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真的……?」


    「……沒有在交往啦。」


    「可、可是……」


    這是在夏川就在一旁的狀態下所進行的對話。我心想,難道小春還想再說下去嗎?可是崩塌在腳邊的東西早已無可救藥。已經沒有說謊的必要,我以半自暴自棄的心情回答小春的問題。


    她一臉狐疑地來回看著我和夏川。那是一張令人懷念的臉,我很清楚她現在的心中在想些什麽。她的表情像在問『那為什麽你們兩個會一起回家?』。確實,男女高中生放學一起回家,在外人的眼裏看來就像是在交往。就算是這樣,這個女生在說話前還是先經過大腦會比較好。


    「那、那個,呃……啊……」


    夏川露出擔心的神情開口。然而,現在她的溫柔是一種阻礙。我本想打斷夏川的話,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就在我猶豫之間,我們的目光交會,這使得夏川不禁往後退了一步,低頭沉默不語。看樣子我現在的表情似乎非比尋常。


    與小春帶給我的失落感不同,夏川的反應就像是對我潑了一盆冷水。在我背後循環的血液開始變得冰冷起來。這股寒意到達我的頭頂,頓時湧上心頭的激情彷佛被融化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感覺就像蒸汽從頭頂上噴出一樣。


    這股激情並不包含失落感。我的心中依然隻剩下空虛的空洞。彷佛失溫的我,無法阻止嘴上忽然吐出的冰冷話語。


    「──我們已經結束那樣的關係了。」


    「啊……」


    「咦?什麽意思?」


    不光是我,夏川應該也心知肚明。話雖如此,即使是不夠體貼的我也很清楚,這句話不能隨隨便便地掛在嘴邊。因為一旦說出口,至少現在的關係就會改變。我的心中明知這一點,卻為何還要在夏川的麵前說出來呢?


    不為別的,隻是#使用時機#正好罷了。


    「朋友。我們隻是普通的朋友,已經不是會再在那之上有什麽發展的關係了。」


    這種事也許沒有必要再特別加以解釋了。不過還是適當地蒙混過去比較好,畢竟小春是過去一直在背後支持我的老朋友,如果照這樣試圖默默地做些什麽改變,反而有可能會招來夏川奇怪的懷疑。如果事到如今還被人誤以為我「想和夏川交往」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不過,也難怪你會誤會。小春隻知道國中時期的我,會那麽驚訝也是理所當然。」


    「呃……那個,對不起……」


    「不……別在意。」


    與柔和的語調相反,我故意以強烈的目光看著她。說起來,我和這家夥的關係本來就不需要那麽客氣。以現在來說,就像我和蘆田的關係一樣。我用眼神和臉部的動作示意小春「離開」。


    「那、那我先走一步了。」


    「好……下次見。」


    小春擺出一副「搞砸了」的表情,從我的旁邊匆匆離去。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過了片刻總算無聲無息,這個時候我才用夏川聽不見的聲音,把積壓在心中的悶氣輕輕吐了出來。我沒有特意觀察夏川臉色的意思。


    我隻能不斷地眺望著前方。


    ◆


    「……」


    「……」


    黃昏時分。我不喜歡被染成橙色的天空,卻依然沉浸在這股感傷的景色之中。我本想獨自承受這些傷口的痛楚,但似乎為時已晚。我都忘了最後被夏川甩了是什麽時候的事……


    我看乾脆讓小春用這個悲傷故事創作出一首歌算了。


    經曆過各種放棄之後,我在沒有做好什麽覺悟的情況下,將頭轉向夏川。和我目光交會的,是一雙充滿困惑的動搖眼神。


    「那個──對不起,夏川。以前的朋友講話那麽直言不諱……」


    「啊,不會……」


    「那麽……我們走吧。」


    「……嗯。」


    「快樂的時光稍縱即逝」,「無聊的時光悠遠漫長」。猶如在否定這個莫名其妙的理論一般,我想讓這段沉默的尷尬時間快點過去。唯有無法抹去的愛戀之心加速了這段時光。走著走著,前方已經到了分岔路口。


