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嶠盯著他:“玩物喪誌。”  邵揚低下頭,去擰那枚一直擰不下來的螺絲:“爸爸讓我學的那些,我試過了,學不會。”  回方家認祖歸宗之後方永祥給他找過家教,學的無非是些金融和企業管理之類的知識。但那些東西一來枯燥無趣,二來他還要忙畢業的事,兩個月間毫無進展,氣得方永祥將課給停了,直斥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東西。  賀嶠不知道這些,隻當他隨口抱怨,懶得再理會他。  房間裏剩下螺釘跟金屬槽之間,那種細微的摩擦聲。半晌沉默後,卻又聽方邵揚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教教我嗎?那些東西我是真的找不到入門的辦法,公司的人我又一個都不認識。”  “你去過榮信了?”賀嶠問。  邵揚說:“去過一次。”  大哥方懷業的餘威猶在,中層以上的領導全都是方懷業一手提拔上來的,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就去了一次就放棄了?”賀嶠有些輕視。  方邵揚不欲解釋,手拿起子沒作聲。昏暗的光線下,賀嶠隻感覺他有些沉默,不像之前那麽沒心沒肺,反而像是有許多想法,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公司不是學校,我更不是你的老師,沒有義務教你。”賀嶠說。  方邵揚似乎並不意外,點了點頭,“我想也是。”  當晚兩人再沒有其他話。  睡到迷蒙時,賀嶠半夜醒來,見角落的台燈倔強地亮著,方邵揚還在埋頭修那台筆記本電腦。第5章 穿得騷點兒  “方邵揚、方邵揚。”  賀嶠不輕不重地踢了踢被中酣睡的人,“醒醒,芬姐快上來了。”  最近一個月,腿腳不便的他被迫住在方家,與方邵揚抬頭不見低頭見。白天還好,並不時常在一處,晚上才是最頭疼的。  既不能分房睡,又不願跟這個人睡在一張床上。賀嶠思來想去,要求方邵揚每晚在地毯上打地鋪,早上再在傭人進房之前把東西收拾好。  “……”邵揚睡眼惺忪,“幾點了?”  “八點。”  “八點?!”  他把被子一掀,頂著淩亂的發型跳起來就往衛生間衝。  聽到脫褲子放水的聲音,賀嶠背過身去:“方邵揚你上廁所到底能不能關門。”  “我關了,沒關嚴而已……”  總是這樣冒失,賀嶠皺起好看的眉。  雖然不喜歡,但生活裏就這麽闖進一個人,不知不覺間變得熱鬧,自己還毫無察覺。  他忙他的,賀嶠仍舊一絲不苟。換上熨得平整的襯衫西服,戴好眼鏡提上公文包,再慢條斯理地下樓去,結果反倒比他還快。  轎車候在大門外,周培元繞過來開車門:“邵揚那小子呢?”  “不等他。”賀嶠抬腿坐進後座。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斜背挎包的年輕身影飛身閃過,咬著麵包狂奔去趕地鐵。  周培元失笑:“你說你,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唯獨對他,那叫一個涇渭分明。咱們天天都跟他順路,捎他一程是能擠著你還是累著你?”  賀嶠不置一詞。  四月的風是清草味的,空氣裏含情,吹過人的臉像蒙著眼的吻。從邵揚的右邊經過時,周培元放慢速度笑著打招呼,“邵揚!”  方邵揚在奔跑中轉過頭,先是跟周培元道了聲早,然後略一猶豫,朝端坐其中的賀嶠跑過去:“晚上你幾點回?”  “幹什麽。”賀嶠側著臉不看他。  “沒事啊,就問問。”  “……不一定。”  “哦好吧。”邵揚直起背,“那我晚飯就在食堂吃了。”  玻璃上的側臉有細微的鬆動。  分道揚鑣以後,周培元從後視鏡覷著賀嶠的神色,玩笑似的問了句:“他不知道你晚上要去……?”  他做了個喝酒的動作。  “跟他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你怎麽不告訴他。剛才他問你,你明顯猶豫了,對不對?”  賀嶠淡淡移開眼:“開你的車。”  周培元又笑了下,轉身直視前方。  其實他並非愛談私事,隻是看不慣那幫圍著賀嶠打轉的二世祖而已。自從幾年前賀嶠被迫跟男友分手,周培元眼看著他越發不把感情當一回事,表麵上冷淡又無所謂,其實何嚐不是有意封閉自己的心?  晚上九點,劉晟的催促短信發到賀嶠手機上:“酒已備好人已到齊,就等嶠少你大駕光臨了。”  他是幾年前結識賀嶠的,從一認識就窮追猛打,不過賀嶠從來沒對他走過心。前段時間聽說賀嶠腿傷了,他好幾次要去探病,都被周培元以各種理由攔了下來。現在賀嶠的腿剛剛好得差不多,他就忙不迭約了一幫熟人的酒局,以接風洗塵為借口想見人一麵。  去之前賀嶠沒換衣服,就是白天那身紺藍色西服,隻在進酒吧前把領帶摘下留在了車裏。  一到酒吧,裏麵電子音樂轟鳴,說話都要靠喊。劉晟選的是這裏最貴的兩台卡座,黑桃a開了好幾套,氣勢洶洶地擺在台上。在場的既有早早繼承家業的二代三代,又有萬事不管隻知享樂的公子哥,臨江市裏有頭有臉的大半都在這兒了。  