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理想
在朋友背後與你悄悄牽手。談著無法言說的戀愛 作者：真代屋秀晃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和成嶋同學會合之後不久，我就收到了父親發來的消息。
父親有時候會像這樣，催促一個人生活的我作定期報告。
我一邊抱怨著老爸的不看時機，一邊不情不願地接起了電話。
「——總之，就是這麽個情況。我這邊沒什麽要緊事的。有人等著呢，先掛了啊」
我一邊瞄著成嶋同學，一邊簡短地作了報告。
而成嶋同學則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一邊擺弄著劉海，一邊認真地盯著小鏡子。
『這時間讓誰等著呢？難不成那個啥？你交女朋友了嗎？』
父親並不想結束通話。
「嘛……差不多吧。接下來要去有點晚的約會啊。就這樣」
『哇哈哈哈哈！這樣這樣，純也有了女朋友啊。所以？你交往的是新太郎還是青嵐？』
「才不是啊！對方實打實是女孩子啊！」
『不是犯罪的話就說清楚』
沒有辦法，我隻好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純也，你可是我帶你去烤肉店，也隻會吃肉的人啊』
「突然在說些什麽啊」
『我問你為什麽不吃蔬菜的時候，你總是一臉不可思議地這麽回答道。“因為這些肉是草食動物的肉吧？它們的肉不也就是蔬菜構成的嗎”……我就覺得自家兒子沒救了。就沒想到還有女孩子會和你這種蠢蛋交往』
「沒事我就掛了啊。拜拜」
『等等。最後再問個事』
父親並沒有結束通話。
『我知道你已經在和成嶋夜瑠同學交往了，但有什麽必要瞞著大家嗎？』
「唔……」
『你總是和包括成嶋同學在內的五人組一起玩的吧？那我覺得就不要保密，告訴大家要比較好』
「……老爸你又不是當事人，所以才說得這麽輕巧」
當然了，我也覺得早點說出來比較好。
瞞著團體內的大家交往，是對大家的背叛。這種事情我當然明白。
但對我們而言各種事情已經太遲了。
新太郎今天明確地宣言了。他還喜歡成嶋同學。
而且還是在我和成嶋同學開始交往的第二天，這種極為不巧的時機。
不過老實說，新太郎那邊，我倒是沒有多擔心。他是和我交情最久的好朋友，隻要推心置腹地講清楚的話肯定能理解我的。雖然可能會被他怨恨，但我相信他還是能和我繼續做朋友的。
但朝霧同學那邊，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我已經被朝霧同學表白了。而且還是在包括成嶋同學的大家麵前的公開表白。
就算我沒什麽，朝霧同學和成嶋同學的朋友關係也肯定是會破裂的。
這也是當然的。在朝霧同學看來，成嶋同學就是在搶奪——就是在掠奪。
成嶋同學迄今為止，沒有交過朋友。第一次交到的同性好友，肯定比我想的要重要得多。所以成嶋同學才會格外害怕。所以她才會對我這麽說。
——不要給火乃子醬說……拜托了……千萬不要……。
——果然好害怕。我沒準一輩子都沒法告訴火乃醬了……。
成嶋同學都這麽說了，我也隻能暫時聽從。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想要輕鬆，就擅自全部說出來。
……才不是啊。別把錯全推給成嶋同學啊。
說到底，我也很害怕。我害怕在團體內關係如此錯綜複雜的狀態下，將全部事情告訴大家。我害怕其結果會導致我失去那重要的五人組。
這種事明明從一開始我就明白的。明明我規勸過自己無數次絕對不能那樣的。
但結果到頭來，最後我還是沒能抑製自己，選擇了走上和成嶋同學成為戀人的道路。
這很矛盾。這太奇怪了。
但我切身體會到了，這世上，確實存在著足以融化腦髓，將理性與常識全部吹散的瘋狂的戀愛。
依靠成嶋夜瑠這位散發出的魅力到了暴力般程度的女孩子，我認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雖然心裏想著遲早得告訴大家，但因為我和她都是過於膽小怕事的小鬼，所以才會像這樣默默地偷偷開始交往。我們在這深深的黑暗當中，摸索著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延續五個人的關係。