    「那我走這邊……明天見囉。」


    最後,我麵向夏川說了這句話。


    我的腦中完全想不出什麽機靈的話。求求你快點回答我,如果發不出聲音的話,至少也要點點頭。我的腦中不斷重複這樣的願望,因為我想盡快得到行動的理由。


    明明喜歡,卻想逃離。隨著時間流逝,這種違背內心的想法,似乎將自己狹隘的心胸攤在眼前,讓我有種厭惡感。


    我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於是不等夏川做出反應就準備轉身離去。


    「啊──欸,等等!」


    「!」


    我停下準備向前邁進的腳步。雖然乖乖地就範比較好,但這樣會讓我產生動搖。


    咦咦……為何把我叫住?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下,她有什麽話要說嗎?


    我又重新意識到夏川是個非比尋常的存在。至少我的身上不具備脫離這種情況的王牌。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隻能像平常一樣轉過身來反問。


    「怎、怎麽了……?」


    「啊,那個……」


    我們四目相對,夏川的動作顯得有些慌亂,她戰戰兢兢地抬頭仰望著我。


    「那、那個……剛才那個叫小春的人……」


    「……小春她怎麽了?」


    「呃……」


    我向夏川反問,她顯得有點支支吾吾的。彷佛想做出什麽手勢的那隻手,沒有任何動作便輕輕地放了下來。仿徨的眼眸不斷地在搖晃。


    「……沒什麽。」


    「……喔。」


    難道她是在關心我嗎?


    這麽一想我才猛然察覺。難不成感到『尷尬』的隻有我一個人……?


    冷靜想想似乎是這樣沒錯。夏川和我是甩人與被甩的關係。這段期間隻是我單方麵的迷戀,被我隨意迷戀的夏川完全沒有必要在意和我之間的關係。我沒有深入思考任何事,對小春吼叫時所說的那番話,說不定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感覺自己已經瀕臨極限了。還是趕緊回家吧。


    「再見──」


    「等、等一下……」


    為什麽?為什麽要挽留我?


    我反覆看著被輕扯的衣袖和夏川,眼神強烈地如此訴說。


    我和夏川隻是普通的朋友。雖然我曾經被夏川甩過無數次,但如果她希望如此,我就會依她的意願和她往來。盡管有一段時間我像中邪一樣眼裏隻有她一人,可是我想那時我已經充分地向她傳達了自己的心意。正因如此,夏川為我#準備#的這種距離感,別說是滿足了,反而讓我覺得很奢侈。


    ……夏川又是怎麽想的呢?她沒有明確地表示拒絕,和我保持著不上不下的關係,這僅僅是出於溫柔嗎?起碼她會這麽做,難道不是因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風波之類的情感嗎?


    既然如此,今天就這樣直接互道「再見」不就好了?明天再像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地見麵不就好了?要是繼續以如此尷尬的氣氛在一起,那麽就更難繼續當#普通的朋友#了不是嗎?


    我的袖子仍被她輕輕地拉著。光是這樣就足以留住我的腳步。打從迷戀夏川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有勇氣將這隻手甩開。那個時候不斷膨脹、至今仍舊留在心中的這份情感,如今看來隻不過是一道枷鎖。


    「啊、涉──那個,還……」


    「……」


    「…………抱歉,沒事了……」


    「……」


    手緩緩鬆開的瞬間,我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正直直地凝視著夏川。夏川看起來似乎在窺探我的臉色。難不成現在讓夏川沉默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她該不會以為我在瞪她吧……?


    我從夏川的樣子感受到一股明顯的窘迫氛圍。那不是對和我之間的關係感到窘迫,而是在想怎麽做才不會讓我不開心,是這種因為『害怕』而造成的窘迫。由於我阻止了夏川開口,就結果而言,可能變成是我把她束縛在這個場合。


    ──我到底在搞什麽……


    雖然嘴上說會認清事實,卻安於現狀,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去夏川家玩,結果現在又讓人家感到害怕。我想我一定是哪裏對夏川產生了欲望,所以才會讓她出現這樣的表情。


    「──你看起來也很累了,今天先這樣吧。就算站在這裏說話,也隻會讓你更累而已吧。」


    「……咦?」


    「對了,小愛莉也還在等著你回家呢。」


    「啊,嗯……」


    「……那就明天見囉。」


    我像逃跑似地從那裏離開。沒有聽到挽留我的聲音,當然,我的手臂也沒有被抓住。隨著腳步移動,內心深處翻騰的後悔漸漸平靜了下來。一直到剛剛為止的情緒起伏實在過於激烈,使我產生似乎老了好幾歲的錯覺。


    「……」


    我忘了自己是從何時開始試圖和夏川保持距離,結果蘆田再也沒給我好臉色看。對夏川而言,我──佐城涉是她的一個容身之處,我想起確實聽過這句耐人尋味的話。


    ──現在還是#這樣#嗎……?


