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沒有問“什麽時候能醒”這種顯而易見的廢話,隻和顧君遙說了兩句閑話:“聽說《沉浮》排上檔期了,下個月能播。”“是麽。”顧君遙盡量擺出感興趣的樣子。這讓周末心裏一酸:“那什麽,你可得撐住了,要不然寧棠他……”“放心吧,我很好。”顧君遙拿著溫熱的白毛巾,輕輕為寧棠擦臉。他已被寧棠這把刀切去了棱角,磨平了渾身的刺,在漫長的昏迷之中完成了最後的、致命的一擊。人在被逼進絕境的時候是會發瘋的。當餘懷仁穿著手術服從搶救室出來的時候,他聽到了“換心”兩個字。顧名思義,心髒移植。因為車禍造成了寧棠心髒受損,不換,就沒命了。顧君遙整整三天沒合眼,徹夜難眠,腦海中全是寧棠在手術台上出意外的場景,可能大出血,可能呼吸驟停,隨便哪個小意外都可以要了他的命。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冷汗一層接著一層的往出冒,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當時自己的模樣顧君遙是不知道的,隻知道跑來找他的梅小梅驚呆在了門外,再三確認房門號才意識到自己沒進錯屋。後來,顧君遙突然想明白了,也就自然而然的安心了。若寧棠手術成功了,那自然皆大歡喜,若寧棠手術失敗了,那也沒關係,他會毫不猶豫的跟著寧棠而去。誰讓寧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曙光呢?飛蛾撲火,本能而已。老天是仁慈的,也是欠揍的。仁慈在於,這場手術超乎尋常的順利,而且非常成功,術後寧棠也沒有出現排斥反應。欠揍在於,術後的寧棠一直沒有醒來,聽腦科專家說,寧棠並沒有傷到大腦,但他因為失血過多造成腦缺氧,這才導致一直醒不過來。後來餘懷仁介紹,說在國外的某家醫院有更好的醫療機器,有便於寧棠的治療。顧君遙二話不說,立即安排寧棠轉院,時至今日,寧棠已經在這一天就要八十萬的醫院住了21天了。21天,對於一個“植物人”來說,這隻是剛剛開始。但顧君遙所表現的沉著和冷靜,任誰看了都欽佩不已。當然也有些人在背後議論,顧君遙之所以這麽鎮定自若,泰然處之,是因為他本身就沒那麽看重寧棠,寧棠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了。哪怕最開始傷心一會兒,那以後呢?三年,五年,十年,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可以洗掉所有喜怒哀樂。這也是周末所擔心的,顧君遙這個人,要什麽沒有,身邊還缺貼心會來事兒的人嗎?顧君遙確實很愛寧棠,這點周末不能否認,可在疾病麵前,這份愛又能保持多久呢?什麽時候會過期,誰都不知道。久病床前無孝子,母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他們倆?等到那一天,寧棠該怎麽辦?周末往花瓶裏塞著百合花,狠狠咬著後槽牙。媽的,擔心這個幹什麽!如果到時候顧君遙膩了,煩了,那還有他這個朋友啊!大不了把寧棠接回國去,住不起這八十萬一天的醫院,八千塊一天總住得起!我堂堂向晨娛樂經紀總監,月薪好幾萬,還養不起一個寧棠了?周末氣勢洶洶的想!日落西沉,華燈初上,顧君遙如往常一樣拉上窗簾,照常給寧棠擦身,完事之後為他蓋上被子,習慣性的在他前額上落下一吻。時間還早,他也不困,把病房的日光燈關了,隻留下床頭的一盞照明小燈。他拿起桌上已經快要倒背如流的娛樂雜誌看了起來,時不時的用餘光輕輕看一眼寧棠:“你也睡的太久了吧?該醒醒了,要不然你都跟不上時代了。”顧君遙心不在焉的翻了一頁書,笑著說道:“對了,上個月聶婉麗結婚了,準確來說是隱婚,沒有公開。”“想知道對象是誰嗎?”顧君遙故意頓了頓,道,“我偏不說,等你醒了我再告訴你。”顧君遙伸出手,輕輕撥弄開寧棠眉間遮眼的碎發,明亮的眼底蕩漾著溫暖的柔光。顧君遙之所以這麽淡然,是因為他沒什麽好怕的了,他已經想通了。寧棠活著一天,他就陪一天。寧棠如果走了,他就跟著去。顧君遙唇邊溢出一抹破碎的苦笑:“還是醒來吧,不然下輩子……我不知道還會不會遇見你。”“君,遙……”顧君遙渾身一震,已經卷起毛邊的舊雜誌從他僵硬的雙手裏掉到地上。*明豔的朝陽異常刺眼,讓他幾乎有種流淚的衝動。病房裏站滿了醫生,他們互相說著洋文,頻頻點頭,最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教授彎下腰,一手扒開寧棠的眼皮,一手拿著手電筒照了照,然後問道:“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顧君遙站在觀察室,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寧棠的表情。身旁的周末緊張的攥緊拳頭。“嗯。”良久,寧棠費力的吐出一個音節。顧君遙心尖一顫。老教授:“記得多少?”寧棠頓了頓,道:“都記得。”周末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我的老天爺,當初那老教授說寧棠腦缺氧,可能造成失憶的時候,真把我冷汗都嚇出來了。”