當然，我是知道這種行為簡直就像是在大海撈針。
父親用講給小孩子聽的口吻，緩緩地說道。
『確實老爸我不是當事人。但正因為我身處局外，所以才能說出趕緊去坦白吧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你的心情不是當事人的話是不會明白的吧』
「……抱歉老爸。真的抱歉」
『你和成嶋同學也一定是在相當煩惱之後才決定秘密交往的吧』
「是很煩惱。現在也很煩惱」
『但是純也，在朋友團體裏悄悄交往的話，是不會有什麽好事的。是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而且，要是還有其他人喜歡成嶋同學要怎麽辦？雖然我覺得天塌了也沒可能，但要是還有人喜歡你要怎麽辦？那完全就是地獄了吧』
「………………」
我無言以對。
因為現狀和父親說的完全一樣。
『人要是過於追求理想狀態的話，就一定會招致危險的。給我記住這點』
「……我知道的。我會盡量趁早找個機會給大家說清楚的」
『那就行。下次把成嶋同學帶家裏來吧。老爸我會用新學的醋豬料理來招待你們的。順帶一提老爸我的醋豬是用牛肉做的』
「那就別叫醋豬了。掛了啊」
『還有交了女朋友的話，差不多該去打工了吧。約會可是很花錢的』
「這我當然知道。掛了啊」
我終於掛斷了電話，重重地歎了口氣。
過於追求理想狀態的話，就一定會招致危險，麽……。
坐在遠處長椅上玩著手機的成嶋同學跑了過來。
「電話打完了嗎？火乃子醬有往群裏發消息哦」
我也打開了五個人一起建的群。
朝霧火乃子【和古賀一起拍了大頭貼！】
前麵我和朝霧同學兩個人拍的大頭貼的照片也和這句消息一起發了過來。
「……火乃子醬很開心呢」
「……是啊」
照片中我旁邊的朝霧同學，一臉開心地擺著辣妹手勢。
一股粘稠而又沉重的氣氛壓在了我和成嶋同學身上。
「對於朝霧同學的表白，我會按照和她的約定，升上二年級的時候好好拒絕掉的」
「嗯……但我們的事情」
「我知道。現在還不會說的。具體的我們兩個人一起慢慢想吧」
我輕輕地握住成嶋同學的左手，兩個人一起走了起來。
是手指交織在一起的戀人牽法。
是不會和朝霧同學做的牽法。
今天的目的是兩個人一起去拍大頭貼。
雖然我和成嶋同學在初秋的時候已經偷偷地拍過大頭貼了，但出於諸多緣由，我和她都已經把它扔掉了。
我們隨便找了家遊戲中心，然後就進去了。
首先，我從成嶋同學手中接過紙袋，走向洗手間。裏麵裝的是讓她幫我從我房間裏帶過來的風衣和牛仔褲。在這個時間還穿著校服晃來晃去的話，再怎麽說也有些不妙了。
換上便裝走出衛生間之後，成嶋同學主動把手牽了起來。
「呢嘻嘻……和古賀君初次約會。還好我打扮了一下~」
成嶋同學穿著素皮的迷你裙和酒紅色的長袖針織衫。外麵還穿著一件短大衣。這身體線條分明的成熟打扮，要是被隻見識過學校裏內向的成嶋夜瑠的同學們看到的話，恐怕是會大吃一驚的。
「要不是約會的話，還以為是要幹嘛呢」
「隻是重新去拍大頭貼而已。在這麽晚的時間約會，我們還真是不良呢。是壞孩子呢。是壞學生呢。揍你一頓哦你這蠢貨！」
成嶋同學一邊說著早年的不良漫畫風格的台詞，一邊用頭撞了我好幾下。
我重新意識到，這家夥和在學校裏完全不一樣啊……。
內向老實的一麵和積極開朗的一麵被包含在了一起。
既有天真無邪孩子般的一麵，也有妖豔成熟大人般的一麵。
明明很強勢，卻又是個愛哭鬼。雖然很讓人害怕，但其實是個既勇敢又溫柔的女孩子。
是個感情絕對扭曲，可又無比純粹直率的，充滿矛盾的女孩子。
成嶋夜瑠——。
她是我隻要想起她的名字，愛意就會湧上心頭的，我重要的戀人。
隨便找了個大頭貼機拍完之後，我倆便來到了播放著迷之出神音樂（注：出神音樂，又被稱為“迷幻音樂”，或稱“恍惚”、“勸世”或“迷幻”，是起源於1990年代德國一種電子舞曲的音樂類型。）的用於塗鴉的房間，兩個人一起給拍好的照片塗鴉。
擺的是和上次一樣的姿勢。成嶋同學用力把我的臉頰往兩邊拉的那個。
