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就算隻有一次，也想見你」
男女之間存在純友情嗎？（不，不存在！） 作者：七菜なな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早上，我將腳踏車停進了學校的停車場。
在那個星期六之後，又過了星期日，來到了星期一。
……死定了。
這兩天我完全睡不著。因此我的嗬欠也停不下來。
……腦子裏亂糟糟的，根本理不出頭緒。我的人生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啊？我在aeon驚嚇過頭，後來都沒跟榎本同學說上什麽話。兩個人一起搭計程車回家的路上，氣氛真的尷尬到不行。
當我走向校舍時，身後傳來了日葵的聲音。
「悠宇，早安啊────！」
聲音大到刺耳的程度。這家夥的精神也太好了。
aeon那時也是，說要去買飲料，結果就自己先回去了。不管我用line傳了多少次訊息給她，也全都已讀不回。
……不過，現在她的招呼很令人感激。多少可以緩解一下我的心情。
「喔，日葵。早……安？」
日葵用一如往常的笑容朝我揮著手。
……她人卻在距離大概三公尺遠的地方。
咦，是怎樣？距離超遠的耶。為什麽要隔著這段微妙的距離？她看起來也不像要朝我這邊走過來的樣子，隻是一直站在那裏高舉起手猛揮著而已。看起來就像aeon服飾店專區的人體模型一般。
「日葵，你是怎麽了？」
「咦，什麽怎麽了？」
「呃，過來這邊啊。」
「…………」
日葵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並站在那個地方做出擊掌動作。
……麵對的是空無一物的空氣。
「嘿～～悠宇，你看起來沒什麽精神耶～～」
她竟然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了下去。
現在是怎樣？感覺就像網路出問題的線上遊戲一樣。真的超可怕。這家夥星期六的時候還很正常對吧？
「你、你怎麽了嗎？」
「咦？什麽意思啊～～？」
「不，這樣裝傻也太過頭了吧。如果是我做錯了什麽……」
我朝著日葵走去。
結果她立刻就跟我拉開了距離。我前進幾步，她就跟著後退幾步。當我後退時，她也跟著拉回了距離。
我們一邊保持著剛好三公尺的距離，緊盯著彼此。
「呃，這到底是在幹嘛！你有什麽毛病啊！」
「呀啊──！悠宇，不要靠過來！不可以再更靠近了──！」
「所以說，為什麽啊！」
而且，真希望她別在四處都有學生的地方做這種事。因為日葵很可愛，相對的也更加引人注目。
「我是做錯了什麽嗎？要是哪個地方惹你不高興……」
「啊啊～～不是因為這樣啦～～隻是我剛好有種想跟悠宇間隔三公尺左右的心情……」
那是怎樣的心情啊？感覺就像被一顆衛星環繞在身邊，也替我著想好嗎？
這時，有人從我身後打了一聲招呼。
「小悠，早安。」
回頭一看，我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是榎本同學。她用一如往常的冷淡表情抬頭直直盯著我看。
「…………」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當我張著嘴不知道要做出什麽回應時，她便忿忿地皺起了眉間。抓住我製服的衣袖，使勁拉了拉。接著，她再次一字一句地打出招呼。
「早、安。」
「……早、早安。」
在那讓人不容分說的氣魄下，我也回應了一聲招呼。
結果榎本同學就有些害臊地撇開視線，「嘿嘿」地輕笑了兩聲。這個可愛的小動作狠狠擊中了我的心。
……咦，這是怎麽回事？這個女生是不是一口氣變得跟我很親近？跟星期六在aeon打招呼的時候天差地遠耶。原來她不是隻要經過一晚，台詞就會恢複的遊戲中的村民嗎？
榎本同學似乎不知道我內心這番動搖，費解地歪過了頭。
「小悠，你在做什麽？」
……小悠──這是我的綽號。
星期六在道別的時候，似乎就決定從下次見麵開始要這樣稱呼了。而且也順便交換了line……雖然到這邊就是極限了。
「呃，就是日葵她……」
「小葵？」
榎本同學朝她那邊看了過去。
位在三公尺遠的日葵，身體不禁抖了一下。
「…………」
「…………」
一陣莫名的沉默。
日葵一臉緊張的樣子，一步步往後退去。她恐怕是打算直接朝著後方逃亡吧……呃，她是要不要上課啊？
「小悠，我來解決。」
這時，榎本同學有了動作。
她將右手伸進背在肩上的書包。接著拿出來的是……包裝得很漂亮的餅乾。
「小葵，我有帶餅乾來喔。」
「咦，真的嗎？好耶！」
日葵就朝這邊靠過來了。
就在她要收下餅乾的前一刻──在她脖子後麵使出一招鷹爪，抓住了她。
「呀啊──！榎榎，你竟然騙我！」
「小葵，你是怎麽了嗎？」
「不要抓著我的脖子若無其事地聊起來啊──！我可不是貓，是人耶！」
「差不多好嗎？來，不要在這邊玩了，趕快進教室吧。」
「我知道！我知道了，放開我啦──！」
……太厲害了。
那個日葵完全被耍得團團轉。這想必是她小學的時候，經過各式各樣的曆練所成就的招式吧。
在鞋櫃區換下鞋子之後，我們三個一起前往教室。
日葵跟我之間的距離雖然恢複了，但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抱怨個不停。
「榎榎，你做事老是這麽強硬耶～～」
「這也是小葵不好啊。誰教你總是讓人傷腦筋。」
「我隻讓悠宇傷腦筋而已好嗎～～」
「唉，為什麽小悠的朋友偏偏就是小葵啊……」
榎本同學看起來真的有點厭煩。她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感還滿難以掌握的，這也讓我感到費解。
在走上樓梯時，榎本同學從書包裏麵拿出了另一小袋的餅乾。
她拿著那個，莫名地振奮了氣勢。接著朝我瞥了一眼。一對上眼睛，又連忙撇過頭去。隨後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這才直直看向我。
……她究竟在幹嘛啊？我不禁單純感到疑惑。
於是榎本同學感覺很緊張地朝我遞出了那個小袋子。
「也有小悠的份……」
「真的假的？謝、謝謝你……」
我不禁誠惶誠恐地收下了。
什麽……？隻是要給個餅乾，就會這麽害臊地連雙頰都泛紅了嗎？超可愛的……啊，不，還是不要這樣一直盯著榎本同學的臉比較好吧。
這是用牛奶跟巧克力的麵糊描繪出圖樣的餅乾。雖然我隻知道做成正方形雙色棋盤狀的那種，但這上頭畫著逗趣的貓咪圖案。
……做工好精細啊。
「這是榎本同學家裏賣的嗎？」
痛死了！不知為何，日葵捏了我的屁股一下。
你這家夥，要是我不小心大喊出聲該怎麽辦啊？
「悠宇，你其實是個白癡吧？在這種情境之下，還會說出那種不識相的話嗎？」
「咦？所以，這是榎本同學親手做的……是嗎？」
榎本同學拚命地點著頭。
仔細一看，袋子上並沒有貼店家的標簽。
「我隻會做這種事情而已……」
太謙虛了吧。
做得這麽漂亮的餅乾，我隻在介紹東京蛋糕店的電視節目上看過而已。晚點我會自己吃掉的。日葵想必會跑來搶，但我絕不會讓她得逞。
「那麽，小悠，放學後見了。」
「啊，嗯。」
踏上樓梯的時候，榎本同學揮了揮手，便向上走去。
……就連離開的時候也是既冷淡又可愛。
「悠宇，你一臉色眯眯的樣子，人中都拉長嘍～～」
「……！」
我下意識用手掌摀住了鼻子。
日葵不斷竊笑著，並湊近過來看向我的臉。可惡。早知如此，還是跟她保持三公尺的距離比較好。
「才沒有。」
「騙人～～你完全被榎榎迷得神魂顛倒嘛。」
「什麽神魂顛倒……」
你是哪個年代出生的人啊？現在就連群聚在居酒屋的大叔都不會說這個詞了吧。
日葵摀著嘴角，打趣地用手肘朝我戳了過來。
「人家還叫你小悠耶～～不要在我麵前這樣放閃啊～～」
「呃，我們又沒有在放什麽閃。」
「啊，還是說，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嗬嗬嗬～～今天放學後我就識相一點，讓你們獨處好了？如何，要不要啊？」
「相對的，你是想拿走什麽當代價吧？」
「這麽不信任我啊～～我隻是希望親愛的朋友可以獲得幸福而已耶。」
「嗚哇，太可疑了……」
要是一放下戒心，最後可能所有家產都會被她卷走。
我歎了一氣。
「更何況我們也沒有在交往。」
「啥？為什麽！」
「為、為什麽……？」
「因為星期六的時候，你不是被她告白了嗎！」
「噗哈！」
這家夥在走廊上那麽大聲地說這什麽話。
周遭的學生都紛紛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日葵，你給我過來這邊！」
「唔、唔哇！悠宇，會跌倒、會跌倒啦！」
我抓住日葵的書包，把她帶到走廊深處沒什麽人的地方。我向背靠著牆壁的日葵，解釋起這整件事情。
「你可別誤會了。我才沒有被她告白。」
「咦咦……但人家都在花店坦言她就是你那個初戀的少女了耶。」
「啊！你這家夥，果然在旁邊偷聽我們講話！」
日葵一副「啊，說漏嘴……」的樣子，並撇過頭去。她一邊吹著口哨就想從旁邊開溜，為了不讓她逃走，我用雙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別想逃。」
「嗚嗚……」
少了逃脫路線，日葵死心地停下了動作。
真的讓人頭都要痛起來了。
「難怪你會什麽都沒講就跑回家。竟然顧慮這種奇怪的事情。仔細想想……自從替榎本同學修理飾品之後，你就一直很奇怪耶。有事沒事就會搬出榎本同學的名字，還想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聽我這麽說日葵抖了一下。
「莫、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不是說『要不要跟我體驗接吻』什麽的嗎，那個……嗯嗯？」
日葵看起來怪怪的。
她的身體縮在我雙臂之間，一張臉就像要冒出熱氣一般漲紅了起來。那雙纖瘦的手抬到她的臉前麵，像要避開我的視線一般輕輕顫抖著。
「……啊？」
這是什麽反應啊？
為什麽臉紅到連耳根子都紅了？是披薩的廣告嗎？薄脆餅皮到披薩邊都是滿滿起司嗎？
不如說，你才是吃下去的那個人吧。
「你是怎樣啊？讓人很難接話下去耶……」
「沒、沒有啊，還不都是悠宇說那種奇怪的話……」
「我才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我隻是說了你講過的話！」
「所以我就說那是奇怪的話啊！」
「是你自己說過的話耶！」
毀謗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這如果是在打官司，一定會在壓倒性勝利之後，還能得到一張薯條可樂組兌換券的程度……所以說不要再管什麽披薩了啦！
「總之，我跟榎本同學之間沒有發生什麽事。得知她是當時的那個女生，我當然會感到驚訝。但那也不代表我們之間就要怎樣吧。對她來說，應該隻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呢』這種程度的事情而已吧？」
為什麽我非得向日葵做這種像在澄清劈腿疑雲的事情啊？在這種地方要是被誰看到了，傳出奇怪的謠言該如何是好？
「再說了，那對我來說是初戀沒錯，但榎本同學又不一定是這樣想。說不定這樣莫名打聽，還會給她造成困擾呢。日葵，你要是有聽懂，能不能就別再幹涉這件事了？」
「…………」
日葵從書包裏拿出了yoghurppe。她猛吸著，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什、什麽意思啊？我知道她好像在評定些什麽。她的態度跟剛才相比產生了很大的轉變，露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飲料紙盒被吸到凹陷下去之後，她就仔細地將紙盒摺好收回書包。因為一口氣喝光的關係，甚至還打了一個嗝。
接著，她又目不轉睛地朝著我的臉看了過來。
「哦～～……？」
「咦，怎樣？你今天是不是情緒不穩啊？」
「才沒有。我看悠宇你是笨蛋吧？」
「為什麽啊！這一連串的互動，還不全都是你害的……唔咕！」
日葵又拿出一瓶yoghurppe。她跟平常一樣將吸管塞進我的嘴裏之後，趁著我嚇了一跳時，就鑽出我的雙臂逃了出去。
「悠宇，等你喝完那個冷靜一下之後再回教室吧～～」
「啊？你這家夥，到底有沒有聽懂啦！」
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就走遠了。
被留下來的我，一口喝光yoghurppe。
「那家夥到底是怎樣……？」
很明顯不太對勁吧。
對我打馬虎眼是跟平常一樣，但麵對我做出的反擊，她竟然那樣、那樣、那樣……不，不要回想起來。
