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學後,學生會長結城學長偏偏親自用廣播傳喚了我。用校內廣播叫人不會太惡劣了嗎?而且你可不可以別在廣播中說『抱歉』之類的話啊,這樣會害我被古賀或村田這些以貌取人的癡女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怒瞪。


    「可惡!連放學後也不放過我……」


    我離開的時候,老姊對我說「以後說不定還會拜托你」,我之所以願意幫忙學生會的工作,絕對不是因為可以省下午餐的錢,嗯……真的很好吃。米飯上的那些黑色顆粒,到底是什麽東西呢……有種感覺不錯的鹹味。


    雖然有這些好處,但放學後的時間被占用,還是有種吃虧的感覺。如果我有從事社團活動或繼續打工的話,大概就不會遇到這些事了。一之瀨同學今天也在打工吧……我有點擔心她的工作順不順利。要是我過去看看她的情況,老爺爺有可能會直接拿出勞動契約書叫我簽名。還是算了吧……


    我到了鞋櫃區,一邊滑著手機一邊換鞋。每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都會用手機打遊戲,或從應用程式裏隨便找些有趣的文章來看,有時則隨便放些音樂來聽。


    「……啊……」


    「嗯?」


    臨近傍晚前,時間不上不下。我正想混進那些三三兩兩離去的學生之中時,忽然聽見背後傳來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微弱聲音。正常情況下其實不用在意。但是,既然這隻佐城耳產生反應,我就沒有充耳不聞的選項。


    我挺直身體,以自然的微笑轉過頭來。


    「一、一切安好……」


    「為什麽用那種語氣啦……」


    輕輕舉起的右手當場不知道該擺在哪才好。這哪裏稱得上是『自然』?現場氣氛頓時冷掉,我像是被擊敗的fps玩家一樣,垂頭喪氣地低下頭來,夏川露出愕然的表情慢慢地向我接近。#向我接近#……?咦,我現在該如何是好……?我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尷尬。就像是不經意地偶然撞見告白失敗的對象一樣。


    ……事實就是如此。


    「啊……你現在才回家嗎?」


    「……嗯。事情剛剛忙完。」


    「校慶執行委員的工作嗎?」


    「對。現在好像是最重要的關頭。」


    「看起來好像滿辛苦的,明明從暑假就開始籌備了。」


    「……嗯。」


    「……?」


    我發自內心出言慰勞夏川,隻見她的臉上露出有些疲憊的神情。咦,有那麽辛苦嗎……?雖然我早有耳聞,沒想到一年級生就有那種被迫肩負重任的感覺。我好像曾在哪裏聽說過執行委員的工作『沒那麽辛苦』,但似乎不是那麽一回事。就算是這樣,我覺得佐佐木那邊應該也會積極地分擔夏川的工作才對。總覺得有點擔心……


    我低頭沉思,同時將映著夏川的景色裝進腦中的畫框,突然那個美少女的身影消失了。我慢了一拍才環顧四周,隨即有種袖子被扯了一下的觸感。


    「……欸。回家吧?」


    「欸?」


    放學後的校園,那個被心儀的女孩子迷得神魂顛倒的笨蛋,其左側有雙美麗的眼眸正仰望著他。我依然看得出神忘我,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個美少女就是夏川。


    咦,討厭,等等,假的吧。那是什麽委婉客氣的撒嬌舉動。咦?「回家嗎?」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一起回家吧』?對吧?我沒會錯意吧?如果是誤會的話,我會因為打擊和羞愧而死的。


    「喔,好喔……」


    因為實在是事出突然,使得我沒能好好回答。我慌慌張張地換了鞋走出鞋櫃區,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小心走到夏川前麵好幾步的距離。這是何等不敬……必須切腹謝罪。


    我心頭一驚,隻能呆站在原地等待,夏川換好鞋子後,默默地走到我的旁邊。


    「那個,抱歉。」


    「不會,沒關係。」


    咿……夏川就在旁邊。與我肩並著肩。現在是什麽情況?這是『走在一起』的意思嗎?明明我們都認識了兩年以上,卻依然讓我非常緊張。不知是否因為我的腦中隻有追在她背後跑的記憶,我完全不習慣像這樣冷靜地並肩而行的情況。我沒問題嗎……有沒有汗臭味或口臭?我真的可以活著嗎?