「會有人往大頭貼上畫圈叉棋嗎……？」
「我又不知道畫啥好」
「能畫的東西很多吧~？比方說這個」
成嶋同學用觸控筆大大地寫下了這樣的文字。
『初次約會紀念！雜古賀和夜瑠醬』
「……這樣」
我的表情不禁放鬆了下來，可成嶋同學卻是一臉不安。
「雖然都這會兒了……我這樣扭曲的女人，古賀君真的不在意嗎？」
「當然了」
說到底我自己也很扭曲。
畢竟我和朝霧火乃子假約會之後，就直接來和成嶋夜瑠約會了。
那種還沒有確定自己心意就和兩位女主角約會的戀愛喜劇男主角都要比我正經一百倍。畢竟我喜歡的女孩子隻有成嶋同學一人。可我卻無法對著朝霧同學說出成嶋同學的名字，到現在也都沒能徹底拒絕掉她。
而且從我宣言說什麽「為了友情」之時起，我就已經完全瘋掉了。
「古賀君喜歡我哪一點？我可是超喜歡欺負古賀君的。就連現在，我也超想拽古賀君的臉頰的。我可是個很奇怪的人哦」
「雖然拽臉頰有些討厭，但怎麽說呢。我喜歡成嶋同學的全部。可怕的部分也喜歡」
「…………啊」
在被簾子遮住的狹小的塗鴉房間裏，成嶋同學輕輕地靠向我。
我毫不猶豫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即使在欺騙著最珍貴的寶藏——好朋友們的這一狀況下，成嶋夜瑠也依然在我的懷裏。
不管抵消掉多少罪惡感，這種無與倫比的幸福也都還有剩餘。麵對自己如此醜陋的一麵，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但這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是不可能再去迷茫的。
「我再也不會放開成嶋同學的手了。讓我說多少遍都可以。最喜歡成嶋同學了」
「……啊唔。搞什麽啊……區區雜古賀，在搞些什麽啊……嗚嗚」
成嶋同學臉埋在我的懷裏，吸了吸鼻子。
「成嶋同學你在哭嗎？」
「因為……好高興。我們經曆了各種事情。現在我終於成為了古賀君的女朋友，還能聽到古賀君對我說喜歡，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嗚嗚……」
「是啊……我們真的是經曆了各種事情呢」
——自從初次見麵之後我就一直在想『希望你能消失啊~』。
——我說——成嶋同學那個……
——已經準備好要消失了嗎。偉大的混蛋小屁孩·王國的處男大王。
同成嶋夜瑠共享最初的秘密的那個夏天。
那個時候的我們完全合不來。我一直單方麵地被她討厭著。
在那之後真的是經曆了各種事情。
——不管我多想放棄，但我的身心全都不聽！我的身心全部都在說絕對非古賀君不可了！可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成為古賀君的女朋友，不能聽到你說喜歡我……！這樣痛苦的戀愛，我討厭啊……！
——那就『瞞著大家好了』啊！
不知不覺間互相喜歡上對方的我們，終於在秋天結束之時做出了決定。
我們作出了傲慢到驚悚程度的，秘密的決定。
「我一直在等待著成為世界上最喜歡的古賀君的女朋友，然後像這樣一起約會的這一天，甚至到了會做夢的程度……說真的。我啊。等了好久好久哦……？」
「……抱歉啊。讓你久等了」
「但是好高興。好幸福。要是能一直幸福下去就好了……」
成嶋同學的幸福——是同時抓住『戀情』和『友情』。
那貪婪到令人毛骨悚然程度的強烈願望，也是我自己所祈求的。
所以我們倆很像。我們倆一邊欺騙著好友一邊孕育著愛情，是最差勁的共犯。
「沒事的。肯定能一直幸福下去的。成嶋同學什麽都不用擔心」
「……哈哈。古賀君一直都很樂觀啊。不愧是你」
成嶋同學，不是這樣的。
我不過是隻能樂觀而已。
因為我們如今就待在眼看著就要倒塌的細橋上，我們害怕著看向別處。
不要把因膽怯而不敢移開視線，叫做「樂觀」啊。
所以至少我不會停下腳步。無論背負著怎樣的罪惡，我都會朝著虛幻的理想不斷前進。心懷著充滿扭曲的友情。和最喜歡的女孩子一起。
重新下定決心的我，在最後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裏的成嶋同學。