yoghurppe的紙盒發出了被吸乾的聲音。冷卻結束。乳酸菌果真超棒的。
「本來就很想睡了，不要一大早就讓我這麽累啊……」
剛才那樣也太狡猾了吧。
……害我不禁覺得那樣的日葵有點可愛。
放學後，我們在科學教室進行新款飾品的試做會。
我將星期日準備好的花，擺在日葵跟榎本同學麵前。溶液之中，可以看見鬱金香的影子。
鬱金香的花在調配了各種藥品的乙醇溶液裏浸泡了一整個晚上。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從密封容器當中取出。
看著眼前的光景，榎本同學不禁睜大了雙眼。
「哇，白色的……」
原本有著繽紛色彩的鬱金香，現在已經完全脫色了。將花排放在器材上之後，我向她解釋道：
「據說花是在色素當中某種成分的影響之下才會枯萎，所以才要用乙醇溶液分離掉那個成分。但如此一來顏色也會一並被褪去，就會像這樣變成純白的狀態。」
「那顏色該怎麽辦呢？」
「接下來再上色。」
「也就是說，要先脫色，然後再上色嗎？」
「嗯，看起來要費兩道功夫就是了呢。但如果不這麽做，就算加工做成花卉飾品，也會很快就枯萎了。」
所謂永生花，也就是將鮮花長期保存在假死狀態的一種技術。要是在這個階段偷工減料，無論帶著多麽美麗的顏色都沒有意義。
我謹慎地處理著陳列在器材上的鬱金香。用乙醇分離掉的那個成分，也具備維持花的鮮度的功能。不含那個成分的狀態下的鮮花非常脆弱。
接著就將用以保濕的甘油跟為了上色的墨水混合在一起。這項準備完成了之後，就要將花莖插在溶液裏，靜待花自行將墨水吸收上去……
「日葵，你可不要推我的背喔。」
我笑著回頭一看，隻見日葵也一臉笑咪咪的樣子。
有種「怎麽會以為如此可愛的我會忍不住想一直跟悠宇玩呢？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好惡心～～」的感覺。確實是很可愛，但不斷蠕動著雙手並想繞到我背後的行為又是怎樣啊！
「榎本同學，麻煩你了。」
「……收到。」
日葵立刻就被榎本同學從身後揪住脖子了。
「小葵，不可以妨礙人家做事。」
「呀啊──！悠宇，你這樣拜托榎榎也太狡猾了吧！」
不，一點也不狡猾。
趁著榎本同學壓製住日葵的時候，我盡快將器材全都設置好。隨後便在這些鬱金香的花莖上割開切口，各自浸泡在好幾種渲染成暖色係的甘油溶液裏。
「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應該就會完成上色了。」
「這項工作要很有耐性呢……」
榎本同學佩服地這麽喃喃道。
其實要加工鮮花是一件很費時的事。畢竟這隻是試做而已，我已經省略掉很多個步驟了。真的要做成商品寄出時，就得經過更多細節程序才能完成。
「不過平常因為日葵都會來找麻煩，所以得花上更多時間就是了……」
就像剛才一樣。說著說著，我也朝日葵瞪了一眼。
被榎本同學的防守阻擋下來的日葵，趴在另一邊的桌子上伸展著身體。她歎了一口氣，又喝起yoghurppe。
「唉。悠宇也變了呢～～以前還會說『到了三十歲我就要跟日葵姊姊結婚！』，多麽可愛啊……」
「你什麽時候變成我的姊姊了？」
「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明明就那樣卿卿我我的……」
「不，拜托你不要講得好像煞有其事一樣。榎本同學也在這裏耶。」
「哦～～……？」
日葵猛吸著飲料，讓紙盒發出窣窣的聲音。她朝榎本同學看了一眼。這讓榎本同學不明所以地稍微歪過了頭。
日葵的嘴角揚起一道邪笑……這讓我有不祥的預感。
「那要是榎榎不在這裏，你就會像上星期一樣陪我玩體驗接吻啊？」
這發言讓我嚇得麵如土色。
我忍不住揪起她的領口激動地反駁：
「你是在說什麽鬼話啊！」
日葵「噗哈──！」地噴笑了出來。
「咦～～因為悠宇說那不是奇怪的事情嘛。」
「你不要斷章取義好嗎！我說的是，你之前說要不要體驗接吻這件事很奇怪，所以我才……」
「啊，你現在承認了吧？你承認上星期有跟我玩體驗接吻吧？」
「你不要隻挑關鍵字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時我猛地回過神來。
背後傳來一股冷顫……感覺就像被尖銳長槍般的視線看穿一樣。我僵硬地回頭一看，隻見榎本同學直直盯──────著我們這邊並瞪了過來。
麵無表情。
完全看不出情感的雙眼，直直盯著我看。我就像被釣上岸的魚一樣，開合著嘴說不出話時，她緩緩地站了起來。
將書包背上肩膀之後，又將耳邊的頭發勾了上去。
「啊，我該去練合奏了。必須去參加社團活動……再見。」
「榎本同學？怎麽說話語氣好像很生硬……哇啊！」
砰一聲，科學教室的門被粗魯地關上。躂躂躂……室內鞋發出的重重腳步聲漸漸遠去。
啊啊，就這樣走掉了……
我是不是該解釋些什麽？不，為什麽要這麽做啊？我又不是站在被抓奸的立場。說穿了，我們也不是那樣的關係。那她是在氣什麽？呃，應該是因為日葵惡作劇……啊！
「日葵，你這家夥────！」
「噗哈──！悠宇，你真的超好笑的～～！」
那個日葵滾倒在六人座的桌子上捧腹大笑。她的雙腳甩來甩去的，這讓室內鞋飛了出去並撞上鐵櫃。
「你絕對是在報複早上那件事吧！」
「是沒錯啊，那又怎樣？」
「一點悔意也沒有！」
「啊哈哈。但我還真沒想到可以一如我願到這種程度呢～～這可說是我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傑作了。啊～～早知道錄影下來就好了……噗哈！」
給你錄下來還得了。
隻要這世上還留有這種東西，我就再也無法麵對榎本同學了……是說，現在日葵笑到甚至抱著肚子，感覺很難受地顫抖身體。
「日葵，你是要笑到什麽時候啊？」
「救命，完全戳中我的笑點了。不得了，笑到肚子好痛……」
「有多好笑？欸，到底是有多好笑？」
「這可能還要笑很久。悠宇，拉我起來啦。啊～～我不行了……」
「……真是的。」
我為了將她從桌上拉起來，抓過了她的手。
接著不禁僵在原地。
原本仰躺在桌上的日葵，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對漂亮的嘴唇，呼出不同於剛才的氛圍、帶著熱意的氣息。
日葵喘著氣，白皙的肌膚泛起一陣緋紅。大大敞開的製服衣領之間，可以看見雖然平緩，但確實鼓起的部分……也順便看見了包覆著那裏的荷葉邊布料。
「要親嗎？」
「呃，咦……？」
我不禁緊緊盯著日葵的臉。
眼前是那雙杏桃般的大眼，藏青色的眼瞳就猶如寶石般漂亮。看起來還有些濕潤。剛才笑得那麽誇張，這也無可厚非就是了。
日葵呼出了一口氣。這讓我的瀏海微微地擺動了一下。這道氣息帶著她剛才喝的yoghurppe的香甜氣味。
「反正榎榎都認為我們『親過了』對吧？那倒不如就讓這件事成真，不覺得比較劃算嗎？」
「什、什麽劃算，重點不在這裏吧。」
「為什麽？反正等到我們三十歲的時候，都還是會『親』嘛。還是說，你真的隻是要當替我阻擋相親的煙霧彈而已？悠宇你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嗎？」
「所、所以說，那隻是開玩笑……」
「你是這樣想的啊？……即使是玩笑話，我也不會對別人這樣說就是了。」
「咦……」
日葵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她顯得毫無防備。看來她是要將所有判斷都交給我的樣子。接著，她就像是要折斷最後一根稻草般，用細微到好像快要消失的聲音喃喃說道：
「你不是要做『戀愛』主題的飾品嗎？就拿我體驗一下吧？」
「……！」
抓住我手臂的那隻手，緊緊地加重了力道。
我沒能甩開，還無意間彎下了腰。
……不不不。我這是在做什麽啊？為什麽像是要覆在她身上一般彎下身體呢？這不就像是真的要親了一樣。
呃，但我也並沒有在跟榎本同學交往。就算親下去也沒有任何問題就是。
反正不會被任何人發現。這間教室中，就隻有我們兩個而已。這邊的校舍在這個時段本來就沒什麽人會來。隻要我有那個意思，就算是更進一步的事情……更進一步？更進一步是什麽事？不，知道是知道啦。但對象不該是日葵吧。
我們是「摯友」吧？
至今不都也是這樣。要是隻貪圖在這種時候累積經驗值，那就不是摯友，而是炮友了。
我並沒有把日葵看作是那麽隨便的對象……啊啊，可惡！這家夥就是這麽可愛！為什麽會長得這麽好看啊！那當然會很受歡迎啊！不如說，為什麽我至今都隻把日葵當成普通的男性朋友看待……
──嗡。這時傳來了一道震動的聲音。
大概是智慧型手機。應該是line還是什麽的訊息通知吧。
這倒是沒差。這間學校本來就可以隨身帶著手機。而且這間科學教室這麽安靜，會覺得那道震動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響亮也不奇怪。
問題在於那道聲音，不知為何是從日葵跟桌子之間傳出來的。
日葵的左手跟她抓著我的右手不同，那正藏在她自己裙子的口袋裏……是說，日葵的臉從剛才開始就僵著一副「哎呀搞砸了」的表情。
「喂，日葵。你給我睜開眼睛。」
「嗯～～？怎麽了嗎～～？」
「你把藏起來的左手伸出來給我看一下。」
「哇，難道是要讓我雙手都動彈不得嗎～～？原來悠宇你有這樣的興趣啊，好鬼畜～～」
日葵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就在那個瞬間，直到剛才那種熱氣翻騰的氛圍早已消去。
「喝啊！」
「啊！」
我高高抓起日葵的左手。
她手上正抓著手機。鏡頭還確實地開啟著，映照出我傻憨的臉。在科學教室當中，響徹了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驚叫。
「日葵────────────────────！」
「噗哈～～～～～～～～～～～～～～～～～～～～！」
太扯了吧！
你這家夥，竟然真的想要錄影喔！
「日葵，你到底是想怎樣啊？抓住我的弱點是想幹嘛？」
「哎呀～～玩弄榎榎比我想像中還更好玩啊～～悠宇又這麽單純，應該可以給我很多哏吧～～」
「我就算了，你不要去鬧榎本同學！」
「悠宇，你對榎榎真是體貼耶～～難怪人都說男生就是忘不了初戀的生物。」
「少囉嗦！我才不想被隻注重當下氣氛心情的女生講這種話！」
抓起日葵的手，我將她從桌上拉了起來。
日葵一邊說著「啊～～悠宇真的太棒了……」，並捏著衣領搧風。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室內鞋不見了。四處張望了之後，便看到那掉在櫃子前麵。
「嘿！咻！」
日葵用單腳跳了跳，前去撿起室內鞋。
我在心髒還是怦咚怦咚地跳個不停的狀態下，去收拾起散落在另一邊桌子上的器材。正在進行上色工程的鬱金香則是直接收進鐵櫃裏。避免發生地震或是有學生碰撞到的時候跟著搖晃，得確實地將器材固定好。
「……我都說好了，那就快點親啊。笨──蛋。」
這時我驚訝地抖了一下，差點就要弄掉器材了。
當我回頭一看，隻見日葵將掉在地上的室內鞋掛在腳邊玩了起來，也沒有看向我這邊。
「……日葵，你剛才說了什麽？」
「哪有說什麽～～？」
「不、不是啊，你剛才……」
「嗯～～？悠宇，你是不是太在意榎榎，以至於聽見什麽奇怪的話嗎？」
她露出滿臉笑容。
那副表情散發出莫名的壓迫感，讓我不禁閉上了嘴。嗯，或許真的是我幻聽了。因為剛才那要不是我聽錯，就代表……
「膽小鬼。沒誌氣。滿腦子隻有花。」
「日葵，我看你真的是在說我壞話吧！」
「呀啊～～歇斯底裏的男人好惡心～～」
抱起書包，她立刻就衝出了科學教室。
「喂，你是要怎麽回去啊！」
「我今天搭公車回家～～」
她揮了揮手，身影就消失在朝著鞋櫃走去的另一邊了。被獨留下來的我，坐在桌子上蜷起身子苦惱地抱著頭。
……那家夥究竟想幹嘛啊？
幾天後。星期五的午休時間。
我一個人來到停車場後麵的中庭。這裏有個我跟日葵一起種花的花圃。我坐在堆積在倉庫旁邊的肥料袋上，有氣無力地低著頭。
從家裏拿出來的便利商店麵包乾巴巴的。但畢竟是報廢品，這也理所當然吧。
我吸著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yoghurppe……獨處真是太美好了。我現在毫無疑問地就是個瀟灑的男人。
然而這陣瀟灑的寂靜，也立刻被打破了就是。
「啊哈哈哈！小夏，聽說你最近很受歡迎嘛？」
「……真木島啊。」
有個輕浮的帥哥走了過來。身邊還有個學妹隨侍在側。
……他跟那個學妹說著「這個男的就是小夏」、「啊，就是那個……？」這樣的對話……喂，你也不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拿我當話題啊。而且那個學妹還對我送上「學長，我會支持你的！」這種莫名的鼓勵。雖然搞不太懂，但她應該是個好孩子……