    吵鬧的笨蛋悄悄地消失了,因此有許多人開始聚集到夏川的周圍。隨著『男人的身影』變得不再顯眼,試圖接近夏川的『好家夥』也跟著出現。更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是,光從外表來看,這兩人還十分登對。大概是這個時間點吧……?夏川能表現得#像原本的夏川#,以及我自己不再有如此複雜想法的時機。


    …………不對。


    不是這樣的。我不必刻意多做什麽。從佐佐木的事開始,夏川已經逐漸嶄露頭角。就算我沒有特別做什麽事,也會有一堆人自動聚集到夏川的身邊。夏川的容身之處愈來愈多。當所有人都不再丟下夏川一個人的時候,我不認為夏川還有什麽理由和我聯係在一起。


    「──唉唉……」


    我要怎麽做才能喜歡上夏川以外的人呢?


    ◆


    「……你怎麽了?」


    「啥……?」


    「啥……?」


    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我用「你看不出來這種『少跟我說話』的氣場嗎?」的眼神瞪了過去,結果卻像鏡子一樣反射回一道銳利的眼神。


    「……你們兩個別開口不到一秒就開始眼神交鋒好嗎?」


    老爸的一句話讓我回過神來。我定睛一看,眼前出現用餐的景象,看樣子我現在正在享用晚餐。我完全沒有到剛才為止的記憶。應該是從那之後就一直無意識地度過時光。


    「沒有,我是無意識脫口而出罷了。」


    「什麽話,我明明隻是下意識威逼他罷了。」


    「要怎麽樣才會出現這種反射性的威逼……?」


    真不可思議,最近我好像能夠理解老姊和四之宮學姊在某些地方合得來的理由了。因為這兩人的身上都帶有某些奇幻的特質。實際上,眼前的老姊一聽到我的話,緊張的氣氛就煙消雲散了。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該不會是瞞著家人偷偷修行吧。


    「所以?發生了什麽事?」


    「欸,不是,為何這麽問?」


    「哎,你和剛才在學生會室的時候比,很明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吧。」


    「……」


    真稀奇。沒想到老姊竟會在意我的樣子……莫非你本來就是對我如此關心的類型?也是啦,我的心情確實比在學生會室的時候還要沮喪。用不著去找什麽頭緒,我本來就沒辦法巧妙地加以掩飾。


    「反正有點心事。」


    「喔──」


    喔──什麽?果然對我不感興趣嘛。至少得有一些能成為和夏川聊天話題之類的交流吧。這一點也不像是姊弟。總覺得令人很不爽。既然如此,我死都不會告訴你。


    「……」


    「……」


    ……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是我能隱約察覺到老姊偷瞄過來的視線。你別又慢慢地形成一股奇怪的氣場啦,這會造成別人的困擾。老爸你說是吧──老爸?這家夥……打算袖手旁觀嗎!喂,別移開視線啊!從以前開始,我們之間的姊弟吵架,你根本就沒有阻止過老姊單方麵對我的蹂躪吧!多給我一些老麽才有的待遇啦……


    混蛋,算你狠。別小看高中生的食欲。我現在就把飯吃完,立刻脫離戰線給你看。你這個薄情老爸就在餐桌前慢慢地和年齡奮戰吧……!


