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太冷了 楚亦星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個月，一直等到手臂上的石膏拆了才出院，他身上的皮外傷都已經痊愈，隻剩下腿上的骨折，要靠自己養。 出院這天，顧仟給楚亦星弄了輛輪椅。盡管楚亦星現在已經可以用拐杖走路，但還是盡量少用腿為好。 他把楚亦星從病床上抱了下來放在輪椅上，蹲下身看著楚亦星，柔聲道，“你放心，輪椅是暫時的。我剛剛又跟醫生確認過了，你的腿不會有任何後遺症，你以後還是可以照打籃球不誤。” 楚亦星沒看顧仟，也沒回答。 顧仟也習慣了。那天之後，楚亦星不再提讓他離開的事。他很清楚，楚亦星不提不是心軟了，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逼他先忍受不了，自願放手。 顧仟頓了頓，觀察了楚亦星表情片刻後，試探道，“亦星，學校那邊我已經替你請好假了，一會....我帶你回家好嗎？” 楚亦星垂眸冷冷地看著顧仟，“既然你都已經決定好了，還問我幹什麽？” 顧仟被楚亦星冷冰冰的眼神和話戳得發疼。 這些天楚亦星要麽是不跟他講話，要麽就是這樣字字往他心上紮。 顧仟慢慢解釋道，“亦星，我這麽做不全是為了我自己。你現在不能回你家，你這一身傷沒法跟你爸媽解釋。” 楚亦星冷哼了聲，“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體貼？是誰害得我有家不能回，學也不能讓上？” 顧仟眼睫顫了顫，默了片刻後，低聲道，“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有在努力改，我不想強迫你。” 顧仟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神情看上去哀傷而又有些委屈。 楚亦星微怔，一把扭過頭，不再看顧仟。 他討厭看到這樣的顧仟，這樣的顧仟讓他覺得陌生，讓他... 他們到顧仟公寓的時候，已經有個阿姨等在裏麵，是顧仟給楚亦星找的護工。 阿姨年紀大概四十歲出頭，穿著簡單樸素，話似乎並不多，顧仟他們兩人進來後，除了基本問候的話，其他的就沒再說什麽，直接進廚房去做飯了。 顧仟把楚亦星抱進了臥室，把他放在床上。 “這個護工很有經驗，應該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我想你應該不想被吵，所以我特地找了一個話少的。還有，我已經讓人把衣帽間收拾出來了，左邊那一半都是你的衣服，因為不能去你家拿衣服，所以我全都讓人買了新的，都是你經常穿的牌子，你應該會喜歡。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再讓人重新買。還有....” “顧仟，我困了。”楚亦星打斷了顧仟的滔滔不絕。 自從他不回應顧仟後，顧仟的話驟然變得很多。 顧仟微頓，下意識望了眼還大亮著的窗戶，神情有些落寞，“好...”起身要走，但又頓住了。 他俯身看著楚亦星，“亦星，我晚上都會睡在書房...你也不會經常看見我的...所以，你別太排斥住在這裏好嗎？” 顧仟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楚亦星抓著被單的手暗暗縮緊。 “顧仟，你這是幹什麽？”他真的太討厭這樣的顧仟了。 “你不要再浪費精力逼自己做這些事情了行嗎，你做這些除了折騰我們兩個，沒有任何意義。” 楚亦星這話除了說給顧仟，也是在說給自己聽。顧仟現在的舉動隻不過是一時，隻不過是為了哄他回心轉意，他不能心疼，不能當真。 顧仟怔住。盡管這些天聽楚亦星說了無數傷人的話，但他的心始終沒有習慣。他還停留在楚亦星會因為醒來看不到他到處尋找他，看到他受傷滿眼心疼的時刻。 顧仟吸了口氣，雙眸一動不動地盯著楚亦星，“不是折騰，至少對我不是，亦星，我沒有逼我自己，我很願意做這些，任何隻要能夠挽回你的事情我都會去做。” 楚亦星咬住唇瓣，一把掀開被子，背對著顧仟躺了進去，“出去。” 顧仟沒食言。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他幾乎就沒見過顧仟，要不是餐桌上盛著半杯水的玻璃杯和沙發上那本書簽不斷換著位置的書，他都懷疑這裏就住了他一個人。 他不知道顧仟這樣是有意為之，還是真的太忙，他懶得管，也不想去管。看不到顧仟，他的心還能平靜一些。 護工在這主要負責給他做飯和打掃衛生，洗澡之類他自己已經可以勉強完成，雖然還是不方便，但好過讓別人幫忙的尷尬。 