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怎麽跟他解釋,他說:“沒事的。”  沒事?什麽沒事?你怎麽知道沒事?  “shaw,相信我。”  我相信你什麽?相信你會一直愛我,還是相信即使某一天我們分道揚鑣,你仍舊不會和我搶vito?  這一刻我的某些想法尖銳無理得讓我自己都吃驚,可我怕,我怕萬一。薛青說得對,凡事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我不敢賭。  他看著我,可能是我的臉色太蒼白,他終於歎了口氣,關上車門,打了個電話。  不久後,林昊匆匆趕來,手裏拿著三個麵具,一個小兔子,一個大兔子,一個狐狸。  他重新打開車門,探身進來,將那個小兔子戴在vito的臉上,他對他說:“中秋節還有這樣的習俗,就是要戴兔子麵具,乖乖戴著不能摘哦。”  vito高高興興地點了點頭:“好的!”  看著被他塞進手裏的兔子麵具,我在想,他為什麽會拿來麵具?他……是不是什麽都知道了?  我不自覺地鬆了拉著vito的手,回過神時,他已經牽著vito下了車。  晏氏的頂樓是一個露天陽台,此時夜色降臨,四周張燈結彩,照明設備並沒有多開,而是由各色花燈和纏繞著的星星點點的裝飾燈裝飾了整個夜幕,朦朦朧朧,有種置身童話世界的錯覺。  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有半數的人戴著各種動物圖案的假麵,穿著可愛絨毛衣飾打扮成兔精和身著精致漢服的男男女女端著木質盤子遊走在賓客間。盤子上裝著花生、麥芽糖、月餅、各種中式點心和酒。酒是裝在那種小小的瓷杯中,有很香甜的水果和淡淡桂花的香氣。  晏明朗拿了兩杯酒和一個粉紅色的冰皮月餅,遞給我一杯酒,另一杯給vito沾了沾嘴唇,小小抿了一口,剩下的自己一口飲盡。  vito捧著那塊月餅,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品味著,咽下去後仰著小臉說:“好吃!”  從左手邊走過去,是一條條白色石柱環拱的走廊,廊上掛滿了花燈,花燈下一條細細的線連著一張卡片,每個花燈下都圍滿了人。  晏明朗把vito扛在肩膀上,讓他去看花燈上的卡片。  卡片上寫的都是中文,vito讀了出來:“三兩木耳?木耳是那個木耳嗎,就是吃的那個?”  晏明朗低聲笑了起來,讓他摘下卡片,接連摘了好幾個,他帶著vito來到走廊盡頭,那裏有一個穿著漢服的男人,身旁放著一張長桌,桌上是各種各樣的禮品。  vito把那個“三兩木耳”的卡片遞過去,晏明朗幫他解謎:“謎底是森林。”  “為什麽是森林?”  “三兩木耳,三個木和兩個木,不就是森林嗎?”  “啊,不是木耳嗎?”  “耳呢,在古文裏,算是語氣詞。”  vito恍然大悟。  vito摘下來了十多張卡片,換了一個冰淇淋月餅禮盒,禮盒用保溫箱裝著,我抱著費勁,所幸洪義和洪武恰好剛到,巨大的箱子被他們拎在手裏像拎著女士手提包。  西南角幾棵桂花樹下,一群人在圍觀舞龍,vito手裏拿著一個別人送的小小的東方龍的模型,模型被插在一根棍子上,他舉在手裏學著舞龍的師傅的動作來來回回舞動著。  旁邊有做月餅的攤子,我和洪義洪武也要了一份麵團餡料和模具。  兩個大漢習慣了舉杠鈴的手把麵團揉得稀爛,尷尬地擦幹淨手不敢再碰,眼巴巴地看著我包好了餡料,把麵團揉成一個完美的球形,放進模具裏,壓出花紋。  我一共做了五個月餅,洪武伸著食指數了數,又從晏明朗vito數到我,最後指著自己問:“有我和洪義的份嗎?”  看他一臉驚訝,我比他還吃驚:“不然呢?”  他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月餅放進烤箱裏要烤二十分鍾,我們三個坐下來,一邊等一邊閑聊。vito已經看夠了舞龍,見我們的月餅還要烤,拉著晏明朗去別的地方逛去了。他今天開心極了,我心裏感激晏明朗的用心,但還是有些不安。  那兩個人的身影很快淹沒在人群中,我收回視線,轉向洪義洪武的方向時,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不遠處,蘇教授正看著我。她的旁邊站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依稀可以看到晏明朗的輪廓。  那兩個人都在看著我,和我對視著,走了過來。  我站起身來,在他們快走到麵前時,輕輕頷首:“蘇教授,您好。”  她朝我點點頭,看了看身旁的男人:“這是外子,晏河安。”  “晏先生。”我伸出手。  晏河安抬起手和我握了握,一雙和晏明朗極其相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那帶著威嚴的審視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  “和長輩說話,帶著麵具,不覺得沒有禮貌嗎?”他突然說。  因為蘇教授一下就認出我來,我居然忘記自己帶著麵具。我想了一下才明白,我的外表有很多和尋常人不同的地方,她會認出我很正常。  我摘下麵具,淡淡地說:“抱歉,我沒有注意。”  我淡漠的態度令晏河安皺起眉。  別人對我好,我會幾倍回報。別人故意為難,我也沒必要刻意討好,即使他們是晏明朗的父母。維持起碼的風度已經是我可以給他們的最大的尊重。  他好像在打量螻蟻一樣輕蔑地看著我。  “你和明朗的事,我心裏有數。他不過是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你如果不想最後收場太難看,還是早點離開他吧,我說這些,也是為你考慮。”  “我們非親非故,晏先生還能為我考慮這麽多,真的是太感謝您了。但是很抱歉,z國不是有句話這麽說嗎,不到黃河心不死,還有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起碼他現在對我很好,等到真的沒辦法挽回,不用您說,我也會離開的,我沒必要這麽著急。”  我不急,他們急。  晏河安的臉一下拉了下來。  蘇教授嘴唇動了動,正要說什麽,旁邊有人路過,她閉上了嘴,盡量克製著表情,可還是讓旁邊的人看了識趣地避開這邊,遠遠走開。  遠處,很多人好奇地打量著我們。  我筆直站著,不為所動。  麵前這兩個人不是不能忍,也不是沒有教養,隻是關心則亂,他們固執地覺得自己的兒子走上了歪路,在我這個罪魁禍首麵前,哪裏還能從容大度。  調整著表情和語氣,蘇教授說:“kent先生,明朗的性向,我們改不了,也尊重他。今天既然我們都在,那就一起坐下來談一談,談一下你的去留,或者說,你留下來該是什麽身份。你叫上他,我們四個人好好聊聊。”  我想了想,問她:“是晏明朗不想跟你們談這件事,所以你們打算……嗯,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挾什麽以令什麽?”我側過頭去問洪義和洪武,我中文本來就不好,突然記不起來。  洪武馬上搶答:“這個我前幾天看過,是那個挾,嗯……挾……挾甜瓜以令苦瓜?”  “什麽玩意,”洪義瞪了他一眼,“是挾天子以令豬!”  “對對對,還是大哥說得對。”洪武點頭如搗蒜。  我還在奇怪為什麽要“令豬”,一轉眼發現晏河安夫婦表情很難看。  晏河安語氣隱忍著,問我:“你父母就是這麽教你的?”  我怔了怔,皺起眉:“我是澳大利亞人,父母教我的都是英文。”  “你……”  “爸爸!”  vito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身體一繃,回頭看到他臉上的兔子麵具,才鬆了口氣。  晏河安和蘇美蘭同時看了過去,vito一直都很敏感,察覺到他們目光不善,腳步慢了下來,他疑惑地看著他們,走到我麵前時,突然從懷裏拿出一個水氣球來,“啪”地一下丟在了我臉上。  那水氣球很小很薄,丟在臉上一下炸開,隻在臉上留下一點水花,然後就落在了地上。  vito看著我略顯狼狽的樣子“哈哈”笑了起來。  我哭笑不得,抹了抹臉上的水漬,剛要說話,就聽到旁邊刻薄的聲音。  “真的是,從大人到小孩子,一點教養都沒有。”  旁邊偶爾有附和的聲音,這種傷人的話從他們嘴裏說出來,扭曲的事實好像是真的一樣。  “誰?!”洪武爆喝一聲,“誰tm在胡說八道?!”  我朝人群中望去,卻找不到說話的人。我沉著臉,朝著那個方向正要說話,突然臉上又被砸了一個水氣球。  我轉頭,晏明朗一隻手還做著拋出去的動作,另一隻手裏拿著另一隻水氣球,這次輕輕巧巧地朝vito丟去。  vito怔怔的看著人群,顯然是被剛才的話刺傷,連躲都沒有,晏明朗卻並沒有真的砸在他的身上。  他丟完氣球,拍拍手,走到人群中,站在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麵前。  “張經理,你剛剛說什麽?”第74章 vito很像你  “張經理,你剛剛說什麽?”  女人的表情一下誠惶誠恐起來:“晏、晏總……”  “明天開始就不要來上班了。”  她一下子睜大眼,一臉荒唐:“晏總,我工作一向盡職盡責,您要辭退我也要有一個正當理由吧?”  “雖說應該公私分明,可你當著我的麵侮辱我和我的父母,你認為我該忍著嗎?”  “可我,我明明是”  她大概想說她說的是vito,但晏明朗做了同樣的舉動,她即使解釋,聽起來反而像是狡辯。  “不用說了,”他手一揮,“我不想看到你,請離開吧。”  女人不敢置信地抖著嘴唇,求助的眼神看向晏河安夫婦,然而後者隻臉色不太好看,卻誰都沒有理會她。這一幕讓我更加相信,晏明朗已經徹底掌握了晏家。  得罪了晏明朗,這個女人大概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好出路。  我雖然覺得有點過了,但我什麽都沒說。如果她隻是嘲諷我而已,我可以忍。可她傷害了vito。在一個小孩子麵前說出這種話,她沒有做過父母嗎?她沒有心嗎?她難道不知道,小孩子最敏感,惡意的侮辱中傷有很大的可能影響他的一生嗎?  連我都懂的道理,這樣的社會精英,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她不過是想趁此機會博董事長的好感而已,因為這種理由就去傷害一個陌生人。這樣的大人,就算儀表堂堂,可本性也太差勁了。  我蹲下身去抱vito,他很難過地看著我,問:“爸爸,我做錯了嗎?”  我心都快疼死了,摸著他的頭告訴他:“不,你沒有做錯。小孩子天性爛漫活潑好動不是很正常的嗎?你不過是跟爸爸開玩笑而已,又沒有妨礙到別人,何況這也不是什麽正式的場合,隻是一個遊園會而已,本來就是為了開心啊。”我聲音很大,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那位夫人……”  “vito,你沒看到晏叔叔懲罰她了嗎?所以是她做錯了,對不對?”  vito眼神閃了閃,抬頭看向晏明朗。晏明朗朝他點了下頭。  他鬆了口氣,嘴巴扁了扁,這時候才察覺出委屈。  看到他要哭的模樣,我才放心。他能覺得委屈,就是已經明白自己沒有做錯什麽。但他最後並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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