？──在我感到疑惑的時候，朔奈已經走向了屋內配置的廚房。她用事先買好的材料開始烹飪。轉眼之間就做出了看起來很好吃的蛋包飯。
「請。您要品嚐一下嗎？」
「啊，嗯。我開動了。」
我用勺子盛了一口蛋包飯，嚐了一下。
好吃到臉蛋都要融化了。甜甜的，軟綿綿的，像奶油似的。
這幾天裏完全枯萎掉的味覺一時間精神了起來。
什麽啊這是。朔奈竟然這麽會做飯嗎？不，不僅僅是做飯。掃除能力也無可挑剔──這家夥難道是什麽都做得到的完美人類嗎！？
「怎麽樣？我做得還好嗎？」
「好……好吃！？朔奈竟然能做出這麽好吃的蛋包飯……！」
「實際上我有在偷偷練習。想讓小鞠小姐覺得開心。」
「好厲害呀。拿到飯店裏賣都不會讓人覺得吃驚哦。」
「欸嘿嘿。比薇兒赫澤小姐做的還要好吃嗎？」
「………………呣」
朔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真可惜」。突然感覺有點寒冷，是我的錯覺嗎。
這之後，我就美美地吃起了蛋包飯。朔奈也始終在我的身旁麵帶笑容地守望著我吃飯的樣子，終於，我把蛋包飯吃了個精光，「請小鞠小姐休息一下呢」朔奈說罷，就開始辛勤地收拾起餐桌了。
「──好的，清洗餐具的工作也結束了。請問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啊不……沒什麽呐……」
「是這樣啊。要是有什麽需要就請您盡管提呢。」
說罷，她在我的身旁坐下了。
她那實在是太過於完美的女仆身姿甚至讓我抬不起頭來。
明擺著是比薇兒還要能幹。有朔奈一人，我的私生活就安泰了呐。更重要的是這孩子不會像那個女仆似的強行拖著我去工作。
「那個，小鞠小姐。我，不能代替薇兒赫澤小姐嗎……？」
突然間朔奈對我這樣問道。
我抱起雙臂考慮起來。客觀地看，是完全可以代替的。掃除做飯都很完美。作為我的女仆無可挑剔。
然而──然而呢。我感覺她還有什麽地方不太夠勁。
變態女仆之所以是變態女仆，那最重要的一點。
就是朔奈所欠缺的點。
「還不夠……」
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朔奈一副世界終結般的表情。
「那個……是料理的口味淡了嗎？」
「不對。是變態成分……還不夠……」
朔奈的眼睛變成了點狀。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然而心中湧出的不滿我怎麽樣都忍耐不了。我緊緊地握起拳頭對朔奈訴說道。
「朔奈是無法成為薇兒的……因為朔奈不是變態，很清純……」
「！？！？！？」
其實我才不是想要薇兒性騷擾我。隻不過薇兒是薇兒的理由，就是她會不顧前因後果地全力對我實施變態行為這一點。朔奈是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情的。所以她是無法治愈這襲向我的慘烈喪失感的。
不知不覺中我哭了起來。
為什麽我一定要為這種事情煩惱啊。平常覺得膩煩的人突然消失就會讓我思慕到如此地步嗎。不對，我才沒有思慕她。隻是覺得空虛。因為如果沒有她的變態行為，那我作為七紅天大將軍的人生也就無從說起。
「那……那個……小鞠小姐，」
朔奈聲音顫抖地說道。不知為何她一副十分緊張的模樣。
「那個……我其實並不是小鞠小姐心中所想那樣的吸血鬼哦？所以我覺得……我是能夠代替薇兒赫澤小姐的。」
「不必了。不用勉強自己。你不適合當變態啊……」
「小鞠小姐……！」
朔奈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想想也是呐，換誰被說這麽一句都會覺得「欸？這人好怪欸？」吧。
但其實我是很認真的哦。很認真的在考慮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哦。對特意為我做蛋包飯的人做出「因為你不變態，所以是假貨」的發言。會讓人家對我幻滅也是當然的吧──正想著，
「我明白了。我要為了小鞠小姐成為變態。」
朔奈熱情似火地望向了我。
「欸……我有點沒聽明白……」
「我要代替薇兒赫澤小姐。所以請您不要再哭泣了。看到小鞠小姐悲傷的麵龐，會讓我感到心痛的。」
「朔奈……」
她滿臉緋紅，注視著我。
原本呢，用朔奈來追求薇兒的幻影這樣的事情是應當被唾棄的行為。朔奈就是朔奈，並不是薇兒。任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真摯的話語打動了我。我不願拒絕她那坦率真誠的覺悟。
「……我明白了。為了我成為變態吧。」
「好的！」
朔奈如同花兒綻放一般破顏一笑。
「但，但是。具體上我要做些什麽呢？」
「她總是到處摸我的身子。毫無顧慮的那種。所以……想要模仿薇兒，我覺得還是像她那樣做比較好……」
說的話越來越奇怪。我已經不敢直視身旁的朔奈了。