「嘻嘻……會在這時候來抱緊我，古賀君你挺能幹嘛。偉大的混蛋小屁孩·王國的處男大王還挺懂如何應對女孩子——咦？等等……」
成嶋同學慢慢地挪開身子，垂下視線沉思著。
然後臉一下子就紅了。
「對，對了。古賀君已經不是『處男』大王了啊」
再次被她這麽一說，連我也都難為情起來了。別這樣。
「曾、曾經享盡榮華富貴的處男大王，已經被革命家的yoru·narushima（注：夜瑠的羅馬字讀音）推翻了。然、然後王權崩潰，終、終於混蛋小屁孩·王國也掀起了民主化的浪潮」
「成嶋同學你在說啥呢？」
「不、不過，但是呢。像你這樣的處男大王世上找不出第二個。所以稱號就留給你吧。感到高興吧，永遠的處男大王。然後榮耀屬於混蛋小屁孩共和國的」
「好了抓緊走吧……」
給大頭貼塗鴉的時間早就結束了。
拍完大頭貼之後我們也沒有回公寓。
我們接著在遊戲中心對戰了一會兒，再去咖啡廳喝了茶，又去卡拉ok唱了個爽。
明明還是高中生卻在深夜時候到處閑逛，果然我們就是不良。
但我實在是不想結束掉。
因為我們沒法在白天一起出去。隻有在這樣的夜晚，才不用害怕會被別人看到。
我們想珍愛這第一次的約會。
我們想憐惜這一直未曾心意相通的戀愛。
我們盡情享受著連太陽都不曾知曉的，這秘密的約會。
「要是夜晚永不過去的話就好了。這樣就能一直和古賀君兩個人在一起了」
「但差不多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課呢。而且快該期末考試了」
「我知道的……要是天不會亮要有多好。分開好痛苦」
「不說了不會再離開了嗎。現在去我房間吧。不過就算這麽說，末班車的時間也都過了」
「好高興……用走的好了古賀君。一起走吧。和古賀君一起的話，不管哪兒都能走到」
事到如今，我們倆誰都沒打算踩刹車了。
說到底刹車早就已經壞掉了。
「話、話說啊。你說現在去你房間，意思是今天也要一起睡沒錯吧……？」
「你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會讓你睡覺」
「這、這樣……不讓我睡覺啊……嗯，知道了。我當然也是」
「之前從網上買了疊疊樂。準備好一起玩到早上啊？」
「…………啊？」
「成嶋同學你沒有在深夜玩過疊疊樂吧？這玩意超讓人來勁的。注意力會被睡意一點點地削減，懲罰遊戲的緊張感也會隨之爆棚。以前和新太郎他們一起玩的時候……哈哈，不妙不妙。用想的就已經笑死了」
「你丫怎麽回事！？你是在圖謀複權嗎處男大王！？」
就這樣和成嶋同學交往下去，和大家也繼續還是朋友。
會做出這種決定的我的大腦，肯定是壞得透透了吧。
深夜回到公寓的我們，在昏暗的房間裏靜靜地抱在了一起。
雖然我感覺自己犯了一個決定性的錯誤，但在這讓人神魂飄蕩的戀愛泥潭麵前，我已經什麽都沒法去想了。
「——啊……嗯……古賀君，喜歡……超喜歡……啊……！」
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人們在有了戀人之後，就總是想要告訴身邊的人。
因為他們想要通過告訴別人，來重新確認他們的戀人關係，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
但我們做不到這個。
我們給誰都沒法說。
「……我也喜歡你，成嶋同學……」
所以我們才會深深地連結在一起。
我們隻是在通過對方的身體以及言語，確認著我們的確是戀人關係。
正因為我們想要捕捉到形而上（注：形而上應該要具備兩個條件：是真理且唯一。所以如果你相信愛情是真理且是唯一的，那愛情就是形而上的。）的愛情的外形，所以才會執拗地觸摸著，呼喚著，深深地連結在一起。
而且這確認愛情的行為，還伴隨著極易令人上癮的潮濕快感。
哪怕隻是暫時，這黑暗的快感也能填補掉彼此的不安。
「古賀君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喜歡我……快說！啊……嗯……！」
除我以外誰都不可能見到的，成嶋夜瑠的秘密表情。
除我們以外誰都不會知曉的秘密的夜晚。
在這與世隔絕的異空間，我們沉溺在糖果色的黏稠戀愛之中。