    像這樣兩人單獨在一起,我記得上次是暑假時的體驗入學那天吧……這可不妙,總覺得她好像又會賦予我某種考驗。一旦惹得夏川不開心,就等同開始了一場必敗無疑的比賽。神啊,禰最好別太小看我。我這個夏川狂熱份子,隻要斜眼偷瞄她的臉一眼,立刻就能輕鬆得知她在想些什麽。勻稱精致的側臉,因微微出汗而沾黏在脖子上的紅色秀發──慢著慢著,冷靜。我到底是在看哪裏?現在可不是從側麵窺視個人喜好部位的時候,給我下地獄去吧。


    對話。我得進行對話。


    「……感覺好久沒有像這樣一起回家了。」


    「……是啊。」


    「……?」


    這像是對漸行漸遠的青梅竹馬所說的話。至今為止我隻有對畫麵另一頭那個長得像夏川的女孩說過這句話。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像這樣親口對本人說。


    與選擇美少女遊戲的經典台詞時獲得的滿足感相反,夏川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這讓我不禁不解地歪起腦袋。我想她應該是真的累了。既然如此,與其拙劣地炒熱對話氣氛,不如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這樣說不定比較好,甚至可能隻要我當場消失,她就會比較不那麽疲倦。我隨時都做好消失的準備了!


    「你看起來很累,是不是太拚命了?」


    「不,沒這回事。因為我又沒有參加社團活動。和圭比起來,我覺得這種程度根本不算什麽。」


    「哎,感覺負擔的程度會因每個人的習慣而有所不同吧?和蘆田比較的話,體力上的差距大概就像家庭主婦和運動選手吧。」


    「別、別把人家說成家庭主婦啦。」


    糟糕,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最近的潮流是照顧妹妹小愛莉的夏川,所以她總是給人強烈的家長印象。不過,夏川的運動神經太好了,用家庭主婦來形容她的確不太合適。聽蘆田說,秘訣好像就是陪小愛莉一起玩。我大概有幾分眉目……我還記得陪小愛莉玩遠比自己在外麵跑步還要累。


    「不過我覺得隻要夏川出手,沒有搞不定的事。畢竟你的人氣可是直逼oricon公信榜第一名,所以周圍的人都會主動過來幫忙吧。」


    「oricon公信榜第一名是什麽鬼……不過……真的有人會過來關心我嗎……」


    「佐佐木那孩子呢?」


    「我才不會把佐佐木同學說成『孩子』啦。」


    嘖……我還以為有佐佐木完全沒被當成男人看待的說法。果然不可能有那種事。再說他們兩個從暑假開始就在一起工作了,啊啊羨慕死了。


    「佐佐木同學很厲害……因為他在教室也在工作。」


    「咦……那其實不能帶出來做吧?他還有說過『不準看』。」


    「其實……嗯,那些文件不能帶到外麵去。」


    「……」


    我從佐佐木的樣子就能看出有點不太對勁。看樣子是因為委員會的工作堆積如山,所以身為一年級的那個家夥才不得不將文件帶出來整理。除非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否則我不認為那家夥有必要這麽做。


    加上他原本就是個認真的家夥。把禁止攜出的文件帶到外麵,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我猜應該有什麽理由才讓他不惜這麽做。


    『──佐城,我可是要認真追她喔。』


    我突然想起暑假前他對我說過的話。說起來,佐佐木擔任校慶執行委員的動機本來就不單純。原來如此……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即使稍微違反規則,隻要其中具有重大意義,那麽多少也有以身犯險的價值。對佐佐木而言,這次的努力正是如此。因為隻要自己拚命去做,那麽立場相同的夥伴就會減少相應的工作量。