    「好,我吃飽了。」


    「啥?」


    「咿?」


    我大口喝下最後的味噌湯,正想起身離開時,老姊發出一種聽起來像是不良少女的聲音。這是恐嚇。竟然以為不使用強硬的語氣就不構成威脅……你想惹事生非也要適可而止。


    為防萬一,我確認眼前的盤子,看看有沒有剩下的食物。盤子裏確實已經空無一物。老姊可能有想折磨我的想法,她老是對我的挑食采取異常嚴格的態度。紅蘿卜、青椒、苦瓜和小白菜。我被強迫吞進肚裏的記憶數也數不完。那才不是提醒,根本就是在強迫……


    「你不再添一碗飯嗎?」


    「什麽?」


    這樣說簡直就像我平時都會再添一碗飯一樣。因為這句話太過理所當然,讓我的腦子不禁陷入一團混亂。奇怪……經她這麽一說,感覺好像還沒吃到八分飽……咦?我平時應該都沒有再添一碗飯吧?冷靜想想,我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是陷入無意識的狀態。


    「還有味噌湯和白飯啊。」


    「人家正在減肥。」


    「啥?」


    「咿。」


    也用不著那麽生氣吧……


    看來是我的娘娘腔語氣惹得老姊不高興了。說起來,或許向老姊提起有關體重的話題本身就出局了。進入考季後,老姊坐在椅子上的時間有增無減。就算是這樣,你也別對著體重計亂發脾氣啊。而且還很頻繁。說真的,你那個樣子就像在電車內經常看到的神經怪叔叔一樣。


    「不,我差不多吃飽了。」


    「……」


    我還是盡早撤退為妙。我把玻璃杯疊在空碗上,接著拿起筷子──什麽?


    「……」


    「……老姊。」


    「……」


    我正準備要收拾的淺盤,上麵還留有兩塊豬排,以及省著點吃可以配一碗飯的絕妙鹹梅。我明明都已經吃完了,這些東西卻不知為何出現在我的盤子上。


    「我飯前吃過肉包,所以給你吃吧。」


    「那就給老爸──」


    「他那年紀吃不了那麽油膩的食物。」


    「……唔……」


    老爸……!


    這句話對於裝作充耳不聞的老爸是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刀。你幹了什麽好事……快看看!老爸那家夥假裝在看電視,其實有點失落啊!這樣說一定會傷到他的心啦!老爸本來就非常喜歡吃豬排啊!那可是他最愛的壞膽固醇啊!


    「這麽一點東西,配著飯吃應該還吃得下吧。」


    「……」


    ……反正就是不打算讓我逃走就對了。什麽?你就那麽想聽聽我的煩惱嗎?這還真是相當值得欽佩啊喂。如果隻是單純出於興趣才打聽的話,這樣可不太好喔。看樣子她根本就是對我閃躲的態度看不順眼吧。


    我如此想著,同時把飯盛到碗裏。其實沒有飽足感才是這次失敗的原因。我決定從下次吃飯開始活用反省點。


    「所以呢……?」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了『請繼續』費了這麽多工夫。」


    「所以?」


    「……」


    悲哀的是,這也是一種成長方式。如果是不久前,她一定會說「有屁快放」,並直接在桌底下用力踢我幾腳。幸好她沒有立刻這麽做。看來老姊今後的課題是給予對方選項。不踢對方不就是一種溫柔嗎?這可是常識。


    話說回來,怎麽辦?我死都不想把剛才那件事赤裸裸地全部說給老姊聽。對了,我根本就沒有必要傻傻地實話實說。不如隨便蒙混過去,請她傳授一下打架的必勝方法好了。不然就是斬釘截鐵地解釋自己無法透露的原因。


    「不是啦,因為就算告訴你也沒用。」


    「啥?這是什麽話?是學校的事?我可是副會長欸?」


    「呃,與其說是學校──嗯?」


    ……慢著喔?老姊……老姊她竟然……既然機會難得,請容我在此說一句名為解釋的抱怨吧。因為老姊一點也沒有姊姊的樣子,導致我和夏川聊不出什麽像樣的手足話題。看來老姊最近剛度過叛逆期,變得稍微老實了一些。我就趁這個機會讓她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之前的言行舉止吧。