「我喜歡你成嶋同學……打心底……愛著你……」
每當我低語愛情之時，腦海深處都會發出冰塊融化般的吱吱聲。
哢嚓。咯吱。
父親有時候會像這樣，催促一個人生活的我作定期報告。
我一邊抱怨著老爸的不看時機，一邊不情不願地接起了電話。
「——總之，就是這麽個情況。我這邊沒什麽要緊事的。有人等著呢，先掛了啊」
我一邊瞄著成嶋同學，一邊簡短地作了報告。
而成嶋同學則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一邊擺弄著劉海，一邊認真地盯著小鏡子。
『這時間讓誰等著呢？難不成那個啥？你交女朋友了嗎？』
父親並不想結束通話。
「嘛……差不多吧。接下來要去有點晚的約會啊。就這樣」
『哇哈哈哈哈！這樣這樣，純也有了女朋友啊。所以？你交往的是新太郎還是青嵐？』
「才不是啊！對方實打實是女孩子啊！」
『不是犯罪的話就說清楚』
沒有辦法，我隻好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純也，你可是我帶你去烤肉店，也隻會吃肉的人啊』
「突然在說些什麽啊」
『我問你為什麽不吃蔬菜的時候，你總是一臉不可思議地這麽回答道。“因為這些肉是草食動物的肉吧？它們的肉不也就是蔬菜構成的嗎”……我就覺得自家兒子沒救了。就沒想到還有女孩子會和你這種蠢蛋交往』
「沒事我就掛了啊。拜拜」
『等等。最後再問個事』
父親並沒有結束通話。
『我知道你已經在和成嶋夜瑠同學交往了，但有什麽必要瞞著大家嗎？』
「唔……」
『你總是和包括成嶋同學在內的五人組一起玩的吧？那我覺得就不要保密，告訴大家要比較好』
「……老爸你又不是當事人，所以才說得這麽輕巧」
當然了，我也覺得早點說出來比較好。
瞞著團體內的大家交往，是對大家的背叛。這種事情我當然明白。
但對我們而言各種事情已經太遲了。
新太郎今天明確地宣言了。他還喜歡成嶋同學。
而且還是在我和成嶋同學開始交往的第二天，這種極為不巧的時機。
不過老實說，新太郎那邊，我倒是沒有多擔心。他是和我交情最久的好朋友，隻要推心置腹地講清楚的話肯定能理解我的。雖然可能會被他怨恨，但我相信他還是能和我繼續做朋友的。
但朝霧同學那邊，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我已經被朝霧同學表白了。而且還是在包括成嶋同學的大家麵前的公開表白。
就算我沒什麽，朝霧同學和成嶋同學的朋友關係也肯定是會破裂的。
這也是當然的。在朝霧同學看來，成嶋同學就是在搶奪——就是在掠奪。
成嶋同學迄今為止，沒有交過朋友。第一次交到的同性好友，肯定比我想的要重要得多。所以成嶋同學才會格外害怕。所以她才會對我這麽說。
——不要給火乃子醬說……拜托了……千萬不要……。
——果然好害怕。我沒準一輩子都沒法告訴火乃醬了……。
成嶋同學都這麽說了，我也隻能暫時聽從。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想要輕鬆，就擅自全部說出來。
……才不是啊。別把錯全推給成嶋同學啊。
說到底，我也很害怕。我害怕在團體內關係如此錯綜複雜的狀態下，將全部事情告訴大家。我害怕其結果會導致我失去那重要的五人組。
這種事明明從一開始我就明白的。明明我規勸過自己無數次絕對不能那樣的。
但結果到頭來，最後我還是沒能抑製自己，選擇了走上和成嶋同學成為戀人的道路。
這很矛盾。這太奇怪了。
但我切身體會到了，這世上，確實存在著足以融化腦髓，將理性與常識全部吹散的瘋狂的戀愛。
依靠成嶋夜瑠這位散發出的魅力到了暴力般程度的女孩子，我認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雖然心裏想著遲早得告訴大家，但因為我和她都是過於膽小怕事的小鬼，所以才會像這樣默默地偷偷開始交往。我們在這深深的黑暗當中，摸索著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延續五個人的關係。
當然，我是知道這種行為簡直就像是在大海撈針。