真木島跟那個女生揮了揮手道別之後，就若無其事地朝我這邊走過來了。
「你不用陪那個女生嗎？」
「嗯，沒差。反正隻是玩玩的對象。」
「喔，是喔……」
真不愧是輕浮男。
真木島的雙手各自拿著從合作社買來的炒麵麵包及可樂餅麵包。應該是買完午餐，正要回到他們卿卿我我的地方吧。
一邊拆著炒麵麵包的保鮮膜，真木島向我問道：
「你待在這種陰沉的地方做什麽啊？」
「我有點想獨處……」
「不用跟小凜她們親密一下嗎？」
「親密的是日葵跟榎本同學吧。最近那兩個人一直打打鬧鬧的，害我都無法專注於製作上……」
「打打鬧鬧？」
「日葵會做些挑釁，而榎本同學也跟著奉陪，跑去阻止她們的話，還會把我牽扯進去……真希望她們要吵去別的地方吵。」
真木島不禁嗆咳了一下。
他連忙將嘴裏的麵包吞進胃袋，接著就高聲大笑。
「畢竟小凜基本上是討厭日葵的嘛。」
「咦，她們不是從小就認識了嗎？」
「嗯～～跟一般而言的討厭又不太一樣吧。有種愛恨一線之隔的感覺……啊，對了。可能也因為日葵跟小凜的姊姊感覺很像吧。」
「榎本同學的姊姊嗎？那個在當模特兒的？」
國中的時候，我也受過對方照顧的那個人。
日葵好像有說過，她現在去了東京，在那邊正式專職於模特兒的工作。
「哎呀，那個姊姊也是個自由奔放的人啊。小凜可說是一邊幫她處理善後，一邊長大的。所以即使討厭同樣我行我素的日葵，卻也無法放任她不管。這種感覺也跟你一樣吧？」
「啊～～……我好像懂。」
「不過在我看來，她們很要好就是了。那不過是她們自己在玩而已。鬧到一個地步之後，日葵就會遭到製裁，鬧劇也會跟著落幕，不用去搭理她們。」
這建議也太成熟了。
……不過，別看真木島這樣，他腦筋非常好。這家夥過著腳踏兩三條船是理所當然的日子，還能至今不被人刺殺，也是因為就算站在客觀立場看來，他很懂得察言觀色……我覺得真的是太浪費才能了。
在我吸起yoghurppe的時間點，那個真木島露出滿臉笑容地說：
「話說回來，你跟小凜進展到什麽地步了？」
「噗呼！」
看我差點噴出yoghurppe的樣子，真木島樂得笑了起來。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你該不會什麽都還沒做吧？她不是都向你告白了？」
「告！……告白？那算是告白嗎？」
當我這樣裝傻地回答，真木島就冷哼了一聲，感覺有點瞧不起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小夏確實是這種類型的處男呢。」
「少囉嗦。這跟處男又沒關係。」
雖然我也沒否定……我沒有否定就是了！但自尊心還是覺得很受傷，我就正值這樣難搞的年紀啦。
「說穿了，榎本同學也不是明確地向我告白……」
「看小凜那種態度，你是認真說這種話嗎？在我看來，那根本是東京赤阪高級日式料理的老店所做出來的超豪華十層重箱餐盒，還準備好餐後點心的餅乾跑去找你送到嘴邊的樣子呢。」
「你這家夥的說法也太糟了，真虧你能把兒時玩伴講成這樣……」
連我都不禁退避三舍。
日葵還說得含蓄多了……不，我看半斤八兩吧。那家夥也很愛講黃色笑話。
「真木島，我能明白你想講的，但她總不可能還惦記著小學的初戀吧……」
「這很難說喔。小凜的想法就跟從戀愛喜劇漫畫中跳出來的女主角一樣。甚至連我都隻能選擇默默守望著她那股純愛而已。」
「……明明看起來是個那麽成熟的美人。」
「我完全同意你這個說法。小凜那種純真的個性，百分之百會讓她吃虧。」
他接著又拆開可樂餅麵包的保鮮膜，並直直盯著我看。
「好不容易遇見了白馬王子……卻是這個膽小鬼啊。」
「你這家夥真的很令人火大耶。」
「但對小凜來說，反而覺得這種膽小鬼才好的樣子。真是的，我那個兒時玩伴看男人的眼光也真夠差勁。」
「你很煩耶！看是要虧我，還是要虧榎本同學，好歹也選一個吧。」
真木島將可樂餅麵包也吃完之後，就拍了拍我的肩膀並站起身來……這家夥未免吃太快了吧？
他用像在演戲般誇大的動作揮了揮手之後就背對了我。
「小凜不會覺得討厭的話，你們就快點湊在一起吧。要不然等你成為小凜的夫婿，進而成為我弟弟的計畫，無論過多久不是都無法開始嗎？」
「雲雀哥就算了，你跟榎本同學隻不過是兒時玩伴吧……」
為什麽我身邊的男人們，都一心想要我成為弟弟啊？我真的搞不懂到底是誤觸了哪個性癖，害怕到都要渾身發抖了。
「拜托你別做些奇怪的事喔……最近日葵也有點怪怪的，我都夠焦頭爛額了。」
這時，真木島抖了一下做出反應。
他猛然地回過頭，用莫名正經的表情向我問道：
「怎麽個怪法？」
「怎、怎樣啦，我說了什麽讓你這麽介意的話嗎？」
「別管啦，快點跟我說。」
「……總覺得比起以前更拉近了跟我之間的距離……不，她以前也會這樣纏著我，但莫名有種勉強自己的感覺……」
「日葵竟然會這樣……？」
他伸手托著下巴，「唔嗯」地陷入沉思。
……這家夥，如果平常都是這樣一臉正經的樣子，就真是個帥哥呢。當我想著這種事情，隻見真木島忽然露出了竊笑。
「……真有趣。我再找個機會，稍微去推個一把好了。」
「啊？」
他說出這種令人不安的話。
「拜托你可不要多管閑事喔！」
「啊哈哈哈。這都是為了小夏啊。好好感謝我吧。」
「誰要感謝你啊！」
……走掉了。
那家夥究竟打算做什麽？
那天的放學後。
我跟日葵還有榎本同學，一起在科學教室進行樣品的拍攝。
「這就是完成上色，而且又經過兩天左右的乾燥之後，所完成的鬱金香永生花。」
我謹慎又恭敬地將永生花擺在桌上。
這種暖色係的漸層效果，很難用一句話去形容。主要是紅色、黃色以及粉紅色這三種顏色吧。從帶點雅致的深沉顏色，到淡薄的清爽色彩都有。
看著眼前的東西，榎本同學陶醉地喃喃道：
「就像真花一樣……」
「這也確實是真花啦。」
我帶著苦笑這麽說，榎本同學的臉頰就泛紅了起來。接著埋怨地朝我瞪了一眼。
「小悠，這樣講太壞心眼了……」
「抱、抱歉。」
我不禁用平常跟日葵互動的感覺吐嘈了一句。
當我們因為這種微妙的氣氛而困惑時，身後的日葵一邊撐著臉頰，並伸手戳著我的背。
「哦～～？」
「怎、怎樣啦？」
「總覺得你已經很會放閃了嘛。」
「什麽叫很會放閃啦……」
我並沒有要放閃的打算啊。
啊，你看。這豈不是害得榎本同學一張臉完全紅了起來。不要動不動就打斷話題啊。
「總之，今天就要用這個來決定飾品的形式。」
「飾品的形式？」
「由於這次是從鬱金香這個題材開始切入的，所以還沒有決定要做成怎樣的飾品。而且這也是第一次請榎本同學擔任模特兒，你如果可以提供協助就太好了……」
「具體來說要怎麽做呢？」
「先用這個鬱金香樣品拍下幾張照片。這樣可以確認當這個花擺在榎本同學身體的哪個部位看起來比較亮眼之類，或是用怎樣的構圖去拍，可以讓客人更加一目瞭然等等……」
聽到要拍照，榎本同學「唔！」了一聲，感覺有點退縮。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平常自拍的感覺，跟被同學拍攝大不相同。更何況榎本同學感覺也不是會積極想讓自己拋頭露麵的那種人。
日葵看不下去，便出手救援這個場麵。
「榎榎，既然要擔任ig的模特兒，不習慣讓人拍照的話會很痛苦喔。」
「但一想到真的要做，我就覺得很緊張……」
「是喔～～？這樣啊。既然如此，那也沒轍啦～～」
日葵站起身來，伸手拿了一朵鬱金香。
她將花擺上自己肩膀附近，麵對相機擺出了自然的姿勢。真不愧是累積了豐富的拍攝經驗，瞬間就能引導出可說是最完美的構圖。
「既然榎榎辦不到，那這次也由我來擔任模特兒好了～～」
「……！」
榎本同學不禁震了一下。
看到這個反應，日葵也揚起了竊笑。她刻意地輕輕吻向手中那朵鬱金香。
「悠宇第一次以『戀愛』為主題所做的花卉飾品啊～～成品想必是既可愛又飽含熱情～～因為，那可是會表現出『悠宇對於模特兒的戀慕之心』嘛～～擔任這個飾品的模特兒，對悠宇來說應該也是個特別的對象吧～～？」
「唔～～～～！」
榎本同學猛地站起身來。
她從書包裏拿出化妝包，並狠狠瞪向日葵。
「我、我來拍！我拍就是了，小葵你不要插嘴！」
榎本同學說著「我去補個妝！」就走出了科學教室。
「呃，那個，這不過是樣品而已，不用那麽投入也沒關係……啊，走掉了。」
至於日葵，她則是一邊竊笑一邊揮手，目送她離開。
「啊哈哈。榎榎真是有夠可愛～～」
「日葵，你不要太激她啦……」
「我要是不說到那個份上，她說不定會放棄擔任模特兒喔。」
「到時候再由你來拍不就得了？」
「哦～～……？」
她眯細了雙眼。
身體一朝我靠過來之後，她就輕輕伸手擺上我的肩膀，並帶著試探般的表情，在我的耳邊低語：
「這次是要做『戀愛』主題的飾品耶。」
「是、是沒錯啊。所以才會選了鬱金香，隻要像平常那樣去做不就好了。」
「這樣好嗎？」
「不好嗎？」
「你至今不是也做過了很多花語是跟戀愛有關的花，但光是那樣就顯得不足對吧？悠宇你想做的，應該是更能打動客人的心……讓每個看到的人，都能產生像是墜入情網一般那種『特別』的作品，不是嗎？」
「……是沒錯啦。」
日葵這麽說是對的。
但那種事情如果可以這麽輕鬆就做到，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我啊，是真的很喜歡悠宇對花卉飾品的那股熱情喔。所以才會拜托榎榎擔任模特兒啊。盡管是小學時候的事情了，戀慕之心終究是戀慕之心，也是悠宇心中獨一無二的初戀。能將這點封進ig那個方格當中的人，就隻有榎榎而已。」
日葵在極近距離淺淺一笑。
「還是說，你能對我也抱持那種……戀慕之心嗎？」
「……！」
她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在一陣拉力之下，我的身體朝著日葵靠近。完了──我不禁產生這樣的想法。當就要我的身體毫無抵抗地觸碰到日葵的瞬間──
科學教室的門開啟了。
在那另一頭，榎本同學睜大了雙眼。我看見各式各樣的情感在那平靜的表情當中奔流不息。
我想說些什麽而張了口。
然而，隻是呼出了空氣而已。被她看見了。就算找藉口也於事無補。榎本同學的左腳朝後方退去了一步。
──這時，響起了一道「嗶嗶！」的相機快門聲。
日葵拿出智慧型手機，讓我們看了映照出榎本同學一臉驚訝的畫麵。
「命名為『純情與劈腿渣男』。這張照片要是配上鬱金香，不覺得超猛的嗎？」
「一點也不猛好嗎！」
我立刻駁回。
而且這次要用的是暖色係的鬱金香。就算是戀愛的一種型態，其花語也絕非失戀。
榎本同學看了我們的互動之後，便鬆了一口氣。她將手抵在胸口，感覺很茫然地說：
「嚇……嚇我一跳……」
「對、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也因為事出突然而嚇了一大跳……」
說著，我便瞪向那個日葵。
「日葵，你最近還真愛搞偷拍啊……」
「嗬嗬嗬～～超有趣的」
竟然對這種不正經的事產生興趣……
不論我再怎麽阻止她也聽不進去，而且我也無能為力就是了。
「那就開始吧。榎本同學，你也準備好了嗎？」
「唔，嗯。沒問題。」
終於可以進入今天的正題了。
榎本同學等一下要去管樂社練習合奏。也就是說，必須在半小時內完成這件事情才行。
正式拍攝時會用數位相機，但現在用手機拍就可以了。
在日葵擔任模特兒時已經拍習慣了，我也很清楚拍攝的順序。就這點來說，拍攝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我一邊對榎本同學做出姿勢的指示，並一邊擺上鬱金香的花。
這時的重點在於要多累積一些拍攝的張數以及靈感，一直執著於一種構圖並不好。總之要拍下很多照片，之後再做精確的篩選。
一邊在手機上做各種調整，我迅速地將一張張照片拍攝下來。
「榎本同學，你把右手抬起來。」
「像、像這樣嗎？」
「這樣變得有點像在敬禮了。希望是比較像在遮著陽光的感覺……」
「……好難喔。」
雖然她這麽說，卻很快就能理解了。
接下來隻要她的表情可以再自然一點……是說，日葵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戳著我的背，實在很煩人。
「日葵，怎麽了嗎？」
「日葵himari美眉覺得很閑hima。」
「閉嘴。現在正是關鍵。」
「好啦……」
重回攝影工作。
剩下十五分鍾啊。差不多要做最後的衝刺了。原本設想好的構圖全都拍完了。接下來就需要強烈的靈感……煩死了，日葵又在戳我！
「日葵，這次又是怎樣？」
日葵直挺挺地豎起拇指。
「差不多該來拍張性感的吧！」
「絕對不拍。拜托你真的閉嘴好嗎……」
她賭氣地噘起嘴巴。
「你明明就很想拍。」
「我才沒有想拍！」
「你明明就想利用ig拍攝的名義充實自己性感照片的收藏。」
「小心我真的把你趕出去喔！」
榎本同學默默地拉開跟我之間的距離。
她盯著我的眼中帶了一點質疑的神色。
「小悠，難道你……之前都跟小葵……」
「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榎本同學，你不要把日葵的話當真……」