「我明白了。」然而她嚴肅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那麽，我可以觸碰您嗎？」
我一下子僵住了那麽一會，然後，微微地點了點頭。
白嫩的小手緩緩地伸了過來。
我悄悄地偷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朔奈的臉紅得就好像是西紅柿一樣。
唔哇，在這種極度接近的距離上看，朔奈真的是個美少女呐──當我在內心如此感歎，並眺望她那星芒般閃閃發光的雙眸的時候，突然，我心中萌生出了懷疑，我是不是踏入了一個相當超出常識的領域中了。
不對等一下啊。
薇兒是這種感覺的嗎？
我可是感覺好像要比那變態女仆還要變態了哦……？
「來，小鞠小姐。請您不要亂動哦……」
「那個……你打算摸哪裏？」
「我打算摸最變態的地方。」
「停──停停停停！雖然是我要求的，但是你先冷靜一下！」
迫在眉睫之際取回了冷靜的我稍微退縮了一下。
然而朔奈並沒有聽到。如同變態似地滿臉通紅地向我靠了過來。這不是已經真的變成變態了嗎。果然朔奈還是適合清純到給人以閉月羞花之感的行為舉止。所以還是不要讓人設崩壞了吧。別再過來了。喂，能聽到我說話嗎？──當我本能地感到大事不妙，準備逃跑的瞬間，
「？」
朔奈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似地停了下來。
她的視線轉向窗外。
就在這時。突然間聽到了什麽東西連續爆炸的聲音。魔法與魔法相撞發出的衝擊聲甚至傳到了這裏。朔奈如同被潑了一頭冷水似的樣子站起身來。
「怎麽回事啊？這是。」
「不知道啊……」
外麵變得混亂起來。「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加德斯布拉德府的傭人們都開始四處奔走起來。明顯是發生了異常事態。
突然間，朔奈的通信用礦石發光了。
她離開了我，向礦石注入魔力回應通話。她暫時無言地聽著對麵人說的話，看到她的表情逐漸變得嚴峻起來，我的心中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小鞠小姐。」
通話結束後，朔奈聲音顫抖地說道。
「七紅天會議在召集我們。一起過去吧。」
「欸？為，為什麽……？」
「帝都遭受了攻擊。似乎是為了共享情報，接下來要進行作戰會議。」
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會有這種離譜的事情。然而緊接著，朔奈又投下了一發離譜的情報。
「敵人……恐怕就是神聖教。」
☆
我被朔奈拉著手一路來到穆露奈依特皇宮。
就算薇兒已經不在了，我身為七紅天的事實也沒有改變。受到緊急召集，那就有無論精神狀態多麽的不安定，都要火速趕到的義務。說實話，我是在各種意義上的不想過去，但是不過去就會惹芙蕾蒂發怒，所以我也隻好不情不願地過去了。
在前些天裏和教皇發生爭執的『染血之間』。
我們到達的時候，其他的七紅天都已經聚集在一起了。
「太慢了！」剛進房間，芙蕾蒂就對我厲聲嗬斥道。
「既然是七紅天，那受到召集就請立刻趕來！時間有限。甚至此時此刻穆露奈依特帝國都在遭受不軌之徒的魔爪的威脅──」
「抱歉……」
「…………。……坦率地道歉真是讓人不舒服呢。難道還沒緩過來嗎？」
「也不是……」
我沒有力氣用將軍模式反駁芙蕾蒂。
反正這裏也沒有想要下克上的部下們，隨便她好了。
總之我先坐在了一個空椅子上。然而坐在旁邊的戴爾芬尼好像很困惑似地看向了我。
「喂。那裏是第五部隊隊長的位置……」
「啊啊是嗎。原來是那邊啊。」
我慢騰騰地站起身，往別的座位走去。感覺自己被大家注視著，但現在沒工夫在乎這些。現在我最大的目標就是等待會議結束然後回去家裏蹲。
「咳咳」芙蕾蒂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雖然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看起來一副沒出息的模樣，但我們還是開始進行會議吧──那麽。根據剛才衛兵傳來的報告來看，似乎穆露奈依特帝國帝都中發生了暴動。」
身旁的朔奈對我問道「要喝水嗎……？」然後遞過來了杯子。
我向她道謝，收下了水杯。想要在這段時間裏變成隻會喝水的賞葉植物似的存在。沒有薇兒在身邊的我就算在會議上多管閑事也沒什麽意義。因為被剝下了偽裝的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是完全沒有作為將軍所應有的力量的廢柴吸血鬼。
「那幫人在使用魔法破壞建築。有百餘人左右。幾乎都是存在於帝都下級區的教會的信徒。而他們的訴求簡單明了──『信奉神明』。也就是說，這是由宗教性的動機爆發的動亂。海文大人，對這方麵您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當然是認為立馬出兵鎮壓才好了。」
