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歎了口氣，“你先醒會兒酒吧。” 楚亦星知道他逃不掉了，幻象終是要被戳破的。 他再也撐不住，頹然地坐在地上，把頭埋進雙膝之間。 “你想說什麽？” 良久後，楚亦星死氣沉沉的聲音傳來，被酒精浸泡透的嗓子，沙啞無比。 “你想回去看看嗎？”宋珩看著楚亦星的頭頂，“顧仟那套公寓，要被賣出了。” 他這些天一直在幫顧仟處理後事，處理那套公寓時，他覺得有必要告訴楚亦星一聲。 “不想。”楚亦星回答得很快，頭都沒有抬。 不知道是因為真的不想，還是為了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他不能去看，那裏全是顧仟，顧仟的東西，顧仟的氣息，去了，他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宋珩對楚亦星的回答並不意外，他走到桌旁，把他放在那裏的文件袋拿了過來，彎腰放在楚亦星身旁，“所以我給你帶過來了。” 楚亦星沒動，依舊把頭埋在兩膝之間。 他一點都不好奇宋珩給他帶來了什麽，不管什麽都不會讓他在乎。 除了顧仟回來。 “還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宋珩站在楚亦星身旁。 “顧仟其實在上飛機之前，就已經知道顧母死的真相了。” 楚亦星身子一顫，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宋珩。 宋珩這才發現，楚亦星的臉不知什麽時候早已爬滿了淚痕。 “我今天在他電腦裏看到了關於戒指下落的郵件，在顧華光見你之前，他就收到了。”他無法想象顧仟在看到那封郵件時是什麽心情，即使是他，在他看到時，整個人都倒吸口涼氣，渾身發寒。 “他一直在找那枚戒指的下落，那次通過綁架顧華光的女兒來威脅讓他把顧華光的所有賬戶都查了個遍，卻什麽也找不到，顧華光隱瞞的再好，也不可能沒有絲毫蹤跡，我想，他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了。所以在顧華光知道那枚戒指在悉尼沒過多久，他應該緊接著就知道了。” 楚亦星腦海裏突然想起顧仟那晚在陽台抽煙的場景。 滿地的煙頭，在黑夜裏閃爍的星火。 雖然宋珩沒有具體說顧仟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但他有種直覺，顧仟知道戒指下落就是那晚。 那晚，顧仟用無比疲憊的聲音，乞求他，讓他抱一會兒。 楚亦星心髒開始一鼓一鼓，劇烈地作痛，痛到他快要窒息。 “我想這才是他真正會上飛機的原因吧，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所以他把決定權放到最後一刻，到時他自然就會有答案了。”宋珩眸裏含著憐憫。這憐憫是習慣性的，這麽多年，他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顧仟。 他從小和顧仟一塊長大，他的母親和顧母是摯友，這也是顧仟為什麽對他態度不同，因為隻有他的母親不把顧母當成瘋子。顧仟所有的事情，顧母所對他的那些折磨，他都知道。 “他的答案，就是陪顧華光一塊死嗎？” 楚亦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撐著一旁的牆，慢慢站了起來。 宋珩沒回答，卻相當於默認了。 楚亦星突然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出來，“他可真聰明！這真是個好方法！一塊死！真是一家人，連最後死都是死在一個地方，全都死海裏！” 宋珩皺眉，凝視著楚亦星的臉。 楚亦星臉上的表情很扭曲，嘴巴在笑，眼睛卻在哭，就像是個瘋子。 是啊，經曆了這麽多事情，誰還能夠精神正常。 