阿姨正如顧仟說的，話很少，兩個人這些天除了必要的話，基本上一句閑聊也沒有，他對這個狀態確實挺滿意。 阿姨做好晚飯，照例想把他從房間扶出來，被楚亦星拒絕了。 他之前一直在房間裏那幾步就到頭的地方活動，他現在要練習著走長一點的路，從臥室到餐廳這個距離正合適。 阿姨目送楚亦星一步一挪地到餐桌安穩地坐下後，放心地出門上超市買家裏所缺的日用品去了。 楚亦星坐在椅子上上，皮椅上的涼氣透過褲子滲透到他的皮膚，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以前沒有覺得，現在也許是因為受傷身體變虛了，他覺得顧仟家真的太冷了。n市已經到了5月，外麵的溫度就跟火爐一樣，然而他在顧仟家這些天還一直穿著衛衣長褲。 桌上照舊擺著三菜一湯，像是清水煮出來的菜盛在白色的餐盤裏，放在灰白相交的大理石桌上，看上去讓人沒有絲毫的胃口。 楚亦星拾起筷子，手臂擱在餐桌上時，再次被冰涼的大理石涼到。 不知怎麽，他把筷子放了下來，靠著椅背，環視著房子。 這個安靜的聽不到一點雜音的空間裏，冷調的顏色，不管何時摸上去都是冰涼的家具，這個房子就像是把外界的一切阻隔開來，聲音，溫度，人氣，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了自己。 他終於明白顧仟為什麽不願意一個人吃飯，太冷了，這裏真的太冷了。他以前怎麽沒有發現，這裏原來這麽冷。 忽然，手機鈴聲突兀地在這個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來。 楚亦星心顫了一下，隨之莫名生出一種被救了的感覺。 他撐著桌麵站起了身，手機一直在房間裏響著，他有些著急地往臥室挪著，那著急的情緒不僅僅是來自微樂快點接到電話。 在電話快要被掛斷的時候，楚亦星終於拿到了手機，上麵顯示的是傅明羽的名字。 楚亦星愣了一下。他上一次見到傅明羽還是在病房裏，就在他住院的第二天。 他不知道傅明羽是從何得知他住院的消息，並且他似乎知道他被綁架了。傅明羽進了病房看到他的樣子後，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麽事，而是直接扭頭質問顧仟為什麽沒有保護好他。 當時病房裏的兩人劍拔弩張，傅明羽說的話刀刀紮人，顧仟那時情緒本來就不正常，他已經被傅明羽激得眼裏出現了狠戾。他當時緊張得要死，他跟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萬一要是顧仟發起瘋來，他根本攔不了。萬幸的是，宋珩竟然來了。他把傅明羽拉到他旁邊。如果不是宋珩，他真的不敢想象那天病房裏會發生什麽。 楚亦星按下了接通鍵，傅明羽的聲音隨之從聽筒裏湧了出來。 “亦星，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你在幹什麽？” 傅明羽有起伏的聲音讓楚亦星在這冰冷的房子裏莫名感受絲暖意，他扶著床慢慢坐了下來，“沒聽到，怎麽了？” “我給你買了好多補品，鈣片啊，奶粉啊，還有...反正就是一大段補鈣的東西。你家在哪，我給你送去。你人不在學校，我都沒法給你。”傅明羽那邊傳來嘩啦嘩啦紙袋的聲音，聽得出來，他手邊有很多東西。 楚亦星一頓。 傅明羽還不知道他在顧仟家，如果知道了，肯定又會大鬧一通。 “不用了，我這補品已經夠多了，你別給我增加負擔了。”他這句不是謊話，顧仟給他買了成堆的補品，阿姨每天一天三頓補品跟著飯一起做給他，吃得他每次一打嗝都是一股奶味。 “我這可不一樣！我這可是專供給英國皇室的，有錢都沒得買。今天剛落地我就給你去取的，還熱乎著呢！你別推辭了，堆我這沒人吃也是浪費，你快告訴我地址，我給你送去。” “我沒跟你客氣，真不用。” 傅明羽聽楚亦星那意思好像是真不讓他過去，不禁有點不高興了，“楚亦星，你悄默聲地出院不告訴我就算了，你現在連看望都不許我去看望你了嗎？幹什麽呀，與世隔離嗎！你一沒得傳染病，二沒破相，幹嘛不見人啊！你不讓去，我還偏去！楚亦星，你家地址你就是不告訴我，我也弄得到！等著，一會就按你家門鈴！” “傅明羽！”楚亦星聽著傅明羽就要掛電話這動靜，厲聲叫住了他。這傻子要是真跑到他家樓下，那他爸媽不就全知道他受傷住院的事了。 楚亦星揉了揉被傅明羽吵痛的頭，無奈道，“我不在我自己家裏....” 傅明羽頓了一下，剛想問那你在哪，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隨即他就氣得叫了起來，“你在那瘋子家呢是不是！” 籃球賽那天他是第一個發現楚亦星不見的。