「第五部隊已經出兵了。──我的意思並非如此，其實是想要詢問海文大人作為神聖教的神父，有何意見。」
「呼呣」赫魯德斯點了點頭，仰頭望天視線彷徨。
「不管怎麽說，穆露奈依特帝國是對宗教持有否定態度的國家。比方說，存在於帝國的教會數量隻有阿魯卡國內的十分之一左右。而聖都中，身為吸血種的聖職者隻不過占全體人數的百分之五。因此，會發生這次這樣的宗教性騷動說實話很讓我吃驚。可以說是連神明都會吃上一驚的行徑吧。」
「那幫人到底是什麽人呢？他們是和海文大人有所關聯的人嗎？」
「完全沒有關係啊。雖然帝都的教會之間存在平等的同門意識，但自從被逐出教會以來，我就一直在蒙受其他聖職者們的迫害。」
「看來被逐出教會這件事是真的呢。」
「是啊，確實是被逐門了啊！我，被教皇！」
赫魯德斯用高亢的聲音開始不斷抱怨起來。
「現在的教皇──尤利烏斯6世，斯皮卡?拉?傑米尼是無法理解何為神明的野蠻人。為了推廣教法她不擇手段。是位忘記了“愛”這一神聖教根本精神的可憐之人。」
「聖都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但是，為何那位大人成為了教皇呢？」
「不知道啊。我對權力鬥爭不感興趣。」
「您還是老樣子呢。」芙蕾蒂歎了口氣。
「海文大人。請問這次的事可能和聖都有所關聯嗎？」
「想來是大有關係吧──說到底，聽說強行在穆露奈依特帝國實施布教活動也是教皇的命令。而且，他們還使用了近似於洗腦的手段，製造出了一堆不知變通的信徒!」
「第四部隊也傳來了報告。說是首謀者明言這是『教皇的想法』。」
戴爾芬尼抱著雙臂這樣說道。「愚鈍至極！」赫魯德斯惱火地叫喊道。
「那個邪惡教皇是打算把穆露奈依特帝國從內側變為“神之國”！」
「雖然我並不知道什麽神之國。但換言之這就是報複吧？對前些日子穆露奈依特帝國──尤其是第七部隊的非禮行徑做出的報複？」
「我不知道！我理解不了野蠻人的思想。而且就算如此我也覺得他們不可原諒──啊啊沒錯不可原諒！加德斯布拉德大人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突然被他搭話，我嚇了一跳。
赫魯德斯眼中透露著熱情，注視著我。
「聽說您被尤利烏斯6世奪去了重要的人。如此罕見地欠缺霸氣也是因為假借神之名的不軌之徒讓您失去所愛了吧？」
「我……」
似乎直覺敏銳的人已經把我看得一清二楚了。
在我想要說些什麽之前，芙蕾蒂站起身高聲說道。
「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的事情怎樣都好吧。更重要的是，讓我們總結一下吧。看來教皇尤利烏斯6世是企圖使用不正的手段從內部破壞穆露奈依特帝國。而這裏的暴動也就是她計劃的一環──今後有可能會繼續發生暴動。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做出的行動就隻有一個。」
芙蕾蒂環顧各位七紅天，這樣宣言道。
「取締帝都內的教會勢力。這樣就會徹底地解決問題了。」
「──咱覺得，要是卡蓮的話，就不做這麽兜圈子的事。」
坐在我身邊的人物如此說道。
全員的視線都集中於一點。
坐在椅子上抱著膝蓋張開小口吃著羊羹的嬌小少女。是一位有著因睡覺而變得亂蓬蓬的金發和懶洋洋的倦怠睡眼的吸血鬼。
像這樣相見是第一次，所以我不能否定心裏冒出了「這人誰啊？」這樣的疑問，但從她坐的位置上看，毫無疑問，她就是被譽為帝國最強者的七紅天──通稱為“無軌炸彈魔”的人。
「卡拉瑪麗亞大人。那話是什麽意思？」
「沒啥。咱覺得既然知道敵人是誰了，那就直接炸掉好咯。」
說著，第一部隊隊長佩特蘿絲?卡拉瑪麗亞「嗨喲」地歎了一聲，從椅子上下來了。
然後啪噠啪噠地邁著小腳（不知為何腳是裸著的）走向窗戶，眺望向窗外然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再去取締教會什麽的，天都要黑了。七紅天是為了什麽才存在的？為了殺戮吧。所以說暗殺掉教皇就好咯。」
「哈……哈啊！？」芙蕾蒂瞪大眼睛站了起來。「要，要是那樣做就會完全和聖都決裂了！會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廝殺啊！」
「廝殺啥的不是已經開始了嗎。卡蓮消失了也是這麽回事吧。」
「什……」
我驚訝地看向佩特蘿絲。
那也就是說──皇帝被殺了嗎？
「不可能！！卡蓮大人那樣的人是……」
「別搞錯咯。死沒死還不知道。但是那家夥啥都沒對咱說就走了。肯定是發生了什麽怪事。」
「誰都知道現在有怪事發生啊！──這可真是的。我們的方針是取締教會，而不是暗殺教皇。現在立刻派遣軍隊到帝都各處……」
「爾還真天真呢。」
