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區別呢?做一個替代品去滿足別人對同一類型的執念,還是根本沒有被真正地愛過,哪一個對奚楊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他知道周童也一定無法接受。  可他沒有,他不是。  周童和周熠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又完完全全不同。奚楊不知道他跟周熠如果不是在這種背景下相遇,周熠會不會也跟周童一樣,勇敢地,大大方方地去愛他,給他同樣的回應和滿滿的安全感。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現在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周童的好,周童的特別,從愛上的那一刻起,愛的就是他,真誠的聰明的,浪漫的理性的,單純的深情的,直白的熱烈的,是獨一無二的周童,不是別人,不是那個曾經失去過,早已在漫長歲月裏逐漸模糊的影子。  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他會信嗎?  他把那張信任的白紙毫無保留地交給了我,我卻肆無忌憚地將它揉皺了,再也沒有撫平的機會和可能。  “我沒有忘記他。”  奚楊沒有正麵回答周童的問題,這段對話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讓他覺得好累,好乏,好疲憊,好想忘記包括周童在內的一切,躺下來好好地睡一覺,然後醒來發現一切都隻是一場夢,他從來就沒有到過這裏,也沒有遇見過誰,依然是那個在舞台中央,聚光燈下,翩翩起舞的十七歲的少年。  “我知道了。”周童低下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停頓片刻,對奚楊說:“那我......先回去了。”  “你......還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嗯,回去吧。”奚楊偏頭看向窗外,發現入夜的天空中又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  他沒有別的話了......周童遲疑地轉身,邁出兩步又忽然轉了回來,對依然駐足在原地的奚楊認真地說:“我還有。”  “我還有話想對你說。”  “你很重要。”他重新走回奚楊麵前,伸出一隻想觸碰又收回的手,想擁抱他卻擔心冒犯,想捉住他卻沒有自信和底氣。“如果你也不快樂,就讓它過去吧,不是你的錯。”  他在說什麽?奚楊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不自覺地咬住了嘴唇。  “對不起,真的太突然了。我想......我想請你給我一點時間。”周童揉了揉鼻子,下定決心後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下午就想跟你說的。我還是太年輕了,什麽都不懂,可能需要的時間會有點長,但我還是想試著自己去理解,去接受,去想明白。”  “哥,我想長大,你能......等等我嗎?”  ...  入冬的第二場雪下得很急,鵝毛般的雪花不一會兒就覆蓋了地麵,積起了薄薄的一層。戰士們紛紛扔下吃了一半的飯菜,接二連三地從溫暖的食堂裏衝了出來,興奮地在雪地裏追逐打滾翻跟頭,抓一把還不夠厚實的雪互相往對方的衣領裏塞。  不遠處一棵落滿了雪的樹下,鄭疆借著陰影的遮擋把手機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抬起一隻腳憤怒地跺了下去  官場上,體製下,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即使是麵臨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的處境,他也很少有這麽惱羞成怒的時候。如果不是陶偉南太貪心,拿完回扣又背著他用一批劣質的防火服以次充好,他們怎麽會百密一疏,成為了紀委狙擊的對象,又怎麽會需要冒險殺六個人來保住這場處心積慮,賭上了仕途和身家性命的局。  