    他這麽做完全是為了夏川著想嗎?好家夥,竟然做出如此帥氣的舉動。


    「──從事運動的人,不光蘆田一人吧。」


    「咦……?」


    「佐佐木。他是足球社寄予厚望的一年級生吧?雖然對夏川來說非常吃力,但憑佐佐木的體力一定能夠輕鬆應付。就像這樣一直依賴他不就好了?」


    『有那麽辛苦嗎?那就交給我吧。』


    雖然這麽說滿帥的,但文件本來就禁止攜帶出去。佐佐木同樣說過如果被其他人看見就麻煩了,所以我也幫不上什麽忙。與其出手相助,倒不如交給佐佐木這種高規格的家夥來處理,這樣事情才能圓滿完成。話雖如此,夏川一臉疲憊的樣子還是讓人有點擔心,不過如果是佐佐木的話,應該有辦法可以做出謎一般的修正吧。畢竟他可是有個兄控的妹妹,像極了故事主角的家夥。


    「怎、怎麽能把事情推給別人……」


    「推給別人又怎樣?佐佐木也可以這麽做。為什麽要讓最生疏的學弟妹來承擔這些責任呢?」


    「那是……」


    高中生。雖然隻有短短的三年,但從能力上來看,每個年級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組織的氛圍如何,組織的營運方式,會不會使用電腦等等。學長姊們前兩年培養出來的能力,不是我們這些一年級的小鬼可以相提並論的。我找不出不依賴別人的理由。我覺得夏川應該可以更放鬆一些。


    「我知道了。夏川一定是在無意識間進入了『姊姊模式』,你是不是像在小愛莉麵前那樣,一心認為『必須由自己來做』?」


    「……」


    「……咦,夏川?」


    頓時陷入一片沉默,害我有點害怕起來。仔細想想,我才發現自己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態度,在夏川的麵前大放厥詞。應該沒有惹她不開心吧……我隻要一得意忘形,就不會遇到什麽好事。


    我戰戰兢兢地看著一旁的夏川。


    「姊、姊姊……」


    不妙。


    看到夏川低頭喃喃自語,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之前在某一次的訊息對話中,我無意間用『姊姊』來稱呼她,結果被她用強硬的語氣要求別這樣叫她……看來和聖女般的行為舉止相比,她妹控的一麵更為強烈。不光是我,除了小愛莉以外,她或許不喜歡其他人稱她為姊姊。


    「……姊、姊……」


    「啊,不,那個,夏川對不起。這隻是一種比喻,我沒有什麽奇怪的意思。夏川姊妹永遠不滅(譯注:引用日本職業棒球選手長嶋茂雄引退儀式時留下的名言「我們巨人軍永遠不滅」。)。」


    兩姊妹之間的羈絆已經是巨人隊的等級了,不容任何人否定。這個世界上完全不存在拆散兩人關係的障礙。隻要走在街上,兩人都會一起被星探挖掘,所以沒問題。


    雖然不見得真的會變成這樣,但好嚇人啊……夏川你要不要以藝人的身分閃電出道?我一定會徹底發揮本領。我會一直供養你到退休為止。隻要夏川發光發熱,我就能一直活下去。我就是那個讓父母傷透腦筋的佐城。


    「…………再說一遍。」


    「咦?」


    …………咦?