顧君遙心有餘悸的笑了,但他不敢笑的太厲害,唯恐被老天爺看見他欣喜若狂的嘴臉,繼而狠狠扇他一巴掌。天知道寧棠昨晚突然叫他名字,把他激動成了什麽鳥樣!!!等他心急火燎召來醫生,寧棠又因為疲勞睡過去了,直到現在才徹底蘇醒。其實從車禍到現在整整21天,寧棠並非完全沒有意識。拋開之前幾天重度昏迷他沒有知覺以外,在出重症監護室之前,他還是醒過一次的。準確來說是潛意識蘇醒,在外人看來他還是睡著的。當時的意識處於一種迷茫之間,就像人在水裏泡著似的,身邊的聲音都隔著一層水傳進他耳朵裏,顯得特別模糊特別遠。他依稀聽見有人說話,卻難以分辨出是誰,唯一深刻意識到的就是自己大難不死。然後他繼續昏睡,偶爾能聽見顧君遙的說話聲,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他幻聽。等醫生們陸續離開,顧君遙也總算能來到寧棠身邊了。周末特別有眼力見兒,拉著熱淚盈眶的梅小梅離開了。“你……好些了嗎?”顧君遙張了張嘴,嗓音比沉睡多時的寧棠還要沙啞。寧棠望著他,記憶隨著蘇醒不斷回籠,他緩緩抬起手,輕輕撫摸上顧君遙的側臉:“對不起。”這三個字狠狠戳痛了顧君遙的心,他上前將寧棠緊緊抱在懷裏:“謝謝。”謝謝你能醒過來。謝謝你還活著。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寧棠蘇醒之後精神狀態很好,他和周末見了麵,和哭哭啼啼的梅小梅聊了天,又聽顧君遙講述這半個月發生的事情。晚飯是請的專門營養師精心烹飪的,高蛋白高維生素,低糖低鹽。寧棠為身體著想,全部吃光,然後撂筷子的時候就有點吃多了,迫不得已,他跟顧君遙提出要到走廊裏散步消食。適當的運動是必須的,顧君遙自然不會阻攔,陪著寧棠在安靜的走廊裏轉了幾圈。寧棠扶住欄杆喘口氣,大病初愈身子發虛,顧君遙唯恐他著涼,急忙回病房裏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寧棠道:“寧雪……”他醒來後,顧君遙一句都沒提過寧雪,但現在寧棠主動問起,他也不會隱瞞:“他好著呢,能跑能跳,你要見他嗎?”寧棠沒有回答,他又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沉默。顧君遙:“怎麽了?”寧棠眼中有微弱的寒芒一閃而過:“刹車。”顧君遙:“什麽?”寧棠神色冷峻,目光銳利如刀:“刹車有問題。”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啦!第70章 顧森放下文件:“聽說寧棠醒了?”“是的顧總,我才跟二少爺問過,寧棠的身體恢複得很好。”錢秘書道。顧森想了想,道:“明後天你代替我去看看他,把家裏那盒燕窩也帶去給他。”錢秘書笑道:“顧總,您對他還真好。”“我算是怕了他了。”顧森無可奈何的扶住抽痛不已的太陽穴,“他這麽一傷,君遙是茶不思飯不想什麽都顧不上了,一副隨時要殉情的德行,我可不得把他當祖宗供著?”錢秘書:“那陳小姐……”顧森:“隻能說我那輛法拉利裝備太好,哪怕安全氣囊沒彈出來,光是車身都能為寧棠擋去五成撞擊。”錢秘書欲言又止,沒敢吭聲。顧森也忽然反應過來這話讓人聽去不好,便幹咳一聲,揮手讓錢秘書去辦事了。法治社會,他當然不能做出殺人埋屍這種事。但不妨礙他在心裏暗罵,如果寧棠經此車禍死了,那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天助啊!偏偏寧棠命硬,車好,運氣更是絕了,心髒破裂都沒要了寧棠的命,因為剛好有配型的心源!是寧棠命不該絕,還是他顧君遙注定和陳小姐無緣無分?幾天後,錢秘書來到寧棠所住的醫院,帶了大包小包的營養品,以及那盒千金難求的頂級燕窩。走進病房的時候,寧棠正靠窗站著,好像外麵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他正聚精會神的在看熱鬧。寧棠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眉目清遠,容色怡淡,可見是他蘇醒這些天顧君遙的精心照料,讓他的氣色越來越好,身體也不似原本那樣憔悴單薄,弱不禁風了。察覺到有人進來,寧棠回頭,看見站在門外的錢秘書,微笑著招呼他進來。“我替顧總來看看你。”錢秘書一邊說著一邊把禮品放下,順勢一問,“二爺不在嗎?”寧棠:“公司有事,他急著回國處理,要明天才能回來。”錢秘書笑道:“寧先生坐沙發上歇一會兒吧,你要是再累著了,二爺又該心疼了。”寧棠從善如流的坐回沙發上,說道:“事發突然,那輛車……”錢秘書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緊繃,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寧棠:“車怎麽了?”寧棠的臉上寫滿了歉疚之意:“顧總的車價值1.8億,還是限量版,就這麽被我撞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