他總說人分三六九等,有些生來就命如螻蟻,所以他並不在乎那些人的命,也因此而縱容了陶偉南,默許他仗著自己和自己背後的勢力胡作非為。  可就在剛剛,有人打來電話通知他,陶偉南跑路了。    第70章  知道塗科被停職已經是兩天以後,聞閱在宿舍趴著看書,手邊是一杯半個小時前送來的咖啡,放到現在早就已經不燙了,但他還是舍不得太快喝完。  午休時間周童沒去吃飯,跑來宿舍找聞閱,進門就撞見他捧著書不看,卻對著一杯咖啡發呆,於是走過去拍了一把他的後腦勺,一屁股在床上坐了下來:“幹嘛呢?哪來的咖啡?”  聞閱嘴角不受控製地彎了起來,一臉花癡:“不告訴你。”  周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心情跟他鬥嘴:“塗隊被停職了,你知道嗎?”  “啊?”聞閱一聽立刻從床上翻了起來,馬上又“哎呀”一聲,捂著屁股趴了回去。  “怎麽回事?為什麽?”他臉朝下地悶在枕頭裏喊道。  周童更莫名其妙了,從上到下把他後背打量了一遍,視線最終停留在了他的屁股上。“你幹什麽?不是腰扭了嗎?捂屁股幹嘛?”  這兩天特勤在搞拉練,周童今天好不容易才有點時間,想過來看看聞閱的腰是怎麽回事,怎麽嚴重到請個假還要塗隊親自去打招呼。  聞閱側躺著支起身體,心急如焚地看著周童:“哎呀我沒事!你快說,他怎麽了?為什麽會被停職?”  周童總覺得聞閱有什麽事瞞著他,懷疑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不忍心讓他幹著急:“講隊出事了,涉嫌嚴重違法違紀,正在接受審查調查。塗隊應該是被牽連的,要避嫌所以被停職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晚之後塗科就不見了!雖然他早早就打了預防針,說過自己會提上褲子就走人,聞閱也是自願的,也想嚐試做個能把感情和身體分開控製的瀟瀟灑灑的男人,所以也一直在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得寸進尺奢求太多,可事後他心裏還是難以遏製地生出了一絲不甘,抱著一絲僥幸,忍不住幻想他跟塗科之間的關係能通過這種方式得到升華,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  他覺得自己表現得不算差,也認定塗科不是一點心都沒有,雖然提褲子走人真的很傷,但幫忙請假和送咖啡這兩件貼心的小事還是給了他一點甜頭,一點聊勝於無的安慰。  周童沒來之前聞閱還在想,這樣挺好的,雖然他也很渴望甜甜的戀愛,但他更渴望塗科,即便隻能暫時維持這種關係他也很滿足。但現在他卻有點慌了,塗科選擇在這個時候允許他接近,對於沒有什麽戀愛經驗的他來說,怎麽想都有點不留遺憾地告別的意味。  越想心裏越不踏實。塗科那樣一個傲嬌的人,遇到這種事一定很不好受,況且他們一家人的關係那麽緊張,這下恐怕更是勢同水火了。  在聞閱的世界裏,家和家人比什麽都重要,是一個人的來處也是永遠的避風港。他無法想象在一個沒有溫暖的家庭中成長的感受,所以總是忍不住想寵一寵那個看起來無所畏懼,卻經常表現得像個幼稚鬼的男人,把他捧在手裏含在嘴裏,就像從小到大聞金寶夫婦做的那樣。  要是能娶他就好了!聞閱沮喪地想。那樣,我的爺爺就是他的爺爺,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他的爸爸媽媽,我那麽喜歡他,他們也一定會很喜歡他。  就在聞閱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時,周童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瓶紅花油:“你趴好,我給你推推,不然這麽冷的天,總下水訓練會落病,實在不行就去看看醫生,別撐著,萬一韌帶和椎關節損傷了呢?男人的腰很重要的。”  眼看周童伸手過來了,聞閱才反應過來,捂著屁股躲了一下:“不用不用,我腰沒事。”  一個大男人老捂著屁股幹什麽?周童實在忍不住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問聞閱:“你......