這場攝影工作極為健全。剛才是日葵在開惡意的玩笑！
……都是因為真木島之前說了那種奇怪的話，害我這番反駁聽起來格外像是藉口。
「姑且是已經拍了很多張……」
但是，這些全都沒有帶給我任何衝擊。無論哪一張照片感覺都似曾相識。說穿了，總覺得「跟日葵很像」。我能感覺到咲姊所說的「停滯的小世界」。
那也理所當然。因為剛才那些構圖，全都隻是依循著拍日葵時的構圖模式而已。若要講得極端一點，那些全都是「並沒有非榎本同學不可」的照片。
那麽，「榎本同學的風格」又是什麽？
榎本同學跟日葵的差異在哪裏？
頭發長度？眼睛顏色？身高？胸、胸、胸部大小……之類的嗎……？
不，並非如此。這些都隻是一般而言的客觀差異而已。說穿了，隻是一些數值罷了。有什麽可以表現出榎本同學的個性呢？點心嗎？還是偶爾會散發出的壓迫感？乍看之下難以親近，但其實隻是怕生的這一麵？
……曇花。
無意間，那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就是戴在她左手腕上的花卉飾品。
那對我來說，就是榎本同學的一切。隻在短短的幾小時當中，在深夜綻放的白色花朵。隻為了一個瞬間的邂逅，就不惜犧牲睡眠也要一直觀賞下去的花。
為了將這點拍進照片當中，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不能隻有我自己有這種感覺。得傳達給模特兒知道才行。要怎麽辦？呃，我也知道隻能說出口下指示就是了……
「榎本同學，我想拍曇花。」
「曇花？」
榎本同學抬起手，給我看了她左手腕上的飾品。
……嗯。確實是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啦。
「不是這樣。該怎麽說呢，我想將榎本同學拍得像曇花一樣……啊啊，不，我指的不是姿勢……」
「……？……？？」
榎本同學完全陷入混亂。感覺就像「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鬼話？」。嗯，說得也是呢。我也這麽想。不如說榎本同學立刻擺出像是曇花的姿勢，人也太好了。
「不，剛才那個還是忘了吧……不過已經沒時間了。我周末兩天再仔細想想。可以的話，希望你星期一也能再來拍攝……」
我本來打算這個周末就要正式著手製作了，但這也無可厚非。ig的正式攝影是安排在黃金周的第一天，所以回推起製作期間大概是……
當我在腦中計算著製作日程時，日葵突然開口說：
「……這麽不乾脆，真是讓人煩躁啊～～」
咦？
我跟榎本同學同時回過頭，卻隻見日葵一臉笑咪咪的樣子。她的笑容完美到簡直讓人覺得剛才那句嗆人的話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悠宇，你就這樣架好手機，不要亂動。」
「好、好喔。」
日葵走向榎本同學。接著便在她的耳邊，似乎悄聲說了些什麽。
就在那個瞬間──
榎本同學睜大了眼睛，並轉頭朝我看了過來。
「────！」
我下意識地動了手指，按下快門鍵。「嗶嗶！」的快門聲響起，就將那道身影拍了下來。
那真的是轉瞬之間。這時，降下了一片寂靜，我們三個人任誰都沒有做出動作。而且，也沒有任何人開口。
我茫然地盯著那張照片。
奇跡般沒有糊掉。那簡直就像從電影膠片中擷取下來的一幕。該怎麽形容那樣的表情才好呢？
這「不是懷著戀慕的表情」。
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拚了命的表情」。
睜大雙眼，像是要攀附著什麽的氛圍。
看起來也像是一直以來都在追尋著什麽，而且隻差一瞬就能觸及的期待。
然而嘴邊卻又像是要否定內心的期待一般，懷著不安的心情輕咬著嘴唇。
看得出是一種複雜的感情。
然而，那也讓我覺得確實就是「曇花」。
曇花的花語是「豔麗的美人」、「虛幻的戀情」，以及──「就算隻有一次，也想見你」。
當一個人在麵對人生中僅有一次的邂逅時，是不是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或者是一整年當中，隻能在七夕的夜晚相會的織女與牛郎，見麵時說不定也是麵帶這番神色，牽起對方的手。
太完美了。
這確實就是「戀愛」。
「好厲害。榎本同學，這也太不得……了？」
我不禁皺起眉間。
不知為何，剛才表現出不輸給女演員演技的榎本同學，現在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緊緊盯著我看。
是怎樣？對我的反應感到不滿嗎？呃，這也沒辦法嘛。當一個人真的被震攝到時，語匯能力就是會下降。
「榎本同學，怎麽了嗎？」
「因、因為，小悠，你、你跟小葵……」
跟日葵怎樣？
當我看向日葵時，發現她不知為何對榎本同學投以冷漠的視線。發現我在看她之後，立刻就「嘿！」地像在開玩笑一般聳了聳肩。
接著，日葵就輕輕拍了拍都快哭出來的榎本同學的肩膀。
「榎榎，那是開玩笑的啦～～」
「…………」
榎本同學緊盯著那張笑咪咪的臉。
一瞬間，相當龐大的情感從那上頭奔流而去。那些全都平複下來之後，榎本同學的太陽穴附近都顫動了起來。
接著，她發出了足以撼動整間科學教室的驚聲大叫。
「什麽────────！」
「啊哈哈。榎榎，你真是坦率呢～～」
發現是自己被耍，榎本同學立刻抓起了椅子。
「小葵！我真的超討厭你！」
「哇──！榎榎，再怎麽說女生都不能這樣做啦！」
「還不都是小葵不好！我要洗刷至今的所有憤恨！」
「但多虧如此，悠宇也拍得很滿意，這樣不是很好嗎！」
榎本同學的動作戛然而止。
她緩緩放下抓起來的椅子。接著心懷不安地朝我凝視了過來。
「小、小悠，照片如何……？」
「拍得超好。超級可愛。正式拍攝的時候也麻煩你這樣拍。」
我豎起拇指給她看。
這個回答關係到日葵的性命，讓我不禁說得有點誇張。但這番話也毫無疑問地是我的真心話。沒有比這個更適合作為「戀愛」的模特兒了。
結果榎本同學的臉頰就像年糕湯裏的年糕一樣，軟化了下來。
「這、這樣啊……嘿嘿。」
天啊，也太好哄了。
這樣好嗎？長相那麽漂亮，卻這麽好哄沒問題嗎？以後會不會被奇怪的男人騙走啊？即使我不是站在那樣的立場，也不禁擔心了起來。
榎本同學回過神來，看了一下時間。
「啊，要開始練習合奏了！我先走嘍！」
「嗯，謝謝你。」
榎本同學抓起包包，就揮著手走出科學教室。
目送她離開之後，日葵也湊了過來。
「我也想看看照片。」
給她看了手機之後，她便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嗬嗬嗬～～榎榎好可愛喔～～」
「說真的，我覺得很不得了。」
甚至想將花卉飾品合成在這張照片上，直接公開貼文的程度。
但那樣還是有違我們的原則……而且我也產生了一點……不想讓其他人看見這張照片的心情。
這就是足以挑起這番獨占欲的一張照片。
「日葵，你是跟她說了什麽啊？」
「嗯──不告訴你」
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看著日葵耀眼的笑容，我不禁這麽想。
「接下來隻要做完花卉飾品，再到榎榎家叼擾就好了呢～～」
「是啊。都是多虧了日葵你的幫忙。」
「對吧～～悠宇，你再多慰勞我一點吧。」
真的，我總是受到日葵很多的幫忙。
……但相對的，也增加了很多麻煩事就是了。
「你決定好要做成什麽樣的飾品了嗎？」
「做發夾。」
「哦～～秒答耶。」
「如果是這張照片，就想將重點放在表情上，所以我本來在猶豫做成耳環還是發夾，不過榎本同學的頭發很漂亮，做成發夾比較好。」
「那就挑選紅色的鬱金香比較合適呢～～也很適合榎榎。」
紅色的鬱金香。
花語是「愛的告白」。
不同的顏色也會有不同的花語，這個表情確實正好符合紅色。
從明天開始，就會正式進入製作的程序。
要進貨正式製作時會用到的鬱金香、準備器材，並製作販售用的飾品。當我要開始進行這些準備時，日葵悄聲地說：
「欸，悠宇。」
「嗯～～？」
「也做一個給我吧。」
「做什麽？」
我回頭一看。
隻見日葵正緊盯著我。她一邊用手指卷著卷著，玩弄起耳邊的頭發。
「『戀愛』的花卉飾品。專為我做的那種。」
「為你做的？」
「嗯。為了我總有一天墜入情網的時候……不行嗎？」
「…………」
聽了這句話，讓我不禁撇開了視線。總覺得日葵戴在脖子上的那個鵝掌草頸飾，散發出一道細微的光芒。
有氣泡跑進樹脂裏的失敗品。
完全無法作為商品販售的東西。
然而日葵仔細地保養，直到現在還戴在身上。
……這個頸飾當中，還留著兩年前我們相遇時的空氣。
日葵這份友情的震撼，一起前進的同一個夢想，還有──我曾發誓要一輩子珍惜這個摯友的心情，全都凝聚在那之中。
對我來說，那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
難以幹涉、難以破壞，也難以取代。對我來說，最無法容許的就是存在著這樣的可能性。
正因為如此，我這麽回答：
「……沒辦法。因為你是我的『摯友』。」
就隻有在這個瞬間，我感受到一陣冰冷的寂靜。但那短暫到甚至讓我覺得可能是自己誤會了，回過神來，隻見日葵露出了平時的傻笑。
「說得也是～～」
「是說，你也來幫忙一下吧。」
「嗚嗚，剛才被榎榎弄到的傷口好痛……」
「這個藉口也太隨便了吧？你連一點擦傷都沒有好嗎？」
……我說不出口。
當日葵說想要「戀愛」飾品時，那個瞬間，我想拍下她的照片。
你有注意到嗎？就算佯裝成跟平常一樣開玩笑的感覺，你的臉上還是泛起了一陣鮮豔的緋紅。
還下意識地拉過短發，想遮住泛紅的臉頰。那雙漂亮的藏青色眼睛還濕潤了起來，像是抱持著期待一般盯著我看。
跟飾品什麽的沒有關係，我就是想獨占那樣的表情。
說不出口，我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因為，那不是對一個「摯友」該懷抱的感情。
想占為己有這種事，可不是出自友情，而是「其他種東西」。
我跟日葵之間不會有戀愛情愫──這是從國二那年至今的約定。
然而最近，我的摯友實在太可愛了……讓我覺得有點傷腦筋。
◇ ◇ ◇
「……沒辦法。因為你是我的『摯友』。」
悠宇這麽說。
他的態度很冷淡，而且也沒有朝我這邊看過來，就隻顧著做無謂的器材整理。比起那種事情，我希望他可以看著我說話。
但是，悠宇看著的是鬱金香的樣品。
那是直到剛才榎榎還戴在身上的東西。還殘留著她的溫暖，以及初戀香氣的東西。
我不禁這麽想。
啊，我被甩了──這樣。
我本來隻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我希望他能像平常一樣說著「這才不適合你」之類的話。那樣我就能回他一句「我才不想被悠宇這樣講呢」。
「說得也是。」
無意間，我說出了這句話。
說得也是呢。
我是你的「摯友」嘛。
這一個星期以來，悠宇都一直沒有要跨越那條界線的意思。
……明明對我來說，早就不認為你隻是個朋友而已。
在花店發生的那件事，讓我深刻地明白了。我不禁看見了悠宇「戀愛的表情」。
在我麵前，他從來沒有展現過那樣的表情。悠宇竟然有著我所不知道的一麵，這點不知為何，讓我覺得苦不堪言。
我一直以為悠宇是我的，直到這時才發現根本不是這回事。還以為自己知道悠宇的一切，事實上卻隻是我自以為是而已。
我好想近距離看看那個表情。
好希望他能對我露出那樣認真的表情。
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喜歡悠宇在製作花卉飾品時的表情」。我希望他那雙傾注了滿滿熱情去燃燒，就像玻璃珠一般的眼中，隻倒映著我的身影。
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擔任悠宇的飾品模特兒。因為隻要能成為第一個戴上悠宇做的飾品的人，他就會用那熱情的雙眼看向我。
然而，他看的並不是我這個人。
我們之間建立起來的友情，成為我們之間的關係發展下去的阻礙。
這是最讓我無法忍受的事。
但是，又會覺得舍不得。
因為那是我們這兩年來的所有點滴。就像無論開心的事情還是難受的事情，統統都塞進去的包包一樣。
然而，為了向前邁進，又不得不舍棄。
舍棄不了的這點，就是一切的敗因。這一星期以來，我都一定會準備好後路。要是失敗了，我打算就好好回歸摯友的身分。
所以我才會敗北。
正確來說，我不覺得自己會贏。
說穿了，我這個人並不會將自己的一切，都拿去押在說不定會輸的勝負局麵上。
從今以後，這點想必也不會變吧。深深刺進心中，那名為敗犬天性的毒，一定會緩慢地毒殺我的未來。
所以，我才要做得更好。
既然沒辦法得到更多，至少也不要再失去些什麽。唯獨這個我們兩人的友情包包，絕對不讓別人拿走。
若是想繼續當悠宇的摯友，隻要我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