佩特蘿絲用困倦的聲音如此說道。我怎麽想都不認為這個怎麽看都讓人覺得很沒精神的吸血鬼竟然就是炸掉了阿魯卡總統府的罪魁禍首。
「穆露奈依特帝國正在遭受侵略。不趕快行動的話，那連明天的晚飯都吃不上了，咱可是覺得這道理小孩子都能明白。」
「那該如何是好。讓我拜聽一下您有何高論。」
「被惹上頭來了當然要全力回擊。小鞠兒也這麽覺得吧？」
又突然被搭話了，我的心髒撲騰地一跳。
而且還叫我「小鞠兒」。我的周圍沒有人用過這種叫法叫我。
佩特蘿絲踏著小腳啪噠啪噠地走了過來。
「爾率領著第七部隊，作為殺戮的霸者不斷地努力了呢。像往常那樣敵有來言我有去語似的打起精神大鬧一場不好嗎？」
「……那是──」
原來這個人知道我的事情嗎？
然而我現在沒有虛張聲勢的精力。說到底，我能虛張聲勢還能安然無事也都是因為有薇兒在。現在要是使用將軍模式肯定會被輕鬆地駁倒，然後剝下虛偽的麵具的。「那個！」我身旁的朔奈慌忙開口。
「小鞠小姐……因為薇兒赫澤小姐不在了……」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咱覺得小鞠兒很厲害呢。」
遠處斷斷續續地傳來爆炸聲。
暴動似乎仍在持續。前去鎮壓的部隊沒問題嗎。
佩特蘿絲又取出個新的羊羹。仔細一看羊羹的包裝紙上寫有“風前亭”這樣的文字。
「爾有著很厲害的烈核解放。也就是說爾的心比誰都強。雖然穆露奈依特的武官個個都弱得像豆芽菜似的，但唯有爾，咱是認同的哦。比方說，剛剛上任被恐怖分子襲擊的那時候，小鞠兒一個人跑到帝都下級區的教會裏了吧。那時候卡蓮和咱還笑著說『真像尤琳呐』了呢。」
我不由得抬起頭看向佩特蘿絲的臉。
她那看起來毫無幹勁的雙瞳貫穿了我。
「然而如今的爾就好像枯萎的花兒似的。忍受不了現實那就行動起來。咱想，如果是你的母親的話，就會那麽做。」
「………………」
我完全無話可說。
忍受不了現實那就行動起來──這簡單直接的大道理給我受傷的心又撒上了一層鹽。一開始我就明白的。奪走我的日常的是以斯皮卡為首的神聖教那幫人。現在帝都中教會勢力暴動也是那些家夥們的所作所為。薇兒不在了也是因為他們。皇帝不在了十有八九還是因為他們。
但就算如此我也無能為力。
我這麽長時間以來能夠勉強應付將軍的工作也是多虧了女仆的支持。
說讓我行動起來？就憑我一個廢柴吸血鬼又能做得到什麽。在我看來，就隻有向神祈禱才能找到解決方法了。不對，就算祈禱也解決不了。
留給我的就隻有一條路了。辭掉將軍的工作然後家裏蹲。
就在這時──又一次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緊接著嘭！！的一聲，房間門被狠狠打開。芙蕾蒂的部下跑了進來。
「芙蕾蒂大人！暴動的規模在逐步擴大！其他的教會也發生了暴動……」
「等──看來僅靠第五部隊還不夠呢。」
「我去。」
戴爾芬尼以風一般的速度跑了出去。
周圍變得騷亂起來。真正的戰鬥就要開始了。
突然間佩特蘿絲歎了口氣，說道。
「雖說怎樣都無所謂。但如果那孩子看到爾這副模樣肯定會暴怒的吧。畢竟，看到想要打敗的對手竟是這副沒骨氣的模樣肯定會覺得敗興吧。」
「欸──？」
雖說還沒到皇帝或大神那種程度，但佩特蘿絲說的話也有些模棱兩可。
不過她就算怎麽說我，都沒關係。因為在這次的騷動中我的存在意義都不如一個西瓜籽大──在我這樣心灰意冷的時候。
「你……你怎麽」
戴爾芬尼在我背後發出了聲音。她不知為何呆站在了入口處。
我感到有誰在靠近。
「哦呀」赫魯德斯皺起眉頭。朔奈瞪大眼睛站起身。我則是滿不在乎地拿起水杯喝水，然後突然間我的餘光掃到了某樣被扔在圓桌上的東西，嚇得我尖叫了起來。
是屍體。被狠狠扔在圓桌上的身穿祭服的屍體。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感到疑問轉過身的瞬間，
「安心吧。首謀者已經被我逮捕了。」
而這次，我才是真正的大吃一驚。
縈繞在我記憶深處，想忘也忘不掉的冰冷聲音。每當回想起就會感到針紮似的痛苦的尖銳氣質──我強壓住顫抖的身體，看向身後進行確認。
站在那裏的，是青色的少女。
是曾經，把我逼迫成了家裏蹲的吸血鬼。
米莉森特?布露娜特。
「──已經鎮壓暴動了。第五部隊隊員已經將動亂者全部處理掉了。」
「布露娜特將軍……帝都的受損程度如何？」
「沒有受損。在這種死掉還能複活的地方談什麽受損啊。」
米莉森特譏諷地笑了。
我驚訝得說不出來。
剛才芙蕾蒂叫她布露娜特“將軍”。那真相就隻有一個。接替了由於奧帝諾?梅塔魯叛逃，而失去將軍的第五部隊的隊長之位的人，正是，青色的恐怖分子，米莉森特?布露娜特。
回想起來，那是今年春發生的事件。她把我和薇兒打成重傷──然後讓我們邁出了新的一步。
「布露娜特大人殿！」赫魯德斯叫道。「請問這具屍體是什麽？看起來是神聖教的聖職者。從佩戴的紋章上看是和我同位階的司祭。」
「所以說，這家夥是首謀者啊。率領信徒襲擊了政府相關的設施。不過那倒不太重要──看看這家夥的右胳膊。」