    「就、就是那個。我隻是在學校和其他人聊不起來。」


    「啥?那是什麽……害我白緊張一場。那隻是溝通障礙吧。」


    「真沒禮貌。這未必全然與老姊無關喔?因為是聊和手足有關的話題。」


    「啥?手足話題……?」


    「是啊是啊。比方說在家中的地位,哥哥如何對待弟弟,姊姊如何對待妹妹,總之都是一些其樂融融、一團和氣的話題。這下子你懂了我無法融入那個圈子的理由吧?」


    隻不過事到如今,我才不想請她當個溫柔的姊姊。就算變成那樣我也很困擾。老姊隨意訴諸暴力的時期已經過去了,我甚至覺得現在這個狀態恰到好處,隻是一直以來都太過分了。我明明把這些當成笑話來說,卻沒有人覺得好笑。


    「……」


    就是現在。


    趁老姊沉默不語,臉色變得很奇怪的時候,我迅速將剩下的食物送進嘴裏。我將嘴巴塞得滿滿的,再含一小口茶,把食物吞進喉嚨深處。


    「──我吃飽了。我先回房間囉。」


    我斜眼看著眉頭深鎖、全身僵住的老姊,並立刻溜之大吉。還在用餐的老爸對我投來「你、你要丟下我嗎……?」的目光。能夠偶爾和女兒單獨相處也不錯吧。我向老爸報以一抹虛無的微笑,完成我的任務。


    ◆


    「……嗯?」


    房門傳來敲門聲。我睜開朦朧的雙眼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似乎在打電動的時候不小心點頭打盹了。看樣子是因為飽足感讓我抵擋不住濃濃的睡意。


    我用手擦擦眼睛,接著站了起來,這才察覺到有點不對勁。敲門……?


    說起來,家人有事找我本來就不會特地敲門。老媽是喊著我的名字直接闖進房內,老爸根本就不會找我,更別提老姊了,她對於視線之外的東西都不感興趣。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房間算是一個避難場所……


    「呃,哪位?」


    『你老姊。』


    什麽?


    咿咿……我好害怕。她是為了什麽事來找我?長年形成的默契馬上就要瓦解了。什麽啊,這個房間不是避難場所嗎?我錯了,它不是避難場所……隻是普通的房間而已。


    「咦,什麽?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啥、啥?你怕什麽──等等,快點開門。』


    我提心吊膽,才剛扶著門,門把竟瞬間向下傾斜。我大驚失色,連忙將門把按住,老姊開門的力氣隨著她焦急的聲音逐漸消失。看來她並沒有想強行闖入的意思。如果是幾年前的老姊,一定會破門而入……


    隻要不粗暴對待我的話,嗯……我就坦率地把門打開吧。我戰戰兢兢地把頭探向門外,隻見老姊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直瞪著我。你那是什麽態度……該覺得不耐煩的人是我好嗎?


    「我進去了。」


    「等等,老姊……」


    老姊完全不顧我的阻攔,徑自走進房內。老姊把我逼退之後,自顧自走到房間的正中央,看了看四周,接著便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咦咦……她是什麽意思?老姊剛洗完澡出來,微濕的身體就坐在我的床上,這是什麽樣的光景。如果拍照傳給結城學長的話,我覺得午餐的菜色有可能會升級。哎,就算有這些補償,我的心情也好不起來。我不知道老姊找我有什麽事,但我想盡快把她打發出去──喂,別老盯著人家的房間瞧啊。


    「……這張奇怪的椅子是什麽?」


    「我、我絕不讓你搶走它……!」


    「誰想要這種東西。」


    老姊注意到的是我自己改造的手工電競椅。這可是我使盡渾身解數精心打造而成的傑作,其原型是圓形的迷你沙發。唯獨這個東西不能讓老姊搶走。老姊一看中它,我便立刻搶上前去,像是保護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死命地緊抱著它不放,一臉尷尬的老姊隻得重新坐回床上。不是,可以請你出去嗎?