    「夏川姊妹永遠不滅。」


    one more time。沒想到我竟然得做兩次不滅宣言……看樣子從茂雄那裏借來的這句話或許蘊藏著莫大的魔力。夏川似乎喜形於色,臉頰染上一片櫻色,並對我提出要求。好的,那就請日本全國跟著我一塊大喊。


    好可愛。


    「不、不是這句話……」


    「咦,不是嗎?」


    嗯、咦?為什麽拉著耳垂──好痛痛痛痛痛。


    夏川力道適中地拉了拉我的耳垂。對我來說這是最棒的懲罰。比起耳垂,反而是鼻子下方的部位因此伸展。我真想就這麽永遠被她拎著耳朵。


    ──啊,危險。我那被老姊開啟的m之門,差一點點就完全敞開在夏川的麵前了。要是再晚一步恢複理智的話,我就得付錢消災了。冷靜想想,被夏川碰到耳朵也太不妙了吧?我決定今天不洗了。


    「是、是哪一句?」


    「算、算了啦。」


    「啊,好……」


    生、生氣了……?看樣子她果然不準小愛莉以外的人稱她『姊姊』。如果隻是溫柔地拎著我的耳朵,那麽就算不原諒我也沒關係喔。要喊看看嗎……?要是我現在再故意喊她『姊姊』的話,說不定還會有被拉耳朵的機會。我猜這一刻全世界大概隻有我在認真思考要如何讓同班的女生拉耳朵吧。


    「……」


    「……呃……」


    我不經意地看了旁邊的夏川一眼,隻見她將臉瞥向另一邊。從她的頭發縫隙中露出的耳朵和臉頰都變得一片通紅。看來剛才的『再說一遍』是很令人難為情的要求。我快招架不住了。我該如何麵對這種情感?我甚至覺得自己現在能用手發射光束。如果這裏沒有其他人的話,我大概已經將手舉向天空了。


    不過現在先恢複平靜的人可是我,佐城涉。仔細想想,夏川的可愛已經是一種常識,所以我才能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因夏川的舉手投足而臉紅的時期已經在國中結束了。我是紳士,我是紳士──我用自我暗示的方式,對夏川那羞得紅通通的臉蛋裝作視而不見。


    「話說回來,手足之間的年齡有段差距真好,看上去不太會吵架。」


    「……咦?」


    「就是我看著夏川和小愛莉,實在難以想像你們會互相爭吵。」


    我不由得羨慕起小愛莉。如果我和老姊的年齡差距很大的話,我的前半段人生大概不會被她施展鎖喉功吧……不,還是有可能。假設現在的我還是個小學生,我的腦海中隻浮現出自己趴在沙發旁供老姊跨腳的畫麵。因為體格更矮小,感覺反而會變得比現在更弱勢。幸虧我現在是高中生……


    「可、可是……我經常在家裏罵她唷?」


    「隻有罵已經很了不起了。」


    「咦?」


    我最後一次挨老姊的罵是什麽時候的事了……?老姊不管什麽時候都比我還要任性……與其說她是『任性』,不如說是『一意孤行』還比較貼切吧。她對我才不會用罵的,而是以物理的方式讓我閉嘴。


    說到底,我們姊弟隻不過是血緣關係上的姊弟,她才沒有所謂『姊姊』的樣子。那樣的屬性早就消失了。因為佐城楓是唯一的存在。就像哥吉拉一樣。


    「真羨慕小愛莉。」


    「……唔……!」


    我歎了一口氣,不禁說出心裏的話。我慢了一拍才發現,自己說出了一件很丟臉的事。不過事已至此,在夏川麵前也不必特別慌張。隻是我害怕得不敢直視夏川的臉。怎麽辦?要是我看起來很惡心的話該怎麽辦?


    「──欸,問你喔……」


    「嗯?」


    「那、那個,你──在、在家裏和姊姊是如何相處的……?」


    「咦?」


    咦,問大姑的事?


    才不可能是那個意思。我細細思索夏川的問題。


    在家裏和老姊之間的感覺嗎……嗯?我記得最近好像也有人問過類似的問題。和昨天中午甲斐學長的問題一模一樣?咦,且慢,這代表夏川也和甲斐學長一樣對老姊產生興趣了嗎?騙、騙人的吧……不光是蘆田,她也能對老姊發動搞百合的技能嗎?要是我此刻像昨天一樣透露老姊的女王姿態,會發生什麽事……?夏川會噴鼻血嗎?真的會噴鼻血嗎……!?