視線都集中在了屍體的右胳膊上。
衣服破損，露出了肌膚。那裏清清楚楚地有著一個月亮模樣的紋章。我有見過。和朔奈被刻印在肚子上那個一樣。
米莉森特聲音中滿含著憎惡，如此說道。
「──這是和逆月勾結在了一起啊。這場騷亂的背後，有那個組織在暗中運作。」
轟動全場。赫魯德斯和芙蕾蒂還是吵吵嚷嚷地商論起來了──而我卻沒那個心思。單單是有這個青色少女在，我的胃就已經扭成一團了。
突然間米莉森特看了過來。
我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似的動彈不得。
「緹拉鞠。好久不見了呢。」
「好，好久不見……」我勉強擠出話來。「……你還好嗎？」
「怎麽可能好。都怪你，我品味到了地獄的痛苦。」
說不出話。現在我要是說什麽「節哀順變」絕對會被她殺了吧。
當然，我也有為了再次和米莉森特相逢做練習。然而──絕對沒想過是會在這種情況下。本想著是要在精神和身體上都準備完全的時候再會的。本想著是更加安穩的進行對話，然後加深彼此的理解的。
「──我說。你還要磨蹭到什麽時候？」
「什，什麽……？」
「逆月可是在策劃陰謀詭計哦。殺戮的霸者跑哪去了？不是要把全世界變成蛋包飯嗎？還是說你已經厭倦將軍的工作了？」
米莉森特尖銳的話語不斷地刺痛我的心。
朔奈慌忙插到我們兩個中間。
「米莉森特小姐！小鞠小姐累了。複雜的話之後再說吧？」
「給我讓開，朔奈?梅墨瓦魯。」
「啊……」
米莉森特推開了朔奈，站在了我的麵前。
朔奈在旁邊一副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其他的七紅天也不知為何都注目於這邊。青色少女一副打心底裏失望的表情俯視著我。
「聽說薇兒赫澤被捉走了？為什麽你還會這樣一言不發的垂頭喪氣？」
「因為……因為。我沒有力量……」
「沒有力量？你搞錯了什麽吧？」
「因為薇兒不在啊！她不在了，我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廢柴吸血鬼！我隻能低頭保持沉默啊！所以我──」
「──不許撒嬌！」
眼冒金星。
朔奈尖叫了起來。
巨大的衝擊讓我上半身向後仰去。
腦門附近火辣辣的痛。
這我才反應過來──剛才米莉森特用手指使勁地彈了我的腦門。我目瞪口呆的僵直住了。突然，簡直要把岩石震碎般的怒吼聲向我襲來。
「你是有力量的吧！為什麽不用！別和我說什麽現在還對自己的能力沒有自覺！無論是六國大戰還是天舞祭，你不都靠自己的力量取勝了嗎！」
「…………嗚」
「這個國家正在走向滅亡。你覺得這樣就好嗎？」
「……………………嗚嗚嗚嗚」
「說話啊！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你哭哭啼啼都讓我心情不好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許哭！！」
「被彈腦門了誰都會哭的吧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突然被她揪住了前襟。讓我把眼淚都憋了回去。
赫魯德斯站起身來。佩特蘿絲嘴角露出了笑。戴爾芬尼被氣勢壓迫得身體僵硬。就連那個芙蕾蒂都驚異地說道「布露娜特小姐，那樣做實在是……」。朔奈則麵色鐵青地渾身顫抖。然而米莉森特完全不介意這些，對我說。
「在我奪走薇兒赫澤的時候！你明知道自己沒有力量，還是孤身一人麵對了我！」
「唔……」
「正是能做出那種行為的人才能行使烈核解放！正是因為擁有那樣的心，人們才都會追隨你！那時候的你跑哪去了！？就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力量把薇兒赫澤奪回來嗎！？回答我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她那過於凶惡的怒氣讓我茫然自失。
不過我能感覺到，縈繞在我心頭的迷茫漸漸消散了。
正如米莉森特所說。既然被搶走了，那奪回來就好了。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做的。當然不是靠我一個人──是與支持我的同伴們合力達成的。米莉森特那時也是。七紅天爭霸那時也是。六國大戰那時也是。天舞祭那時也是。我不是一直都在反抗無法無理的剝削壓迫的嗎。
「緹拉鞠。終於醒過來了？」
「…………」
說實話，我現在還是覺得自己是在做惡夢。
但是，這次這件事和六國大戰還有天舞祭那時候是一樣的。斯皮卡從我這裏奪走了薇兒。我確實冒瀆了神，用紅茶弄髒了她的衣服，還毀了銅像，穆露奈依特也確實說不定有什麽過失，但就算如此，她也沒有奪走我重要的部下的道理。
「那個……沒事嗎……？小鞠小姐……」
並不是沒事。但我還是擦幹淚水，回望米莉森特的臉。