……然而，這場樣品攝影結束後，過了一個星期時，我才發現這其實已經是敗犬才會有的想法了。
在那個星期六之後，又過了星期日，來到了星期一。
……死定了。
這兩天我完全睡不著。因此我的嗬欠也停不下來。
……腦子裏亂糟糟的，根本理不出頭緒。我的人生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啊？我在aeon驚嚇過頭，後來都沒跟榎本同學說上什麽話。兩個人一起搭計程車回家的路上，氣氛真的尷尬到不行。
當我走向校舍時，身後傳來了日葵的聲音。
「悠宇，早安啊────！」
聲音大到刺耳的程度。這家夥的精神也太好了。
aeon那時也是，說要去買飲料，結果就自己先回去了。不管我用line傳了多少次訊息給她，也全都已讀不回。
……不過，現在她的招呼很令人感激。多少可以緩解一下我的心情。
「喔，日葵。早……安？」
日葵用一如往常的笑容朝我揮著手。
……她人卻在距離大概三公尺遠的地方。
咦，是怎樣？距離超遠的耶。為什麽要隔著這段微妙的距離？她看起來也不像要朝我這邊走過來的樣子，隻是一直站在那裏高舉起手猛揮著而已。看起來就像aeon服飾店專區的人體模型一般。
「日葵，你是怎麽了？」
「咦，什麽怎麽了？」
「呃，過來這邊啊。」
「…………」
日葵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並站在那個地方做出擊掌動作。
……麵對的是空無一物的空氣。
「嘿～～悠宇，你看起來沒什麽精神耶～～」
她竟然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了下去。
現在是怎樣？感覺就像網路出問題的線上遊戲一樣。真的超可怕。這家夥星期六的時候還很正常對吧？
「你、你怎麽了嗎？」
「咦？什麽意思啊～～？」
「不，這樣裝傻也太過頭了吧。如果是我做錯了什麽……」
我朝著日葵走去。
結果她立刻就跟我拉開了距離。我前進幾步，她就跟著後退幾步。當我後退時，她也跟著拉回了距離。
我們一邊保持著剛好三公尺的距離，緊盯著彼此。
「呃，這到底是在幹嘛！你有什麽毛病啊！」
「呀啊──！悠宇，不要靠過來！不可以再更靠近了──！」
「所以說，為什麽啊！」
而且，真希望她別在四處都有學生的地方做這種事。因為日葵很可愛，相對的也更加引人注目。
「我是做錯了什麽嗎？要是哪個地方惹你不高興……」
「啊啊～～不是因為這樣啦～～隻是我剛好有種想跟悠宇間隔三公尺左右的心情……」
那是怎樣的心情啊？感覺就像被一顆衛星環繞在身邊，也替我著想好嗎？
這時，有人從我身後打了一聲招呼。
「小悠，早安。」
回頭一看，我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是榎本同學。她用一如往常的冷淡表情抬頭直直盯著我看。
「…………」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當我張著嘴不知道要做出什麽回應時，她便忿忿地皺起了眉間。抓住我製服的衣袖，使勁拉了拉。接著，她再次一字一句地打出招呼。
「早、安。」
「……早、早安。」
在那讓人不容分說的氣魄下，我也回應了一聲招呼。
結果榎本同學就有些害臊地撇開視線，「嘿嘿」地輕笑了兩聲。這個可愛的小動作狠狠擊中了我的心。
……咦，這是怎麽回事？這個女生是不是一口氣變得跟我很親近？跟星期六在aeon打招呼的時候天差地遠耶。原來她不是隻要經過一晚，台詞就會恢複的遊戲中的村民嗎？
榎本同學似乎不知道我內心這番動搖，費解地歪過了頭。
「小悠，你在做什麽？」
……小悠──這是我的綽號。
星期六在道別的時候，似乎就決定從下次見麵開始要這樣稱呼了。而且也順便交換了line……雖然到這邊就是極限了。
「呃，就是日葵她……」
「小葵？」
榎本同學朝她那邊看了過去。
位在三公尺遠的日葵，身體不禁抖了一下。
「…………」
「…………」
一陣莫名的沉默。
日葵一臉緊張的樣子，一步步往後退去。她恐怕是打算直接朝著後方逃亡吧……呃，她是要不要上課啊？
「小悠，我來解決。」
這時，榎本同學有了動作。
她將右手伸進背在肩上的書包。接著拿出來的是……包裝得很漂亮的餅乾。
「小葵，我有帶餅乾來喔。」
「咦，真的嗎？好耶！」
日葵就朝這邊靠過來了。
就在她要收下餅乾的前一刻──在她脖子後麵使出一招鷹爪，抓住了她。
「呀啊──！榎榎，你竟然騙我！」
「小葵，你是怎麽了嗎？」
「不要抓著我的脖子若無其事地聊起來啊──！我可不是貓，是人耶！」
「差不多好嗎？來，不要在這邊玩了，趕快進教室吧。」
「我知道！我知道了，放開我啦──！」
……太厲害了。
那個日葵完全被耍得團團轉。這想必是她小學的時候，經過各式各樣的曆練所成就的招式吧。
在鞋櫃區換下鞋子之後，我們三個一起前往教室。
日葵跟我之間的距離雖然恢複了，但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抱怨個不停。
「榎榎，你做事老是這麽強硬耶～～」
「這也是小葵不好啊。誰教你總是讓人傷腦筋。」
「我隻讓悠宇傷腦筋而已好嗎～～」
「唉，為什麽小悠的朋友偏偏就是小葵啊……」
榎本同學看起來真的有點厭煩。她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感還滿難以掌握的，這也讓我感到費解。
在走上樓梯時，榎本同學從書包裏麵拿出了另一小袋的餅乾。
她拿著那個，莫名地振奮了氣勢。接著朝我瞥了一眼。一對上眼睛，又連忙撇過頭去。隨後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這才直直看向我。
……她究竟在幹嘛啊？我不禁單純感到疑惑。
於是榎本同學感覺很緊張地朝我遞出了那個小袋子。
「也有小悠的份……」
「真的假的？謝、謝謝你……」
我不禁誠惶誠恐地收下了。
什麽……？隻是要給個餅乾，就會這麽害臊地連雙頰都泛紅了嗎？超可愛的……啊，不，還是不要這樣一直盯著榎本同學的臉比較好吧。
這是用牛奶跟巧克力的麵糊描繪出圖樣的餅乾。雖然我隻知道做成正方形雙色棋盤狀的那種，但這上頭畫著逗趣的貓咪圖案。
……做工好精細啊。
「這是榎本同學家裏賣的嗎？」
痛死了！不知為何，日葵捏了我的屁股一下。
你這家夥，要是我不小心大喊出聲該怎麽辦啊？
「悠宇，你其實是個白癡吧？在這種情境之下，還會說出那種不識相的話嗎？」
「咦？所以，這是榎本同學親手做的……是嗎？」
榎本同學拚命地點著頭。
仔細一看，袋子上並沒有貼店家的標簽。
「我隻會做這種事情而已……」
太謙虛了吧。
做得這麽漂亮的餅乾，我隻在介紹東京蛋糕店的電視節目上看過而已。晚點我會自己吃掉的。日葵想必會跑來搶，但我絕不會讓她得逞。
「那麽，小悠，放學後見了。」
「啊，嗯。」
踏上樓梯的時候，榎本同學揮了揮手，便向上走去。
……就連離開的時候也是既冷淡又可愛。
「悠宇，你一臉色眯眯的樣子，人中都拉長嘍～～」
「……！」
我下意識用手掌摀住了鼻子。
日葵不斷竊笑著，並湊近過來看向我的臉。可惡。早知如此，還是跟她保持三公尺的距離比較好。
「才沒有。」
「騙人～～你完全被榎榎迷得神魂顛倒嘛。」
「什麽神魂顛倒……」
你是哪個年代出生的人啊？現在就連群聚在居酒屋的大叔都不會說這個詞了吧。
日葵摀著嘴角，打趣地用手肘朝我戳了過來。
「人家還叫你小悠耶～～不要在我麵前這樣放閃啊～～」
「呃，我們又沒有在放什麽閃。」
「啊，還是說，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嗬嗬嗬～～今天放學後我就識相一點，讓你們獨處好了？如何，要不要啊？」
「相對的，你是想拿走什麽當代價吧？」
「這麽不信任我啊～～我隻是希望親愛的朋友可以獲得幸福而已耶。」
「嗚哇，太可疑了……」
要是一放下戒心，最後可能所有家產都會被她卷走。
我歎了一氣。
「更何況我們也沒有在交往。」
「啥？為什麽！」
「為、為什麽……？」
「因為星期六的時候，你不是被她告白了嗎！」
「噗哈！」
這家夥在走廊上那麽大聲地說這什麽話。
周遭的學生都紛紛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日葵，你給我過來這邊！」
「唔、唔哇！悠宇，會跌倒、會跌倒啦！」
我抓住日葵的書包，把她帶到走廊深處沒什麽人的地方。我向背靠著牆壁的日葵，解釋起這整件事情。
「你可別誤會了。我才沒有被她告白。」
「咦咦……但人家都在花店坦言她就是你那個初戀的少女了耶。」
「啊！你這家夥，果然在旁邊偷聽我們講話！」
日葵一副「啊，說漏嘴……」的樣子，並撇過頭去。她一邊吹著口哨就想從旁邊開溜，為了不讓她逃走，我用雙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別想逃。」
「嗚嗚……」
少了逃脫路線，日葵死心地停下了動作。
真的讓人頭都要痛起來了。
「難怪你會什麽都沒講就跑回家。竟然顧慮這種奇怪的事情。仔細想想……自從替榎本同學修理飾品之後，你就一直很奇怪耶。有事沒事就會搬出榎本同學的名字，還想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聽我這麽說日葵抖了一下。
「莫、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不是說『要不要跟我體驗接吻』什麽的嗎，那個……嗯嗯？」
日葵看起來怪怪的。
她的身體縮在我雙臂之間，一張臉就像要冒出熱氣一般漲紅了起來。那雙纖瘦的手抬到她的臉前麵，像要避開我的視線一般輕輕顫抖著。
「……啊？」
這是什麽反應啊？
為什麽臉紅到連耳根子都紅了？是披薩的廣告嗎？薄脆餅皮到披薩邊都是滿滿起司嗎？
不如說，你才是吃下去的那個人吧。
「你是怎樣啊？讓人很難接話下去耶……」
「沒、沒有啊，還不都是悠宇說那種奇怪的話……」
「我才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我隻是說了你講過的話！」
「所以我就說那是奇怪的話啊！」
「是你自己說過的話耶！」
毀謗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這如果是在打官司，一定會在壓倒性勝利之後，還能得到一張薯條可樂組兌換券的程度……所以說不要再管什麽披薩了啦！
「總之，我跟榎本同學之間沒有發生什麽事。得知她是當時的那個女生，我當然會感到驚訝。但那也不代表我們之間就要怎樣吧。對她來說，應該隻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呢』這種程度的事情而已吧？」
為什麽我非得向日葵做這種像在澄清劈腿疑雲的事情啊？在這種地方要是被誰看到了，傳出奇怪的謠言該如何是好？
「再說了，那對我來說是初戀沒錯，但榎本同學又不一定是這樣想。說不定這樣莫名打聽，還會給她造成困擾呢。日葵，你要是有聽懂，能不能就別再幹涉這件事了？」
「…………」
日葵從書包裏拿出了yoghurppe。她猛吸著，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什、什麽意思啊？我知道她好像在評定些什麽。她的態度跟剛才相比產生了很大的轉變，露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飲料紙盒被吸到凹陷下去之後，她就仔細地將紙盒摺好收回書包。因為一口氣喝光的關係，甚至還打了一個嗝。
接著，她又目不轉睛地朝著我的臉看了過來。
「哦～～……？」
「咦，怎樣？你今天是不是情緒不穩啊？」
「才沒有。我看悠宇你是笨蛋吧？」
「為什麽啊！這一連串的互動，還不全都是你害的……唔咕！」
日葵又拿出一瓶yoghurppe。她跟平常一樣將吸管塞進我的嘴裏之後，趁著我嚇了一跳時，就鑽出我的雙臂逃了出去。
「悠宇，等你喝完那個冷靜一下之後再回教室吧～～」
「啊？你這家夥，到底有沒有聽懂啦！」
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就走遠了。
被留下來的我，一口喝光yoghurppe。
「那家夥到底是怎樣……？」
很明顯不太對勁吧。
對我打馬虎眼是跟平常一樣，但麵對我做出的反擊，她竟然那樣、那樣、那樣……不，不要回想起來。
yoghurppe的紙盒發出了被吸乾的聲音。冷卻結束。乳酸菌果真超棒的。
「本來就很想睡了，不要一大早就讓我這麽累啊……」
剛才那樣也太狡猾了吧。
……害我不禁覺得那樣的日葵有點可愛。
放學後，我們在科學教室進行新款飾品的試做會。
