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歲月,平淡而又樸實。


    我沉浸在修行歲月中,早已經忘記了俗世間的一切。


    那天是我23歲生日,劉老三破天荒地沒有叫我紮馬步,然而跑去鎮上買了一隻雞,弄了滿滿的一桌子菜,還允許我陪他小酌兩杯。wap.


    我歡天喜地地拿過酒杯,還以為這老不死的忽然轉性了,誰知兩杯燒酒下肚,劉老三卻話鋒一轉,問我跟自己進山多久了?


    我掰著手指頭一算,說爺,快三年半了。


    我進山的時候還不滿20歲,今天卻過起了23歲生日,算一算,可不是已經三年多了嗎?


    “這麽久了啊……”劉老三點點頭,又自顧自地夾了口菜,說吃完這頓飯,咱爺倆的緣分就該到頭了,以後再見,就是江湖。


    “你啥意思?”


    我瞬間咂摸過味來,猛地站起來,說爺,你要趕我走?


    “白養了你三年,現在一頓飯能吃十幾個大饅頭,都快吃窮老子了,你再不走,難道要老頭去山下賣屁股?”


    劉老三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賤兮兮的一番話,卻說得我眼眶濕潤起來。


    這三年,算得上我人生中最無憂無慮,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雖說每天都必須麵對繁瑣的修行,還隔三差五都被這老瘋子欺負,可入門三年,他卻從未虧待過我,不僅教會了我這麽多本事,還為我發蒙,告訴了我不少做人的道理。


    回想這短暫又幸福的三年,我情難自禁,忽然離席走到他麵前,撲騰一聲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語氣哽咽道,“爺,你還有好多本事我都沒學會,能不能別趕我走啊?”


    劉老三擺擺手,說就算你留下來,我也沒什麽好教你的了,我這一生浪跡紅塵,要不是為了你,也不會留在這山窩窩裏,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


    “老道士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是我留在這裏的最後一天,我這一走,或許此生不會再有回來的機會,等我走後,你就替我再拜一拜亂墳崗上的眾多無主孤魂吧。”他難得嚴肅,一臉蹉跎地對我進行叮囑。


    我則凝視著他那張滿是溝壑皺紋的老臉,第一次感覺,這老不死的,好像比原來憔悴了許多。


    我哽咽道,“爺,你要去辦什麽事,能不能帶上我啊,我跟你學了這麽多本事,不會拖你後腿的。”


    “胡鬧!”


    劉老三板正了麵孔,忽然氣勢洶洶地怒視著我,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你學了這一身本事,不想著到處去闖一闖,遊曆紅塵,走出屬於自己的門道來,卻總想著跟在我身邊,能有什麽出息?


    我說可是……


    “沒有可是。”


    劉老三語氣硬朗,將目光眯得很緊,臉色更是硬得宛如一塊鐵餅,說王青雲,你雖未正式對我行過拜師禮,可我教你養你三年,也把能夠傳你的本事,統統都教授給了你,你總算出自我的門下,有三件事,必須應我。


    我心中一凜,急忙端正了跪姿,說爺,你吩咐吧,我都依得。


    劉老三說,“這第一件,道家懸壺濟世,向來以匡扶正義為己任,老夫不要求你做個正人君子、名門俠士,但你必須時時自醒,決不可走上歪路,你可依得?”


    我重重磕頭,依得!


    劉老三臉色稍緩,又說自己出自茅山宗,雖然早已不理會宗門俗事,但畢竟是茅山一份子,我出自他的門下,也是半個茅山宗的人,日後茅山若是有難,我絕不能袖手旁觀。


    我再次磕頭,點頭稱是。


    “這第三點,也是最後的一點。”


    劉老三凝視著我的目光,頗有威嚴道,“你的出生來曆,蘊含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下山之後,絕不能輕易將你的生辰八字泄露給任何一人知曉,另外,我要你對我發誓,做個堂堂正正的人,絕對不能邪道宵小混跡在一起,更不能用我傳授你的本事,禍亂江湖,否則……”


    話說到這裏,劉老三眼中的寒意漸漸匯聚起來,語氣也變得莫名犀利,


    “一旦有違此誓,無論千裏萬裏,我都會找到你,將我給你的東西,一一收回!”


    我心中大震,又砰砰磕起了響頭,帶著哭腔說,“爺,您放心好了,我一定秉持正道,絕不惹事,隻是您剛才說,我的身世涉及到一個秘密,到底是什麽秘密啊,您能不能告訴我?”


    “現在還不到時候。”


    劉老三忽然又收斂神情,滿臉寬和地笑了起來,把手搭在我腦門上敲了敲,說你我師徒的緣分太淺,雖有師徒之實,卻不能以師徒的名分相見,以後行走江湖,不要隨隨便便就談及你的師承,曉得了吧?


    我使勁點頭,說曉得。


    “那便好。”劉老三恢複了笑吟吟的本色,將筷子一扔,轉而走到神龕下麵,拉開一個抽屜,從立麵取出一枚尺長的棺材釘,遞到我手上說。


    “我這一門,行的是煞字訣,走的也是霸道,以後行走江湖,千萬不能當個慫包,以免丟了我的臉,這枚棺材釘,是我用後山老墓中的沉陰木替你打造的,埋在墓穴中,受了三年地煞氣息的溫養,也算是一把法器了,今日師徒分手,權當是我贈送你的禮物,江湖路遠,你好自珍重。”


    留下這枚棺材釘,劉老三便扛起了立在牆角的卦幡,大袖翩翩,瀟灑自在地離去。


    他身無長物,來時兩手空空,走的時候也是兩手空空,隻剩一杆孤零零的卦幡,在他瘦弱的肩膀上迎風搖擺,隨著天邊那一抹落日,漸行漸遠。


    我跪坐在門口,目送他的背影漸漸隱沒在夕陽下,這才擦幹眼淚,緩緩起身,將那棺材釘取下來,湧紅線綁好,藏在褲腿中,又連幹了三碗白酒,將酒碗朝地上一摔,大步走向神龕。


    我捧起了神龕上的血玉,對著被我供奉了三年的玉兒姐,眼含熱淚道,“玉兒姐,以後就隻剩咱倆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接下來,我該何去何從?”


    血玉中,傳來玉兒姐清冷的聲音,“你跟著老道士學藝三年,也算打好了基礎,天下雖大,什麽地方不能安生?實在找不到地方可去,就往渝城走吧,我要你進入巴國古城,替我找一件能夠恢複元氣的東西。”


    “好,那我們就去渝城!”我點點頭,將血玉捧在手心裏,重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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