    「不、不過,老姊的事我之前不是提過好幾次了嗎?就是那種感覺呀?」


    「不、不是姊姊的事……!」


    「咦……?」


    不是老姊……那她問的是誰……?咦,我嗎?夏川想問我的事?


    哈哈哈。怎麽可能。夏川才不可能在意我在家裏的樣子。在這兩年多的歲月裏,她頂多隻有在剛認識的時候對我感興趣。說到底,就算要我說和老姊之間的相處方式,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因為不管哪件事,我都隻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我不知道那些故事是否能帶給夏川樂趣……


    「我、我想知道……涉在當什麽樣的弟弟……」


    「弟弟──咦?」


    嗯、嗯嗯……?#在當#……弟弟?


    是我剛才提到的『姊姊模式』的反義詞嗎?原來如此……不,我不懂。這是哲學問題嗎?我是基於什麽樣的理由才#當上#弟弟的……?我隻是上麵有姊姊,然後靠呼吸活著這樣的理由不行嗎?不做點什麽特別的事就不算是個好弟弟嗎……?比如侍奉年長的手足?不不不……這是被老姊徹底洗腦了吧。


    哎,不過確實如此。人生電視劇裏經常出現捫心自問『有沒有當個好爸爸』、『有沒有當個好姊姊』之類的情節。夏川大概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能成為好榜樣。她似乎對這方麵考慮得特別周全。


    咦,不過這些事不是隻有哥哥姊姊才懂嗎……?難不成隻有我在身為弟弟的立場上沒有感受到任何責任?如果連小愛莉都對自己身為妹妹一事感到引以為傲的話,那我該怎麽做?故意向姊姊撒嬌那種感覺?要是那樣的話,我就不相信人性了。


    佐佐木的妹妹有希大概會不想當他的妹妹吧……隻是能不能不當還是個謎。啊,不過一之瀨同學應該深入思考過了吧?畢竟哥哥都有女朋友了。她現在似乎正在尋找身為妹妹的定位。


    快想想……我和小愛莉、有希、一之瀨同學的共同點是什麽?兄控──姊控?不對,慢著,絕對不可能。隻是尊敬還好,如果要我撒嬌,那就太荒唐了。想也知道結局一定是老姊說著「好惡」之類的話一腳把我踢開。


    「──我……沒有當好弟弟……」


    「咦咦……#沒有當好#是什麽意思!?還有當不好的情況嗎……!?」


    何謂為人弟弟的資格?我再怎麽思考,也找不到答案。這下子我隻能徹底反省了。我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恥,我決定忍辱負重,厚著臉皮請夏川教教我要怎麽做。說不定毫無關係的夏川反而會知道答案。


    「我身為弟弟應該怎麽做才好?」


    「這、這種事就算問我……!」


    我用嚴肅的表情詢問後,夏川顯得有些左右為難,但她似乎想要回答我的問題,於是開始慌張起來。老實說,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但我希望她能直接把理想的弟弟形象通通告訴我。這也是為了萬一哪天成為夏川的弟弟所做的準備。


    「呃,那個……!」


    夏川整張臉紅通通的,一副相當害羞的表情。她以前可曾為了我像現在那麽努力?明明已經被校慶執行委員會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卻還得做這種事。我到底讓自己的心上人做了些什麽事?我的腦中隻剩下罪惡感。


    「該、該說是作為弟弟……還是被當成弟弟……!」


    「被當成……?」


    被當成……被動形態?弟弟會被做什麽事嗎?以我的例子來說,老姊……好像是這樣,我確實隻記得她對我做了些什麽。每件事都伴隨著痛苦。托她的福,至今為止我#所受到#的對待,全都毫無保留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裏。什麽啊,原來是我想太多了,我明明就有當個好弟弟嘛。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比方說?」


    「比、比方!?那、那個……」


    不伴隨著痛苦就不算是個好弟弟,這是何等與生俱來的不幸啊。我一直都沒想過,我們姊弟的關係該不會很異常……?一之瀨兄妹和佐佐木兄妹的問題我可沒袖手旁觀。這樣下去我還有什麽資格對別人的事說三道四。這裏務必請女神大人加以開示……!