我將星期日準備好的花，擺在日葵跟榎本同學麵前。溶液之中，可以看見鬱金香的影子。
鬱金香的花在調配了各種藥品的乙醇溶液裏浸泡了一整個晚上。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從密封容器當中取出。
看著眼前的光景，榎本同學不禁睜大了雙眼。
「哇，白色的……」
原本有著繽紛色彩的鬱金香，現在已經完全脫色了。將花排放在器材上之後，我向她解釋道：
「據說花是在色素當中某種成分的影響之下才會枯萎，所以才要用乙醇溶液分離掉那個成分。但如此一來顏色也會一並被褪去，就會像這樣變成純白的狀態。」
「那顏色該怎麽辦呢？」
「接下來再上色。」
「也就是說，要先脫色，然後再上色嗎？」
「嗯，看起來要費兩道功夫就是了呢。但如果不這麽做，就算加工做成花卉飾品，也會很快就枯萎了。」
所謂永生花，也就是將鮮花長期保存在假死狀態的一種技術。要是在這個階段偷工減料，無論帶著多麽美麗的顏色都沒有意義。
我謹慎地處理著陳列在器材上的鬱金香。用乙醇分離掉的那個成分，也具備維持花的鮮度的功能。不含那個成分的狀態下的鮮花非常脆弱。
接著就將用以保濕的甘油跟為了上色的墨水混合在一起。這項準備完成了之後，就要將花莖插在溶液裏，靜待花自行將墨水吸收上去……
「日葵，你可不要推我的背喔。」
我笑著回頭一看，隻見日葵也一臉笑咪咪的樣子。
有種「怎麽會以為如此可愛的我會忍不住想一直跟悠宇玩呢？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好惡心～～」的感覺。確實是很可愛，但不斷蠕動著雙手並想繞到我背後的行為又是怎樣啊！
「榎本同學，麻煩你了。」
「……收到。」
日葵立刻就被榎本同學從身後揪住脖子了。
「小葵，不可以妨礙人家做事。」
「呀啊──！悠宇，你這樣拜托榎榎也太狡猾了吧！」
不，一點也不狡猾。
趁著榎本同學壓製住日葵的時候，我盡快將器材全都設置好。隨後便在這些鬱金香的花莖上割開切口，各自浸泡在好幾種渲染成暖色係的甘油溶液裏。
「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應該就會完成上色了。」
「這項工作要很有耐性呢……」
榎本同學佩服地這麽喃喃道。
其實要加工鮮花是一件很費時的事。畢竟這隻是試做而已，我已經省略掉很多個步驟了。真的要做成商品寄出時，就得經過更多細節程序才能完成。
「不過平常因為日葵都會來找麻煩，所以得花上更多時間就是了……」
就像剛才一樣。說著說著，我也朝日葵瞪了一眼。
被榎本同學的防守阻擋下來的日葵，趴在另一邊的桌子上伸展著身體。她歎了一口氣，又喝起yoghurppe。
「唉。悠宇也變了呢～～以前還會說『到了三十歲我就要跟日葵姊姊結婚！』，多麽可愛啊……」
「你什麽時候變成我的姊姊了？」
「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明明就那樣卿卿我我的……」
「不，拜托你不要講得好像煞有其事一樣。榎本同學也在這裏耶。」
「哦～～……？」
日葵猛吸著飲料，讓紙盒發出窣窣的聲音。她朝榎本同學看了一眼。這讓榎本同學不明所以地稍微歪過了頭。
日葵的嘴角揚起一道邪笑……這讓我有不祥的預感。
「那要是榎榎不在這裏，你就會像上星期一樣陪我玩體驗接吻啊？」
這發言讓我嚇得麵如土色。
我忍不住揪起她的領口激動地反駁：
「你是在說什麽鬼話啊！」
日葵「噗哈──！」地噴笑了出來。
「咦～～因為悠宇說那不是奇怪的事情嘛。」
「你不要斷章取義好嗎！我說的是，你之前說要不要體驗接吻這件事很奇怪，所以我才……」
「啊，你現在承認了吧？你承認上星期有跟我玩體驗接吻吧？」
「你不要隻挑關鍵字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時我猛地回過神來。
背後傳來一股冷顫……感覺就像被尖銳長槍般的視線看穿一樣。我僵硬地回頭一看，隻見榎本同學直直盯──────著我們這邊並瞪了過來。
麵無表情。
完全看不出情感的雙眼，直直盯著我看。我就像被釣上岸的魚一樣，開合著嘴說不出話時，她緩緩地站了起來。
將書包背上肩膀之後，又將耳邊的頭發勾了上去。
「啊，我該去練合奏了。必須去參加社團活動……再見。」
「榎本同學？怎麽說話語氣好像很生硬……哇啊！」
砰一聲，科學教室的門被粗魯地關上。躂躂躂……室內鞋發出的重重腳步聲漸漸遠去。
啊啊，就這樣走掉了……
我是不是該解釋些什麽？不，為什麽要這麽做啊？我又不是站在被抓奸的立場。說穿了，我們也不是那樣的關係。那她是在氣什麽？呃，應該是因為日葵惡作劇……啊！
「日葵，你這家夥────！」
「噗哈──！悠宇，你真的超好笑的～～！」
那個日葵滾倒在六人座的桌子上捧腹大笑。她的雙腳甩來甩去的，這讓室內鞋飛了出去並撞上鐵櫃。
「你絕對是在報複早上那件事吧！」
「是沒錯啊，那又怎樣？」
「一點悔意也沒有！」
「啊哈哈。但我還真沒想到可以一如我願到這種程度呢～～這可說是我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傑作了。啊～～早知道錄影下來就好了……噗哈！」
給你錄下來還得了。
隻要這世上還留有這種東西，我就再也無法麵對榎本同學了……是說，現在日葵笑到甚至抱著肚子，感覺很難受地顫抖身體。
「日葵，你是要笑到什麽時候啊？」
「救命，完全戳中我的笑點了。不得了，笑到肚子好痛……」
「有多好笑？欸，到底是有多好笑？」
「這可能還要笑很久。悠宇，拉我起來啦。啊～～我不行了……」
「……真是的。」
我為了將她從桌上拉起來，抓過了她的手。
接著不禁僵在原地。
原本仰躺在桌上的日葵，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對漂亮的嘴唇，呼出不同於剛才的氛圍、帶著熱意的氣息。
日葵喘著氣，白皙的肌膚泛起一陣緋紅。大大敞開的製服衣領之間，可以看見雖然平緩，但確實鼓起的部分……也順便看見了包覆著那裏的荷葉邊布料。
「要親嗎？」
「呃，咦……？」
我不禁緊緊盯著日葵的臉。
眼前是那雙杏桃般的大眼，藏青色的眼瞳就猶如寶石般漂亮。看起來還有些濕潤。剛才笑得那麽誇張，這也無可厚非就是了。
日葵呼出了一口氣。這讓我的瀏海微微地擺動了一下。這道氣息帶著她剛才喝的yoghurppe的香甜氣味。
「反正榎榎都認為我們『親過了』對吧？那倒不如就讓這件事成真，不覺得比較劃算嗎？」
「什、什麽劃算，重點不在這裏吧。」
「為什麽？反正等到我們三十歲的時候，都還是會『親』嘛。還是說，你真的隻是要當替我阻擋相親的煙霧彈而已？悠宇你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嗎？」
「所、所以說，那隻是開玩笑……」
「你是這樣想的啊？……即使是玩笑話，我也不會對別人這樣說就是了。」
「咦……」
日葵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她顯得毫無防備。看來她是要將所有判斷都交給我的樣子。接著，她就像是要折斷最後一根稻草般，用細微到好像快要消失的聲音喃喃說道：
「你不是要做『戀愛』主題的飾品嗎？就拿我體驗一下吧？」
「……！」
抓住我手臂的那隻手，緊緊地加重了力道。
我沒能甩開，還無意間彎下了腰。
……不不不。我這是在做什麽啊？為什麽像是要覆在她身上一般彎下身體呢？這不就像是真的要親了一樣。
呃，但我也並沒有在跟榎本同學交往。就算親下去也沒有任何問題就是。
反正不會被任何人發現。這間教室中，就隻有我們兩個而已。這邊的校舍在這個時段本來就沒什麽人會來。隻要我有那個意思，就算是更進一步的事情……更進一步？更進一步是什麽事？不，知道是知道啦。但對象不該是日葵吧。
我們是「摯友」吧？
至今不都也是這樣。要是隻貪圖在這種時候累積經驗值，那就不是摯友，而是炮友了。
我並沒有把日葵看作是那麽隨便的對象……啊啊，可惡！這家夥就是這麽可愛！為什麽會長得這麽好看啊！那當然會很受歡迎啊！不如說，為什麽我至今都隻把日葵當成普通的男性朋友看待……
──嗡。這時傳來了一道震動的聲音。
大概是智慧型手機。應該是line還是什麽的訊息通知吧。
這倒是沒差。這間學校本來就可以隨身帶著手機。而且這間科學教室這麽安靜，會覺得那道震動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響亮也不奇怪。
問題在於那道聲音，不知為何是從日葵跟桌子之間傳出來的。
日葵的左手跟她抓著我的右手不同，那正藏在她自己裙子的口袋裏……是說，日葵的臉從剛才開始就僵著一副「哎呀搞砸了」的表情。
「喂，日葵。你給我睜開眼睛。」
「嗯～～？怎麽了嗎～～？」
「你把藏起來的左手伸出來給我看一下。」
「哇，難道是要讓我雙手都動彈不得嗎～～？原來悠宇你有這樣的興趣啊，好鬼畜～～」
日葵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就在那個瞬間，直到剛才那種熱氣翻騰的氛圍早已消去。
「喝啊！」
「啊！」
我高高抓起日葵的左手。
她手上正抓著手機。鏡頭還確實地開啟著，映照出我傻憨的臉。在科學教室當中，響徹了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驚叫。
「日葵────────────────────！」
「噗哈～～～～～～～～～～～～～～～～～～～～！」
太扯了吧！
你這家夥，竟然真的想要錄影喔！
「日葵，你到底是想怎樣啊？抓住我的弱點是想幹嘛？」
「哎呀～～玩弄榎榎比我想像中還更好玩啊～～悠宇又這麽單純，應該可以給我很多哏吧～～」
「我就算了，你不要去鬧榎本同學！」
「悠宇，你對榎榎真是體貼耶～～難怪人都說男生就是忘不了初戀的生物。」
「少囉嗦！我才不想被隻注重當下氣氛心情的女生講這種話！」
抓起日葵的手，我將她從桌上拉了起來。
日葵一邊說著「啊～～悠宇真的太棒了……」，並捏著衣領搧風。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室內鞋不見了。四處張望了之後，便看到那掉在櫃子前麵。
「嘿！咻！」
日葵用單腳跳了跳，前去撿起室內鞋。
我在心髒還是怦咚怦咚地跳個不停的狀態下，去收拾起散落在另一邊桌子上的器材。正在進行上色工程的鬱金香則是直接收進鐵櫃裏。避免發生地震或是有學生碰撞到的時候跟著搖晃，得確實地將器材固定好。
「……我都說好了，那就快點親啊。笨──蛋。」
這時我驚訝地抖了一下，差點就要弄掉器材了。
當我回頭一看，隻見日葵將掉在地上的室內鞋掛在腳邊玩了起來，也沒有看向我這邊。
「……日葵，你剛才說了什麽？」
「哪有說什麽～～？」
「不、不是啊，你剛才……」
「嗯～～？悠宇，你是不是太在意榎榎，以至於聽見什麽奇怪的話嗎？」
她露出滿臉笑容。
那副表情散發出莫名的壓迫感，讓我不禁閉上了嘴。嗯，或許真的是我幻聽了。因為剛才那要不是我聽錯，就代表……
「膽小鬼。沒誌氣。滿腦子隻有花。」
「日葵，我看你真的是在說我壞話吧！」
「呀啊～～歇斯底裏的男人好惡心～～」
抱起書包，她立刻就衝出了科學教室。
「喂，你是要怎麽回去啊！」
「我今天搭公車回家～～」
她揮了揮手，身影就消失在朝著鞋櫃走去的另一邊了。被獨留下來的我，坐在桌子上蜷起身子苦惱地抱著頭。
……那家夥究竟想幹嘛啊？
幾天後。星期五的午休時間。
我一個人來到停車場後麵的中庭。這裏有個我跟日葵一起種花的花圃。我坐在堆積在倉庫旁邊的肥料袋上，有氣無力地低著頭。
從家裏拿出來的便利商店麵包乾巴巴的。但畢竟是報廢品，這也理所當然吧。
我吸著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yoghurppe……獨處真是太美好了。我現在毫無疑問地就是個瀟灑的男人。
然而這陣瀟灑的寂靜，也立刻被打破了就是。
「啊哈哈哈！小夏，聽說你最近很受歡迎嘛？」
「……真木島啊。」
有個輕浮的帥哥走了過來。身邊還有個學妹隨侍在側。
……他跟那個學妹說著「這個男的就是小夏」、「啊，就是那個……？」這樣的對話……喂，你也不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拿我當話題啊。而且那個學妹還對我送上「學長，我會支持你的！」這種莫名的鼓勵。雖然搞不太懂，但她應該是個好孩子……
真木島跟那個女生揮了揮手道別之後，就若無其事地朝我這邊走過來了。
「你不用陪那個女生嗎？」
「嗯，沒差。反正隻是玩玩的對象。」
「喔，是喔……」
真不愧是輕浮男。
真木島的雙手各自拿著從合作社買來的炒麵麵包及可樂餅麵包。應該是買完午餐，正要回到他們卿卿我我的地方吧。