宋珩吸了口氣，走上前，握住楚亦星搖搖欲墜的身子，“楚亦星...” 楚亦星這次沒有甩開宋珩，他仰頭看著宋珩，再也笑不出來了，他沒有力氣了，他的力氣全隨著滿臉的眼淚流掉了，他無力地全靠宋珩握著他雙肩，支撐著他身子。 “宋珩，你說，他，他媽的是不是傻逼啊...怎麽會有這麽傻逼的人..他一定是有病吧....不然怎麽能做出這種決定...” 宋珩沒有說話，他別過臉，不去看楚亦星絕望到崩潰的雙眼。 他隻是緊緊握住楚亦星的肩膀，他能感覺出，他一鬆手，楚亦星就會像去了線的木偶，癱下去。 他說不出顧仟的選擇是對是錯。顧仟這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所承受的一切也許和別人一輩子所累積能承受的痛苦一樣多，甚至還可能遠超於。 顧仟很可憐，真的很可憐，他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顧仟是怎麽撐下來的。 楚亦星輕輕掙開宋珩握著他肩膀的手，蹲下身，打開宋珩剛剛放在他旁邊的文件袋，把裏麵的東西倒了出來。 裏麵是一張張打印出來的照片，楚亦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張，因為實在是太多了。那上麵全都是他，高中的他，大學的他，笑著的他，走路的他，跑著的他，打籃球的他，穿著校服的他，上台領獎的他。 楚亦星突然注意到一張照片，它被倒出來時，白色的背麵朝上，上麵寫著字。 我好想你。 楚亦星把照片翻了過來，這張照片上是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下一秒，楚亦星像是瘋了一樣，快速地把所有照片翻了過來，在宿舍裏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麵前雪白一片的照片底上，每一張上麵都有字，無一都是我好想你。 忽然，一張寫滿了字的照片進入楚亦星的視線。 楚亦星拿起，這張照片的背後用黑水筆寫滿了我好想你，上麵有兩團字模糊了，是水滴在上麵，融了水筆的墨。 他翻過照片，這張是他站在顧仟公寓樓下，仰頭看著樓頂。 他一直以為他仰頭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他臉上表情這麽難過，這樣落寞，這麽深情。 “我今天整理他東西的時候，找到的，被鎖在保險櫃裏。”宋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說他不喜歡你，但我想，應該不是的。” 他今天看到的時候，震驚到說不出話。他一直覺得顧仟是不會產生喜歡，愛這種感情的。顧仟就沒有體驗過，要他怎麽產生。即使他知道顧仟對楚亦星與眾不同，他也一直不覺得顧仟那是喜歡，他覺得那不過是顧仟的占有欲，他隻是想把楚亦星握在手裏，並非出於愛意。 直到今天看到這些照片，他才發覺，也許，顧仟是真的喜歡上了楚亦星。 他原本不想拿給楚亦星，楚亦星看到這些隻會徒增他的痛苦，但他突然想起當時在菲律賓的醫院，楚亦星聲嘶力竭地說顧仟從未喜歡過他。 “他不喜歡我。”楚亦星突然開口，聲音如一潭死水。 宋珩怔住。 楚亦星站起身， 手裏沒有拿著一張照片，任那些照片散落滿地。 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宋珩，語氣卻異常的篤定，“顧仟他不喜歡我。” “如果他真的喜歡我，最後一刻，他就不會選擇陪顧華光一起死。” 現在他才知道，顧仟的死與他無關，那是顧仟自己的選擇，他沒有再覺得愧疚的必要了。這一切就像他最初說的，他是被強行扯進來的，到最後果然也跟他掛不上一點關係。 複仇跟他沒關係，顧華光跟他沒關係。 顧仟也跟他沒關係。 因為，顧仟壓根就不喜歡他。 那些悸動，甜蜜不過都是為了把他綁在身邊，陪著他。 這個混蛋做到了，他確實已經沒有辦法從裏麵走出來了，他最終還是被顧仟拖進了那絕望的深淵裏。 