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正經上班,方邵揚緊張得像個處男,當然他的確就是。 昨晚他就纏著賀嶠問了很多問題,比如去了以後要做什麽,隸屬什麽部門,在哪兒辦公雲雲。賀嶠起初還耐著性子應上一兩句,後來煩不勝煩,索性讓他翻回自己房間去。 摔死算了。 吃過早飯下樓去,周培元見到他們還是笑著打招呼:“早啊邵揚,今天不急著去地鐵站了?” 邵揚道了聲早,期待地看向賀嶠。 把包扔給周培元以後,賀嶠麵無表情地往後走,經過他時問:“愣著幹什麽,還不上車?” 邵揚笑逐顏開。 “今天奇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是……”周培元嘩然。 到公司以後,賀嶠把人丟給人力總監:“領他去市場部那兒報到,找個最嚴厲的經理帶他,就分到樓下的旗艦店。” 賀家的鶴鳴是做家電家居賣場生意的,某種程度上跟老牌家電企業榮信屬於上下遊關係,聯係相當緊密。不過近些年網絡經濟爆發式增長,實體經濟整體下行,兩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對鶴鳴來說,最直觀的影響就是大賣場關了好幾家,開始全力推進網購業務,不過總部的旗艦賣場生意還算不錯。 本來方邵揚還設想能坐辦公室,所以西服襯衫領帶穿了個全套,誰曾想第一天上班就被拉去賣場看場子,一身行頭壓根兒用不上。 換上統一的藍白polo短袖、橄欖綠長褲,掛上附照片的藍色工牌,最後再戴上門店人員標配的耳機跟對講機,銷售新兵方邵揚正式上崗。 早九點到晚九點,每天除了要應付各種各樣的客人,他還要幫忙去倉庫理貨、點貨,偶爾物流忙不過來還要上門送貨和安裝,一天時間經常眨眼就過去。 這兩周賀嶠也忙。他在跟幾個購物網站的本地倉談合作,不僅去市郊親自考察了幾趟,還整天招集物流和售後的人開會。算來算去,除了第一天中午,兩周下來兩人竟然沒在公司一起吃過一餐飯。 周五下午六七點時,賀嶠忙完工作,從外麵返回公司。 行政專梯是全透的玻璃,電梯在大樓中央徐徐上升,樓下情況一覽無餘。周培元抱臂靠牆,望見底下來來往往的藍t恤,不由得想起方邵揚來。 “我聽老周說邵揚表現挺不錯的,店裏幾個小姑娘天天圍著他轉。嘖,真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有兩把刷子,不僅工作賣力氣,人緣兒也混得特棒。” 賀嶠撩起眼:“是麽。” 周培元頓時一笑:“我也是聽說的,具體怎麽樣還真不知道,要不咱倆去看看?” 仿佛心有靈犀,方邵揚忽然打來電話。賀嶠在旁邊曖昧的笑容中側開臉。 “下午要不要一起吃飯?”邵揚那邊有些嘈雜。 “我還有會要開。” “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啊?” “嗯。” 他也不糾纏:“那好吧,我跟同事吃。” 一旁的周培元聽得眉頭皺起來。晚上明明沒有其他日程,賀嶠卻說有會要開,這不是擺明了不想跟邵揚一起吃飯嗎? 哎,邵揚啊邵揚…… 還沒感歎完畢,電梯就到了頂層。他終於想起自己的特助身份:“晚餐還是在公司吃吧?想吃什麽我讓雪婷去訂。” 賀嶠腳步頓了一下:“誰說我要在公司吃。” “那你” “把西服換了,跟我下樓檢查工作。” 同一時間,樓下門店。 正值飯點,大家電區客人不多,方邵揚就自行換到筆記本電腦區看新機。還沒站多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叫他:“邵揚。” 一抬頭,好朋友章維姍姍來遲。 “論遲到我就服你,說好中午來找我居然拖到現在。” “不是跟你說了麽,我弟臨時找我有事。” 章維有個讀高三的親弟弟章銘,兩人感情一向很好,到學校找他的次數多了方邵揚也認識。 “走,我帶你去那邊坐。”邵揚過來攀住他,兩人並肩往賣場的開放休息區走去,“上回我給銘銘的遊戲機他玩了嗎……高三怕什麽啊……勞逸結合你懂不懂……” 休息區的桌椅線條獨特,配色新潮又有設計感,跟傳統賣場給人的印象很不相同。章維一坐下就打趣:“想不到這裏人還不少,裝修也挺時髦的,來之前我還擔心是不是快倒閉了。” 邵揚從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可樂,走過來拋給他一罐:“你來的不是時候,中午跟晚上人才叫多,電視區我一個人都忙不過來。” “鍛煉鍛煉也好。” “嗯,比在學校累,不過也挺充實的。嶠哥說在門店工作能了解業務,而且我管的就是家電區,天天跟這些終端顧客打交道,產品跟市場全都門兒清,以後榮信那幫人再也別想蒙我了。” 