幾杯香檳喝下去,賀嶠懶懶地靠在沙發一角,誰說話都不搭腔。劉晟主動湊過去,看著他嘴唇輕啟醉眼迷離,鬆開的襯衫領口下隱隱露出一截鎖骨,登時一股邪火直往下腹竄!  “今晚去我那兒?”他做了個嗅聞的動作。賀嶠臉往旁邊一側,掀起眼皮看著他:“你什麽時候見我去過誰家?”  這種欲拒還迎、冷淡慵懶的模樣真能把人魂都給勾沒了。劉晟感覺自己鼠 蹊的位置都在跳,克製著把人壓在沙發上操的衝動,半威脅半挑逗地說:“那就還是凱賓斯基,上回你就讓我撲了個空,這次再讓你跑了老子跟你姓。”  “今天沒心情。”  “這麽久不弄還沒心情,難不成你找別人了?”劉晟目光炯炯地盯著賀嶠,像要當場把他給吃了。賀嶠靜了一會兒,剛要開口說什麽,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起來。  他看了一眼,沒有理會,卻把肩上的手拂開了。劉晟手下一空,不由自主地就往手機那兒看,隻見屏幕上赫然寫著方邵揚。  “嶠哥!”  隔著幾道人牆,有人喊了賀嶠一聲,然後擠開舞池的人群來到跟前。  “嶠哥,總算找到你了。”剛才方邵揚就在外麵打的電話,見沒人接,幹脆走進來找。  賀嶠一見到他就直起身:“你怎麽來了?”  “元哥讓我來接你,說你喝多了。”方邵揚身上還掛著運動挎包,一看就是剛從學校趕來。他似乎是隨意地往周圍望了幾眼,然後波瀾不驚地收回目光:“我沒來晚吧。”  劉晟沒見過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毛頭小子看起來隻有二十來歲,穿著打扮也上不了台麵,乍一看沒什麽了不起。可從進來到現在他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舉手投足間也不縮頭縮尾,反倒顯得非常沉得住氣。  多年跟人打交道的直覺告訴劉晟,這小子沒那麽簡單。  賀嶠看著邵揚,嘴角繃得冷淡:“就你那個技術,我還想多活兩年。”  “你就不能鼓勵下我……”明明被諷刺了,方邵揚卻仍舊走過去,輕輕聞了一下,“喝了好多啊。現在走嗎,還是等會兒?”  “你先回去,我”  “不是吧嶠少,你都玩上這麽年輕的了?”劉晟忽然打斷。  他聲音不大,不過周圍兩桌都聽得清清楚楚,談笑聲頓時小了。  “我說嶠少最近怎麽這麽難約,原來是找著小鮮肉了。”  “劉晟。”賀嶠蹙眉。  一聽到這個名字,邵揚表情微變,驀地抬眸鎖住劉晟。  劉晟點了根煙,嘴裏吐出煙圈:“不是吧,護著他,真是你相好的?我還以為是代駕呢。”  賀嶠語氣下沉:“你今晚有點過了。”  劉晟雙手舉起來,笑容浮於表麵,明知故問道:“活躍一下氣氛嘛,他是你朋友?”  賀嶠沒接這話。  “你朋友就是我朋友,來”他招招手,“坐哥哥身邊來,咱倆聯絡聯絡感情。”  “劉晟!”  賀嶠正要發作,肩膀卻被人按住。一抬頭,邵揚對他笑笑:“嶠哥,沒關係,你朋友也是我朋友。”  旁邊無論是跳舞的還是唱歌的,此刻通通停了,有意無意地往三人這裏看。  劉晟拿過一隻空酒杯倒了杯威士忌:“來,陪哥哥喝一杯。”  “我不會喝酒。”邵揚過去坐下。  “不給哥哥麵子是不是。”  被挑釁般拍了拍臉,他平淡躲開:“下次吧,一會兒我還要送嶠哥回去。”  劉晟故意咦了一聲,扭頭看向賀嶠:“你一會兒不是跟我走嗎,怎麽還要人送?太不環保了吧。”  周圍靜了一瞬,旋即哄堂大笑。  這群二世祖在臨江跋扈慣了,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放在眼裏,何況是個穿著寒酸的愣頭青?有人上趕著拱火,攀著邵揚的肩問:“小鮮肉,還沒請教你尊姓大名啊?”  “我嗎,”邵揚扭過頭,吐字清楚,“我姓方,方邵揚。”  愣了一秒,對方反應過來:“你就是方邵揚?!”  方邵揚的麵孔雖然生,名字卻早就在圈子裏傳遍了。不過榮信的聲勢近年大不如前,眾人對他的興趣更多是因為賀嶠。  “嶠少,這就是你不夠意思了。結婚不請我們也就算了,小男朋友人都來了,還不主動跟我們介紹介紹?”  其他人也紛紛回過神來:“喲,方家未來接班人來了。”  “嶠少好福氣啊,喝個酒而已方少爺還親自過來查崗!”  大家半是揶揄半是玩笑,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誰也沒注意到劉晟滿臉陰沉地走到一旁,招呼兩個人來吩咐了幾句話。  這樣的場麵方邵揚似乎招架不住,同時也並不喜歡。他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手裏玩著一個啤酒瓶蓋,直到有人把小姐往他身上推才起身說:“嶠哥,走吧。”  賀嶠擰眉:“說了讓你先回去。”  “一起走。”他定定地看著賀嶠。  周圍的人聽見了,又開始不依不饒:“嶠少,快跟你小男友回家吧,晚了就錯過門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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