父親用講給小孩子聽的口吻，緩緩地說道。
『確實老爸我不是當事人。但正因為我身處局外，所以才能說出趕緊去坦白吧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你的心情不是當事人的話是不會明白的吧』
「……抱歉老爸。真的抱歉」
『你和成嶋同學也一定是在相當煩惱之後才決定秘密交往的吧』
「是很煩惱。現在也很煩惱」
『但是純也，在朋友團體裏悄悄交往的話，是不會有什麽好事的。是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而且，要是還有其他人喜歡成嶋同學要怎麽辦？雖然我覺得天塌了也沒可能，但要是還有人喜歡你要怎麽辦？那完全就是地獄了吧』
「………………」
我無言以對。
因為現狀和父親說的完全一樣。
『人要是過於追求理想狀態的話，就一定會招致危險的。給我記住這點』
「……我知道的。我會盡量趁早找個機會給大家說清楚的」
『那就行。下次把成嶋同學帶家裏來吧。老爸我會用新學的醋豬料理來招待你們的。順帶一提老爸我的醋豬是用牛肉做的』
「那就別叫醋豬了。掛了啊」
『還有交了女朋友的話，差不多該去打工了吧。約會可是很花錢的』
「這我當然知道。掛了啊」
我終於掛斷了電話，重重地歎了口氣。
過於追求理想狀態的話，就一定會招致危險，麽……。
坐在遠處長椅上玩著手機的成嶋同學跑了過來。
「電話打完了嗎？火乃子醬有往群裏發消息哦」
我也打開了五個人一起建的群。
朝霧火乃子【和古賀一起拍了大頭貼！】
前麵我和朝霧同學兩個人拍的大頭貼的照片也和這句消息一起發了過來。
「……火乃子醬很開心呢」
「……是啊」
照片中我旁邊的朝霧同學，一臉開心地擺著辣妹手勢。
一股粘稠而又沉重的氣氛壓在了我和成嶋同學身上。
「對於朝霧同學的表白，我會按照和她的約定，升上二年級的時候好好拒絕掉的」
「嗯……但我們的事情」
「我知道。現在還不會說的。具體的我們兩個人一起慢慢想吧」
我輕輕地握住成嶋同學的左手，兩個人一起走了起來。
是手指交織在一起的戀人牽法。
是不會和朝霧同學做的牽法。
今天的目的是兩個人一起去拍大頭貼。
雖然我和成嶋同學在初秋的時候已經偷偷地拍過大頭貼了，但出於諸多緣由，我和她都已經把它扔掉了。
我們隨便找了家遊戲中心，然後就進去了。
首先，我從成嶋同學手中接過紙袋，走向洗手間。裏麵裝的是讓她幫我從我房間裏帶過來的風衣和牛仔褲。在這個時間還穿著校服晃來晃去的話，再怎麽說也有些不妙了。
換上便裝走出衛生間之後，成嶋同學主動把手牽了起來。
「呢嘻嘻……和古賀君初次約會。還好我打扮了一下~」
成嶋同學穿著素皮的迷你裙和酒紅色的長袖針織衫。外麵還穿著一件短大衣。這身體線條分明的成熟打扮，要是被隻見識過學校裏內向的成嶋夜瑠的同學們看到的話，恐怕是會大吃一驚的。
「要不是約會的話，還以為是要幹嘛呢」
「隻是重新去拍大頭貼而已。在這麽晚的時間約會，我們還真是不良呢。是壞孩子呢。是壞學生呢。揍你一頓哦你這蠢貨！」
成嶋同學一邊說著早年的不良漫畫風格的台詞，一邊用頭撞了我好幾下。
我重新意識到，這家夥和在學校裏完全不一樣啊……。
內向老實的一麵和積極開朗的一麵被包含在了一起。
既有天真無邪孩子般的一麵，也有妖豔成熟大人般的一麵。
明明很強勢，卻又是個愛哭鬼。雖然很讓人害怕，但其實是個既勇敢又溫柔的女孩子。
是個感情絕對扭曲，可又無比純粹直率的，充滿矛盾的女孩子。
成嶋夜瑠——。
她是我隻要想起她的名字，愛意就會湧上心頭的，我重要的戀人。
隨便找了個大頭貼機拍完之後，我倆便來到了播放著迷之出神音樂（注：出神音樂，又被稱為“迷幻音樂”，或稱“恍惚”、“勸世”或“迷幻”，是起源於1990年代德國一種電子舞曲的音樂類型。）的用於塗鴉的房間，兩個人一起給拍好的照片塗鴉。
擺的是和上次一樣的姿勢。成嶋同學用力把我的臉頰往兩邊拉的那個。
「會有人往大頭貼上畫圈叉棋嗎……？」
「我又不知道畫啥好」
「能畫的東西很多吧~？比方說這個」
成嶋同學用觸控筆大大地寫下了這樣的文字。
『初次約會紀念！雜古賀和夜瑠醬』
「……這樣」
我的表情不禁放鬆了下來，可成嶋同學卻是一臉不安。
