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華光伸手去拿槍。在把槍從口袋拿出來之後，他右手臂突然猛地向上一抬，撞開了楊思苒抵著他太陽穴的槍，左手跟著去奪她手中的槍。 手還沒奪到槍，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他被人死死壓在座椅上。 是楚亦星從後座椅撲了過來。 兩人身體扭在一塊，爭奪著顧華光手中的槍。 顧華光被楚亦星死死壓在座椅上，他死命地捏著楚亦星被掰折的胳膊和腿，想用劇痛逼楚亦星放手。 楚亦星疼得大叫，劇痛讓他眼前陡然間一片空白，但他還是死死咬牙不放手。 顧華光手裏要是有兩把槍，他和顧仟都別想活命了。 糾纏間，顧華光後背忽然一下子撞上車門，之前他準備下車時，車門已經被打開，此刻一撞就彈開了，兩人重心不穩，一道滾出了車裏，倒在了柏油公路上。 楚亦星被顧華光壓在身下，這一摔，他身上真的最後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顧華光成功一把奪回了槍，坐在楚亦星身上，冰冷的槍孔撞上他的眉心。 他手臂上被楊思苒射出的傷口，汩汩往外冒血。血順著手臂槍身，一滴一滴，落在楚亦星的臉頰上。 楚亦星滿呼吸的血腥味，他梗起脖子，眯了眯逐漸開始失焦的眼睛， 努力想看清顧華光，卻發現還是一片模糊，隻能朦朧看見顧華光的動作似是在給手槍上膛。 他直接放棄地倒回地上了。不管了，就這樣吧，他是真他媽被折磨的受不了了，他身上太痛太痛了，管顧仟那個王八蛋能不能活，反正他是活不了了，顧華光這一槍快點下來，他還能早點解脫。 顧華光的子彈並沒有如預期射出來，模糊之間，楚亦星就看到麵前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顧華光痛呼一聲，隨之他身上一輕，顧華光整個人從他身上被掀翻在一旁。 楚亦星努力睜大眼睛，模模糊糊從身形辨別出是顧仟站在他們身旁，顧華光手中原本握著的槍，此刻不知道被顧仟踢到了哪去。 盡管看不清，楚亦星能感覺出顧仟此刻在看自己。 顧仟視線一點一點從楚亦星身上掃過。那臉色蒼白的幾乎看不出一絲生氣，身上還穿著短袖短褲的籃球服，也正因為如此，受傷而腫脹的胳膊和腿和旁邊正常的軀幹形成鮮明的對比。 顧仟隻覺得腦子嗡了一下。 楊思苒那個女人沒有跟他說實話，顧華光動楚亦星了。 顧仟猛地彎下腰，雙手一把掐住顧華光的脖子，麵容因極度憤怒變得扭曲可怖，他血紅著一雙眼，“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他來之前因為擔心他會控製不住自己，殺了顧華光，所以特地沒有帶槍，畢竟顧華光現在還沒有到該死的時候，他不會讓顧華光死的這樣簡單，可是當他現在看到楚亦星被折磨的樣子，狂風暴雨般襲來地憤怒衝破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現在隻想立刻把顧華光脖子擰斷。 楚亦星躺在地上，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身上的疼痛也漸漸感覺不到了，眼睛也快要睜不開。 他能感覺到身旁顧仟和顧華光兩人似是在打鬥，朦朦朧朧之間，他又聽到一聲槍響，他費力地想睜開眼看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顧仟中彈了，但是他實在是撐不住了，眼前隨即進入一片黑暗。 因為實在是太卡了，所以這幾章更新得很慢第72章 憑什麽 楚亦星再睜開眼，已經是十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亦星！”顧仟激動的聲音隨之在旁邊響起。楚亦星昏迷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坐在旁邊守著。 