他不知道楚亦星被綁架的真正原因，隻當是為錢綁架，畢竟楚亦星家境還不錯，一個大一學生，時不時開著近百萬的車，在校園裏夠晃眼的了。 發現楚亦星不見後，他立馬就想報警，卻被突然出現的宋珩攔了下來。宋珩告訴他顧仟已經去救了，報警會打草驚蛇，顧仟比警察更有手段，一定可以把楚亦星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結果他媽的，他去醫院見到的就是渾身綁著繃帶，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的楚亦星。虛弱得他他媽覺得來一陣風都能把他給刮跑了。 安然無恙個屁！ 傅明羽氣紅了眼，“不是，楚亦星你是缺男人還是怎麽著啊！他有什麽好啊，性格跟個瘋子似的，保護都不能保護好你，你還不跟他分手！這種男人你留著幹什麽！你那大眼睛是擺設是不是，要這種瘋子不要我！” 楚亦星咬住唇瓣。 是啊，他也不知道，顧仟到底哪他媽好了。 楚亦星吸了一口氣，“所以，你別過來了，知道了嗎？” “我偏不！他不讓你見我是吧，我就去！我氣死他！他家地址我一樣能知道！等著！” 傅明羽說完就把電話掛了，不給楚亦星拒絕的機會。 楚亦星愣了一下，立刻回撥過去，可是傅明羽不接了。 楚亦星罵了一聲，接著打，在打到第十個的時候，傅明羽終於接了電話，“你現在叫我別來也沒用了，我已經查到他家地址了。” 楚亦星氣得要死，卻又沒辦法，沉默了片刻後，”你不管怎麽著都要過來是吧？” “是！” 楚亦星隨即聽到車子啟動的聲音。 楚亦星揉了揉眼睛，妥協道，“那你明天中午再過來，今晚別來。”晚上說不準顧仟什麽時候就回來了，傅明羽這個時候來不就直接打個照麵。反正顧仟白天都不會在家，傅明羽來放個補品就讓他走，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傅明羽這人脾氣上來了，不讓他來他肯定非要來，與其以後再鬧騰，不如讓他來了算了。 “幹嘛非得明....” “你知不知道我是病人！”楚亦星打斷了傅明羽的抱怨，“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累了，我要休息！” 傅明羽聽著楚亦星的聲音確實透著疲憊，於是也不杠了，“行，你趕緊休息，我明天再去找你。” 楚亦星掛了電話，倒在床上，長長呼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傅明羽這次的無理取鬧並沒有讓他覺得厭煩。反之，因為傅明羽的這通電話，他覺得身上沒有那麽冷了。第75章 嘴角 和楚亦星預料的一樣，顧仟白天沒有在家。他推開書房門看過，書房裏的沙發上有被睡過的痕跡，但是顧仟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離開了。 傅明羽是中午到的，等他乘電梯上來的空隙，楚亦星坐在沙發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向上扯了扯嘴角，像是活動一下很久沒有用的零件。 他今天早上在鏡子前觀察了自己很久。他這些天都沒有好好照鏡子，都是粗略一眼就過去，今天早上站在鏡子前，他才發現，他的臉不知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死氣沉沉。 雙眼暗淡，嘴角沒有誇張地往下耷，也沒有上揚，隻是平平地橫在那裏。他不知道他原本嘴角就是這樣，還是因為情緒變成這樣。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的嘴角到底長得什麽樣，也許本來就是沒有弧度的。 傅明羽進來的時候，手裏提了一大堆東西，跟農民工進城似的。 阿姨依舊沒問什麽，給傅明羽開了個門，給他倒了杯水後，就去幹自己的活了。 傅明羽坐在沙發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一旁的楚亦星，高興又不太高興道，“你看起來好像比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好多了。”臉色沒有那麽蒼白，也有了些精神。 “嗯，就是不知道這身腱子肉會不會掉。”楚亦星有些擔憂地捏了捏大臂，手底下傳來的硬實感給了他些許安慰。 傅明羽左右環視了一下，充滿敵意道，“那瘋子呢？” “有事，出去了。” 傅明羽哦了聲。正好，他也不想見那瘋子，看著他就上火。 他喝了口水，下巴指了指楚亦星打著石膏的小腿，“你這腿上的石膏什麽時候可以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