「雖然都這會兒了……我這樣扭曲的女人，古賀君真的不在意嗎？」
「當然了」
說到底我自己也很扭曲。
畢竟我和朝霧火乃子假約會之後，就直接來和成嶋夜瑠約會了。
那種還沒有確定自己心意就和兩位女主角約會的戀愛喜劇男主角都要比我正經一百倍。畢竟我喜歡的女孩子隻有成嶋同學一人。可我卻無法對著朝霧同學說出成嶋同學的名字，到現在也都沒能徹底拒絕掉她。
而且從我宣言說什麽「為了友情」之時起，我就已經完全瘋掉了。
「古賀君喜歡我哪一點？我可是超喜歡欺負古賀君的。就連現在，我也超想拽古賀君的臉頰的。我可是個很奇怪的人哦」
「雖然拽臉頰有些討厭，但怎麽說呢。我喜歡成嶋同學的全部。可怕的部分也喜歡」
「…………啊」
在被簾子遮住的狹小的塗鴉房間裏，成嶋同學輕輕地靠向我。
我毫不猶豫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即使在欺騙著最珍貴的寶藏——好朋友們的這一狀況下，成嶋夜瑠也依然在我的懷裏。
不管抵消掉多少罪惡感，這種無與倫比的幸福也都還有剩餘。麵對自己如此醜陋的一麵，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但這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是不可能再去迷茫的。
「我再也不會放開成嶋同學的手了。讓我說多少遍都可以。最喜歡成嶋同學了」
「……啊唔。搞什麽啊……區區雜古賀，在搞些什麽啊……嗚嗚」
成嶋同學臉埋在我的懷裏，吸了吸鼻子。
「成嶋同學你在哭嗎？」
「因為……好高興。我們經曆了各種事情。現在我終於成為了古賀君的女朋友，還能聽到古賀君對我說喜歡，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嗚嗚……」
「是啊……我們真的是經曆了各種事情呢」
——自從初次見麵之後我就一直在想『希望你能消失啊~』。
——我說——成嶋同學那個……
——已經準備好要消失了嗎。偉大的混蛋小屁孩·王國的處男大王。
同成嶋夜瑠共享最初的秘密的那個夏天。
那個時候的我們完全合不來。我一直單方麵地被她討厭著。
在那之後真的是經曆了各種事情。
——不管我多想放棄，但我的身心全都不聽！我的身心全部都在說絕對非古賀君不可了！可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成為古賀君的女朋友，不能聽到你說喜歡我……！這樣痛苦的戀愛，我討厭啊……！
——那就『瞞著大家好了』啊！
不知不覺間互相喜歡上對方的我們，終於在秋天結束之時做出了決定。
我們作出了傲慢到驚悚程度的，秘密的決定。
「我一直在等待著成為世界上最喜歡的古賀君的女朋友，然後像這樣一起約會的這一天，甚至到了會做夢的程度……說真的。我啊。等了好久好久哦……？」
「……抱歉啊。讓你久等了」
「但是好高興。好幸福。要是能一直幸福下去就好了……」
成嶋同學的幸福——是同時抓住『戀情』和『友情』。
那貪婪到令人毛骨悚然程度的強烈願望，也是我自己所祈求的。
所以我們倆很像。我們倆一邊欺騙著好友一邊孕育著愛情，是最差勁的共犯。
「沒事的。肯定能一直幸福下去的。成嶋同學什麽都不用擔心」
「……哈哈。古賀君一直都很樂觀啊。不愧是你」
成嶋同學，不是這樣的。
我不過是隻能樂觀而已。
因為我們如今就待在眼看著就要倒塌的細橋上，我們害怕著看向別處。
不要把因膽怯而不敢移開視線，叫做「樂觀」啊。
所以至少我不會停下腳步。無論背負著怎樣的罪惡，我都會朝著虛幻的理想不斷前進。心懷著充滿扭曲的友情。和最喜歡的女孩子一起。
重新下定決心的我，在最後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裏的成嶋同學。
「嘻嘻……會在這時候來抱緊我，古賀君你挺能幹嘛。偉大的混蛋小屁孩·王國的處男大王還挺懂如何應對女孩子——咦？等等……」
成嶋同學慢慢地挪開身子，垂下視線沉思著。
然後臉一下子就紅了。
「對，對了。古賀君已經不是『處男』大王了啊」