楚亦星此刻意識還處於朦朧不清之間，他循聲迷茫地看了顧仟一眼，幾秒之後，他才漸漸認出眼前的人。 從呼吸裏的消毒水味，他反應過來自己在醫院。 他已經脫離危險了。 “要不要喝水？身上疼不疼？”顧仟拿起床頭櫃上那杯被他換過不知多少次的溫水。 楚亦星下意識左手去接，卻感覺左臂沉重到難以抬起來，低頭一看，發現上麵纏著一圈圈的繃帶。 顧仟順著楚亦星的視線，落在他受傷的手臂上，目光驟然陰沉。 他把杯子送到楚亦星嘴邊 ，“剛打好的石膏，別亂動了。” 楚亦星不再動，就著顧仟的手，張開口。他已經三十幾個小時沒吃過東西喝過水了，嗓子又幹又痛幾乎能冒煙。幹裂的嘴唇一碰到水，幾乎不受控製地用力而快速地汲取杯子裏的水。 “慢些，別嗆到。”顧仟提醒道，手跟著楚亦星的速度，揚起杯子。 一杯溫水下去，楚亦星才感覺自己整個人活了過來，腦子也清醒了一些。 顧仟從他手中拿過空杯子，關懷道，“還喝嗎？要不要吃東西？” 楚亦星沒回答，灰蒙蒙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顧仟。 顧仟微頓，不由自主緊握住手中的杯子，用力之大，似是要把手中的杯子捏碎，指尖泛白了一圈。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病房裏是沉重而詭異的安靜。 片刻後，楚亦星突然移開了視線，隨之轉過身，背對著顧仟，躺回了被子裏，一言不發。 忽然，楚亦星感覺到身上的被子被掀開，接著身後床墊一塌，是顧仟躺了進來。 顧仟伸出長臂從後麵箍住他的腰，胸膛貼上他的背，將他整個人完全摟進懷裏。 楚亦星身子微顫，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想撥開顧仟環在他腰上的手，但隨之又停下了。他這麽做完全是白費力氣，從認識顧仟到現在，他哪有一次掙開的了顧仟。 “亦星...”顧仟低低叫了聲，把頭深深埋進他的頸窩裏，長長地，慢慢地，呼了口氣，透著無限的疲憊。 楚亦星沒有回應，他視線渙散地落在眼前的窗簾上。 他不想回頭去看顧仟的臉，他剛剛已經在那雙拉滿紅血絲的眼裏看到了愧疚，那是他現在最不想看到，最厭惡的神情。 顧仟的愧疚，此刻對他來說，和顧仟親手拿刀捅他，根本沒什麽兩樣。 他以為他看見顧仟後會憤怒到極點，會衝顧仟大吼大叫，對顧仟拳腳相加，衝顧仟砸東西，歇斯底裏地發泄他這三十幾個小時累計的怨恨和委屈。可是在他看到顧仟，那不言而喻承認的眼神後，他忽然之間，竟然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一般，取之而來的是無力的絕望。 “你現在不想看見我，對不對？”顧仟沒有抬頭，依舊埋在楚亦星的頸窩裏。 楚亦星沒說話。 顧仟環住楚亦星腰的手更緊了些，“對不起，我知道顧華光畜牲，但我沒有想到他敢動你，不過我把他的胳膊也....” “顧仟，你對不起的，隻有這個嗎？”楚亦星打斷了顧仟，他沙啞，沒有起伏的聲音在病房裏響起。 顧仟微怔，頭稍稍從楚亦星頸窩抬起了些。 楚亦星看著窗簾，“顧仟，你老實告訴我，你綁架他女兒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想到過他會用我來威脅你嗎？” 盡管努力克製，楚亦星的聲音還是控製不住地開始顫抖。 之前因為疲憊而麻木的心現在開始複蘇，被最信賴的人背叛的疼痛逐漸襲來。現在這個緊緊在背後抱著他，好似一刻也不願放手的人，正是在三十幾個小時前親手把他推入那個充滿恐懼，瘋狂，痛苦的深淵的人。 “顧仟你...想到過嗎？”楚亦星又問了一次，他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他想轉過身，看顧仟此刻臉上的表情，想看顧仟臉上會不會有錯愕，因為他沒來由的指控，但是顧仟手卻用力緊緊地箍住他，不讓他動彈。 一種絕望的感覺隨即蔓延了楚亦星了全身。 他閉了閉眼，疲憊而絕望道，“你想到了對吧，你一早就這麽打算的對不對...