    「──像、像是掏耳朵之類的……?」


    「掏耳朵?」


    原來如此,掏耳朵……老姊幫我掏耳朵嗎……


    我隻覺得鼓膜會被老姊戳破。


    掏耳朵。這句話本身就讓我有種懷念的感覺。畢竟最後一次讓別人掏耳朵已經是我小學時的事了。我現在頂多隻有在洗完澡後拿棉花棒在耳朵裏隨便轉個幾下,連掏耳棒都沒在用了。如果我現在要用掏耳棒,老姊大概會提出「你幹嘛隨便拿去用」之類的否定家庭共有財產的說法。


    「嗯。沒有。」


    「咦……!?一次也沒有!?你姊姊從來沒有幫你掏過耳朵嗎……!?」


    「是沒有……」


    「怎麽會……」


    我隻不過是陳述事實,夏川就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並用可憐的目光看著我。請等一下,我不知道剛才說的話有哪裏可憐了。我有那麽可憐嗎?老姊沒幫我掏過耳朵有那麽嚴重嗎?


    「啊,不過國中的時候──」


    「咦……!?」


    「啊,不……」


    我猛然想起以前的小故事,正想開口的時候,夏川突然把臉湊了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她的眼神裏充滿前所未有的期待。雖說身為弟弟,但如果我不是長男的話,恐怕無法抗拒那張櫻桃小口的誘惑吧。


    好猛烈的反應啊。感覺趁這個機會告白的話一定能得手──混帳東西……你以為那個狂妄的態度會招來多大的犧牲!少在那裏自戀啊我!


    「國中時,老姊曾經突然把掏耳棒遞給我,讓我掏耳朵。」


    「!?」


    當時的老姊不知道算是辣妹還是不良少女,總之那是她最糟糕的時代。某天我在家中客廳戰戰兢兢地休息時,老姊突然帶著掏耳棒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無處可逃,隻能僵坐在沙發上,老姊那頭金發往我的大腿垂下,並順勢將整顆頭靠了上去。我戰栗不已,心想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時……老姊隻淡淡說了一句──『麻煩你啦』。


    我依稀記得自己用那雙顫抖的手拿著掏耳棒……後麵的事因為過於恐懼已經記不起來了。


    「涉、涉幫姊姊……!?」


    「你好像很在意。」


    「啊……不,沒有……!我、我才沒有那樣……」


    「……話先說在前頭,這一點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好嗎?」


    「這、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


    夏川氣急敗壞地答道,並抬頭仰望前方。她的眼眸不停顫抖,不知在凝視著什麽。我希望她現在不是根據我的說法而在腦內重播。你別那麽興奮──這樣看起來好可愛。


    「……然、然後呢……?」


    「嗯……?」


    「還、還有別的嗎?」


    「呃,一時之間我也……」


    和老姊之間的小故事嗎……我剛才反覆思考,仍幾乎想不到什麽像樣的姊弟互動。如果把這些作為職業摔角話題的話,那就不勝枚舉了。有沒有什麽可以讓夏川感到有趣的事──


    「老姊她……」


    「我、我說……我不是問你姊姊的事……」


    「咦?」


    「我想知道你像弟弟的一麵!」


    「咦?」


    我、我的話題嗎……就算她這麽說,我和老姊之間也已經找不到像剛才那種掏耳朵的融洽故事了……說起來,那樣算得上是融洽嗎?我怎麽看都像是命令。啊,這麽說來,在我認識夏川之前,老姊曾經很難得地送給我一本教按摩的書作為生日禮物,我學會其中的內容後也曾親自動手試著按按看。這個怎麽樣──哎,總覺得有點討厭。因為我不想和別人分享我接觸親姊姊肌膚的事。