再次被她這麽一說，連我也都難為情起來了。別這樣。
「曾、曾經享盡榮華富貴的處男大王，已經被革命家的yoru·narushima（注：夜瑠的羅馬字讀音）推翻了。然、然後王權崩潰，終、終於混蛋小屁孩·王國也掀起了民主化的浪潮」
「成嶋同學你在說啥呢？」
「不、不過，但是呢。像你這樣的處男大王世上找不出第二個。所以稱號就留給你吧。感到高興吧，永遠的處男大王。然後榮耀屬於混蛋小屁孩共和國的」
「好了抓緊走吧……」
給大頭貼塗鴉的時間早就結束了。
拍完大頭貼之後我們也沒有回公寓。
我們接著在遊戲中心對戰了一會兒，再去咖啡廳喝了茶，又去卡拉ok唱了個爽。
明明還是高中生卻在深夜時候到處閑逛，果然我們就是不良。
但我實在是不想結束掉。
因為我們沒法在白天一起出去。隻有在這樣的夜晚，才不用害怕會被別人看到。
我們想珍愛這第一次的約會。
我們想憐惜這一直未曾心意相通的戀愛。
我們盡情享受著連太陽都不曾知曉的，這秘密的約會。
「要是夜晚永不過去的話就好了。這樣就能一直和古賀君兩個人在一起了」
「但差不多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課呢。而且快該期末考試了」
「我知道的……要是天不會亮要有多好。分開好痛苦」
「不說了不會再離開了嗎。現在去我房間吧。不過就算這麽說，末班車的時間也都過了」
「好高興……用走的好了古賀君。一起走吧。和古賀君一起的話，不管哪兒都能走到」
事到如今，我們倆誰都沒打算踩刹車了。
說到底刹車早就已經壞掉了。
「話、話說啊。你說現在去你房間，意思是今天也要一起睡沒錯吧……？」
「你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會讓你睡覺」
「這、這樣……不讓我睡覺啊……嗯，知道了。我當然也是」
「之前從網上買了疊疊樂。準備好一起玩到早上啊？」
「…………啊？」
「成嶋同學你沒有在深夜玩過疊疊樂吧？這玩意超讓人來勁的。注意力會被睡意一點點地削減，懲罰遊戲的緊張感也會隨之爆棚。以前和新太郎他們一起玩的時候……哈哈，不妙不妙。用想的就已經笑死了」
「你丫怎麽回事！？你是在圖謀複權嗎處男大王！？」
就這樣和成嶋同學交往下去，和大家也繼續還是朋友。
會做出這種決定的我的大腦，肯定是壞得透透了吧。
深夜回到公寓的我們，在昏暗的房間裏靜靜地抱在了一起。
雖然我感覺自己犯了一個決定性的錯誤，但在這讓人神魂飄蕩的戀愛泥潭麵前，我已經什麽都沒法去想了。
「——啊……嗯……古賀君，喜歡……超喜歡……啊……！」
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人們在有了戀人之後，就總是想要告訴身邊的人。
因為他們想要通過告訴別人，來重新確認他們的戀人關係，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
但我們做不到這個。
我們給誰都沒法說。
「……我也喜歡你，成嶋同學……」
所以我們才會深深地連結在一起。
我們隻是在通過對方的身體以及言語，確認著我們的確是戀人關係。
正因為我們想要捕捉到形而上（注：形而上應該要具備兩個條件：是真理且唯一。所以如果你相信愛情是真理且是唯一的，那愛情就是形而上的。）的愛情的外形，所以才會執拗地觸摸著，呼喚著，深深地連結在一起。
而且這確認愛情的行為，還伴隨著極易令人上癮的潮濕快感。
哪怕隻是暫時，這黑暗的快感也能填補掉彼此的不安。
「古賀君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喜歡我……快說！啊……嗯……！」
除我以外誰都不可能見到的，成嶋夜瑠的秘密表情。
除我們以外誰都不會知曉的秘密的夜晚。
在這與世隔絕的異空間，我們沉溺在糖果色的黏稠戀愛之中。
「我喜歡你成嶋同學……打心底……愛著你……」
每當我低語愛情之時，腦海深處都會發出冰塊融化般的吱吱聲。
哢嚓。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