所以你之前問我籃球賽重不重要的時候，不是因為擔心你自己去不了，你其實是在問我，因為你已經知道我參加不了，對不對？” 顧仟沒有回答。 “顧仟，這就是...”楚亦星吸了一口氣，“這就是你對我的喜歡嗎？這就是你之前說的不能沒有我嗎？”楚亦星問這句話時，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在被人撕開，血一滴接著一滴地流了出來。 病房裏原本一直存在卻被忽略儀器聲，在楚亦星這句問話後，像是被擴大了數倍，充斥著整個房間，兩人滿耳都是儀器冰冷而規律的聲音。 儀器不知響到第幾聲時，顧仟終於開了口，聲音像是古老時鍾上的齒輪，緩慢而沉重，“亦星，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做飯，做了雞蛋卷，我當時讓你重新做...其實...我根本不對雞蛋過敏。”顧仟手縮緊，“我當時情緒失控是因為，我媽給我做的最後一頓飯也是這個。”這句話說完，顧仟的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那種久違的卻又無比深刻熟悉的嘔吐感隨之而來。 他緊緊抱住懷裏的楚亦星，隻有抱著楚亦星才能讓他有繼續說下去的勇氣，“她給我做那盤雞蛋卷的那晚，是她和顧華光正式離婚的日子。我媽她幾乎不做飯，所以我很珍惜她每一次給我做飯的機會，盡管那盤雞蛋卷我嚐第一口時就覺得味道奇怪，但我還是全部吃掉了。” 楚亦星心猛地一縮，不祥感隨之而生。 顧仟深深吸了一口氣，“顧華光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沒有意識地被她放在蓄滿水的浴缸裏，隻差一點...”顧仟頓住，沒說下去。 楚亦星眼睛圓睜，下意識想回頭看顧仟，腰卻被顧仟牢牢固定住。 他雖然從來聽過顧仟具體提起顧母，但他還記得當時顧仟在夢裏哭著祈求顧母別走，所以他一直以為，雖然顧仟有一個沒有人性的父親，但是至少他和母親的關係還是溫暖的。 “我重新有意識，是我被送到醫院搶救醒來後。那時我還不知道我被她下了藥，我當時隻知道，隻關心的，是她在離婚第二天要離開，去澳洲，所以我一醒來就立刻趕去機場，想求她別走，或者帶我一起走...我到機場到的很及時。”顧仟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她還沒有登機。然後，在機場，她親口告訴我，她為了報複顧華光跟她離婚，下安眠藥想淹死我的事。你知道嗎，她說的時候，她的臉上有憐憫，有厭惡，但就是沒有愧疚。” 顧仟到現在還記得，他當時聽到那盤雞蛋卷裏被下了藥時，他的反應。他當場在機場吐了，吐到五髒六腑都在抽搐，因為之前搶救洗胃，胃裏空空如也，他能吐出的隻有黃水。 他無比厭惡這段記憶，這些年來他一直都避免去想這些噩夢，可是他現在必須逼著自己去回憶，去講述出來。他討厭別人的憐憫，他也從未覺得自己可憐，但是他知道，他如果此刻再不利用這些喚起楚亦星的憐憫，他很有可能會失去楚亦星。楚亦星語氣裏沒有絲毫的憤怒，隻透著滿滿的失望和絕望，這些比憤怒更可怕。 楚亦星顫聲問，“為，為什麽?” 顧仟說的這些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遭遇的事，他根本想不出理由解釋母親會對兒子這樣做。 “她偏執，瘋狂，想要的東西必須攥在手上，顧華光卻自始至終沒有愛過她，他們兩的婚姻是建立在她的一廂情願，強迫和顧華光的利用上。所以這場扭曲無望的婚姻，逼瘋了她，也逼瘋了我和顧華光....亦星，你也看出來了吧，我和顧華光長得很像，其實不止是長相，我們還有很多方麵都很相似。所以，我很自然地成為了她發泄對顧華光怨恨的替代品。” 楚亦星一怔，渾身冒出一陣寒意。一個瘋子，肆無忌憚地發泄怨恨，即使顧仟沒有說描述顧母是如何對他， 也能想象出該是有多麽恐怖。 “顧華光因為不在乎，所以可以一直躲著她，但我不可以，一開始是因為年紀小沒辦法，後來...也許是習慣了吧。 亦星，我不能恨我媽。當時我的生命裏隻有她，如果我再恨她，我真的會太痛苦了。