    真是抱歉,辜負了您的期待──我正想向夏川這麽道歉,於是把臉轉往旁邊一看,隻見她露出一副滿溢著期待的天真表情。


    「等等、近、好近好近!」


    「咦──啊……」


    和時常看得入迷的我相比,她的承受度猶遠遠不及。我不由得後仰退了幾步,夏川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點不妥,於是連忙別過臉去,並開始用手指卷著自己的發梢。


    「……」


    「……」


    夏川這種明顯的動搖也加速了我的動搖。因為我發現即使她沒有視我為戀愛對象,也會意識到我是異性。看見她那惹人憐愛的舉止,不可能得到回應的念頭又再度湧上我的心頭。


    慢了一步才感受到興奮。比起最接近時,稍隔了一段距離的現在,剛才的情景更強烈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甚至能再度感受那股撲鼻而來的香氣。不知這是受到男人的天性,抑或想要觸碰眼前女生的欲望所驅使。我好痛恨這個青春期無法自製的獸性,好不容易才克製下來。我的理性最終是根據出生十五年的歲月,以及從失戀的經驗中培養出來的倫理觀才得以維係。


    「……」


    「……」


    好了……ok,平息下來了。但我沒有勇氣往夏川的方向看去。我不敢露骨地背對她,隻能愣愣地凝視著地麵,視線的一端映出夏川忸忸怩怩的影子。好可愛。為什麽連影子都那麽可愛?這根本是神的舉止吧。


    我確認完不可能存在於世上的可愛之後,動搖一下子跟著平息。我再度確認夏川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這似乎發揮了作用。我沒料到自己連站在她的影子旁邊都顯得相形見拙。結論:夏川是女神。


    「……呃……」


    「嗯、嗯……」


    單純的回應。也許是因為動搖的緣故,點頭回答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我從客觀的角度看待這個情況。我懂,我們兩人現在正處於尷尬的狀態。我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麽才好。但是,如果不找個話題,就無法改變現在的狀況。


    「我現在暫時想不到。雖然有點困難,但我會再找個機會問問老姊,我有哪些像是個弟弟的地方。」


    我和夏川之間沒有出現什麽意外插曲。就按照這樣,裝作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時如果有人能重新說出「剛剛臉靠得很近呢……」之類的話,我想那一定是對自己的長相相當具有自信的帥哥。很抱歉讓她看見那麽難看的一張臉……


    「──那、那個啊……」


    「嗯?」


    「如、如果沒有……被要求做那種事的話……」


    「那種事……?」


    「就是掏耳朵……」


    「咦……?」


    這句意料之外的話使我不禁轉頭望著夏川。夏川低垂著頭,臉蛋微微泛紅。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表情。不知從哪裏散發出來的嬌豔,帶給我從未體驗過的刺激。這甚至讓我懷疑,眼前這個女生真的是夏川嗎?


    「我、我──」


    夏川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由於我受到的衝擊過大,導致剛才的對話內容已經從我的腦海中一掃而空。我的腦海裏一片空白,隻是傾聽著夏川的聲音。


    『咦……佐城?』


    「…………嗯?」


    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雖然這個聲音並沒有讓我感到不舒服,但突如其來傳到耳裏的聲音,硬生生地把我的意識拉回到現實中。與此同時,我意識到──剛才,有某個人打斷了夏川的天籟之聲。


    開什麽玩笑,我倒要看看這個來源不同的聲音是哪個混蛋發出來的。我眯起眼睛仔細一瞧,那一頭有個對著我開心揮手的輕浮女生。我可不記得自己認識那種視覺係搖滾樂女粉絲……是老姊認識的人嗎?