這幾天裏我變得不正常了。隻是一個勁地忍耐襲向我的絕望而什麽都沒有做。然而那樣是不對的──絕望感這類東西，就應該直麵對它然後擊破它。為了獲得平穩的家裏蹲生活，薇兒比什麽都要重要。既然她被人搶走了，那就要把她奪回來。
而且，那家夥也應該不願意離開我。
回想一下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對我所持有的獻身態度就能清楚地明白。絕對是有什麽內情，她才會那樣做的。比方說需要到聖都做間諜行動之類的。總之，不去見她就什麽都無從說起──當我這樣考慮並站起身的時候，
『──穆露奈依特帝國的各位。你們好。』
突然間耳熟的聲音響徹全場。
是圓桌上的屍體說話了──那是不可能的。是放在屍體的口袋裏的通信用礦石自己發動了。
『這邊是來自聖都雷哈伊西亞的尤利烏斯6世。請問各位最近過得如何呀。要是能逐漸明白神明的偉大之處就好了呢。』
「尤利烏斯6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芙蕾蒂慌張地站起身。
能感覺到斯皮卡微微一笑。
『預先準備好了通信用礦石。我想這時候暴動也差不多該被鎮壓下去了──看來各位都平安度過危機了呢。恭喜。』
我吃了一驚。
聽斯皮卡那語氣，明擺著就是她指示信徒進行暴動的。
『這個有好好地傳過去沒有呀？沒事嗎？啊啊好的我知道了。』她和身後的某人確認著什麽，然後又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裏，穆露奈依特帝國做出了對神無禮的行徑。這必定要受到懲罰，也絕對無法饒恕。因此，我們決定，對野蠻的吸血鬼們處以神罰。』
「什──」我不由得起身高喊。「你在說什麽啊！你不是已經奪走了薇兒嗎！難道道歉得還不夠嗎！？」
『道歉？什麽時候誰道歉了呢？』
斯皮卡裝傻似地說道。
我目瞪口呆，一旁的芙蕾蒂搶過話頭，怒吼道。
「教皇尤利烏斯6世！這次的暴動是你指使的吧！？」
『暴動並非是我指使的哦。我們聖都對穆露奈依特帝國下達的裁決很單純。僅僅是向神祈禱“願降下天罰”而已。而其結果就是民眾暴亂，那並非是我所為，而是神的作為。我沒有理由被你們投以怒火的鋒芒。』
「──真以為那樣的歪理會行得通嗎！」
『世界上就是存在這樣的道理。穆露奈依特帝國如果繼續做出殘暴行徑的話，恐怕到最後分散在帝國各處的神之信徒們都將發起革命吧。』
「請不要開玩笑！您到底有何目的！？」
『我想我一開始就告知過各位了哦。』
斯皮卡冷笑著，嚴肅地如此說道。
『讓穆露奈依特帝國臣服於神。僅此而已。』
「你這──」
「停，真不像樣。」
佩特蘿絲製止住拔出劍來的芙蕾蒂。
她一邊小口咬著羊羹，一邊看起來很是嫌麻煩似地說道。
「呀，尤利烏斯6世。你怕不是有什麽內幕吧？正經人應該都清楚，強迫國家改變信仰之類的作法是行不通的吧。」
『您在說什麽啊。我始終都很認真哦。』
「誠然！斯皮卡?拉?傑米尼是個腦子裏沒有正經想法的野蠻人。宗教之教義，乃是自我領悟之道，而非強加於人之物。正因無法理解這個道理她才會出此重拳。」
『赫魯德斯?海文啊。聽說你明明被逐出教會了，卻還裝作自己是聖職者呢。』
「被逐出教會的是你吧？還裝作自己是教皇呢？」
「總之！我們不可能接受你的要求！等卡蓮大人回來再另設會談吧！雙方徹底地交流一下！」
『不需要交流。因為──』
『斯皮卡大人。我拿來了補充的棒棒糖。』
『哎呀。真是謝謝你了。』
我突然陷入了好像被誰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樣的心情。剛才那個明顯是薇兒的聲音。我不由得向屍體大聲喊道。
「──薇兒！你在那種地方幹什麽啊！」
『加德斯布拉德將軍？您到底有什麽事？』
「沒和你說話！叫薇兒過來！」
對麵短暫地沉默了一會。說不定是關閉了收音功能在進行商談。然後忽然又發出了聲音，熟悉的說話聲傳到了我的耳中。
『……您好。我是薇兒赫澤。』
「薇……」眼淚要流出來了。我握緊拳頭忍住淚水。「……薇兒！你平安無事嗎！？沒有被斯皮卡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我沒事喲。斯皮卡大人對我很好。』
『正是如此。心胸寬廣的我不可能虐待女仆的吧。我會愛惜地使喚薇兒赫澤的，還請安心。』
「什……」
『而且從我聽到的來看，加德斯布拉德閣下對女仆很不好呢。她對我吐露了怨言哦。對吧，薇兒赫澤。』
「你在說什麽……是假的吧薇兒……」
『對的。小鞠大人沒有回應過我的要求。無論我是多麽仰慕小鞠大人，她都隻會冷淡地應付我。甚至前不久還把泡在浴池中的我強行趕出了浴室。怎麽會有如此殘酷的事情啊。』
「不是不是不對吧！那是因為你擅自闖了進來還對我做出了變態行為啊！」