    「……有什麽事啦?」


    「……什麽啊,你還真是氣勢淩人。」


    「這裏可是我的房間。」


    在自己的城堡裏擺架子有什麽不對。我懷著煩悶不滿的情緒,站著俯視老姊。老姊露出挑戰性的眼神看我,我也不服輸地直盯著她看,結果她又露出剛才那種尷尬的表情,將臉別了過去。


    「什麽啦……」


    「囉嗦。」


    「別踢我。」


    老姊似乎對我不停地追問感到很不爽,於是以坐姿朝我的小腿附近踢了過來。我憑藉多年的經驗避開了這一擊,老姊咂舌一聲後,又將臉轉到另一邊去。


    「……你特地過來到底有什麽事?平常有事情的時候不都是傳訊息的嗎?」


    「不,那個,就是……剛才說的。」


    「剛才說的……?」


    「就是在學校聊手足話題的事。」


    「喔喔,那個怎麽了?」


    老姊支支吾吾地提起剛才我在吃飯時所說的那些假煩惱。其實現在我對與老姊之間的關係根本沒有任何想法。頂多隻希望能將她換成夏川而已。該不會老姊對這種連煩惱都稱不上的事信以為真了吧……?


    「你在學校都是這樣告訴別人的嗎?」


    「不,也不盡然?頂多隻會偶然聊到。」


    「可是你說和其他人不一樣。」


    「……?」


    咦,莫非她真的很在意?開玩笑的吧?那個擺明一副「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的老姊,竟然會說出那種在意麵子的話?要是在意麵子問題的話,根本不會打扮成金發辣妹的模樣吧。


    「──不過,應該和別人不太一樣吧?真要說起來,我們的關係也沒有那麽融洽吧。」


    「啥?像現在這樣說話不算嗎?」


    「……哎,老姊大概無法理解吧。」


    「……」


    我的煩惱是騙人的。但我和老姊不是一般正常的姊弟,這件事可是千真萬確。夏川姊妹從不吵架,佐佐木兄妹除了有希扭曲的愛情之外,關係也算十分融洽,而一之瀨兄妹在多數年齡相仿的兄妹之中,是屬於最尊重對方的類型。他們的共同點是手足關係完全不含任何粗暴的要素。我看世上也隻有這個家庭的老麽不能說出如此任性的話吧。


    「咦?莫非你很在意?」


    「啥?怎、怎麽可能……」


    「不然是怎樣?」


    「那是……」


    老姊一直閃爍其詞。她出現這樣的反應,讓我不禁有些期待。如果她能真的自我反省,低頭向我道歉說「一直以來真的很對不起你」的話,那麽至今為止的痛苦記憶也就能一筆勾銷了吧。


    「……我問你。」


    「嗯……?」


    「我們……關係不好嗎?」


    「咦咦……事到如今才問?最近暫且不提,從綜合的角度來看,我們一直以來都是關係不好的姊弟吧。」


    「『最近』……?我們最近相處很融洽嗎?」


    「哎,一般正常的姊弟本來就不會那麽互相幹涉對方吧。像這樣正常地說話,就算兩人關係不好,也算得上是『一般的姊弟』吧?」


    「那麽,關係不好是指什麽?」


    「正常的姊姊才不會把自己的弟弟整得死去活來。那樣根本就是關係不好吧。」


    「……」


    真是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啊。我抱持這樣的想法,將滿腹牢騷全宣泄了出來。實、實在是太爽了~……!真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像這樣對老姊一吐鬱悶已久的怨氣。還不快點反省反省。


    「是嗎……所以呢?」


    「嗄?所以是什麽意思?」


    「所以……別人家的兄弟姊妹是怎樣?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啥?」


    我不禁露出「怎麽可能」的表情,眼睛直盯著老姊。不知是否因為我的眼神十分銳利,老姊看似有些畏懼地向後仰,並將雙手撐在身後。快住手,你不要再碰我的床了。


    「起碼氣氛不會這麽險惡吧?應該要在更歡樂的氣氛下交談吧。」


    「……險惡?」


    「看不出來嗎?看到我的表情還不懂嗎?」


    如果能把這種對話氣氛看成是一團和氣的話,我看你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腦袋比較好。我們都當了十五年以上的姊弟,要是彼此的價值觀還有如此大的落差,我看大概無藥可救了。追根究柢,我甚至連老姊活到現在是否有絲毫作為姊姊的自覺都感到懷疑。


    「姑且不論像我們這樣的姊弟,大部分的兄弟姊妹都是用好幾年的時間來確立彼此的關係或相處的氣氛,所以多少都能接受或原諒其中一方的調皮行為吧。但事到如今才來討論這類氣氛方麵的話題又能怎樣?」