是不是......那個了......”  聞閱心情低落,也不想瞞了,紅著臉木訥地點了點頭,羞得像個沒了初夜的小媳婦兒。  一看他的反應,周童頓時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你還這麽小就?疼不疼?”  聞閱先是惱怒:“我不小了!”跟著又羞答答地:“嗯......疼的,但也不是一直疼,有的姿勢比較疼,有的不會......”  周童把紅花油收起來了,起身準備離開:“我知道了,你先好好趴著,能不坐就別坐,保持舒服的姿勢,我去醫務室看看有沒有痔瘡膏。”  聞閱:?  聞閱:“......”  “我沒得痔瘡!你給我回來!”  半小時後,周童一臉震驚地看著滿麵通紅的聞閱,喃喃地感歎:“速度真快啊......”接著又問:“那你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嗎?”  聞閱落寞地搖了搖頭:“沒有,嫁葡萄苗那天他就說了,等他那片鬱金香裏麵長出來玫瑰,就跟我談戀愛。”  “意思是你想都別想。”  周童:“......”  “塗隊還是挺有情趣的嘛......”  看著聞閱在床上不舒服地扭來扭去,周童又忍不住好奇道:“塗隊這麽猛?都兩天了,還下不了床......”  “啊啊啊你別再說了!”聞閱抓起枕頭朝周童頭上一頓亂砸。“我現在隻要一想他就心跳加速,會暈過去的!”  “怎麽辦......怎麽辦啊!我好擔心他!”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疼就別亂動!”周童一邊招架一邊安慰聞閱。“塗隊什麽問題都沒有,肯定會沒事的。停職隻是個形式,他跟講隊畢竟有父子關係,過幾天有外出的機會,你去看看他啊。”  這麽一說聞閱終於冷靜下來了,抱著枕頭開始思考去之前要不要理個發,也剃個周童這樣的圓寸,看著真的挺帥的。  周童不知道聞閱在想什麽,猶豫了一下才對他說:“咳咳,要是疼得厲害,有一種進口專用的舒緩膏可以緩解,就是不太方便買,我這周也沒有外出假。”  聞閱反應遲鈍:“不用了,萬一檢查內務的時候被發現怎麽辦。”  周童撓撓頭:“也是......要不......”  要不什麽?聞閱忽然扭頭,用充滿懷疑的目光看著周童:“等等,專用的?你怎麽還懂這個?”  周童:“......”  “我上網查過。”  又過了半個小時,瞳孔地震三觀盡碎的聞閱也顧不上屁股疼了,搬了張椅子坐在周童麵前,審犯人似的,手裏就差拿一塊驚堂木,抱一桶斬令牌了。  周童跟教導員?教導員跟周童?周童不是直男嗎?聞閱實在太震驚了,虧自己還整天操心他什麽時候能跟大姐姐複合,沒想到人家已經暗度陳倉,神不知鬼不覺地背著自己彎成了營區外麵那棵直不起腰的大柳樹?  “太過分了,連我都瞞!”聞閱越想越氣,一拳捶在了周童的肩膀上。“還是不是兄弟?”  周童揉了揉肩膀又揉了揉鼻子,無奈地苦笑著,朝聞閱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就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而且......”  “而且我現在也不確定,我跟他還算不算在一起。”  相比自己的直男哥們兒一夜之間變彎,更讓聞閱震驚的是教導員不僅認識周熠,還跟他有過一段情,這事換做誰都不可能比周童表現得冷靜,聞閱也挺難過的,又不知道怎麽安慰,隻好歎著氣問他:“你現在怎麽想的?”  周童搖了搖頭:“很亂,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我不是有什麽感情上的潔癖,但......那畢竟是我的親哥哥啊。”  聞閱挺理解他的:“嗯,我懂,你是不是有種背叛大哥勾引二嫂,很沒道德的感覺?”  周童:“......”  “你是不是港片看多了?”  周童覺得跟這小傻子聊不下去了,假裝生氣要走,聞閱趕緊拉住他:“別別別,我閉嘴,你說。唉,我可真替你發愁。”  “你還是愁你自己吧。”周童無可奈何地重新坐了下來。  