握著可樂,章維對他笑了笑:“你的嶠哥呢,下班了?” “在樓上開會。他工作特別拚命,最近每天都十點以後才下班,連我都很少見到他。” “見不到麵跟單身有什麽區別。”章維逗他。 “也不能這麽說,結婚跟單身還是有挺多不同的。” “噢?”章維笑了下,“什麽不同。” 方邵揚拉開拉環,喉結重重滑動:“一句兩句說不清楚。” “比如呢?”章維撐著下頦,單手握著可樂沒喝,饒有興味地跟他聊天。 “比如我無聊的時候可以跟他說話,不想一個人吃飯可以等他回家一起吃,不過他一般都不愛搭理我,也不讓我在床上睡覺。” “這樣不是正好嗎?”章維淡笑挑眉,“你本來就不喜歡男的,勉強睡一起也不自在。隻是以後怎麽辦,你爸不是不讓你跟他離婚?遲早要把生米煮成熟飯。” 邵揚頭微低,右手把可樂罐傾斜,慢慢按在桌上轉圈。 鋁罐輕微作響。 “沒想好,到時候試試吧,實在不行隻能吃藥了。” “什麽?” “吃藥。”他聳了聳肩,語氣平淡到像在說某台電腦應該怎麽修,“就跟上次一樣,吃了藥操誰都是操。” 這種髒話他一次也沒在另一個人麵前說過。 十幾米外,賀嶠跟周培元正好走到這裏,遠遠地看見了精神奕奕的方邵揚。 “臭小子,一來就被咱們抓到偷懶,今天絕不能輕饒了他。賀嶠你可別心軟,必須罰他晚上請咱倆吃飯。”周培元笑嗬嗬的,說著就要去嚇他。 “等等,他對麵有人。”賀嶠攔住。 章維在視線死角,周培元一勾頭才看見他:“那是誰,他同學?” 賀嶠站著不動,也沒搭腔,眼睛卻沒離開姿態親昵的兩人。 方邵揚沒在他麵前提起過任何朋友,也從來不主動聊校園生活,所以賀嶠對他的這些事幾乎一無所知。就像眼下,賀嶠就不知道他對麵坐的是誰。 不管是誰,他們的關係應該不錯。周圍空間足夠,邵揚卻跟他膝蓋抵在一起,小腿挨著小腿。 周培元插科打諢:“你跟這兒貓著,我繞過去聽聽他們在聊什麽,保不齊在說咱倆的壞話。” 當然這是玩笑話。 賀嶠沒再說什麽,略站了站便轉身走了。兩人穿得隨便又沒人跟著,賣場員工誰也沒發現他們來過。 章維手裏的可樂罐已經握得溫熱,眉宇間沉鬱凝結,心底深處總覺得不認同。他說:“邵揚,何必這樣呢,你想讓他站在你這邊可以想別的辦法。如果哪天賀嶠知道你吃了藥才願意碰他,他心裏會怎麽想?” 在他對麵,邵揚眼神漸漸沉下來,自此不再吐露心聲。 方邵揚沉默的時候跟平時總是判若兩人,那張嘴仿佛是鐵鑄的,任誰也沒辦法輕易撬開。 章維知道自己勸不動他,當下沒有再多說,可心裏卻在默想著,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難道邵揚真的不會後悔嗎?第9章 隻喜歡被我一個人睡 “你今晚心不在焉。”行程對到一半,周培元冷不丁冒出一句。 賀嶠從電腦屏幕後抬起頭,波瀾不驚地看著他:“不想加班可以直說,沒必要暗示我。” 不想加班是真的,老板心不在焉也是真的。抬手看一眼表,已經九點半,周培元就又多了句嘴:“邵揚下班了吧?” 賀嶠低頭整理文件:“下周三的行程延後一天,王董臨時有事。” “我問你話呢。” “嗯。”賀嶠終於脫下眼鏡,右手揉了揉鼻根,“除非門店沒有正常關門,否則他半小時前就已經下班了。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你……哎……” 這種不配合也不抵抗的態度反而叫周培元無話可話。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算了,我出去轉轉。” “幫我打杯咖啡。” 回頭看了眼他的臉色,周培元低聲歎了口氣。 這層樓沒剩幾個人,很安靜。 整個晚上手機就在那兒放著,但他一次也沒拿起來看過。父輩年邁,公司裏裏外外就靠他一個人撐著,沒有時間為無謂的事浪費心神。 可很快周培元卻推門進來喊他:“賀嶠,你快過來看。” “看什麽。” “樓下打起來了!” 以為是員工吵架,他神色淡淡:“自然有保安去管。” “是邵揚!” 馬路上燈光霓虹,公司門口不少人在看熱鬧。 “放開他讓他打!”劉晟怒罵,“我他媽還就不信了,今晚他要敢再碰我一下老子告死他!” 熟悉的雙肩包被人扔在地上,兩個保安一個抱住方邵揚的腰,一個拉住他的胳膊,拚了命阻攔還是差點被他帶翻在地。隻見方邵揚顴骨上一大塊紫色,額頭的青筋通通暴出來,拳頭隻差半米就要揮到劉晟臉上 直到手腕被人狠狠抓住。 “方邵揚你幹什麽!” 賀嶠從後麵拽住他,領帶都被夜風帶得翻風,冷冽嚴厲的神色霎時將人震住:“這裏是公司,不是你鬧事的地方。” 盛怒中的方邵揚渾身一震,然後猛的抽出手,胸膛劇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