愛顧仟也好，恨顧仟也好，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欺騙，恨他不愛他，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得掉顧仟。第83章 不合 七月的n市宛如火爐，哪裏都像是被點了一把火，熱得快要把一切融化。 n市的大學是最先開始放暑假的，其他地方的大學的暑假也隨著逐漸攀高的氣溫依次開始。 n市的大學生先是變少接著又變多，一批大學生回家，而在外地上大學的學子陸續都回來了。 李荃和俞子昂也回來了。 高考之後，李荃因為對高考成績不滿意，去加拿大留學了，俞子昂則是考到了離n市很遠的h市，來回都要坐飛機。 他們三人已經一年沒有再相聚，去年聖誕的時候，李荃乘聖誕假期回來了半個月，楚亦星和他見了麵，俞子昂因為隔得太遠，沒法回來。春節的時候，俞子昂回來了，然而李荃的聖誕假期已經結束，飛回了加拿大。 這次暑假才是三人高考後，第一次相聚。 離開了高中，大家都變了樣，脫去了稚氣，變得成熟了。 李荃不再戴眼鏡，換成了隱形眼鏡，俞子昂變白了，不再是那個成天在太陽底下曬，不顧形象的傻子了。 但又好像沒變什麽，李荃脫去了眼鏡卻依舊帶著書生氣，俞子昂則還是當初高中那個每天精力用不完，成天傻樂的小太陽。 他們一見麵，沒有太多的寒暄，直接約著去打籃球。 他們原本想去高中時一直去的籃球場打籃球，回憶青春，但外麵實在是太熱，烈日炎炎，空氣熱得都能看出顫抖。 於是他們找了個帶空調的室內籃球場，一打起來，因為還是原班人，打起來依舊還是原來的感覺，默契到甚至不要任何提前溝通。 帶著球滿場跑時，傳球配合默契時，一個眼神就能知道是什麽意思時，看著球被穩穩投進籃筐，歡呼雀躍時，他們仿佛都回到了高中時期的他們不睡覺，偷偷在籃球場打籃球的一個個午休。 高中的青春緩慢卻又在一個不經意，就結束了。 打完籃球，他們特地打了個車，來到他們高中對麵的那個麥當勞。他們高中時期，不知道在這家麥當勞吃過多少次。 因為對麵就是學校，麥當勞裏麵不乏帶著稚氣的高中生，有約會的小情侶，也有放假一起約出來玩的朋友。 明明隻離開了高中一年，在看到這些高中生時，他們卻感覺好像脫離了高中許久。那是他們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他們三人一人拿著滿滿一托盤，在窗邊坐了下來。 因為打完籃球太餓，三人就像以前打完籃球一樣，埋頭就吃，盡管誰也不說話，卻絲毫不覺得尷尬。 等吃完，三人這才終於開始聊天。明明一年沒有聚，卻還是聊不完的話。 聊天內容，依舊還是繞不開當年在高中那些會聊的那些話題，籃球，遊戲，女生，什麽nba還是以前的好看，你的沙皇菜菜菜，我們學校漂亮小姐姐太多了。 隻是這一次，終於多了個話題，戀愛。 李荃留學時交了個女朋友，拿出手機給他們看了照片，是個看起來就很溫柔有氣質的漂亮女生，和斯文的李荃看上去很般配。 俞子昂依舊和高中那個跳舞的小姐姐在一起。高考，異地都沒有拆開兩人，俞子昂還約著今晚她和他們兄弟三人一起吃晚飯。 “亦星，你怎麽樣啊？”李荃笑問道。 “就是啊，我們星仔現在是什麽情況啊？”俞子昂擠眉弄眼地看著楚亦星，做好聽八卦的環北，“就我們星仔這臉，高中的時候就迷倒一片，這進了大學，還不為所欲為。” 楚亦星笑了，攤了攤手，“沒怎麽樣，如你們所見，單著呢。” 李荃和俞子昂對視了一眼，俞子昂做了個還是你說的眼神。 李荃舔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亦星，其實你可以跟我們說實話。我們其實...”李荃幹咳了一聲，看了眼俞子昂，“其實早就知道你的性取向了，不過這沒關係的！我們都覺得直還是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楚亦星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