所以我隻能恨顧華光，恨他的冷血和自私，把這一切都怪罪於他。恨著他，才能讓我覺得我遭遇這些不是我的錯，是因為他，我才會經曆這麽多惡心的事。所以這場報仇，與其說全是為了我媽，不如說也是為了我自己。我沒有辦法，我必須要這麽做。” “所以，亦星，算我求你，別恨我好不好？就當是可憐我，別恨我，別不理我。”顧仟語氣近乎祈求，雙臂死死地抱著楚亦星，好像稍微鬆一些，楚亦星就會像水一樣，從他懷裏流逝，消失的無影無蹤。 和楚亦星前麵不想看到他的眼睛一樣，此刻他也不想，甚至害怕看見楚亦星的眼睛，他害怕在裏麵看見失望，恨意，拒絕。楚亦星是他心裏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點希望和美好，他不能親眼看著它消失。 楚亦星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楚亦星一字一句道，“顧仟，憑什麽？” 顧仟瞳孔驟縮。 楚亦星感覺到顧仟摟著他的手因為失神，鬆了力氣。 “你是要我因為這些就原諒你嗎？憑什麽？你的這些經曆，是我造成的嗎？和我有一點關係嗎？顧仟，我不想管你是為了誰去複仇，我也不想去幹涉你如何複仇，可是，你為什麽要把我牽扯進來？”楚亦星不由自主咬牙，“顧仟，你知不知道，我這三十個小時是怎麽過來的，我怕得要死，每一秒我都在怕，怕顧華光會不會下一秒就進來折我的骨頭，骨頭被折斷的時候，我疼的快要死了，可我還在他媽的忍不住為你擔心，我還即傻逼地希望你不要去那個別墅，又忍不住希望你能快點來救我。結果，你他媽，從最開始就壓根沒打算來....”眼淚就這麽毫無預兆地從楚亦星眼淚湧了出來，“你現在，想光憑這幾句話，就希望我不計較這些，你....顧仟，你真是....你他媽的...怎麽能，這麽自私？” 顧仟唇瓣顫動，楚亦星說出的每個字都像是長針，深深紮進他的身體。就算楚亦星不說，他也能想象出楚亦星在過去的這三十個多小時有多麽煎熬。 “亦星...我沒有指望你現在能原諒我。”他聲音嘶啞，“我知道，我混賬，我自私，但我會好好補償你的，你想要的，想做的，我都會...” “顧仟，”楚亦星打斷了，“如果換作是你，你被我親手送去那裏，被人活生生掰了胳膊和腿，你覺得我做什麽能補償你？”楚亦星雙拳不由自主握緊，指甲深深戳入掌心，恨意和揮散不去的恐懼化作力氣，他的手掌幾乎要被指甲戳出血。 顧仟張了張嘴，但是沒有出聲，良久之後，他才緩緩地開口，“亦星，你真的恨我了，是嗎？” 楚亦星沒回答。 盡管他知道顧仟的問題應該是毫無懸念，可是當親耳聽到顧仟用這樣悲傷而小心翼翼的語氣說出來， 他的心還是禁不住猛地顫了一下。 他知道顧仟是故意對他說那些回憶的，可他還是控製不住地心疼，顧仟說的那些實在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夠承受的，更何況顧仟還是從小就開始經曆這些。還有顧仟之前那句近乎卑微的祈求，祈求他不要恨他。 他現在的心裏就像是無數根線攪在一起，心疼，恨意，失望，他找不到可以解開這一團線的源頭。 前幾天還抱在一起柔情蜜意，互訴衷腸的人，不過一天多之後，竟轉成了恨意，要他如何接受。 顧仟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楚亦星的回答。 他閉了閉酸澀的眼睛，無聲地長長吸了一口氣，片刻後又重新睜了開來，像是決定了什麽，眸裏多了份看不透的情緒。 他鬆開箍著楚亦星腰的手，微用力將楚亦星轉了過來，麵朝自己，長臂重新將他摟進懷裏，“醫生說，你要多休息，說了這麽久話，你一定很累吧，睡吧。” 楚亦星確實感覺渾身疲憊的要命，他現在什麽也不想去想，什麽也不想去說。 他動了動，想掙開顧仟摟著他腰的手，但隨之發現他這個想法就是在浪費力氣。他平時就弄不過顧仟，更別說現在他抬手都覺得費力，於是他伸手推了推顧仟，“顧仟，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