一邊拆著炒麵麵包的保鮮膜，真木島向我問道：
「你待在這種陰沉的地方做什麽啊？」
「我有點想獨處……」
「不用跟小凜她們親密一下嗎？」
「親密的是日葵跟榎本同學吧。最近那兩個人一直打打鬧鬧的，害我都無法專注於製作上……」
「打打鬧鬧？」
「日葵會做些挑釁，而榎本同學也跟著奉陪，跑去阻止她們的話，還會把我牽扯進去……真希望她們要吵去別的地方吵。」
真木島不禁嗆咳了一下。
他連忙將嘴裏的麵包吞進胃袋，接著就高聲大笑。
「畢竟小凜基本上是討厭日葵的嘛。」
「咦，她們不是從小就認識了嗎？」
「嗯～～跟一般而言的討厭又不太一樣吧。有種愛恨一線之隔的感覺……啊，對了。可能也因為日葵跟小凜的姊姊感覺很像吧。」
「榎本同學的姊姊嗎？那個在當模特兒的？」
國中的時候，我也受過對方照顧的那個人。
日葵好像有說過，她現在去了東京，在那邊正式專職於模特兒的工作。
「哎呀，那個姊姊也是個自由奔放的人啊。小凜可說是一邊幫她處理善後，一邊長大的。所以即使討厭同樣我行我素的日葵，卻也無法放任她不管。這種感覺也跟你一樣吧？」
「啊～～……我好像懂。」
「不過在我看來，她們很要好就是了。那不過是她們自己在玩而已。鬧到一個地步之後，日葵就會遭到製裁，鬧劇也會跟著落幕，不用去搭理她們。」
這建議也太成熟了。
……不過，別看真木島這樣，他腦筋非常好。這家夥過著腳踏兩三條船是理所當然的日子，還能至今不被人刺殺，也是因為就算站在客觀立場看來，他很懂得察言觀色……我覺得真的是太浪費才能了。
在我吸起yoghurppe的時間點，那個真木島露出滿臉笑容地說：
「話說回來，你跟小凜進展到什麽地步了？」
「噗呼！」
看我差點噴出yoghurppe的樣子，真木島樂得笑了起來。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你該不會什麽都還沒做吧？她不是都向你告白了？」
「告！……告白？那算是告白嗎？」
當我這樣裝傻地回答，真木島就冷哼了一聲，感覺有點瞧不起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小夏確實是這種類型的處男呢。」
「少囉嗦。這跟處男又沒關係。」
雖然我也沒否定……我沒有否定就是了！但自尊心還是覺得很受傷，我就正值這樣難搞的年紀啦。
「說穿了，榎本同學也不是明確地向我告白……」
「看小凜那種態度，你是認真說這種話嗎？在我看來，那根本是東京赤阪高級日式料理的老店所做出來的超豪華十層重箱餐盒，還準備好餐後點心的餅乾跑去找你送到嘴邊的樣子呢。」
「你這家夥的說法也太糟了，真虧你能把兒時玩伴講成這樣……」
連我都不禁退避三舍。
日葵還說得含蓄多了……不，我看半斤八兩吧。那家夥也很愛講黃色笑話。
「真木島，我能明白你想講的，但她總不可能還惦記著小學的初戀吧……」
「這很難說喔。小凜的想法就跟從戀愛喜劇漫畫中跳出來的女主角一樣。甚至連我都隻能選擇默默守望著她那股純愛而已。」
「……明明看起來是個那麽成熟的美人。」
「我完全同意你這個說法。小凜那種純真的個性，百分之百會讓她吃虧。」
他接著又拆開可樂餅麵包的保鮮膜，並直直盯著我看。
「好不容易遇見了白馬王子……卻是這個膽小鬼啊。」
「你這家夥真的很令人火大耶。」
「但對小凜來說，反而覺得這種膽小鬼才好的樣子。真是的，我那個兒時玩伴看男人的眼光也真夠差勁。」
「你很煩耶！看是要虧我，還是要虧榎本同學，好歹也選一個吧。」
真木島將可樂餅麵包也吃完之後，就拍了拍我的肩膀並站起身來……這家夥未免吃太快了吧？
他用像在演戲般誇大的動作揮了揮手之後就背對了我。
「小凜不會覺得討厭的話，你們就快點湊在一起吧。要不然等你成為小凜的夫婿，進而成為我弟弟的計畫，無論過多久不是都無法開始嗎？」
「雲雀哥就算了，你跟榎本同學隻不過是兒時玩伴吧……」
為什麽我身邊的男人們，都一心想要我成為弟弟啊？我真的搞不懂到底是誤觸了哪個性癖，害怕到都要渾身發抖了。
「拜托你別做些奇怪的事喔……最近日葵也有點怪怪的，我都夠焦頭爛額了。」
這時，真木島抖了一下做出反應。
他猛然地回過頭，用莫名正經的表情向我問道：
「怎麽個怪法？」
「怎、怎樣啦，我說了什麽讓你這麽介意的話嗎？」
「別管啦，快點跟我說。」
「……總覺得比起以前更拉近了跟我之間的距離……不，她以前也會這樣纏著我，但莫名有種勉強自己的感覺……」
「日葵竟然會這樣……？」
他伸手托著下巴，「唔嗯」地陷入沉思。
……這家夥，如果平常都是這樣一臉正經的樣子，就真是個帥哥呢。當我想著這種事情，隻見真木島忽然露出了竊笑。
「……真有趣。我再找個機會，稍微去推個一把好了。」
「啊？」
他說出這種令人不安的話。
「拜托你可不要多管閑事喔！」
「啊哈哈哈。這都是為了小夏啊。好好感謝我吧。」
「誰要感謝你啊！」
……走掉了。
那家夥究竟打算做什麽？
那天的放學後。
我跟日葵還有榎本同學，一起在科學教室進行樣品的拍攝。
「這就是完成上色，而且又經過兩天左右的乾燥之後，所完成的鬱金香永生花。」
我謹慎又恭敬地將永生花擺在桌上。
這種暖色係的漸層效果，很難用一句話去形容。主要是紅色、黃色以及粉紅色這三種顏色吧。從帶點雅致的深沉顏色，到淡薄的清爽色彩都有。
看著眼前的東西，榎本同學陶醉地喃喃道：
「就像真花一樣……」
「這也確實是真花啦。」
我帶著苦笑這麽說，榎本同學的臉頰就泛紅了起來。接著埋怨地朝我瞪了一眼。
「小悠，這樣講太壞心眼了……」
「抱、抱歉。」
我不禁用平常跟日葵互動的感覺吐嘈了一句。
當我們因為這種微妙的氣氛而困惑時，身後的日葵一邊撐著臉頰，並伸手戳著我的背。
「哦～～？」
「怎、怎樣啦？」
「總覺得你已經很會放閃了嘛。」
「什麽叫很會放閃啦……」
我並沒有要放閃的打算啊。
啊，你看。這豈不是害得榎本同學一張臉完全紅了起來。不要動不動就打斷話題啊。
「總之，今天就要用這個來決定飾品的形式。」
「飾品的形式？」
「由於這次是從鬱金香這個題材開始切入的，所以還沒有決定要做成怎樣的飾品。而且這也是第一次請榎本同學擔任模特兒，你如果可以提供協助就太好了……」
「具體來說要怎麽做呢？」
「先用這個鬱金香樣品拍下幾張照片。這樣可以確認當這個花擺在榎本同學身體的哪個部位看起來比較亮眼之類，或是用怎樣的構圖去拍，可以讓客人更加一目瞭然等等……」
聽到要拍照，榎本同學「唔！」了一聲，感覺有點退縮。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平常自拍的感覺，跟被同學拍攝大不相同。更何況榎本同學感覺也不是會積極想讓自己拋頭露麵的那種人。
日葵看不下去，便出手救援這個場麵。
「榎榎，既然要擔任ig的模特兒，不習慣讓人拍照的話會很痛苦喔。」
「但一想到真的要做，我就覺得很緊張……」
「是喔～～？這樣啊。既然如此，那也沒轍啦～～」
日葵站起身來，伸手拿了一朵鬱金香。
她將花擺上自己肩膀附近，麵對相機擺出了自然的姿勢。真不愧是累積了豐富的拍攝經驗，瞬間就能引導出可說是最完美的構圖。
「既然榎榎辦不到，那這次也由我來擔任模特兒好了～～」
「……！」
榎本同學不禁震了一下。
看到這個反應，日葵也揚起了竊笑。她刻意地輕輕吻向手中那朵鬱金香。
「悠宇第一次以『戀愛』為主題所做的花卉飾品啊～～成品想必是既可愛又飽含熱情～～因為，那可是會表現出『悠宇對於模特兒的戀慕之心』嘛～～擔任這個飾品的模特兒，對悠宇來說應該也是個特別的對象吧～～？」
「唔～～～～！」
榎本同學猛地站起身來。
她從書包裏拿出化妝包，並狠狠瞪向日葵。
「我、我來拍！我拍就是了，小葵你不要插嘴！」
榎本同學說著「我去補個妝！」就走出了科學教室。
「呃，那個，這不過是樣品而已，不用那麽投入也沒關係……啊，走掉了。」
至於日葵，她則是一邊竊笑一邊揮手，目送她離開。
「啊哈哈。榎榎真是有夠可愛～～」
「日葵，你不要太激她啦……」
「我要是不說到那個份上，她說不定會放棄擔任模特兒喔。」
「到時候再由你來拍不就得了？」
「哦～～……？」
她眯細了雙眼。
身體一朝我靠過來之後，她就輕輕伸手擺上我的肩膀，並帶著試探般的表情，在我的耳邊低語：
「這次是要做『戀愛』主題的飾品耶。」
「是、是沒錯啊。所以才會選了鬱金香，隻要像平常那樣去做不就好了。」
「這樣好嗎？」
「不好嗎？」
「你至今不是也做過了很多花語是跟戀愛有關的花，但光是那樣就顯得不足對吧？悠宇你想做的，應該是更能打動客人的心……讓每個看到的人，都能產生像是墜入情網一般那種『特別』的作品，不是嗎？」
「……是沒錯啦。」
日葵這麽說是對的。
但那種事情如果可以這麽輕鬆就做到，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我啊，是真的很喜歡悠宇對花卉飾品的那股熱情喔。所以才會拜托榎榎擔任模特兒啊。盡管是小學時候的事情了，戀慕之心終究是戀慕之心，也是悠宇心中獨一無二的初戀。能將這點封進ig那個方格當中的人，就隻有榎榎而已。」
日葵在極近距離淺淺一笑。
「還是說，你能對我也抱持那種……戀慕之心嗎？」
「……！」
她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在一陣拉力之下，我的身體朝著日葵靠近。完了──我不禁產生這樣的想法。當就要我的身體毫無抵抗地觸碰到日葵的瞬間──
科學教室的門開啟了。
在那另一頭，榎本同學睜大了雙眼。我看見各式各樣的情感在那平靜的表情當中奔流不息。
我想說些什麽而張了口。
然而，隻是呼出了空氣而已。被她看見了。就算找藉口也於事無補。榎本同學的左腳朝後方退去了一步。
──這時，響起了一道「嗶嗶！」的相機快門聲。
日葵拿出智慧型手機，讓我們看了映照出榎本同學一臉驚訝的畫麵。
「命名為『純情與劈腿渣男』。這張照片要是配上鬱金香，不覺得超猛的嗎？」
「一點也不猛好嗎！」
我立刻駁回。
而且這次要用的是暖色係的鬱金香。就算是戀愛的一種型態，其花語也絕非失戀。
榎本同學看了我們的互動之後，便鬆了一口氣。她將手抵在胸口，感覺很茫然地說：
「嚇……嚇我一跳……」
「對、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也因為事出突然而嚇了一大跳……」
說著，我便瞪向那個日葵。
「日葵，你最近還真愛搞偷拍啊……」
「嗬嗬嗬～～超有趣的」
竟然對這種不正經的事產生興趣……
不論我再怎麽阻止她也聽不進去，而且我也無能為力就是了。
「那就開始吧。榎本同學，你也準備好了嗎？」
「唔，嗯。沒問題。」
終於可以進入今天的正題了。
榎本同學等一下要去管樂社練習合奏。也就是說，必須在半小時內完成這件事情才行。
正式拍攝時會用數位相機，但現在用手機拍就可以了。
在日葵擔任模特兒時已經拍習慣了，我也很清楚拍攝的順序。就這點來說，拍攝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我一邊對榎本同學做出姿勢的指示，並一邊擺上鬱金香的花。
這時的重點在於要多累積一些拍攝的張數以及靈感，一直執著於一種構圖並不好。總之要拍下很多照片，之後再做精確的篩選。
一邊在手機上做各種調整，我迅速地將一張張照片拍攝下來。
「榎本同學，你把右手抬起來。」
「像、像這樣嗎？」
「這樣變得有點像在敬禮了。希望是比較像在遮著陽光的感覺……」
「……好難喔。」
雖然她這麽說，卻很快就能理解了。
接下來隻要她的表情可以再自然一點……是說，日葵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戳著我的背，實在很煩人。
「日葵，怎麽了嗎？」
「日葵himari美眉覺得很閑hima。」
「閉嘴。現在正是關鍵。」
「好啦……」
重回攝影工作。
剩下十五分鍾啊。差不多要做最後的衝刺了。原本設想好的構圖全都拍完了。接下來就需要強烈的靈感……煩死了，日葵又在戳我！
「日葵，這次又是怎樣？」
日葵直挺挺地豎起拇指。
「差不多該來拍張性感的吧！」
「絕對不拍。拜托你真的閉嘴好嗎……」
她賭氣地噘起嘴巴。
「你明明就很想拍。」
「我才沒有想拍！」
「你明明就想利用ig拍攝的名義充實自己性感照片的收藏。」
「小心我真的把你趕出去喔！」
榎本同學默默地拉開跟我之間的距離。
她盯著我的眼中帶了一點質疑的神色。
「小悠，難道你……之前都跟小葵……」
「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榎本同學，你不要把日葵的話當真……」
這場攝影工作極為健全。剛才是日葵在開惡意的玩笑！
……都是因為真木島之前說了那種奇怪的話，害我這番反駁聽起來格外像是藉口。
「姑且是已經拍了很多張……」