    我一臉狐疑地將目光轉向她的臉,開始覺得似曾相識,慢了一拍才想起來對方是誰。


    「……難道你是小春?」


    「喔!是啊,好久不見了!你幹嘛染成一頭奇怪的褐色頭發啦!」


    「說我的頭發『奇怪』……你的頭發也長長了呢……還挑染了金色啊。」


    「因為人家現在在玩樂團嘛。」


    「喔……玩樂團。」


    走近我的是國小和國中都和我就讀同一所學校的女生。雖然我們沒有經常玩在一起,但我差不多每兩年都會和她安排在同一班。我們的關係普通,應該不算壞。她背上的吉他箱給人巨大的存在感,簡直就像龜殼一樣。她的樣子看起來相當前衛,如果是不熟的人,我想絕對沒有人想接近她。


    夏川似乎對突然登場的小春感到相當疑惑。夏川和小春上的是不同的小學,國中時應該也沒有同班過,如果她們是初次見麵也很正常。


    「我記得……你和阿廣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吧。」


    「啊──嗯。那家夥現在在打棒球呢,還是像以前一樣光頭。」


    「喔──」


    「『喔──』是什麽意思!你也太不關心他了吧!雖然那顆頭很搞──笑!?」


    「……?」


    這就是所謂的「暢敘離衷」嗎?小春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狂拍我的背,當她的目光轉向夏川的臉時,突然大喊了一聲,手也跟著停了下來。她忽然瞄了我一眼,接著繼續朝我靠近,一把抓住我的雙肩。


    「喂,佐城!這是怎麽回事!?」


    「嗚哇……!?怎、怎樣啦!?」


    伴隨著激烈的追問,我的身體被不停地搖晃著。一股不習慣的香水味不斷刺激著我的鼻子。與夏川傳來的柔和香氣大相徑庭──喔喔喔喔搖得我的頭好暈!


    「你你你你……!我聽說你追著夏川同學跑到了鴻越,沒想到真讓你追到手啦!?」


    「笨……!?」


    這句話簡直就像炸彈一般。其引發的大爆炸,就有如將一切都化為塵埃的程度。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她一定沒有考慮到我和夏川沒有在交往的情況吧?


    「佐城,這樣不是很好嗎!因為你一直都很想談一場戀愛嘛!哎呀──感覺我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等等!喂……!」


    「欸,佐城覺得夏川同學怎麽樣?是不是妻管嚴?哇,近距離一看,夏川同學真的好可愛。你都是怎麽保養皮膚的呢?」


    「咦……!?我、我是……」


    「果然交了男朋友整個人就會變得容光煥發吧?大家都是這麽說的!」


    小春自顧自地說個不停。她不但擅自創造出不符實際情況的前提,甚至還偏偏把夏川也牽扯進了這個話題之中。


    我的腦中響起某個東西斷裂的聲音。


    「──喂!!小春快住口!!」


    「咿……!?」


    我這聲發自內心的喝斥,聽起來不像是自己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覺得氣勢洶洶。我自國中時期以來的變化震懾了小春,她被這個已經過了變聲期的男性嗓音吼得縮成一團。一瞬間,她用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表情看了我一眼,下個瞬間,她又像是猛然想起什麽似地,一臉尷尬地觀察我的臉色。


    「……呃,難不成……」


    「……」


    現在才注意到也已經為時已晚。當然,我和夏川並沒有在交往,而且我的臉皮也沒有厚到被人家問起關係時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聊天。我還無法明確地決定今後要和夏川保持什麽樣的關係,我必須慢慢地、仔細地、小心翼翼地維持下去。


    「那個,對不起……」


    你看看你幹了些什麽好事。我的怒氣在聽到小春驚恐的道歉聲後才逐漸退散。最後留在我心中的,隻剩下一種有如小心翼翼慢慢堆積起來的東西崩塌毀壞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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