    「……」


    國高中生的兄弟姊妹很少能相處得非常融洽,不過通常還是有某些互相瞭解的事情吧。我用自己的方式掌握了老姊的性格和行為模式,但相反地,我不認為老姊有掌握到什麽我的事情。她的行為給人的印象就像個不顧他人感受的女王大人。


    「那……他們都做了些什麽?」


    「咦?」


    「那些兄弟姊妹……至今為止都做了些什麽?」


    這句話讓人隱約感受到一絲敵意。我仔細一看,老姊像是鬧別扭似地直盯著自己的膝蓋。這幅景象十分罕見。不管怎麽說,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緊急情況,緊急情況。從這裏開始我得慎重地選擇用詞。雖說最近比較銷聲匿跡了,但如果一不小心說錯話而惹怒老姊的話,我肯定會遭受猛烈的一擊。


    「至今為止嗎……我想想,應該是……」


    「……」


    不,我哪知道……天曉得一般家庭的姊弟關係是怎麽回事。他們是如何相處的呢?笹木姊弟雖然年齡相近,但從精神年齡和體型上的差異來看,沒有任何參考價值。話雖如此,我也不認為兩人的關係能親密到整天膩在一起就是了。說起來,兄弟或姊弟的關係到底有沒有差別啊……?


    『──像、像是掏耳朵之類的……?』


    ──啊。


    「掏耳朵之類的?」


    「啥?」


    「啥?」


    我在說什麽蠢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之後,我不禁反問自己。至少老姊是不可能會做那種事的吧?因為那會像巴西式熱蠟除毛一樣讓人痛到往生。要是讓她突然有這種想法的話要怎麽辦……今天的老姊已經讓我大開眼界了……不,應該不會……吧。


    「……其他的兄弟姊妹都這麽做嗎?」


    「嗯,我是有聽說#會這麽做#的……」


    不是做不做的問題啦。這是什麽問法和氣氛?與掏耳朵不同,我覺得其中好像蘊藏著什麽耐人尋味的含義。絕對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情。不過我是以夏川姊妹作為範本就是了。這個範本也太天真無邪了吧。


    「……不過,就這層意義上來說,我也曾為老姊這麽做過。」


    「你說啥!?什麽時候!?」


    「你忘啦,幾年前你還是一頭金發的時候。你突然帶著掏耳棒,自己把頭躺在我的大腿上──」


    「我、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等、慢著──別把枕頭扔過來!」


    老姊不知在急些什麽,激動地一把抓起我的枕頭扔了過來。你對我的床伴做了什麽……話說事到如今你才把這件事當成黑曆史嗎?你到底懂不懂我當時的複雜心情?想像一下被親姊姊掏耳朵的酥癢感和恐懼感。甚至有可能失禁。


    「……通常角色都是反過來的吧!」


    「你現在才注意到?」


    老姊啊,你到底有沒有身為姊姊的自覺?苦蹲十五年,這段時間真的好漫長……


    「再說了,過去我對老姊以命令為名的任性做出了多少回應……你到底是把我當成弟弟還是大哥?」


    「啥?你少得意忘形。」


    「那你倒是說說看自己做過什麽有姊姊樣子的事。」


    「唔……!」


    我繼續煽風點火,老姊用一臉不甘心的表情恨恨地瞪著我。喂、喂,怎麽回事,感覺她好像正在用左手拚命製止即將失控暴衝的右手。實在是太可怕了。難不成她的身上封印了什麽魔王的力量嗎?要是被惡鬼襲擊的話,你可千萬別做出覺醒過來的舉動……


    「……夠了。」


    「咦?」


    「我說已經夠了。」


    「哈噗……!?」


    我反問老姊後,既柔軟又沉重的一擊迎麵而來。this is枕頭。這家夥大概是今天最慘的受害者。為什麽那樣的握法可以控製得如此精準呢?


    枕頭奪走我的視野,接著從我的臉上滑落在地,這時已經不見老姊的身影。她該不會是戰鬥專家吧……?為什麽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奇幻?可不可以也傳授幾招給自己的弟弟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滿懷美夢的少年是現實主義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おけま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おけまる並收藏滿懷美夢的少年是現實主義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