但是，這些全都沒有帶給我任何衝擊。無論哪一張照片感覺都似曾相識。說穿了，總覺得「跟日葵很像」。我能感覺到咲姊所說的「停滯的小世界」。
那也理所當然。因為剛才那些構圖，全都隻是依循著拍日葵時的構圖模式而已。若要講得極端一點，那些全都是「並沒有非榎本同學不可」的照片。
那麽，「榎本同學的風格」又是什麽？
榎本同學跟日葵的差異在哪裏？
頭發長度？眼睛顏色？身高？胸、胸、胸部大小……之類的嗎……？
不，並非如此。這些都隻是一般而言的客觀差異而已。說穿了，隻是一些數值罷了。有什麽可以表現出榎本同學的個性呢？點心嗎？還是偶爾會散發出的壓迫感？乍看之下難以親近，但其實隻是怕生的這一麵？
……曇花。
無意間，那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就是戴在她左手腕上的花卉飾品。
那對我來說，就是榎本同學的一切。隻在短短的幾小時當中，在深夜綻放的白色花朵。隻為了一個瞬間的邂逅，就不惜犧牲睡眠也要一直觀賞下去的花。
為了將這點拍進照片當中，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不能隻有我自己有這種感覺。得傳達給模特兒知道才行。要怎麽辦？呃，我也知道隻能說出口下指示就是了……
「榎本同學，我想拍曇花。」
「曇花？」
榎本同學抬起手，給我看了她左手腕上的飾品。
……嗯。確實是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啦。
「不是這樣。該怎麽說呢，我想將榎本同學拍得像曇花一樣……啊啊，不，我指的不是姿勢……」
「……？……？？」
榎本同學完全陷入混亂。感覺就像「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鬼話？」。嗯，說得也是呢。我也這麽想。不如說榎本同學立刻擺出像是曇花的姿勢，人也太好了。
「不，剛才那個還是忘了吧……不過已經沒時間了。我周末兩天再仔細想想。可以的話，希望你星期一也能再來拍攝……」
我本來打算這個周末就要正式著手製作了，但這也無可厚非。ig的正式攝影是安排在黃金周的第一天，所以回推起製作期間大概是……
當我在腦中計算著製作日程時，日葵突然開口說：
「……這麽不乾脆，真是讓人煩躁啊～～」
咦？
我跟榎本同學同時回過頭，卻隻見日葵一臉笑咪咪的樣子。她的笑容完美到簡直讓人覺得剛才那句嗆人的話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悠宇，你就這樣架好手機，不要亂動。」
「好、好喔。」
日葵走向榎本同學。接著便在她的耳邊，似乎悄聲說了些什麽。
就在那個瞬間──
榎本同學睜大了眼睛，並轉頭朝我看了過來。
「────！」
我下意識地動了手指，按下快門鍵。「嗶嗶！」的快門聲響起，就將那道身影拍了下來。
那真的是轉瞬之間。這時，降下了一片寂靜，我們三個人任誰都沒有做出動作。而且，也沒有任何人開口。
我茫然地盯著那張照片。
奇跡般沒有糊掉。那簡直就像從電影膠片中擷取下來的一幕。該怎麽形容那樣的表情才好呢？
這「不是懷著戀慕的表情」。
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拚了命的表情」。
睜大雙眼，像是要攀附著什麽的氛圍。
看起來也像是一直以來都在追尋著什麽，而且隻差一瞬就能觸及的期待。
然而嘴邊卻又像是要否定內心的期待一般，懷著不安的心情輕咬著嘴唇。
看得出是一種複雜的感情。
然而，那也讓我覺得確實就是「曇花」。
曇花的花語是「豔麗的美人」、「虛幻的戀情」，以及──「就算隻有一次，也想見你」。
當一個人在麵對人生中僅有一次的邂逅時，是不是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或者是一整年當中，隻能在七夕的夜晚相會的織女與牛郎，見麵時說不定也是麵帶這番神色，牽起對方的手。
太完美了。
這確實就是「戀愛」。
「好厲害。榎本同學，這也太不得……了？」
我不禁皺起眉間。
不知為何，剛才表現出不輸給女演員演技的榎本同學，現在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緊緊盯著我看。
是怎樣？對我的反應感到不滿嗎？呃，這也沒辦法嘛。當一個人真的被震攝到時，語匯能力就是會下降。
「榎本同學，怎麽了嗎？」
「因、因為，小悠，你、你跟小葵……」
跟日葵怎樣？
當我看向日葵時，發現她不知為何對榎本同學投以冷漠的視線。發現我在看她之後，立刻就「嘿！」地像在開玩笑一般聳了聳肩。
接著，日葵就輕輕拍了拍都快哭出來的榎本同學的肩膀。
「榎榎，那是開玩笑的啦～～」
「…………」
榎本同學緊盯著那張笑咪咪的臉。
一瞬間，相當龐大的情感從那上頭奔流而去。那些全都平複下來之後，榎本同學的太陽穴附近都顫動了起來。
接著，她發出了足以撼動整間科學教室的驚聲大叫。
「什麽────────！」
「啊哈哈。榎榎，你真是坦率呢～～」
發現是自己被耍，榎本同學立刻抓起了椅子。
「小葵！我真的超討厭你！」
「哇──！榎榎，再怎麽說女生都不能這樣做啦！」
「還不都是小葵不好！我要洗刷至今的所有憤恨！」
「但多虧如此，悠宇也拍得很滿意，這樣不是很好嗎！」
榎本同學的動作戛然而止。
她緩緩放下抓起來的椅子。接著心懷不安地朝我凝視了過來。
「小、小悠，照片如何……？」
「拍得超好。超級可愛。正式拍攝的時候也麻煩你這樣拍。」
我豎起拇指給她看。
這個回答關係到日葵的性命，讓我不禁說得有點誇張。但這番話也毫無疑問地是我的真心話。沒有比這個更適合作為「戀愛」的模特兒了。
結果榎本同學的臉頰就像年糕湯裏的年糕一樣，軟化了下來。
「這、這樣啊……嘿嘿。」
天啊，也太好哄了。
這樣好嗎？長相那麽漂亮，卻這麽好哄沒問題嗎？以後會不會被奇怪的男人騙走啊？即使我不是站在那樣的立場，也不禁擔心了起來。
榎本同學回過神來，看了一下時間。
「啊，要開始練習合奏了！我先走嘍！」
「嗯，謝謝你。」
榎本同學抓起包包，就揮著手走出科學教室。
目送她離開之後，日葵也湊了過來。
「我也想看看照片。」
給她看了手機之後，她便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嗬嗬嗬～～榎榎好可愛喔～～」
「說真的，我覺得很不得了。」
甚至想將花卉飾品合成在這張照片上，直接公開貼文的程度。
但那樣還是有違我們的原則……而且我也產生了一點……不想讓其他人看見這張照片的心情。
這就是足以挑起這番獨占欲的一張照片。
「日葵，你是跟她說了什麽啊？」
「嗯──不告訴你」
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看著日葵耀眼的笑容，我不禁這麽想。
「接下來隻要做完花卉飾品，再到榎榎家叼擾就好了呢～～」
「是啊。都是多虧了日葵你的幫忙。」
「對吧～～悠宇，你再多慰勞我一點吧。」
真的，我總是受到日葵很多的幫忙。
……但相對的，也增加了很多麻煩事就是了。
「你決定好要做成什麽樣的飾品了嗎？」
「做發夾。」
「哦～～秒答耶。」
「如果是這張照片，就想將重點放在表情上，所以我本來在猶豫做成耳環還是發夾，不過榎本同學的頭發很漂亮，做成發夾比較好。」
「那就挑選紅色的鬱金香比較合適呢～～也很適合榎榎。」
紅色的鬱金香。
花語是「愛的告白」。
不同的顏色也會有不同的花語，這個表情確實正好符合紅色。
從明天開始，就會正式進入製作的程序。
要進貨正式製作時會用到的鬱金香、準備器材，並製作販售用的飾品。當我要開始進行這些準備時，日葵悄聲地說：
「欸，悠宇。」
「嗯～～？」
「也做一個給我吧。」
「做什麽？」
我回頭一看。
隻見日葵正緊盯著我。她一邊用手指卷著卷著，玩弄起耳邊的頭發。
「『戀愛』的花卉飾品。專為我做的那種。」
「為你做的？」
「嗯。為了我總有一天墜入情網的時候……不行嗎？」
「…………」
聽了這句話，讓我不禁撇開了視線。總覺得日葵戴在脖子上的那個鵝掌草頸飾，散發出一道細微的光芒。
有氣泡跑進樹脂裏的失敗品。
完全無法作為商品販售的東西。
然而日葵仔細地保養，直到現在還戴在身上。
……這個頸飾當中，還留著兩年前我們相遇時的空氣。
日葵這份友情的震撼，一起前進的同一個夢想，還有──我曾發誓要一輩子珍惜這個摯友的心情，全都凝聚在那之中。
對我來說，那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
難以幹涉、難以破壞，也難以取代。對我來說，最無法容許的就是存在著這樣的可能性。
正因為如此，我這麽回答：
「……沒辦法。因為你是我的『摯友』。」
就隻有在這個瞬間，我感受到一陣冰冷的寂靜。但那短暫到甚至讓我覺得可能是自己誤會了，回過神來，隻見日葵露出了平時的傻笑。
「說得也是～～」
「是說，你也來幫忙一下吧。」
「嗚嗚，剛才被榎榎弄到的傷口好痛……」
「這個藉口也太隨便了吧？你連一點擦傷都沒有好嗎？」
……我說不出口。
當日葵說想要「戀愛」飾品時，那個瞬間，我想拍下她的照片。
你有注意到嗎？就算佯裝成跟平常一樣開玩笑的感覺，你的臉上還是泛起了一陣鮮豔的緋紅。
還下意識地拉過短發，想遮住泛紅的臉頰。那雙漂亮的藏青色眼睛還濕潤了起來，像是抱持著期待一般盯著我看。
跟飾品什麽的沒有關係，我就是想獨占那樣的表情。
說不出口，我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因為，那不是對一個「摯友」該懷抱的感情。
想占為己有這種事，可不是出自友情，而是「其他種東西」。
我跟日葵之間不會有戀愛情愫──這是從國二那年至今的約定。
然而最近，我的摯友實在太可愛了……讓我覺得有點傷腦筋。
◇ ◇ ◇
「……沒辦法。因為你是我的『摯友』。」
悠宇這麽說。
他的態度很冷淡，而且也沒有朝我這邊看過來，就隻顧著做無謂的器材整理。比起那種事情，我希望他可以看著我說話。
但是，悠宇看著的是鬱金香的樣品。
那是直到剛才榎榎還戴在身上的東西。還殘留著她的溫暖，以及初戀香氣的東西。
我不禁這麽想。
啊，我被甩了──這樣。
我本來隻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我希望他能像平常一樣說著「這才不適合你」之類的話。那樣我就能回他一句「我才不想被悠宇這樣講呢」。
「說得也是。」
無意間，我說出了這句話。
說得也是呢。
我是你的「摯友」嘛。
這一個星期以來，悠宇都一直沒有要跨越那條界線的意思。
……明明對我來說，早就不認為你隻是個朋友而已。
在花店發生的那件事，讓我深刻地明白了。我不禁看見了悠宇「戀愛的表情」。
在我麵前，他從來沒有展現過那樣的表情。悠宇竟然有著我所不知道的一麵，這點不知為何，讓我覺得苦不堪言。
我一直以為悠宇是我的，直到這時才發現根本不是這回事。還以為自己知道悠宇的一切，事實上卻隻是我自以為是而已。
我好想近距離看看那個表情。
好希望他能對我露出那樣認真的表情。
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喜歡悠宇在製作花卉飾品時的表情」。我希望他那雙傾注了滿滿熱情去燃燒，就像玻璃珠一般的眼中，隻倒映著我的身影。
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擔任悠宇的飾品模特兒。因為隻要能成為第一個戴上悠宇做的飾品的人，他就會用那熱情的雙眼看向我。
然而，他看的並不是我這個人。
我們之間建立起來的友情，成為我們之間的關係發展下去的阻礙。
這是最讓我無法忍受的事。
但是，又會覺得舍不得。
因為那是我們這兩年來的所有點滴。就像無論開心的事情還是難受的事情，統統都塞進去的包包一樣。
然而，為了向前邁進，又不得不舍棄。
舍棄不了的這點，就是一切的敗因。這一星期以來，我都一定會準備好後路。要是失敗了，我打算就好好回歸摯友的身分。
所以我才會敗北。
正確來說，我不覺得自己會贏。
說穿了，我這個人並不會將自己的一切，都拿去押在說不定會輸的勝負局麵上。
從今以後，這點想必也不會變吧。深深刺進心中，那名為敗犬天性的毒，一定會緩慢地毒殺我的未來。
所以，我才要做得更好。
既然沒辦法得到更多，至少也不要再失去些什麽。唯獨這個我們兩人的友情包包，絕對不讓別人拿走。
若是想繼續當悠宇的摯友，隻要我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
……然而，這場樣品攝影結束後，過了一個星期時，我才發現這其實已經是敗犬才會有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