說實話,周童頭一回,也確實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腦子亂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是真的,但他很清楚自己對奚楊的感情也是真的,絕對不是說放手就能放手,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聽他說那些話我特別難受。以前總覺得他有另外一麵,但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掩飾,不願意在我麵前表現出來,現在想想可能還是我太差勁了,不夠成熟,不夠優秀,不能讓他隨心所欲地做自己。”  “我好羨慕我哥。”周童眼中的難過藏都藏不住。“跟他在一起,他會撒嬌,會發脾氣耍小性子,不開心的時候會需要他哄,遇到麻煩,被人欺負了,會依賴他,需要他保護。這些樣子我都沒有見過,他對我自始至終都像一個大哥哥,教導員。”  “我一直以為,我跟他之間很多讓我無從下手去解決的問題是因為他性格內向,顧慮太多,沒想到是因為我,因為我是周熠的弟弟。”  聞閱從進校第一天認識周童,到今天為止從沒見過他有這麽迷茫,這麽痛苦的時候。在他眼裏周童一直很堅強很理性,對待友情和愛情很灑脫也很真誠,好像永遠都不會為情所困一樣,既來之則安之,遇到不明白的就坐下來抽絲剝繭慢慢分析,總能找出一套獨特的方法讓自己釋然。  而現在,他變得跟所有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一樣,失戀了會傷心,會因為捉摸不透對方的心思而苦惱,會嫉妒會吃醋會抱怨,會想要很多很多從前根本不在乎的東西,這些都是因愛而產生的變化,他已經在成長了,隻是自己還沒意識到。  “你說我是不是有點蠢?”周童還深陷在回憶裏無法自拔。“那麽多明顯的細節,我居然一點都沒有發現。”  “他是雲陵人,在崇懷當過兵,膝蓋總是在下雨天疼,字跡跟遺書裏的一模一樣。舞蹈學院的官網上有很多他過去演出的劇照,他還帶我去看過芭蕾舞劇,給我煮過蘇式麵。”  聞閱有點不忍心聽下去了,忍不住插嘴:“你又不知道你哥也喜歡男人,聯想不到很正常。”  周童笑了笑:“是啊,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別怪教導員,這種事怎麽可能輕易開得了口。按你說的,你哥他......”聞閱猶豫了一下,想不出更好的措辭就索性幹脆一點。“他的死如果真跟教導員有關,那就更說不出口了,你們相遇是個巧合,他哪有什麽準備啊。”  “我沒有怪他。”周童說。“過去的事我不了解,不想隨便把這麽嚴重的罪名扣在他頭上,我相信這些年他也不好過,他不說就等於不想騙我,我知道的。”  明白就好,聞閱鬆了口氣,又問:“那你們現在什麽狀態啊?分手了?”  周童還是搖頭:“沒有吧,沒有到那一步,我沒有提,他也沒有提。等去了總隊就見不到了,其實很舍不得,但我還是想自己冷靜一段時間。”  “這幾天我們還是跟其他人一樣,一起訓練一起吃飯,隻是沒有什麽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大概也不想麵對我吧,我跟我哥長得那麽像,看到了隻會更難過,也不知道之前......”  “哎哎哎,說什麽呢?”聞閱眉頭一皺,又給了周童一拳。“教導員什麽時候看你都喜歡得不行好不好,你瞎了。”  “我才羨慕你。”他撇了撇嘴,捧著臉小聲嘟囔著:“什麽時候他也能多看我幾眼就好了......”  幸好還有聞閱,說了這麽多周童覺得心裏舒服些了,他看了看時間,站起身說:“好了,你好好歇著吧,我得走了,一會兒還要幫向老師搬東西。”  聞閱不方便起來送他,隻朝他擺了擺手,又忽然想起快到他的生日了,於是喊住他問:“哎,二十號那天是個周五吧,我問問方叔,給你過個生日?”  周童扒著門會心一笑:“再說吧,二十號有技能比賽,估計會進行到很晚。”  “哦對了。”他走出去又回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聞閱。“之前想跟霍警官打聽點事情,就把你喜歡吃什麽用什麽玩什麽都告訴他了,作為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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