『不僅如此。小鞠大人還會把睡得正香的我強行從床上推下去。讓毯子被奪走的我在冰冷的地板上打顫。明明我打算為了小鞠大人奉獻出自己的身心的……然而身與心都被凍結了。』
「那也不對啊！是因為你突然在床上抱住了我吧！」
『這可真是不行呢。那麽現在你覺得如何了？』
『嗯。身與心都得到了回複。因為斯皮卡大人對待我很溫柔。』
『昨天還一起洗澡了呢。』
『還想再次為您搓背啊。』
『好啊。說起來昨天的晚飯也很好吃哦。你做出的蛋包飯毫不遜色於一流的大廚呢。』
『能獲得您的褒獎，倍感光榮。我是調查了斯皮卡大人的喜好之後為斯皮卡大人製作的。』
『原來如此。你是一個完美的女仆呢──能擺脫掉加德斯布拉德將軍真是太好了。那裏不是適合你發揮才能的地方。』
………………。
…………。
……喂。這兩個家夥。
在我不在的地方都做了什麽？
『──啊，話題跑遠了。我們要求，還是剛才所講述的那樣。』
「開……開，開，開，」
『如果不接受要求，那想來神裁就會繼續吧。首先通知穆露奈依特帝國全域內的所有教會──』
「開什麽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我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身旁的朔奈「咿呀！？」的發出尖叫蜷縮起來。
沒工夫在意周圍的目光。我扒著桌邊身體前傾，對屍體怒吼道。
「喂薇兒！你不是一個勁地糾纏我不放嗎現在這又是怎麽回事！？就算是想跳槽也太唐突了吧！像你這樣突然變心的我是第一次見啊！我原以為你隻是個愛騙人的女仆沒想到竟然會薄情到如此地步就因為你不在了而已我的生活習慣就混亂到這般境地的自己也很讓人意外甚至讓我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明白了天啊！全都是你的錯，為什麽要這樣啊你這變態女仆！！」
『小鞠大人。我──』
「我不想聽你的借口！！把我擁立成天下無敵的七紅天大將軍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吧！！不給我負起責任就消失什麽的我絕對不原諒你──就算是老天爺原諒你了我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也絕對不原諒！！」
『冷靜下來，加德斯布拉德將軍。神明歡迎薇兒赫澤的皈依──』
「那種破神我要狠狠地彈一下它的腦門！！」
斯皮卡似乎被我的氣勢所壓迫，說不出話來了。
我毫不在乎地繼續說了下去。而那也成為了事實上的宣戰聲明。
「你給我等著薇兒，我絕對要把你帶回來！那些不明不白包圍穆露奈依特的宗教勢力全都由我來想辦法解決！聖都的軍隊也都由我來驅逐！」
「加德斯布拉德小姐請稍微沉默一下請不要擅自發動戰爭啊。」
「不也挺好嘛芙蕾蒂。就交給小鞠兒吧。」
在背景裏交流著什麽的芙蕾蒂和佩特蘿絲完全沒入我的眼。
我毫不客氣地把心裏想到的話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所以──給我好好在那等著！！在我趕到那裏之前不許給斯皮卡做蛋包飯！！絕對不許呐！！聽明白了沒有！！」
『………………………………………………………………』
通信用礦石的對麵沉默了一會。
回過神來『染血之間』也被沉默所籠罩。
朔奈膽戰心驚的模樣，戴爾芬尼一如既往地默默無言，芙蕾蒂麵色蒼白地打著哆嗦，赫魯德斯隻是滿足地點著頭一言不發，佩特蘿絲則在痛快地吃著羊羹，至於米莉森特，她不知為何背對著我，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然後，我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
啊嘞……？難不成我主動發起了戰爭……？
在我以這樣的感覺即將被不安感壓垮的時候。
突然，聽到了拚命壓抑住的笑聲流露了出來。
是斯皮卡。斯皮卡愉快地笑了。到底有什麽好笑的──正在我感到疑惑的時候，她似乎重回了冷靜。
她以足以壓死蟲子般高壓的語氣如此說道。
『竟然自己選擇走上破滅之路，真是可悲的一群人呢。我明白了──天罰繼續。想必聖都的聖騎士團也會根據神的意誌出兵吧。』
「……！」
破滅確定。
果然不需要讓頭腦冷靜下來。
都被對麵肆意耍弄到了這個份上了，已經不需要保持沉默了。我轉過身，大步流星地從『染血之間』飛奔而出。無視掉了朔奈和芙蕾蒂阻止我的叫聲。
穆露奈依特皇宮的中庭。
我對大雪紛飛的寒冷天空大聲喊道。
「卡沃斯緹魯！伯利烏斯！說不定還有梅拉肯西！你們有誰在嗎！？」
「在。」
枯木男突然從柱子的影子中現出身來。如同變態一般地潛伏方式。根據時間和場合的不同，他這樣就算被逮捕也不足為奇。
然而我沒時間對此感到驚訝。
我快步向他走去──略微遲疑一下然後給出了指示。
「集結第七部隊全員。我有話要說。」
☆
不足五分鍾便全員聚集了起來.
我站在仍未被撤走的神像廢墟上低頭俯視他們。
穆露奈依特帝國軍第七部隊，總共五百人。
是一群威脅我性命的迷惑至極的家夥，盡管如此，在緊要關頭他們就是一幫氣勢勇猛的可靠狂戰士。
不僅是朔奈。我還有這群家夥。
「閣下。今日有何命令？」
卡沃斯緹魯按捺不住興奮的樣子向我問道。
其他人也差不多像他這樣。可能是因為我幾乎從來沒有這樣召集過他們吧──看起來大家都興奮得坐立不安。
「唔呣。很好，都集結起來了呐。」
我盡可能地用富有威嚴的語氣對他們說話。
我不能失敗。因為支援我的女仆現在不在身邊。
「想必諸位也知道，帝都中發生了暴動。我們認為這場暴動是神聖教的教皇尤利烏斯6世斯皮卡?拉?傑米尼指使的。話雖如此，其實剛才斯皮卡那家夥也已經認罪了。而且，根據第五部隊隊長給出的情報，那些家夥似乎與恐怖分子集團“逆月”相互勾結，企圖威脅穆露奈依特帝國。」
嘀嘀咕咕的私語聲不斷擴散開來。
「什麽！？」「開什麽玩笑……」「第五部隊隊長是誰？」「所以說宗教這玩意啊」「又是那些恐怖分子啊！」「不可饒恕」──我高聲繼續說道。
「皇帝失蹤也絕對是那幫家夥幹的。想來這樣下去穆露奈依特帝國將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吧。我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大家都明白吧？」
「當然！我們一定要毅然決然地麵對他們！」
仿佛是要呼應卡沃斯緹魯似的，「沒錯沒錯！」這樣的叫喊聲回響起來。
這些家夥是有著正常人無法理解的思考回路的戰鬥笨蛋。恐怕隻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開心地握起劍吧。然而──就算如此，我還是覺得對他們示弱挺難為情的。
因為，這件事就好像完全出於我的任性一樣。
我等到全場安靜下來之後，躊躇著組織起語言。
「實際上呐……我有件事不得不和你們說……」
吸血鬼們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抬起頭。
「我這些天裏，其實有點要崩潰了。」
「閣下。那是什麽意思。」
「當，當然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我總是感覺心不在焉，甚至還對你們下達了奇怪的指令──我覺得很抱歉。」
說著，我低下了頭。部下們都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對我說著「沒有沒有完全沒關係的請您抬起頭來閣下！」「不如說變得比以前更有霸氣了哦！」之類不像是他們會說的安慰話。我不知為何覺得心頭一暖。
「謝謝。……我之所以會那樣，嘛，說不定已經有人察覺到了，是因為第七部隊的特別中尉，薇兒赫澤消失了。她是我重要的同伴。卻被教皇搶走了。現在好像在聖都做女仆的工作……」
我的頭稍微耷拉下來了。帝國正直麵危機，我卻因個人感情而煩惱，很是愧疚。但是，唯有這個我一定要說出來。
「所以……我想要奪回薇兒。但是隻靠我一個人大概是做不到的。就，就算我是天下無敵的最強七紅天大將軍，再怎麽說，我一次能殺的人數還是有限的呐。所以……雖然拜托各位這種事情有點那什麽，說不定還有些不合時宜，那個，」
我抬起頭，掃視部下。
然後，我絞盡勇氣說道。
「我想要解決聖都的問題。想要把薇兒帶回家。所以……大家，可以跟我一起來嗎……？」
「「「………………………………………………」」」
沉重的寂靜降臨。
吐出的氣化為白霧。飄落的雪花打濕了軍裝。
回想起來，好像這是我第一次向部下們吐露出自己的真實感情。更何況，我現在是把這感情作為「請求」求助於他們什麽的。並且，還自己一個人站在大家麵前堂而皇之的如此宣言什麽的──從我迄今為止的行動來考慮，我這是做出了就算明天有隕石從天而降都不奇怪的稀罕事。
他們是怎麽想的呢。看到隻是為了一個女仆就拚了命的殺戮霸者之後感到失望了嗎。
「──閣下。您無需請求，隻管下令就好。」
忽然間，卡沃斯緹魯這樣說道。
他不顧困惑的我，開心似地繼續說道。
「不過聖都這群人還真是難以原諒啊。竟然以宗教作為擋箭牌肆意妄為。」
「甚至還做出了把我們重要的夥伴薇兒赫澤中尉奪走的暴行！別說是閣下大發雷霆了！就連大家也都是這麽認為的吧！？」
「沒錯！」「竟敢讓閣下傷心！」「我饒不了你們神聖教……！」「殺了他們！」「從今天起我要對神豎中指」「沒有人能代替特別中尉」「yeah！閣下的親信並非卡沃斯緹魯。實乃薇兒赫澤。」「那個人不在了，我們隊不就隻剩下筋肉腦了嗎！」「實際上俺喜歡薇兒赫澤隊長」「總之就是饒不了神」「審判神明吧……！！」「弄死他們……！！」
不是。你們等一下。我其實並沒打算毀滅宗教就是了。隻是想把薇兒奪回來而已。還有，如果能和斯皮卡打好關係的話，我就滿足了──然而，似乎人類的語言已經觸及不到這些家夥了。
「閣下！您盡管放心！我們齊心協力就能瞬間將敵人化為焦炭。就讓我們嚴懲那些可惡的聖職者們吧！」
「啊，啊啊──」
部下們滿懷期待地望著他們的將軍。
我感到心底湧出了勇氣。甚至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炙熱到察覺不到落雪的冰冷了。
我還以為肯定會是「想要找我們幫忙？既然你是殺戮的霸者，那肯定一個人就能解決了吧蠢貨！」以這樣的感覺被他們殺掉呢。
然而並沒有這樣。這些家夥雖然是沒救了的殺人魔集團──但一直都在支持我。對此我感到很開心。
既然這樣，那我也一定要努力奮鬥才行。
我深呼吸一下，回望向他們。然後高舉右手，做出宣言。
「──那麽，出發吧，我親愛的士兵們喲！戰鬥開始！！」
瞬息之間──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照例的呐喊聲轟鳴於冬日的天空之中。還以為自己的鼓膜要被震破了。「小鞠凜！小鞠凜！小鞠凜！」他們連聲高呼著已經約定俗成的小鞠凜應援口號。
就這樣，穆露奈依特和聖都的對立確定了。
戰爭，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